陆 韵
(湖州师范学院,浙江湖州313000)
雅斯贝尔斯对哲学与科学关系的思考
陆韵
(湖州师范学院,浙江湖州313000)
雅斯贝尔斯从历史根源的角度考察近代科学的发展,将哲学顺从于科学、哲学疏离于科学视为哲学应对科学的两种错误方式,指明其产生的原因在于近代科学理念的更新、科学对总体性知识的追寻以及哲学真理与科学真理的混淆。由此得出结论:哲学与科学应当纯粹化且不可分离,哲学既多于科学又少于科学。雅斯贝尔斯对哲学与科学关系的思考有助于我们在哲学与科学的联合之中理解各自的纯粹性与优越性。
雅斯贝尔斯;哲学;科学;历史根源
哲学与科学的关系是哲学研究领域复杂而重要的问题,现代研究者从应然的角度论证了二者的外在衔接与内在融合关系。然而从实然角度看,哲学与科学的关系并非历史上每一时期都如此明晰,它实际上经历了一个辩证发展的历史进程。各个时代的哲学家都针对该问题寻根探源,见仁见智。存在主义哲学奠基人雅思贝尔斯所处的19世纪末正是技术革命领衔、科技理性勃兴的时代,哲学与科学的本质与价值一度陷于混沌状态。雅思贝尔斯遵循历史的逻辑,通过考察近代科学的发展,揭示哲学地位动摇的根源,为当今研究者再次思考哲学与科学的关系问题提供了视角与方法上的有益启示。
19世纪以来,科学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日渐超出哲学的范围并与之对立。哲学假设的难以证明性以及对整体的空谈,导致哲学本身的科学性质受到动摇。雅斯贝尔斯认为此种情况下哲学对科学存在两种错误反应方式,以此揭示哲学与科学关系的认识误区。
(一)哲学顺从于科学
这种反应方式即将科学对哲学的攻击视为合理,拒绝所有先前哲学,赞同近代科学,在哲学基础上建立科学知识的确定性。例如,逻辑学领域的哲学逐渐发展为一门特殊的科学,规定一切思维形式,以便提供一种普遍的符号逻辑去取代全部先前的哲学。雅斯贝尔斯将此种反应方式评价为“哲学成了迷恋科学的模仿者和婢女”[1]103,因为这种思维引出一种观点,即将哲学视为科学中的科学,属于各门学科中的一种,具有其他科学的一般属性,如有自己的组织属性、学术刊物、专家团队等。哲学努力恢复自身声誉与地位的同时却丧失了本真。
(二)哲学疏离于科学
与上述反应方式相反,哲学放弃迷恋科学,割断与科学的联系,以此来避免消亡的命运。这种观念之下的哲学根本不是一种科学,而是建立于感官与直观、想象与天才之上,对生命力与死亡的断然接受。[1]104此种观念的持有者将一切科学真理视为可疑,认为近代科学都是错误的,然而种种普遍而毁灭性的后果证明了真正能成为真理的只能是哲学的要素。
哲学的科学性质受到质疑,以上两种趋向,无论是顺从于科学还是拒绝承认科学的普遍有效性,在雅思贝尔斯看来都将导致哲学的末路。他指出:“哲学在整整一个世纪的时间里似乎越来越成为单纯的理论学说和历史的事业,因而正在放弃其应有的作用。”[2]117科学压倒哲学的表面性胜利并不意味着哲学成为科学的努力,同时,若否定一切科学,那么哲学也不再成其为哲学。
近代科学相对于哲学的表面性优势,使人们不得不回到各种根源中去寻求真正的哲学,但由于受现代科学精神影响难以摆正哲学与科学之关系,在寻求真正哲学的过程中屡屡受挫。对此,雅斯贝尔斯从历史根源的角度考察近代科学的发展,觉察到有三个互相影响的因素促使人们混淆科学的意义,陷入哲学与科学关系的认识误区。
(一)近代科学引领全新的科学态度
古希腊时代,科学被设想为有条理、确定无疑的知识,具有普遍有效的特征。近几个世纪发展起来的近代科学,其研究领域的目的、范围和单位呈现出新的基础与形式,产生了全新的科学态度,体现在以下方面:
1.研究对象的普遍性
名词用作使动时,与其后的名词一起构成了动宾短语。这种情况,在成语中比较少见。如:“汗牛充栋”是指书籍太多了,放在家里的时候可以一直堆到屋顶上,搬运的时候可以使牛和马累得满身大汗。后来大多用该成语形容著作或藏书极多。“汗牛充栋 ”中的“汗”就是名词的使动用法,意思是使牛流汗。
近代科学认为世界上不存在神秘的事物,只要是存在着的,即使微小、丑恶且遥远、疏离,也都是合法的研究对象,一种要求对一切现象进行研究的科学态度已经形成。正如雅斯贝尔斯所言:“没有什么是无足轻重的。”[1]104科学没有理由也不应当去逃避或者掩藏那些微小却合法的事物,从而实现真正的普遍性,将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方方面面均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
2.发展目标的无限性
相比于古代科学以每一种完成的形态呈现于世,近代科学则永远在尚未完成的状态下朝着无限不断前进,它从来没有把某一种研究结果或知识成果视为有意识的目标。近代科学所处的环境是极其不完满的,科学研究的目标具有无限可能性。因为科学家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人们无法从一条或若干条原则推演出包罗万象的世界体系,将特定事物视为绝对只会阻碍认知与实践。
3.知识结构的有序性
各种门类的古代科学之间彼此分散,缺乏联系,不能构成一个包括各种特殊知识的统括体。雅斯贝尔斯认为:“尽管一种真实的世界体系对于古代科学来说是不可能建构的,但一个由各种科学组成的秩序还是可以相信的。”[1]105近代科学的各个组成门类则按照严谨有序的秩序,处于一个普遍的参照体系之中。因此,近代科学自身所构成的框架虽不能代表真实的世界体系,但科学知识的每一个特殊分支都与整体性的知识相关联,显现出空前的系统化和有序性。
4.科学理论的验证性
雅思贝尔斯对古代科学理论和近代科学理论进行了比较,发现古代科学理论很少重视思想的可能性,仅仅承认那些已被证明为确定而具体的知识和观念。相比之下,近代科学则只承认具体知识中的观念,这些观念将经过无数次的修正,不断接受质疑和验证。所以,近代科学理论除了与实际经验相联系,还在反证与确证中不断演进,并且这种科学理论本身已具备研究工具的价值。
综上可见,全新科学态度的生成使得一种要求对一切现象进行研究的科学已经成为可能。科学家掌握的知识与技术使他们明晰已知与未知的差距,遵循近代科学的道德准则,通过无偏见的探究追寻可靠的知识。雅斯贝尔斯认为,这种新的理念给科学界带来新鲜空气的同时,也将引起科学压倒哲学的表面性胜利,科学似乎具备了哲学式的对普遍、无限与整体的追求,而内在于行为且诉诸于自由的哲学思想在近代科学面前却显得缺乏可验证性与说服力。
(二)近代科学追寻总体的哲学知识
哲学从创始之初就将自身建成全体科学知识的总括,雅斯贝尔斯评价这里所提及的科学知识不是无限前进的事实知识,而是一种自足的教义。[1]106近代哲学不断参与近代科学,虽然多数哲学家并不理解近代科学,且在精神上也很少与科学相关联,但他们仍想在自己的精神宇宙中拥有全部的科学。同样,近代科学与古代科学一样,追寻着总体性的哲学知识,将17世纪那些伟大哲学及之后的某些哲学作为自身结构的支柱,但这样的结构却影响着科学对知识的渴望。科学所追求的总体知识显得虚妄而不切实际。
雅斯贝尔斯指出,把科学和哲学对总体性知识的渴望证明为同一的做法,即科学企图涵盖所有的哲学,而哲学又试图包含所有的科学,这对两方面来说都属于自欺,会导致哲学与科学陷入混淆之中:哲学家会不加区别地假定一种仅在自己的限度内才有意义的研究范围的实在性,并将其视为一种总体科学,以一种宗教态度去传播;而科学则被用来辩护一些与科学精神背道而驰的东西,产生一种有问必有答的态度,科学的概念变得歧义多端、玄奥神秘却失去本真。
(三)科学真理与哲学真理互相混淆
近代科学追求总体性知识恰恰是属于哲学的冲动,然而两者所追寻的真理却存在根本区别。雅斯贝尔斯认为对这一问题的曲解导致科学欲求使自己成为哲学的科学,同时,哲学也将自身等同于科学,由此产生混淆。
在柏拉图的“洞穴”比喻中早已提及关于真理的知识,哲学真理既适合于存在又适合于超越一切存在之上的东西,与科学真理存在本质的差异,它与真理的信仰直接相关,凭人们的理智加以理解。科学真理反映存在的显现部分,难以深入存在本身。科学对外部世界的直观是缺乏整体性的,与其说是作为真理被确立起来,不如说是供人试验的迥然各异的处方。[2]157虽然它能够以成文的形式呈现,易于理解与证明且颇具说服力,但与哲学真理相比相去甚远。科学本身并不存在作为立身之本或者叩问终极价值的东西。[3]30因此,将科学真理与哲学真理视为同一,会使科学精神演变成对科学的盲目信仰,认为技术与机器能够主宰一切,形成一种虚假的明确性。
通过雅斯贝尔斯对近代科学精神的剖析可见,近代科学的突飞猛进带来了科学理念的焕然一新,同时也使哲学与科学陷入杂糅。正确处理哲学与科学的关系,需要针对两者意义混淆的误区,在两者联合之中寻求各自的明晰性与纯粹性。
(一)哲学与科学应当纯粹化
雅斯贝尔斯揭露了将总体性哲学知识视为科学知识的虚妄性,因此科学应当是纯粹的,并且科学的纯粹化是可以在科学活动中通过不断认识与斗争而实现的,尤其是科学家本人在实践过程中的批判与超越。科学知识的真理意义也需要经过不断检验与批判才会具有明晰的限度。在这个限度上,科学认识是徘徊不前的,这不是表面上暂时性的徘徊不前,而是批判质疑、求真求实精神的体现,具有一种真正的内心证明的意义。科学只有通过对真理限度的寻求才能达到卓越的洞察,而不是一味追求总体性的哲学知识。
同样,一种纯粹的科学要求一种纯粹的哲学。当哲学加入与科学的激烈论战,力图在各门科学面前证明自身存在的时候,哲学就已经与自身根源分离而陷入混乱,放弃崇高任务而流于一种迷恋于片断的学说。雅斯贝尔斯认为按照哲学的本性,它是介于科学、艺术和宗教之间的东西,而不是其中的任何一个。[4]75因为真正的哲学专注于诸如理念、精神、心灵、实体、生存和世界等不可穷竭的原始语言,而非置自身于某种科学形式之下。
(二)哲学与科学不可分离
哲学与科学一方面应避免混淆,然而两者又彼此不可或缺,哲学与科学的纯粹性惟有在联合之中才能实现。
1.哲学是科学的内在意义
科学如果以单纯的科学自居,就会丧失方向感,因为离开它赖以生存的信仰基础,科学就失去了内在的根基,变得虚假且毫无生机。雅斯贝尔斯认为哲学是实际科学中固有的,它是科学的内在意义,为科学家提供支持,指导他展开有条理的工作。这种指引必须来自内部,来自所有科学的根本之处——求知的绝对意志。科学被一种理性探寻的原始冲动所引导,被一种既感应于世界又超越于世界的冲动所引导。[5]46如若缺乏哲学的引导,科学将会沦为缺乏意义的习俗和毫无目的的忙碌。
2.哲学以科学为先决条件
对哲学来说,科学这条道路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在科学之外没有站得住脚的哲学,[6]13在近代科学创造的新条件下才能获致一种纯粹的哲学。因此,虽然哲学已具有明晰性特征,但它与科学不可分离,并以各种科学为先决条件。在科学立场之下,哲学家能够辨别已知与未知,以一种批评的态度诚实地面对生活。只有科学的方法才能证明一种哲学的世界观,也只有受过科学原理训练、接受各种普遍有效的见识且怀有可约束性理智的哲学家才能从科学方法中寻求经验,进行审慎的哲理推究。
(三)哲学既少于又多于科学
雅斯贝尔斯认为只有进一步明确哲学与科学的区别,他们之间不可分离的联系才能保持纯粹和真实。
1.作为理智的超越,哲学少于科学
哲学家按照超越客体的方法从事哲学推究,得到的结果既不是理智约束的见识,也不是某个具体的事物或普遍适用的观念。因为相比于科学对世界的普遍性的认识,哲学在各种状态或形态中都不是普遍的。这也恰恰反映了哲学真理区别于科学真理的特性:科学真理与方法和假设息息相关,具有普遍有效的特征;而哲学真理对于在某个时代中寻求得到它的人来说是绝对的,但却不是从古至今一直普遍有效。科学真理对各个时代的一切人来说都是“一”与“同”,而哲学在理智的超越上具有明显的历史性,只在某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发挥一种不可言传的效力。因此,从超越理智的角度看,哲学是少于科学的。
2.作为真理的源泉,哲学多于科学
哲学若在现代科学面前放弃自身任务而顺从于科学,只会使自身限于混乱。在技术世界里,只有通过哲学人们才能意识到自己的真正意愿。雅斯贝尔斯认为,哲学是真理的源泉,是人的存在基础,它关乎每个人如何才能更好地生活的问题。哲学推究内在的行为,诉之于自由,目标指向超越,哲学并不以任何功利来证明自身的合理性。任何外在的事物都无法规定哲学,在哲学之上也不存在一个能够包容哲学将其作为种概念的总括性概念。从这点来说,哲学多于科学,科学并不统括真理的全部,仅仅是一种可约束的理智。
雅斯贝尔斯以近代科学的发展眼光看待哲学与科学的关系问题,认为科学企图追求总体的哲学知识而失去对自身限度的理性认识,哲学欲求成为科学却又抗拒近代科学的普遍约束力。他将哲学迷恋于科学、哲学拒绝科学这两种错误的反应方式视为哲学末路的肇始。认识到这两种反应方式的不合理之处,是解决哲学与科学关系问题的一个重要前提。他从近代科学发展的角度考察哲学与科学关系误区产生的历史根源,不仅从理论上找出了导致误区产生的原因,更是在实践层面对哲学与科学的关系作出了解答。雅斯贝尔斯对科学与哲学关系问题的思考,有助于我们认识哲学作为真理源泉的特殊地位以及科学在理智超越上的优越性,在哲学与科学的联合之中理解它们各自的纯粹性。
[1][德]卡尔·雅斯贝尔斯.智慧之路[M].柯锦华,译.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1988.
[2][德]卡尔·雅斯贝尔斯.时代的精神状况[M].王德峰,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
[3][德]卡尔·雅斯贝尔斯.什么是教育[M].邹进,译.北京:三联书店,1999.
[4][德]卡尔·雅斯贝尔斯.哲学终结了吗——与霍希克贝尔谈哲学的未来[J].哲学世界,2003(5).
[5][德]卡尔·雅斯贝尔斯.大学之理念[M].邱立波,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6]梦海.哲学是什么?论雅思贝尔斯的哲学观[J].南京社会科学,2006(8).
B516.53
A
10.13677/j.cnki.cn65-1285/c.2015.06.11
2015-05-17
陆韵,湖州师范学院文学院讲师,研究方向:高等教育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