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鑫 设计/张籍匀
小城的生活哲学尘世幸福
文/王鑫 设计/张籍匀
“皇子”出巡 摄影/戴韬
有时候,一个人喜欢上一座城市,不仅是因为这个城市的美丽或繁华,更是因为喜欢这座城市独特的性格与气质。穿行其间,你总能寻觅到心中那份久违的安闲与惬意,你可以纵情恣肆,也可以与时光漫步,可以随性而闲适地生活……喜欢的理由就这么简单,而位于龙门山下、马尾河畔的绵竹,就是一座将生活的乐趣诠释得淋漓尽致的美丽小城。
这座美丽的小城,有人叫她酒乡,有人叫她画城,还有人叫她“洞天福地”。或许,“绵竹”二字无须添加限定词,人们只看到她,便有千般画面、万种情绪浮上眼前与心间。古老传统,风雅别致,忘掉所谓的关键词,用画面、记忆、故事去把城市本来的样子投射为简单的情感,纵使她有万千面貌,她依旧都是你的绵竹——那座洋溢着“祥和安逸”生活哲学的幸福小城。
“这城不是很大,但是各种尘世的幸福极多。”这是八百年前,意大利著名旅行家马可•波罗在游历泰州时留下的名言,如今将这句话放在绵竹身上,却一点也不违和。漫步在绵竹城中,你会在河畔茶馆的茶杯中、在年画村的画笔下、在剑南春酒厂的酒香里,深刻感受到这座“洞天福地”小城的闲逸与安适。所谓的“尘世的幸福”,或许也不过如此……
如果说马头琴的乐声是内蒙古草原的呢喃,雪山泉水的“滴答”轻响是丽江古城的侃侃而谈。那什么样的声音才能代表绵竹?置身剑南老街,远眺巍巍群山,我静听山风吹过,就能体验到绵延两百公里的龙门山脉的全部雄浑与风雅。
秀美绵竹
龙门山脉是四川盆地西北边缘最长的山脉之一,它从东北方的摩天岭延伸而出,然后一路绵延,自北向南进入四川盆地,然后止于波涛汹涌的岷江之畔。绵延两百公里的龙门山脉,在诗意悠闲的绵竹小城里变得清新婉约,宛若一位冰清玉洁的天府佳人,令人不自觉地便对其心醉魂迷。平均海拔超过三千米的龙门山脉赋予绵竹一种高冷的气质,而缓慢平和的城市节奏,则是这座川西小城洞天福地的生活之道。
在绵竹采访的这几日,我喜欢夜深时分一人在街头漫游。不像大都市的喧嚣与热闹,绵竹小城的白昼与黑夜很是分明,才晚上十点多,城市早已熄灭了大多数灯火,只留下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夜色。走在绵竹的老街上,整座小城静谧得仿佛能听到月光洒落在石板路上的低吟浅唱,若有若无的淡淡酒香,就仿佛一只温柔的手臂,将我揽入怀中,让我迷醉其间。伴着弥漫的酒香,我慢慢走回酒店,沏一杯菊花茶,在慵懒的水雾中眺望夜色中的这座小城。静夜时分的绵竹,街上的行人早已回家,就连从龙门山上吹来的风儿也停止了吟唱,只剩下这片清澈的月光,伴着沾水的凉意轻轻地拂过我的门窗,提醒着我这个异乡的旅人,一个寒冬又悄然来临了。
对于这座被誉为“小成都”的川西小城,作为一个远方的行者,我对她的体验更偏向于一种感性的认识。小城不大,适合步行,五彩斑斓的年画是这座城的艺术名片,美酒与绿茶是这里最有名的两大特产,最有特色的地方小吃则是绵竹米粉,大块的卤牛肉和鲜美的笋子干是这碗鲜美米粉的完美注解,而缓慢却热烈的生活则是绵竹这座川西小城千年不变的节奏。绵竹的一天起于何时,就像她止于何时一样,是难以计算的,小城本真的样子。
白天的绵竹,安详而平和,一如川西平原上的诸多小城一样,恪守着恬淡悠然的生活准则,而当夜幕降临时分,绵竹却拥有了川剧的三拍子节奏,两个弱拍诠释的白昼,完全是为了衬托夜幕降临时的那一记强拍。绵竹,这座深谙“浮生若梦”哲理的天府小城,绝对不会辜负你对“夜”的期待。这座曾经的川西重镇,如今在夜幕的衬托下,更多了几分从容与优雅。华灯初上,街道两旁渐次有冷淡杯和烧烤摊铺陈开来,人们纷纷聚在路边的大排档旁,或呼朋引伴地在烧烤摊前大啖烤肉,或独自一人坐在路边一杯老酒到天明。
我想,也许很多人都和我一样有着“小城情结”,渴望逃离繁华的都市,潜入一座小城中体味慢生活的节奏。黄昏时分,在河边的小茶馆里,一壶清茶,一把竹椅,开始梦寐以求的发呆,有清风在畔香茗在手,就别无所求了。什么也不想,没有工作的压力,没有生活的琐碎,可以不知不觉迷失在小城的温柔乡里。这样的安逸生活,之前一直出现在我的梦中,而如今,在绵竹,我终于得以体味这样的小城生活。
作为一座质地柔软、色调清新的山水园林城市,绵竹有着“尘世幸福”的生活哲学。在这里,一些有着安逸气质的风俗和风物,成为绵竹“安详平和”气质的最佳体现,并成为这座川西小城的灵魂所在。漫步在绵竹的街头,惬意的感觉无时无刻不伴随我左右。干净的街道、整洁的民居、弥漫的酒香,行走其中,不经意间,一幅幅原汁原味、充满生活气息的川西画面就会闯入眼帘,留在脑海。
梦里水乡
古色古香的剑南老街
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风景。除了迷人的自然景观外,最能打动我心的莫过于淳朴自然、充满生活气息的人文景观了,这些根植于泥土中的生活哲学总能让我感受到不一样的生活魅力。绵竹,这座“最具中华价值”的城市,将原汁原味的生活浓缩成充满“尘世幸福”的生活哲学。仅凭这一点,就让我将这里与那些刻意加工过的古城古镇区分开来,并让我只消看一眼,闻一道,便从此“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座城。
几乎每座城市都有一张标准照,夕阳微斜,在城市嘴角上扬时,留下最美的黄金时刻。夕阳下的剑南老街,无疑是绵竹这座小城最佳时刻的标准照。剑南老街的两侧曾是喧闹的食肆酒家,悠悠的千年时光带走了老街的往昔繁华,只留下鸿泥雪爪的浮光掠影。一次次的夕阳西下,岁月变迁至今日,老街的两侧是一字排开的明清老建筑,而周边则是繁华崭新的高楼与大厦,往昔与现在在这方寸之间得以完美融合。纵使绵竹城中有多少等待发现的别样景致,夕阳时刻的绵竹景象记忆依旧属于剑南老街。有些城市,适合在穿行中平视;有些城市,适合在朝圣中仰视,而绵竹这座充满川西风情与休闲情调的小城,却适合在夕阳西下时俯瞰,见证太阳一日最壮美的落幕表演。
黄昏时分,我如约来到剑南老街,于暮色四合之中见证这座古城最华美的时刻。走在剑南老街上,不时能看到腊梅的身影,不经意间闻到梅香的感觉十分美妙。天益老号古窖池前种植了一株腊梅,蜡黄色的花朵映衬着大红色的灯笼,显得古雅而喜庆,而若有若无的梅花香味则和古窖池微生物酝酿的酒糟香味融合在一起,成为剑南老街最独一无二的味道。
天益老号是一处始于南齐时期的酿酒作坊,距今已有1500年历史,是一座在国内历史最为久远并保存最完整,至今仍在生产的传统酿酒作坊。漫步在酒香弥漫的古窖池旁,似乎刹那间便穿越了千年的时光,让我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天益老号古窖池的外墙上画满了色彩浓艳的绵竹年画,这些年画全都有一个共同的主题——酒。这一幅幅散发着诗酒风雅的年画,将剑南烧春的酿造与二十四节气的关系诠释得堪称完美。虽然看上去不过都是一些民谚歌谣,但人生的百般滋味,似乎都能透过这氤氲的酒香得到诠释。如《拉车卖酒》说的是丰收后的喜悦豪情,“蒸出佳酿入酒海,驱车赶到围场来。曲香何惧鲸饮量,醉倒猎手卧虎台”,而《酒楼唱曲》是杯酒人生里的欲说还休,“路歧天涯沦落人,酒楼赶座唱清音。不入勾栏打野呵,瞽女弹词说陶真”。人生的滋味,岁月的沧桑,让我也在游吟品读中,兀然而“醉”。
剑南老街的另一侧,各种年画店铺鳞次栉比。在这里,散发着泥土芬芳的绵竹年画被加工成各种洋溢着时尚气息的现代艺术品,虽价格不菲,却也颇受欢迎。在这些年画商铺前,一幅幅大红大绿的年画配上川西民居的粉墙黛瓦,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再配合上竹影摇曳的身姿和腊梅飘香的气韵,更是别有一番味道。当然,现在绵竹市区普遍种植的不再是“绵竹”,就像现在再不是“家家会点染,户户善丹青”的亦耕亦画的年代,但这种归园田居般的生活诗意,还是能从剑南老街这些酒幡墙画上窥见一二。
剑南老街不长,500米的老街仿佛一段惊鸿掠影的时光片段,将过往的岁月珍藏于此,并至今依旧传唱着小城独有的生活哲学。早上起来,沿着青石板路走一小段,在街边的一家老字号早餐铺里吃一碗正宗的绵竹米粉。在这条不算长的老街上,保留着许多充满绵竹风情的老建筑,天益老号古窖池、川酒会馆、历代酒肆、关帝庙、古戏台、年画坊、老茶馆,单看名字,似乎已能触摸到它们背后一段曲折或美好的故事。走着走着,可能不经意间就走入了一段被尘封的历史之中。
不少年轻人带着对明清建筑、对绵竹酒文化的美好想象来了,他们三三两两走在一起,一路欢歌笑语,将色调沉重的老街也渲染上一丝青春的色彩。剑南老街平时也是这样,游人不多,但也不至于太过冷清。不时会有运送酒糟和粮食的小推车驶过,留下一路的酒香,或者偶尔有一两队游客从外地赶来,在讲解员小姐银铃般的讲解声中,且走且游,慢慢了解这条老街的前世与今生。还有一些年轻的女生在年画作坊前上下打量一番,然后靠在表情庄严的门神年画前,用相机定格下一连串的自拍靓照,阳光洒在她们的脸颊上,映出青春的红晕。
天益老号内景
天益老号大门
记得曾有位女作家这样说道:“其实在从前的漫长的日子里,我们曾经是生在其中的……我们能听到它的呼吸,我们能呼吸到它散发出来的气息。”在剑南老街,生活从始至终都不是演示给游客看的,而是鲜活的存在。存在于千年不绝的古窖池中,存在于五彩斑斓的绵竹年画中,存在于随风摇曳的腊梅花香中,还存在于你我的相机中,更存在于绵竹的城市记忆中……
川剧,这种诞生于巴蜀大地的传统民间戏曲艺术,如今已经成为文人雅士、文化学者研究和保护的“遗产”。这种曾经是下里巴人也能欣赏的大众曲艺,现在却也难逃中国民间艺术“生于草莽,死于庙堂”的规律。但至少在川西,在绵竹,川剧依旧还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
绵竹作为一座历史文化古城,清初这里的戏曲活动便已经十分繁盛了。康熙五十一年,绵竹县令陆箕永就曾在一首《竹枝词》里这样写道:“山村社戏赛神幢,铁板檀槽柘作梆。一派秦声浑不断,有时低去说吹腔。”可见当时绵竹的戏曲活动已然颇具规模。后来到了乾隆年间,罗江籍进士李调元在《新搜神记》中也曾写到“绵竹东岳庙有沙弥素有能戏之名,忽一日窃其师千钱,逃入班中学戏”的奇事。不仅如此,清代流传下来的《西厢记》等绵竹年画作品也以戏曲艺术为蓝本绘制而成,这也可以从侧面印证绵竹的戏曲艺术有着悠久的历史传承。
新春唱大戏
绵竹年画节 摄影/周小勇
川剧昔日的辉煌早已如过眼烟云,湮没在时代的滚滚洪流之中。如今,若想再一品川剧中蕴含的生活哲学,那么位于剑南老街的绵竹古戏台自然不容错过。位于剑南老街关帝庙旁的绵竹古戏台修建于明代,是远近闻名的大戏台,曾被誉为川西最静美的古戏台,只可惜在1951年被毁。如今的古戏台,则是按照1910年英国植物学家威尔逊先生拍摄的照片进行复原修建而成的。建成后的古戏台,檐牙高啄,勾心斗角,美态十足。高耸的屋脊上,伫立着一尊尊神仙和奇兽的雕塑,在岁月的静默中,无声地讲述着一个个传奇的故事。鎏金雕花的栏杆上流淌着浓郁的古典韵味。每当节假日前后,总有一些传统剧目在这里上演,消息传出,人潮涌动,四面八方的群众纷纷围在戏台周围,坐着老竹椅,喝着盖碗茶,引颈探目,随戏中的情节或喜或悲,那份专注的神情,让人不禁叹服川剧这种民间艺术的号召力。由于这里紧挨着关帝庙,因而关羽的故事更成为经常上演的剧目,在舞台的方寸之间,关圣人的忠勇仁义被演绎得淋漓尽致。只可惜我们来的时候,偌大的戏台上空无一人,只能想象昔日戏台上出将入相、车马如龙的风流韵味。漫步在古戏台,四下十分安静,站在盛开的腊梅树下,看着气势不凡的亭台楼榭,我想象着当年那些戏曲名伶们在此粉墨人生,指点江山,一种富有中国古典色彩的羡慕之情不禁在心间萌发出来。人生如戏,浮生若梦,忘却红尘的困扰,安享于这片刻的角色互换,迷离在这刹那的为欢几何,实为一大享受。这种古典文艺的唯美体验,千金难买。
剑南老街关帝庙
“头上晴天少,眼前茶馆多。”这是四川人对自己生活的调侃,而这种浸泡在茶碗里的悠闲生活也成为了外地人对川西平原最直观的印象。茶馆,成为四川人最世俗化又最活泼的生活场景,充满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在古戏台的周围,都是一些古色古香的老茶馆。随便选一家走进去,泡一杯赵坡绿剑茶,往一张古铜色的竹椅上一躺,和身边的茶友们摆一阵子龙门阵,这不就是川味十足的市井生活吗?滑溜溜的老时光在湿漉漉的绵竹城中飘忽不定,走得也缓慢了许多。走进绵竹的老茶馆,就仿佛推开了一扇隐秘的窗口,得以窥探绵竹人最不加修饰的闲散生活。
冬日的早晨天亮得晚,但每至天刚刚放亮时,总有那么几个早早起床的老汉沿着几十年不变的路线,摸进老街旁最熟悉的老茶馆里喝早茶。一口热气腾腾的三花下肚,似乎也宣告着新一天的开始。绵竹的茶馆,总带给人一种沉静中透出的悠闲感。和遍布巴蜀大地的诸多茶馆一样,绵竹的老茶馆也同样由盖碗茶、竹椅子、矮桌子、叶子烟和长牌组成。这些散落在绵竹闹市街巷之中的茶馆,在袅袅茶香中散发出悠闲而古朴的味道,是体验绵竹市井生活的最佳之处。在绵竹采访的这几日,但凡有空闲时间,我总喜欢泡在茶馆里写稿子。一杯香茗,一本闲书,一台电脑,优哉游哉地安享半日的悠闲时光。这充满生活气息的茶馆总能带给我一种听得见、摸得着、品得到的生活味道,比星巴克来得朴素,比小酒馆来得纯真。一杯香茗入喉,虽不至于让我文思泉涌,却也能让我对绵竹这座小城的市井生活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余光中曾这样说道:“所有的事情都是忙出来的,只有文化是闲出来的。”在诸多的休闲文化中,茶文化无疑是最能凸显绵竹“尘世幸福”气质的一种。在绵竹的这几日,我在茶馆中也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凡是优哉游哉,幸福感强的地方,总能找到茶的身影。那些浸泡在茶碗中、氤氲在茶香中的小幸福,不正是我们都市人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吗?这袅绕的茶香、弥漫的酒香,连同那低吟浅唱的川剧、五彩斑斓的年画,一同构成了绵竹这座川西小城最平和安详的尘世幸福,让我艳羡不已,并迷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