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两方与江南运河商运有关的碑刻研究
霍强,男,镇江博物馆考古部副研究馆员,主要从事考古学、文化遗产保护研究。
连小刚a,霍强b
(镇江博物馆 a.办公室;b.考古部,江苏 镇江 212002)
摘要:镇江市中华路京口闸遗址在考古发掘过程中出土一方与江南运河商运有关的示禁碑刻,系康熙五十年(1711年)时米豆商人为禁止镇江府丹徒县不良船户勾结苏州府枫镇的地棍在航运途中盗窃商人货物而集体请求官府竖立。京口驿遗址出土的一方示禁碑刻则是顺治十一年(1654年)时纸布商人为避免船过苏州、京口时货物被抢而请求竖立。这两方碑刻反映了清初镇江的商业繁荣和作为交通枢纽的重要地位。
关键词:京口闸;京口驿;米豆商人;纸布商人
收稿日期:2014-12-01
作者简介:连小刚,男,镇江博物馆办公室馆员,主要从事镇江地方历史与文化研究;
中图分类号:K877.4
2012年6月,镇江市中华路京口闸遗址闸槽附近考古探方内清代地层出土一方青石残碑,残长约120厘米、宽92.5厘米、厚22厘米。上下部均有缺失,存字26行。碑名缺失,据碑文内容可称为《丹徒县永禁奸船地棍坑害米豆商人碑》(下文简称“碑一”)。该碑目前进行原址保护。而2009年10月,距京口闸东南约1公里的古运河旁的京口驿遗址清代地层中也曾出土一方青石碑,长约132厘米、宽84.5厘米、厚26厘米,亦无碑名,存字27行,底部少量缺失,据内容可称为《镇江府永禁奸徒劫夺纸布商人货物碑》(下文简称“碑二”)。该碑现立于镇江市永泰昌博物馆门外。现根据拓片和实地查看内容尝试考释。
一、碑一释读与研究
1.碑一录文
■大弊不(除),商民(受)害无底,(叩)宪,严(饬)勒石永禁(事)。(蒙)(前)/■呈(前)事。呈称:双(茂)经(营)(江)(楚),贩米豆来苏,上供 国(课),(下)■/行奸,沿途窖水(搀)和。迨(抵)(枫)市,将米豆(尽)行盗窃,即(有)地棍勾(连)■/民更□凿漏沉(船)(坑)商至命,种种大(害)势(焰)(滔)天,非(叩)宪剿棍(党)■/务恳(据)律究惩,□勅镇江(府)□□□(船)埠(甘)(结),不得仍前,混(雇)棍船,(殃)■/万商(得)(保)命本,(泽)被(东)(南)。□侯□(世)顶戴上呈。等情。奉批:仰苏州府会(同)■/地(虎),严加惩(处),(取)各(遵)依具报。(等)(因)。奉(此),除枫镇窝顿盗窃(商)货,□(分)出(私)■/(凿)船漏沉各弊,合行(移)会。为此,合(开)贵府,希(将)商民项双(茂)(等)所呈镇棍■/药水,凿漏沉船,(坑)商害民诸弊,今应作何?查拿禁戢,可以诛(绝)根源,(烦)即(着)(落)■/(喊)禀严拿治罪。等因。到府。(转)行到(县)。(该)(卑)县查得京口地方(路)(当)南北孔道,水■/船只驳载,(奈)其中奸良不一,纯良者任客(凭)(牙)写雇,受载(交)(卸)无(欺),商民(悦)(服)。■/凿漏沉船(等)(弊),(坑)害商民,实□(可)(虑)。今奉(宪)(饬)查拿禁戢行。(据)(该)埠呈覆■/互结者(均)认赔偿,庶几各相惊惧,不容匪棍混行,诸弊似可悉(杜)矣。(拟)(合)(据)(情)■/事,扬州江防(河)务(分)府加三级(叶)信牌开:准苏州府关文。(关)奉■/商民项双(茂)(等)呈京口、枫镇等处奸船(灌)水,偷窃米豆,地棍窝顿出□一案,勒石永禁■/河等处,永行禁革,并饬各该地方严查拿究,(取)具遵依(碑)(摹)报查,仍令枫镇把总不■/已悉此。□。又奉布政司金批开:(据)详已悉,仍(取)碑(摹)遵依报查。缴。又奉粮守■/因。到府。奉此,(拟)合移会。等因。关府,(转)行到县。蒙此,除各(帮)驳船查明数目造册编(号)■/党,(若)(无)县照,(换)埠(赚)商,(恃)强勒载,沿途窖水,盗窃米豆,(甚)至冲灌药水、凿(漏)(沉)(船)(等)(弊)■/(均)认赔偿,以(全)商本,永除大害。须至碑者。/■卯陆月 日公呈。(商)(民)/吴(恒)成、□德芳、顾(禹)忠、汪熹玉/余(震)(隆)、(罗)纯成、□详茂、许又和/项双(茂)、吴恒、(程)(文)茂 □□□/(程)(临)□、程(丰)(裕)、 □□泰、□(德)(泰)/江(三)阳、黄益□、许(鼎)泰、 (姚)(大)□/(洪)(恒)茂、(吴)道□、□□□、□□□*标点符号为笔者所加,/表示一行文字录完转行,■表示缺字不详,□表示缺一字,()表示原字不够清晰,推测而得。碑二同。
图1 京口闸米豆商人碑拓片
2.关于碑一铭刻年代
此碑所刻日期虽仅见“卯陆月”三字,但文中提到官员“布政司金”,推测应系江苏布政司金世扬。《江南通志》载其“正黄旗人,康熙四十九年任”[1]1729,检索《圣祖仁皇帝实录》也知“(康熙四十九年)五月癸未。升河南按察使金世扬、为江苏布政使司布政使”[2]407。继任者为牟钦元,“正白旗人,康熙五十二年任”[1]1729。可见金世扬任江苏布政使的时间应为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至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这4年中地支为卯的年份只有“辛卯”,即康熙五十年(1711年)。因此可断定此碑铭刻年代应为1711年,时任知县应为李成樑。[3]393
3.有关苏州枫镇米市的史实
碑文中提到的“枫镇”即枫桥镇。《重修苏城枫桥驿道碑记》载:“枫桥为东西驿道,所经往来者尤众。”[4]312-313《同治苏州府志》载:“枫桥市,在阊门西七里,地与长(洲)邑合治,为水陆孔道,贩贸所集,有豆市、米市。有千总驻防。”[5]724《江南通志》载:“枫关,阊门西七里,为南北冲要,地介吴长二县,各省商米豆麦屯聚于此。”[1]503明末清初,苏州流传着一首俗谚:“探听枫桥价,买物不上当”[6]。可见,当时的枫桥是一个重要的米市。
明代时苏州、松江等地区就已出现缺米现象,至清代更为严重。除了人口增加、粮食消耗增大、经济作物种植面积扩大等原因外,需要供应福建、广东等缺粮省份也是一个重要因素。明人刘世教曾说:“往者京口、浒墅之间,百谷之舫无日夜不灌输而南者,盖在岁丰而已借资于外境矣。”[7]24-25康熙四十九年时,福建漳州、泉州两府旱灾严重,翰林蔡世远请求浙江巡抚开放海禁,允许米船运到福建,并说“福建之米,原不足以供福建之食,虽丰年多取资于江浙,亦犹今岁江浙之米,原不足以供江浙之食,虽丰年必仰给于湖广。数十年来,大都湖、广之米,辏集于苏郡之枫桥。而枫桥之米,间由上海、乍浦以往福建。故岁虽频祲,米价不腾”[8]1556。明清时江浙的粮食多仰赖四川、湖广、江西和安徽,“苏湖熟,天下足”变成了“湖广熟,天下足”。以雍正十二年(1734年)为例,这一年“自湖广运往江、浙的食米,约为一千万石左右。装载这一千万石的湖广米船,由汉口出发,沿江而下,大部分都运往苏州出卖”[9]。
4.有关江南运河镇江苏州段水运的史实
米船过往必然要经过镇江。清代江南运河苏州至镇江段的路线为:苏州阊门“西北三十里,迳浒墅关,又十五里迳望亭”,“望亭北为常州府无锡县境,又北二十里曰新安,又北三十里迳县城南引而西北十里至高桥”,“又北二十里迳洛社,又北二十里迳横林为武进县境。又引而东北十里迳戚墅堰十里,迳丁堰二十里达常州府城”,“又北三十三里为奔牛闸,又引而东北三十里迳吕城为镇江府丹阳县境。又稍迤西北二十里迳陵口十三里至七里桥”,“又北十里迳县城南四十里迳新丰,又二十七里迳丹徒镇,又引而西北达镇江府城,又稍迤东北五里出京口闸,涉大江入瓜洲口”[1]1017。
运途安全是客商关心的重大问题。明中期,枫桥离盘门有二十里水路,似还比较太平。成书于明代隆庆年间的《天下水陆路程》载:“浙江杭州府至镇江平水,随风逐流,古称‘平江’。船户良善……昼夜无风、盗之患,惟盘门、五龙桥、八尺、王江泾、大船坊、塘栖小河多,凶年有盗,艐船无虑,早晚勿行。”[10]204但到了康熙后期,航运治安情形已有不同。根据米豆商人给丹徒县的呈文诉称,他们在镇江雇佣船户驳载米豆,但船户良莠不齐,不良船户勾结苏州的流氓地痞,在航行途中窖水搀和,抵达枫镇后就将米豆全部偷走。还有的把货船凿漏、弄沉,使商户货物尽失,血本无归。针对这种情况,米豆商人提出了解决办法,要求镇江府包揽水运雇船的船埠出具甘结*旧时交给官府的一种字据,表示愿意承当某种义务或责任,如果不能履行诺言,甘愿接受处罚。。丹徒县采纳了这项建议,要求船民互相具结证明,相互担保,如有一人作恶,其余人均要担责,连带赔偿,同时通过对船户发放县照来加强管理。由于此事关系到镇江、苏州两地,上级要求两地会同办理。镇江府向苏州府发了移会,苏州府向扬州江防发了关文,扬州江防官向所属部门下发信牌。布政司作的批示也先后到达镇江府、丹徒县。但是恶劣的治安形势似乎持续很久。明德于乾隆三十年(1765年)至三十三年(1768年)任江苏巡抚,当时“江苏粮不敷食,常仰给于楚、蜀商民……苏省襟带江湖,大海界连,两省劫盗尤多”[11]784。
二、碑二释读与研究
1.碑二录文
江南镇江府海防同知马为劫货殃商等事。案奉/钦命操抚部院李具疏,为严禁假冒旗牌以肃江防以通商旅事。题奉/圣旨:沿江船只假冒旗牌,着督抚严拿参奏。该部知道。钦遵。备准兵部咨行到道,仰厅督县勒石京口,遵奉间(续)■/闽、浙、南翔等处置买纸、布,雇募民船,历经关税,血汗千里,艰苦万状,船过苏州,次及京口,屡遭积棍李文(张)(元)■/治地,若使出江,货无南还,乞天遵/旨,早除隐患,叩剿追赃还货。等情。据此,该本厅勘系地方劫变重情,当经会同本府知府刘、粮捕通判魏■/总督部院马批开:货随客便,行止听之,何物李文等敢买揽座差,构抢客货,肆行无忌也。民座官船久泊■/操抚部院李批开:座船借差扰害商民,目无法纪,仰镇江府厅官严提李文、张元究拟,速出示禁革报。缴。■/巡抚部院周批开:强抢货物装载,何异劫夺,商贾实被荼毒,仰将船头李文尽法,究拟确招,解报重惩,以■/常镇兵道胡批开:奸棍截货病商,目无三尺,仰该厅会同镇江府并捕刑二厅严审究拟,先给示禁约,仍通■/为兔窟构官,势为狐威,惯吓经商,久蠹行旅,货从客便,岂容众抢登舟,利取交通,何可擅科肥槖?在差官喜■/国脉之阏,职为厉阶,不知将何底极也,合拟站徒用儆积弊,诈赃累累,供係(分)肥势(难)追给张文元、王德甫■/各部院、道奉批:枷责刺配发棠邑驿站徒,其逃犯张元、王德甫等照提另结。去后。今复奉/总督部院咨,准/刑科林于本年正月初九日题,为鳄弁噬商大干法纪,恳/旨严申律禁,救商裕国事。本月十一日奉/圣旨:这本内事情,着该督抚严察具奏。该部知道。钦遵。转行到府,查申回奏。等因。(蒙)(此),看得座船奸党执械张旗假宦劫货殃□蠹■/严旨横肆强劫乃尔,除已往姑照原招拟配外,合再勒石禁饬,以儆余奸。为此,立石永为禁约,敢有奸徒揽充船头水手及□□人■/旨:病国殃商,强抢货物者,许本商立时喊明地方或该汛营司官兵擒拿,赴府审(实),立治重典,以凭申请。/部院、司、道,尽法题参,各宜(警)惕,断不轻恕。/纸布商人/陈太和、程豫大、詹大观、张思元、夏允大、汪肇有、吴鼎兴/(陆)正和、赵敦益、汪鼎新、汪广茂、马元和、詹永泰、胡鲁源/黄岳、詹日东、陆茂和、詹义生、詹时行、陆万太、金(万)(余)/陆茂、陆正盛、詹方茂、王同和、张太原、詹□承、潘□□/詹(谦)受、李起祥、陈双和、詹怡、詹有道、(金)□泰、(詹)(隆)(吉)/胡有源、罗泰生、汪万震、王正大、吴又新、汪□□、(朱)□□/时/龙飞顺治十一年九月日立
图2 京口驿纸布商人碑拓片
2.碑文中提及的官员
“江南镇江府海防同知马”推测应为马呈图,“山西忻州人,举人,顺治十年任”[12]487。“操抚部院李”应为安徽巡抚李日芃,“奉天人,顺治七年任,以后操抚兼管”[1]1718。“本府知府刘”应为刘芳烈,“字凝远,宛平籍,山东滨州人,官生,顺治七年任”[12]463。“粮捕通判魏”似为魏观飓,“河南太康人”[12]487。“总督部院马”应为江南总督马国柱,“奉天人,顺治四年总督三省(江南、江西、河南)”[1]1839。“巡抚部院周”应为江苏巡抚周国佐,“奉天人,顺治九年任”[1]1718。“常镇兵道胡”推测为胡亶,“进士,顺治十年任”[1]1737,“字葆林,仁和人,分守常镇道,凡赋税狱讼事至,立剖,以执法不阿见称”[1]1839。“刑科林”似为林起龙,“顺天大兴人。顺治三年进士,授吏科给事中”,“(顺治)十一年,转刑科,加大理寺寺丞衔”[13]9608-9609。
3.关于闽、浙和南翔的纸布贸易
碑文中提到商人采购的纸、布主要来自“闽、浙、南翔”。闽、浙多山区,林业资源丰富,为造纸业的发展提供了大量的廉价原料。清时,福建是全国重要产纸大省,福建纸因价廉物美行销全国,如“顺昌的纸张‘行至京都’,将乐的书纸远销湖广和江西,邵武的竹纸‘纸客有运至江西、广东、福州者’”[14]。而浙江“各山区县产竹地区均有纸厂,而尤以杭州府的富阳,衢州府的江山、常山、开化和龙游等地造纸业最为发达,成为当时造纸业的重要基地”[15]。明清时,苏松地区是全国重要的棉花产区,棉纺织业非常发达。南翔镇属于苏州府嘉定县,盛产一种刷线的棉布,“名‘扣布’,光洁而厚,制衣被耐久。远方珍之。布商各字号俱在镇,鉴择尤精,故里中所织甲一邑”[16]12。南翔的布商字号经营者多为徽商,他们收购棉布后转运至江淮、临清等地出售,营业额在嘉定一县中遥遥领先,当时人说:“布商莫盛于南翔”[17]。
4.示禁内容
此碑是42名纸布商人为避免货物被抢而请求官府竖立。碑文讲到,船头李文和张元、王德甫等一帮地棍目无法纪,勾结座船上的官差,假冒官员的旗牌官,狐假虎威,经常在苏州、京口强行将客商的货物搬上船后扬长而去,此举与抢夺无异,客商苦不堪言。朝廷对这种扰乱江防、扰害商民的事情极为重视。操抚部院李日芃曾向顺治帝上疏,顺治帝下旨要求督抚严拿参奏。兵部要求镇江府海防厅督促丹徒县在京口立石示禁。海防同知收到指示后,认为事关重大,应当会同镇江知府、粮捕通判一起办理。从总督部院、操抚部院、巡抚部院、常镇兵道的批语中可知,惯犯李文被缉捕归案,受到重惩,被施枷审讯责罚,刺配到棠邑驿站服苦役,但张元、王德甫等人在逃。此外,总督部院的咨文说,由于座船上有武弁也违犯法纪,执械张旗,打着官府的名义强抢商人货物,刑科给事中将此事向朝廷上题本奏明,朝廷又下旨要求督抚严察具奏。根据指示,镇江府勒石禁饬,将朝廷的圣旨刻石颁布。
三、关于水运和关税
碑一提到了镇江至苏州的水路,碑二则提到闽、浙和南翔至苏州、镇江的水路。《天下水陆路程》在介绍“北京至南京浙江福建驿路”时指出,“自南京至常山县,皆水”[10]3,其中杭州至常山段水路为“北关门武林驿。三十里江口浙江水驿。一百三十里会江驿。富阳县。百二十里桐江驿。桐庐县。过钓台,一百里严州府建德县富春驿。西去衢州府。西南一百里瀔水驿。兰溪县。东五十里至金华府。西南九十里亭步驿。龙游县。七十里衢州府西安县。上杭埠驿。南去浦城县。西八十里广济驿。常山县”[10]2。常山位于闽、浙交界地带,属于衢州府。衢州府由浦城县可至福建的建宁府:“上杭埠。水。九十里江山县。十五里清湖。路。十五里石门街。十五里江郎山。十里峡口。渡。十里观音阁。十五里保安桥。十里仙霞岭。巡司。十里杨姑岭。十里龙溪口。十里下溪口。十里南楼。闽、浙界。十五里大竿岭。十里五显庙。五里梨园岭。十里鱼梁街。十里仙阳街。三十里浦城县。下船。八十里水吉。巡司。七十里叶坊驿。五十里建宁府”[10]254。此段商路除了有40里陆路外,其余皆为水路。
《天下水陆路程》中还介绍了从杭州府官塘北上镇江的水道:“钱塘江口。万松岭。凤山门。朝天门。吴山。共二十里。武林驿。北关门。十里德胜坝。五里北新关。四十五里武林港。西北百里至湖州府。北五里塘栖。九里落瓜桥。九里五黄桥。五里双桥。二座。九里大茅桥。九里宋老桥。一里远店桥。八里崇德县。二十里石门。二十里皂林。二十里斗门。东五里至濮院。北二十里嘉兴府。东去松江百二十里。北五十里杉青闸。三十里王江泾。三十里平望。西去湖州府。北二十里八尺。二十里吴江县。二十里尹山桥。十里灭渡桥。十里盘门。五里胥门。五里苏州府阊门。十里枫桥。寒山寺。二十里浒墅关。二十里望亭。二十里新安。二十七里无锡县。十里至惠山第二泉。北十里高桥。出夏港。十五里洛社。二十里横林。三十五里常州府。十五里洞子河。十五里奔牛。出孟河,七十里至江口。北二十里吕城。五十里丹阳县。三十里新丰。三十里丹徒。镇江水小,于此搭江船亦可。百二十里镇江府。”[10]203-204
明代晚期编撰的商书《士商类要》中载有苏州由太仓至南翔镇的水路,“苏州娄门外搭船,沿娄江东行30里至夷亭(今唯亭),10里至进义巴城巡司,继续东行20里至昆山县,40里至太仓州西门,自太仓沿盐铁塘南下行28里至葛龙庙镇(今葛隆),8里至外冈,自外冈沿西练祁河东行12里至嘉定县,沿横泾南下行24里至南翔”[18]。这条水路所经过的昆山、太仓、外冈、嘉定等地,与南翔一样,都是明清时期江南地区重要的棉纺织品产地,可见这是一条重要的棉布贸易路线。
明代,政府在运河和长江这两条重要商道的要冲之处设立钞关,主要征收船钞和商税。“船钞是由户部向运输者征收的税银,征收的标准是船的宽度,由船主付税。商税是由各省官员向所有由陆路和水路运输的商品征收,由商人付税。”[19]7清代的榷关制度在明代基础上进一步发展完善。顺治时全国有19个户部钞关,是明末的2倍。[19]14碑文中的纸布商人雇船从闽、浙经运河北上,会经过浙江北新关、江苏浒墅关等榷关,须交纳船料与货税。北新关设于杭州府武林门外,附近水陆要口设立分关,在城中、城北、西溪、板桥等14处口岸征收税银。[19]78-79浒墅关位于苏州府长洲县浒墅镇,口岸有三桥七港、严塘、庄桥、横塘桥、杨尖、九里桥、六市等处,其中浒墅大关、福山、徐六泾、七丫港征税。[19]42
四、结语
“城市发展与交通运输有着血肉联系。交通枢纽和交通干线所在地往往是孕育城市的温床。”[20]京口闸所在的京口港是江南运河主要的通江口。由此出发,北可经运河至京师,南可沿运河至杭州,西可溯江到达长江中上游,东可顺江而至东海。碑二载有民船、座船、差船,座船属于官船,差船以备官员差遣之用。漕运是京口港承担的首要任务。“京口自唐为漕挽咽喉之所……江淮之粟所会。”[3]294-295顺治十六年(1659年),驻防镇江的镇海大将军刘之源在上疏中说:“京口百川汇流,江南财赋自此挽运北输”[13]9588。康熙时,经由镇江水运的漕粮达186.38万石[21]。
交通条件的得天独厚,加上明清政府规定漕船可携带土特产沿途贩卖这一鼓励政策的施行,有力地推动了镇江与外埠的商品交流和商运的发展,全国各地的货物得以在此聚积、中转、集散、流通。明清时期,通过镇江转输的商品有“南方的各种粮食作物、丝麻织品、棉织品、茶叶、笔墨纸张、桐油、各色水果等等;北方的红枣、蜜枣、柿饼、胡桃、芝麻、麻油等等”[22]94。随着中转贸易的兴盛,镇江逐渐形成区域中心市场,刺激自身商业和城市进一步发展。史载:“京口为舟车络绎之冲,四方商贾群萃而错处,转移百物,以通有无,此一郡之大利也。”[12]120
商品流通的加快促进了镇江水运业的发展。除官船、漕船在运河上行驶外,商船和民船也是运河上重要的运输工具。碑一反映的就是当时的米、豆贩运商人先从湖广、江西等地采购粮食,然后在镇江雇佣船户经运河运到苏州销售的史实,可见镇江在江南运河商运中的重要地位。不仅如此,凭借便利的交通条件,通过畅通的水运,镇江把长江流域和沿海地区也紧密联结起来。碑二则反映了纸布商人在闽浙、南翔等处置买货物后,雇募民船,经水路返回,途经苏州、镇江。雍正四年(1726年)时,闽浙总督高其倬奏言:“若将江西谷石,用大船由长江载至镇江,再到苏州一带,用海船载至福建之福、兴、泉、漳四府,秋间北风起时,半月可到,似属便捷”[9]568。
从碑一可以看出,随着水运的发展,镇江有专门以中转物资、短途运输为业的船户,并以“帮”为组织。《光绪丹徒县志》里载有一块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的碑碣,名为“《分别船行承应差使记》”[3]210,说明当时已出现了船行。雍正四年(1726年)时,苏州织造兼理浒墅关税务郎中高斌奏言:“查浒墅关有邵伯、镇江二处梁头大船,撑梁头者本是船户,并非客商,专装豆货”[9]567。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的《船户揽运米商货物合同》记载:“十二月二十五日,镇江府丹徒县船户杨义山、周国才、杨文仪的3艘货船,承运金庭商人‘致大宝号’米共1676.55担,由镇江启运苏州交卸。”[22]94
京口闸、京口驿出土的这两方碑刻虽横跨50多年,但均表明了京口交通位置重要,且内容都与商业有关,米豆商人、纸布商人属于长途贩运的行商。它们是镇江江河交汇、漕运兴盛的历史见证,从一个侧面折射出清初镇江商品物资转运频繁、商业市镇繁华喧闹的历史面貌,并进一步印证了镇江因港而兴、因港而市的城市历史发展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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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周继红)
A Study on the Two Inscriptions Relevant to the Commercial Waterway
of Jiangnan Canal in Zhenjiang
LIAN Xiaoganga,HUO Qiangb
( Zhenjiang Museum a. Office ; b. Archaeology Department, Zhenjiang 212002, Jiangsu)
Abstract:An inscription, which is believed to be relevant to the commercial waterway of Jiangnan Canal, was unearthed during the archaeological excavations of Jingkou Lock Site, Zhonghua road, Zhenjiang City; and it is also believed to be set up by the traders of rice and beans in the Fiftieth Year of Kangxi’s Reign (1711).These traders united to appeal to the local government for banning stealing and robbing goods by the bad boatmen of Dantu county ganging up with the local ruffians of Fengzhen, Suzhou Prefecture. Another inscription was also found in Jingkou Stage Site, which was set up by the traders of paper and cotton in the Eleventh Year of Shunzhi’s Reign (1654). These traders united to appeal to the local government for avoiding being robbed when their boats passed by Suzhou and Jingkou. These two inscriptions indicated that Zhenjiang was an important port and its business was booming in early Qing dynasty.
Key words: Jingkou Lock; Jingkou Stage; traders of rice and beans; traders of paper and cotton
Abstract:An inscription, which is believed to be relevant to the commercial waterway of Jiangnan Canal, was unearthed during the archaeological excavations of Jingkou Lock Site, Zhonghua road, Zhenjiang City; and it is also believed to be set up by the traders of rice and beans in the Fiftieth Year of Kangxi’s Reign (1711).These traders united to appeal to the local government for banning stealing and robbing goods by the bad boatmen of Dantu county ganging up with the local ruffians of Fengzhen, Suzhou Prefecture. Another inscription was also found in Jingkou Stage Site, which was set up by the traders of paper and cotton in the Eleventh Year of Shunzhi’s Reign (1654). These traders united to appeal to the local government for avoiding being robbed when their boats passed by Suzhou and Jingkou. These two inscriptions indicated that Zhenjiang was an important port and its business was booming in early Qing dynasty.
Key words: Jingkou Lock; Jingkou Stage; traders of rice and beans; traders of paper and cott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