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决不会”思想与落后国家的社会主义

2015-12-21 16:59张伟
思想政治教育研究 2015年5期
关键词:历史唯物主义社会主义

张伟

摘 要: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对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做了高度概括,是历史唯物主义的经典文献之一,其中提出了著名的“两个决不会”思想。文章基于“两个决不会”思想,从逻辑上证明“早产论”是错误的,并从世界历史发展、生产力中劳动者要素的作用等方面,论证了落后国家走社会主义道路所具备的物质存在条件的充分性。文章还认为,生产力是社会形态变革的基本条件,但不是唯一条件;社会主义革命的产生,除了考察生产力水平之外,还应考察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程度等因素。

关键词:两个决不会; 社会主义; 早产论; 历史唯物主义

DOI:10.15938/j.cnki.iper.2015.05.010

中图分类号: D641;A8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9749(2015)05-0038-04

1859年1月,马克思经过15年对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和探索后,创作并出版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发展史上的标志性著作《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在为这部著作撰写的序言——《<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以下称《序言》)中,马克思说明了其研究政治经济学的原因和经过,对其在政治经济学研究过程中发现并指导其研究的唯物史观进行了高度概括。马克思将纷繁复杂的社会,抽象出生产力、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上层建筑等基本范畴,然后从这些范畴的矛盾关系和运动中,揭示了社会变革的根本动力和基本趋势,指出了社会变革的前提和条件,提出了著名的“两个决不会”思想,即“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1]在《序言》发表后的150多年中,它一直是无产阶级及其政党认识和改造世界以及进行革命和建设的重要思想和理论依据,是历史唯物主义的经典文献之一。

2013年12月,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体学习安排了学习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和方法论。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学习时强调,推动全党学习历史唯物主义基本原理和方法论,更好认识历史发展规律,更加能动地推进各项工作。他还指出,党的各级领导干部特别是高级干部,要原原本本学习和研读经典著作,努力把马克思主义哲学作为自己的看家本领。《序言》是学习和掌握历史唯物主义的优秀教材,不仅党的各级领导干部要认真学习,从事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与教育工作的同志更要认真研读。

一、“两个决不会”思想对“早产论”的证伪

社会主义作为比资本主义更为高级的社会形态,它应该建立在高度发达的生产力基础上。但社会主义却在俄国、中国等生产力相对落后国家率先取得胜利,因此很多人认为落后国家的社会主义违背了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的历史唯物主义原理。由于“两个决不会”思想作为历史唯物主义原理的重要组成部分,强调了生产力在旧的社会形态灭亡和新的生产关系出现过程中的作用,因此经常被用作否定落后国家社会主义的理论依据。早在1917年4月20日列宁发表《四月提纲》提出要将俄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转变社会主义革命时,普列汉诺夫、加米涅夫、李可夫等就对此进行反对和攻击。他们认为只有到生产力高度发达时才能进行社会主义革命,俄国并不具备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条件,社会主义革命的阳光只能从欧洲射出,在经济文化落后的俄国搞社会主义,会给俄国带来历史性的灾难。考茨基则在1918年为反对十月革命而写的小册子中,认为十月革命好比是“一个怀孕的妇女为了缩短她所不堪忍受的妊娠期,竟然及其愚蠢地剧烈运动,以至早产”,其结果是“生下一个没有生命力的孩子”,所谓的“早产论”也由此得名。“早产论”有一个重要的变种“补课论”:既然落后国家社会主义是在资本主义没有充分发展的条件下“早产”的,因此必须倒退回去发展资本主义,据此鼓吹西化和私有化。“早产论”及其各种变种本质是一致的,其要害是试图打着坚持马克思主义旗号来否定社会主义,即用你的理论否定你的实践,因此,批驳“早产论”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

那么,由“两个决不会”思想能不能得出落后国家的社会主义是“早产”,即其物质存在条件不充分的结论呢?我们可以将“两个决不会”中的第二个“决不会”,即“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转换为一个逻辑命题,即:

“如果‘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未成熟,那么‘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是不会出现的”。

则其逆否命题则为:

“如果‘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的出现,那么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已经成熟”。

按照逻辑学的观点,原命题和逆否命题为等价命题,即如果原命题成立,则逆否命题成立。由于社会主义生产关系在现实世界中已经出现,并且已经存在了近百年,这已经是一个“早产论”者也承认的历史事实。那么我们依据上述逆否命题,就可以得出“现实世界产生社会主义生产关系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已经成熟”的结论。

由此可以从逻辑上证明,既然落后国家社会主义革命已经发生,社会主义生产关系已经建立,这就说明落后国家通过社会主义革命并建立社会主义生产关系的条件已经成熟,不存在所谓的“早产”问题,落后国家首先发生社会主义革命与马克思“两个决不会”的思想不存在矛盾。从“两个决不会”思想出发,得到的结论是与“早产论”相反的。既然落后国家有条件首先发生社会主义革命,那么有些人提出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革命和社会主义制度的胜利,将首先发生在欧洲发达资本主义国家”[2]的推论也就无法成立。

二、对落后国家社会主义“物质存在条件”充分性的进一步说明

首先,我们从世界历史的角度把握落后国家社会主义的“物质存在条件”。资本主义“首次开创了世界历史,因为它使每个文明国家以及这些国家中的每一个人的需要的满足都依赖于整个世界,因为它消灭了以往自然形成的各国的孤立状态”。[3]从世界历史的角度,生产力水平相对落后的国家,其产生“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的物质存在条件”,并不局限于孤立国家国内的生产力水平,而是基于整个世界的生产力发展水平。落后国家走社会主义道路,如果孤立地看是跨越了资本主义充分发展的阶段,但从世界历史的角度考察,它是以世界资本主义的充分发展为前提的,只有世界资本主义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社会主义生产关系在某些国家的出现才有基础。因为世界历史的形成,使各国摆脱了孤立状态,为落后国家通过借鉴、吸收发达国家生产力成果而实现生产力水平跳跃式发展提供了可能。落后国家有条件摆脱地域的局限,主动去吸收和利用整个世界的一切积极成果,使自身的发展不必按照人类文明发展以往的自然轨迹而经过漫长过程。事实上,马克思早就指出,“如果资本主义制度的俄国崇拜者要否认这种进化的理论上的可能性,那我要向他们提出这样的问题:俄国为了采用机器、轮船、铁路等等,是不是一定要像西方那样先经过一段很长的机器工业的孕育期呢?同时也请他们给我说明:他们怎么能够把西方需要几个世纪才建立起来的一整套交换机构(银行、信用公司等等)一下子就引进到自己这里来呢?”。[4]

其次,可以从生产力中劳动者要素的作用把握落后国家社会主义的物质存在条件。生产力由劳动资料、劳动对象和劳动者等三个要素构成,其中劳动者是生产力中的主体,是生产力中“最活跃、起决定性作用”的要素。“在一切生产工具中,最强大的一种生产力是革命阶级本身。革命因素之组成为阶级,是以旧社会的怀抱中所能产生的全部生产力的存在为前提的”。[5]生产力不是这三个要素的简单组合,而是三个要素的有机结合,其中劳动者是三者有机结合的关键要素,劳动者在生产过程中的主动性和能动性决定了其他要素潜在生产力转化为实际生产力的程度。社会主义革命发生本身有其物质存在的基础,在革命胜利后建立的新的生产关系中,劳动者在生产中的地位发生了根本的改变,激发了劳动者的主动性和能动性,生产力水平可以得到跳跃性的提高。我们可以看到,苏联在完成社会主义改造之后,仅仅通过十多年的时间就基本实现了资本主义国家通常要用一二百年时间才能实现的工业化,并快速崛起超越了英、法、德等传统资本主义列强,成为能够与美国抗衡的强国。中国在确立社会主义制度后,生产力水平同样得到了快速发展。特别应该指出的是,苏联、中国等社会主义国家建国初期的生产力发展成就是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长期的封锁、制裁和破坏中取得的,这更加显现了劳动者在生产力中的作用。新的生产关系改变了劳动者的地位,激发了劳动者的生产能力,其建立过程本身就是生产力提升的过程。可见,新的生产关系建立过程中存在着其“物质存在基础”自我强化的过程,在生产关系变革的同时,生产力水平得到提升,生产力提升进一步推动生产关系的变革,这个自我强化过程的关键就是劳动者。

三、“物质存在基础”并不是落后国家建立社会主义的唯一条件

从人类历史发展进程来看,社会形态的更替、新型生产关系的建立并不是首先发生在旧社会形态和生产关系最成熟、最发达的地方:封建主义制度并不是首先出现在奴隶制度最成熟的古罗马、古希腊,而是首先产生于奴隶制度并不发达的中国;资本主义制度并不是首先出现在封建制度最发达的中国,而是首先产生于封建制度并不特别发达的英国。马克思《序言》中指出:“大体说来,亚细亚的、古希腊罗马的、封建的和现代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可以看做是经济的社会形态演进的几个时代”。从这段话中可以看出,马克思把社会形态的演进是置于世界历史的角度,而不是具体到某一个国家。就某个国家来说,其社会形态的更替、生产关系的演进并非按部就班的机械过程。社会发展史表明,社会形态变革在何时何地首先出现,同生产力的发展水平不是简单的线性关系。生产力水平是社会形态的变革基本条件,但不是社会形态变革的唯一条件,不存在一个用来衡量某个国家某种新型生产关系的建立是否够格的确定的、绝对的生产力水平标准。旧的社会形态的灭亡、新的生产关系出现的具体条件,不仅要考察生产力水平,还应该考察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例如,在美国建国前后的很长一段时期,其南部地区都存在着奴隶制,而且欧洲纺织的主要原料,都要靠奴隶制的棉花种植来支撑,如果按照一些人对“两个决不会”的理解,这显然意味着,奴隶制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还没有都发挥出来。但是那时欧洲已经没有了奴隶制,这是否说明欧洲消除奴隶制,进入封建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也存在“早产”的问题、从而那时的欧洲也应当补奴隶制的课呢?由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能够利用其先发优势进行外扩张和掠夺,一方面拓展了其生产力发展的空间,另一方面获得了调整生产关系所需的外部资源,从而大大缓解了其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这里的工人阶级从大工业的巨大高涨中得到的利益,比任何其他地方工人阶级所得的要多,在英国称霸世界市场的情况下不能不是这样”。[6]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统治阶级能够从外部获得的垄断利润中拿出一部分来收买本国工人阶级的上层分子,消解工人阶级的社会主义意识,[7]正如恩格斯指出的:“参与世界市场的统治,过去是而且现在依然是英国工人在政治上消极无为的经济基础。他们既然充当了资产阶级在经济上利用这种垄断地位的尾巴,并且毕竟总是分享资产阶级的利润,那他们自然就会在政治方面充当‘大自由党的尾巴”。[8]与发达国家相反,落后国家是被侵占和掠夺的一方,不仅生产力发展的空间被挤压,而且统治阶级缺乏调整生产关系的资源,阶级矛盾、民族矛盾、统治阶级内部矛盾交织在一起,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容易变得难以调和,如《序言》中指出的那样:“于是这些关系便由生产力的发展形式变成生产力的桎梏。那时社会革命的时代就到来了”。[9]

由此可见,当新的生产关系的物质存在基础已经成熟,整个世界面临向更高社会形态过渡时,具备了社会变革的基本条件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并没有到不可调和的时候,这个国家并不一定马上就会引发社会形态的变革;具备了社会变革的基本条件,并且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时,这个国家就有可能发生社会形态的变革。那些经济文化比较落后的国家,由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十分尖锐,反而更可能率先爆发革命,建立新的生产关系。而“早产论”者的错误在于机械地套用了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的原理,静止地、抽象地看待生产关系对生产力的容纳能力,没有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中去把握社会变革的原因,从而认为只有生产力赶上或超过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才能建立社会主义,而落后国家搞社会主义属于“早产”。

四、余 论

“两个决不会”思想强调,社会革命的发生、新的生产关系的建立,并不是革命家、理论家头脑观念的产物,而是有其物质存在基础和客观必然性的。“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10]落后国家的社会主义,是建立在世界资本主义为其准备、成熟的“物质存在条件”基础上,而不是人为地制造出来的。正如马克思在《序言》中紧接着“两个决不会”内容之后指出的那样:“人类始终只提出自己能够解决的任务,因为只要仔细考察就可以发现,任务本身,只有在解决它的物质条件已经存在或者至少是在生成过程中的时候,才会产生”。[11]社会主义革命的任务之所以在落后国家能够被革命家提出并领导人民进行,是因为“解决它的物质条件已经存在或者至少是在生产过程中”,革命能够成功,说明其物质条件已经成熟。落后国家的社会主义并不是有人所认为那样是“两个决不会”思想的“历史反证”,[12]“两个决不会”不仅不能作为社会主义国家“早产”的依据,而且还是落后国家能够走向社会主义的理论依据之一。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建立距今已有近百年的时间,期间社会生产力得到更为迅猛的发展,社会主义生产关系的物质条件更为充分、成熟,因此我们要对走社会主义道路更加自信,对社会主义的前途更加充满信心。

此外,也要认识社会主义在落后国家的建立,从世界历史的角度看,还仅仅是马克思“两个决不会”中所讲的“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的“出现”,旧的“社会形态”只是在局部灭亡,而世界整体上还处在一个旧的社会形态——资本主义,向新的社会形态——社会主义开始过渡的阶段。在这个阶段,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在生产关系方面相对落后而具有生产力优势,落后社会主义国家则生产力相对落后而具有生产关系优势,因此,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冲突和较量会充满波折和反复,过渡将会是一个较长的历史过程。但长期看,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生产力优势是阶段性优势,而社会主义国家的生产关系优势是趋势性优势。只要落后国家坚定社会主义道路自信,不断完善社会主义生产关系,充分发挥社会主义生产关系的优势,生产力的发展就一定能够比资本主义更快更好,社会主义将逐步取得全面的优势,到那时,“社会主义的胜利和资本主义的灭亡”将最终实现。

参考文献

[1][9][10][11]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91,591,592.

[2] 张军扩.马克思“两个决不会”思想与现阶段我国的所有制改革[J].理论前沿,2005(20):10-12.

[3][5]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14,194.

[4]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71.

[6]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十八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4:543.

[7] 余斌.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关于“灌输”的论述及其启示[J].思想政治教育研究,2014(1):25-29.

[8]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十六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4:59.

[12] 要战通,刘士才.马克思“两个决不会”思想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J].湖南行政学院学报,2008(2):44-46.

[责任编辑:庞 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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