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pie,

2015-12-19 02:07王伟滨
英语学习(上半月) 2015年8期
关键词:流氓机器机器人

∷王伟滨

尼尔·布洛姆坎普

据《说文解字》,氓,与“民”同义,而“民”,则谓“众萌”,段玉裁注云,“氓与民小别,盖自他归往之民则谓之氓,故字从民亡”,简言之,离开自家土地,奔往他乡之蒙昧小民谓之氓,“流氓”,便是四处流走的“无土之民”,此文正是用其本意,而非今日流行用法,特与读者诸君在文首说之。

Chappie(《超能差派》)是尼尔·布洛姆坎普(Neill Blomkamp)在2015年春推出的关于一个“流氓”机器人的故事。“流氓”机器人,这名字本身就是个“悖论”(paradox),因为“氓”兼具“蒙昧”与“流动性”,而机器人,则是秩序、纪律、规则的集合体,二者似乎无兼容之可能。当然,总有人不满足于机器人只是作为“机器”而存在,不管这机器多有效率。于是AI(arti ficial intelligence,人工智能)这个概念,如果在现实科学界并未得到充分发展的话,至少在幻想世界里也一直有人热衷。如果机器有了思想,它们会怎样行事,世界将是什么模样?许多人,包括大科学家史蒂芬·霍金(Stephen Hawking),都认为AI对人来说或许将会是一场灾难——“The development of full arti ficial intelligence (AI) could spell the end of the human race”,Hawking在一次BBC访谈中如是说。当然,在许多科幻(或打着科幻旗号的奇幻)文学和影视中(最著名的当然是《终结者》Terminator,最近的则是《复仇者联盟2:奥创纪元》Avengers: Age of Ultron),AI在经过理性的推算后,往往认为消灭人类是它们造福世界的必要一步,这多少也体现了创作者们对于人类自身存在价值的一种质疑吧。

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有自由思想的机器人,有远见的专家们便设计出种种限制性条件,来预防可能出现的危机,其中最为有名的当属美国科幻小说家艾萨克·阿西莫夫(Isaac Asimov)创造的机器人三原则(The Three Laws of Robotics)了:

A robot may not injure a human being or, through inaction, allow a human being to come to harm.

A robot must obey the orders given it by human beings,except where such orders would con flict with the First Law.

A robot must protect its own existence as long as such protection does not con flict with the First or Second Laws.*

当然,就像某位智者(或滑头)说的,“Rules are made to be bent”,这三原则并不能一劳永逸地让人类面对AI时绝对安全,比如影片《黑客帝国》(The Matrix)中的名为“Matrix”的AI系统,为了避免“非理性的”人类毁灭自身和整个世界,便把人类装进蚕茧一般的监狱内,让人类在梦境中“无害地”度过一生,这个策略也算“高明”。

人工智能的想法,不得不说是人类的慷慨之举,因为它把我们最引以为豪的“自由意志与思想”奉献出来,给予曾经冷冰冰的机器。不过,Chappie这部影片实际上根本不是要带着科学精神严肃探讨AI,它甚至不会像《黑客帝国》那样探讨现实与虚拟、机器与人类之间的辩证关系,它其实是在重复着从远古以来人们就一直吟唱着的关于“氓”的那首无家之歌。

科学家Deon创造出一种可以完全模仿人类大脑、有情感、有艺术创造能力的AI,却得不到官方的认可,只好找了个报废机器人的外壳把AI芯片装进去,结果又被绰号Ninja、Yolandi和Amerika的三个无业游民——“流氓”——抢走;他们给这个有着人类情感与超强模仿能力的破旧机器人取了诨名Chappie,那差不多就是个类似“哥们儿”这样的随便称呼,还要把他调教成个具有“流氓”—— Ninja用的词是“gangster”——内核和钢铁战警能力的“超级武器”。可惜,Ninja把“流氓”这个词定义错了,就像在今天的中文里,“流氓”这个词的意思也根本就错了一样。“流氓”,不是满身刺青、颈挂金链、走路嚣张、满嘴脏话、挥刀弄枪的“gangster”,甚至不是一种选择,而只是个无地存身、四处游荡的家伙,就像你我蒙昧小民,我们彼此称呼对方Chappie,我们各自忙着赶路,在黑夜里摸索,希望找到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场所,然而却往往终身处在一种“流氓”的状态,即便有了暂时的栖身之所,也不过是给自己找了个牢笼,心却总还是向着那个不知是否存在的地方,渴望着。美国作家约翰·斯坦贝克(John Steinbeck)是写“流氓”的专家,他的《愤怒的葡萄》(Grapes of Wrath)描述了开着破旧的大卡车一路寻找生存之地的一家人的艰难旅程,而他的中篇小说《人鼠之间》(Of Mice and Men)更是写尽了一对漂泊中的难兄难弟的苦难与亲情。

Chappie在作为没有意识、没有名字的钢铁警察时,只是代替人类冲锋陷阵的工具,直到有一天被宣布报废。当意识进入躯体,它成为他,这个组合体便被驱赶着四处奔波,他喊着“I want to go home”,但实际上,哪里都不是他这个异类的“家”……

有一首美国民歌“The Wayfaring(跋涉的)Stranger”这样吟唱着漂泊的“氓”:

I’m just a poor wayfaring stranger

Traveling through this world of woe(苦痛)

There’s no sickness, toil(辛劳)nor danger

In that fair land to which I go

I’m going there to see my mother

I’m going there no more to roam(游荡)

I’m just a-going over Jordan(约旦)

I’m just a-going over home

I know dark clouds will hover(盘旋)o’er me

I know my path way is rough and steep

But golden fields lie out before me

Where weary eyes no more will weep(流泪)

I’m going there to see my mother

She said she’d meet me when I come

I’m only going over Jordan

I’m only going over home

I’ll soon be free, from every trial

This form shall rest beneath the sun

I’ll drop the cross of self-denial

And enter in the home with God

I’m going there to see my Saviour

I’m going home no more to roam

I’m just a-going over Jordan

I’m just a-going over home

在西方,大概最像“流氓”的要算吉普赛人了。不过,与众不同的是,他们是自己选择这种“四海为家”的生活,所以他们的生活中便少了一分“凄苦”而多了几分“洒脱”,甚至霸气。所以,在盖·里奇(Guy Ritchie)的电影《偷拐抢骗》(Snatch)中,那帮吉普赛人比gangsters更无法无天,他们没有固定的土地,于是哪里便都是他们的土地,就连嚣张的gangsters,他们也不放在眼里。再有,法国作家梅里美(Prosper Mérimée)笔下的卡门(Carmen)则是个彪悍的“女流氓”,在她的血液中流淌的野性,简直具有摧毁一切秩序的力量。

《超能差派》海报

“氓”也许的确是“蒙昧”的,他们不懂大道理,他们首先只为自己活着,这并不是说他们一定是自私的,他们同样有原则,但这原则不应当是别人喂给他们,而应当是由他们自己定的。他们不是“武士”(Samurai,“侍”)因为他们不服务于任何人,他们是“浪人”(Ronin):“In feudal Japan, the warrior class of Samurai were sworn to protect their liege(君主)lords with their lives. Those Samurai whose liege was killed suffered a great shame, and they were forced to wander the land,looking for work as hired swords or bandits(土匪,强盗).These masterless warriors were no longer referred to as Samurai, they were known by another name: Such men were called Ronin.”(美国影片《冷血悍将》Ronin片头字幕)就像丧家之犬,“浪人”只是失去了锁链,却更显出“犬”的本性。

人们称过于讲究原则,不懂变通的人“robotic”,因为这些人被锁链锁得太久了。在《机器人总动员》(Wall-E)中,一个名叫Wall-E的清扫机器人几百年来担负着清扫垃圾的职责,在地球上孤零零地忙碌着,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另一个机器人,一个使他,哪怕是暂时,忘记他职责的机器人,由天外而来,让他放下自己的职责,追随而去。于是,在那些胖墩墩的,已经忘却了工作是怎么一回事的人类之间,几乎引发一场革命。

Chappie的确是个“流氓”,他不为别人而活,他的生命只有五天,因为他的“Maker”给了他一个残破的身体,所以,他必须为自己而活。虽然在这短短的五天里,他身边的人总在试图影响他,让他相信,只有他们的生活方式才是唯一正确的。

在故事的结尾,Chappie就像《超能陆战队》(Big Hero 6)中的大白(Baymax)一样,把唯一的生的机会留给了“人”,但其意义却截然不同。Baymax始终是一个机器人,他是被设计出来为人类健康服务的忠诚的机器,所以,只有在被服务者说出“I am satis fied with your service”之后,他才可以deactivate(停止工作),因此,他的确是一台值得信赖的机器,然而仅此而已。而Chappie则被他胆大包天的“maker”Deon创造成完全具有与人类同样的情感和自主性却比人具有更高学习能力的超级人类,虽然为现实所迫,这位“maker”不得不把这样一个超级的“consciousness”放 到一个只有五天生命的报废机器人体内。知道“I am real”的Chappie生命中的大部分时候都在担心着自己的身体,直到他面临把唯一一个可以替换的身体留给自己还是奄奄一息的“maker”这个问题。在这一点上,他没有人类的犹豫,Chappie这个天生的“流氓”选择了后者。但是,与其说这是因为他的某种崇高善念,不如说这正是他挣脱锁链的最后一步。就像《封神演义》里的哪吒,面对威风不可一世的龙王敖广和怨天怨地的父亲李靖,毅然选择割肉剔骨一样,他从此自由了,不再因为这副皮囊而背负着一个“欠”字。Chappie的“maker”不是一直追在他的身后叫嚷着,“I am your maker!”吗?现在,Chappie帮助他的“maker”把意识传输到那具唯一的钢铁躯体里,自己则选择牺牲。

从此两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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