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禅授诏策”研究
马骁英
(辽宁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6)
摘要“禅授诏策”是中国骈文发展史上的一种特殊文体,在南朝时期,达到鼎盛。此种文体集高度的政治功利性与文学艺术性于一身,是中国古代文体发展史上的特殊现象。文章从释名、总体特征、历史起源、模式化倾向、文献谱系、骈化过程等多个角度,全面研究南朝“禅授诏策”的文体意义和理论内涵。
关键词禅授诏策;南朝;骈文理论;文体学
中图分类号I207
收稿日期2015-04-18
基金项目辽宁省社会科学规划
作者简介马骁英(1984-),男,辽宁海城人,辽宁大学文学院博士生。
“禅授诏策”一词见于《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徐孝穆集笺注提要》,特指汉、魏、晋、宋、齐、梁、陈诸朝更迭之际的用于禅让授予帝位的诏、策(亦作“册”)文体,推而广之,又旁及与之紧密相关的九锡文、玺书、辞让表、受诏谢恩表、登坛受禅告祭天地文等文体。“禅授诏策”出现于“篡乱相仍,僭越冒滥”[1]的时代背景之下,在汉魏之交、魏晋之交还处于肇始、起步阶段,而到了南朝的刘宋、萧齐、萧梁、陈四代,则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以至于最后盛极难继,沦于陈陈相因。
南朝“禅授诏策”文辞华美,逻辑严密,音韵铿锵,用典精审,气势磅礴,以最绚美典丽的辞藻,掩饰最虚伪肮脏的政治现实,以炉火纯青的技巧,套用陈陈相因的模式,“类相重袭”“饰六艺以文奸言”[2],成为中国骈文史上独特的景致,发展为中国古代应用文体中奇特的“怪胎”。
南朝“禅授诏策”的历史性起源可以上溯到儒经中那踪迹飘渺的远古政治神话。《论语·尧曰》云,“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舜亦以命禹”[3]。《礼记·礼运》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4]。儒家学派用来宣传自己政治主张的这些关于“禅让”和“天下为公”的远古政治神话,或许在一定程度上真实反映了原始社会部落联盟时代政治现实的某些侧面。可是,自曹魏以至于梁、陈的历代篡国者,却将这些远古政治神话当作了自己改朝换代合法化的依据和借口,用这些远古政治神话身上的道德外衣来掩盖自己的政治野心和阴谋,把暗藏着血雨腥风的“汉魏故事”美化为笼罩着道德光晕的“舜禹之事”。以至于上面提到的《论语·尧曰》和《礼记·礼运》中的那两条经典性的语录,成为了自汉魏至梁陈的历代“禅授诏策”最喜欢使用的典故,而且是变换各种方式,百用不厌。同时,大量地引用、化用能够反映“禅让”的远古政治神话的《尚书·尧典》和《尚书·皋陶谟》中的佶屈聱牙而庄严凝重的词句,成为了自汉魏至梁陈的历代“禅授诏策”的显著特征。
南朝“禅授诏策”的历史性起源还可以从儒经中的远古政治神话,向下延续到新莽篡汉的时代。那时的王莽不断地用祥瑞、谶纬、政治表演、儒经典故,把自己美化为远古政治神话式的理想领袖人物。这种努力取得了成功——《汉书·卷九十九上·王莽传第六十九上》所载的《太皇太后策安汉公莽九锡文》《太皇太后令安汉公莽居摄践祚诏》,成为了“禅授诏策”的最初萌芽。
南朝“禅授诏策”依靠着新莽篡汉时代“禅授诏策”萌芽期和汉魏、魏晋时代“禅授诏策”肇始起步期所打下的历史基础,承接了漫长的文体成熟历程,最终形成了一整套步骤分明、环环相扣、可效仿、可复制的标准化模式和规范化程序。而南朝“禅授诏策”的这一整套模式和程序,又与南朝历代篡国者“由臣而君”的逐步身份转换过程紧密结合,息息相关。
在“禅让”式的王朝更替模式之下,新的王朝的创业之主的身份最初只是前代王朝的臣子,而在取代前朝的过程中,却并没有站在前代王朝的对立面去否定这一身份,相反,其所采取的立场是将这一身份发扬光大,竭心尽力去平定前代王朝的末世乱局,由此成为前代王朝的“第一功臣”,实现“臣”的身份的“最大化”,继而由此开启王朝更替的契机,以功德为公而受九锡、为王而开建王国,享尽殊礼,使自己的身份一步步地实现“去臣化”,在进行了一次次虚伪的谦逊辞让之后,最终接受前代皇帝的禅让,登坛受禅,告祭天地,正式即位建立新的王朝。在“禅让”式的王朝更替模式之下的这种篡国者“由臣而君”“因功受禅”的逐步身份转换过程,保证了新的王朝开基建国的正当性、正义性,成为了新的王朝的皇权合法性的起源。
这种篡国者新皇权合法性的起源过程,完整地体现在禅让更替之际的一系列“禅授诏策”之中。篡国者首先击灭前朝末世群雄,战胜内部政治对手,之后象征性地北伐夷狄,立功河朔,然后凯旋而受殊礼,大权在握,最终挟制天子,“速成篡事”[5]。而形同傀儡、风雨飘摇的前朝朝廷,则要对篡国者的每一次“赫赫武功”进行封赏,封赏的层次逐步升级,颁示封赏的诏策也随之跟进,首先是“册封为公并加九锡文”,之后是“进公爵为王诏”,最后被迫禅让大位,颁示禅位于篡国者的“诏”“策”“玺书”,而篡国者对于历次封赏和最终的禅让,往往都要虚伪地数次上“辞让表”以自谦,而前朝天子又要数次痛苦地下达“不许辞让手诏”,或重复多次下达“禅位诏”,最终篡国者虚伪地“迫于天命人心”,发表“登坛受禅告祭天地文”,完成改朝换代。南朝“禅授诏策”的一整套、一系列标准化模式和规范化程序,就是由上面提到的九锡文、进公爵为王诏、禅位诏、禅位策、禅位玺书、辞让九锡表、辞让进爵为王表、让禅表、不许辞让手诏、登坛受禅告祭天地文等文体共同组成的,这些文体环环相扣,彼此呼应,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禅授诏策”体系。
对于南朝“禅授诏策”的研究,不应仅仅局限于作为“禅授诏策”鼎盛期的南朝四代,还应上推到作为“禅授诏策”肇始起步期的汉魏之交、魏晋之交,唯有如此,研究的谱系才是完整的,研究的脉络、线索才是清晰的,研究的基础才是坚实的。因此,我们将从汉魏至梁陈的所有“禅授诏策”性文献梳理如下,以便振叶寻根,观澜索源,全面把握南朝“禅授诏策”谱系的总体发展脉络。
“禅授诏策”的肇始起步期的第一阶段(汉魏之交):《册魏公九锡文》(东汉潘勗字元茂作。见于西晋陈寿《三国志·卷一·魏书一·武帝纪第一》,又见于南朝梁萧统《昭明文选·卷三十五·册类》,又见于清李兆洛《骈体文钞·卷七·策命类》);魏公《受诏谢恩表》(见于《三国志·卷一·魏书一·武帝纪第一》南朝刘宋裴松之注所引西晋鱼豢《魏略》);献帝《进魏公为魏王诏》(见于《三国志·卷一·魏书一·武帝纪第一》南朝刘宋裴松之注所引《献帝传》);献帝《不许魏公上书辞让手诏》(见于《三国志·卷一·魏书一·武帝纪第一》南朝刘宋裴松之注所引《献帝传》);《汉禅位于魏册》(据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云,是卫觊所作。见于西晋陈寿《三国志·卷二·魏书二·文帝纪第二》);《汉帝禅位于魏诏》(据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云,是卫觊所作。见于《三国志·卷二·魏书二·文帝纪第二》南朝刘宋裴松之注所引东晋袁宏《汉纪》);《册魏王禅代天下诏》(据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云,是卫觊所作。见于《三国志·卷二·魏书二·文帝纪第二》南朝刘宋裴松之注所引《献帝传》);《魏王丕辞让表》(见于《三国志·卷二·魏书二·文帝纪第二》南朝刘宋裴松之注所引《献帝传》);《汉帝再致位于魏王诏》(据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云,是卫觊所作。见于《三国志·卷二·魏书二·文帝纪第二》南朝刘宋裴松之注所引《献帝传》);《魏王丕再辞让表》(见于《三国志·卷二·魏书二·文帝纪第二》南朝刘宋裴松之注所引《献帝传》);《汉帝三致位于魏王诏》(据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云,是卫觊所作。见于《三国志·卷二·魏书二·文帝纪第二》南朝刘宋裴松之注所引《献帝传》);《魏王丕三辞让表》(见于《三国志·卷二·魏书二·文帝纪第二》南朝刘宋裴松之注所引《献帝传》);《汉帝委让帝位于魏王诏》(据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云,是卫觊所作。见于《三国志·卷二·魏书二·文帝纪第二》南朝刘宋裴松之注所引《献帝传》);《魏王登坛受禅告天文》(据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云,是卫觊所作。见于《三国志·卷二·魏书二·文帝纪第二》南朝刘宋裴松之注所引《献帝传》)。
“禅授诏策”的肇始起步期的第二阶段(魏晋之交):《册晋公九锡文》(见于唐房玄龄等《晋书·卷二·帝纪第二·太祖文帝昭纪》);《魏禅晋策》(见于唐房玄龄等《晋书·卷三·帝纪第三·世祖武帝炎纪》,又见于清李兆洛《骈体文钞·卷七·策命类》);《晋王登坛受禅告天文》(见于唐房玄龄等《晋书·卷三·帝纪第三·世祖武帝炎纪》)。
“禅授诏策”的鼎盛期(南朝四代):《宋公九锡文》(据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云,是庾亮所作。见于南朝梁沈约《宋书·卷二·本纪第二·武帝裕纪中》,又见于明王志坚《四六法海·卷一·册文类》,又见于唐李延寿《南史·卷一·宋本纪上第一·武帝纪》);《进宋公为宋王诏》(据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云,是庾亮所作。见于南朝梁沈约《宋书·卷二·本纪第二·武帝裕纪中》);《晋帝禅位于宋王诏》(据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云,是庾亮所作。见于南朝梁沈约《宋书·卷二·本纪第二·武帝裕纪中》);《晋帝禅位于宋王策》(据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云,是庾亮所作。见于南朝梁沈约《宋书·卷二·本纪第二·武帝裕纪中》,又见于唐李延寿《南史·卷一·宋本纪上第一·武帝纪》);《晋帝禅位于宋王玺书》(据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云,是庾亮所作。见于南朝梁沈约《宋书·卷二·本纪第二·武帝裕纪中》);《宋王登坛受禅告天文》(据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云,是庾亮所作。见于南朝梁沈约《宋书·卷三·本纪第三·武帝裕纪下》,又见于唐李延寿《南史·卷一·宋本纪上第一·武帝纪》);《策齐公九锡文》(据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云,是王俭所作。见于南朝梁萧子显《南齐书·卷一·本纪第一·高帝道成纪上》,又见于唐李延寿《南史·卷四·齐本纪上第四·高帝纪》);《萧公让太傅相国齐公十郡九锡表》(江淹作。见于明胡之骥《江文通集汇注·卷七·表》);《萧公让九锡第二表》(江淹作。见于明胡之骥《江文通集汇注·卷七·表》,又见于清李兆洛《骈体文钞·卷十·陈谢类》);《萧相国让进爵为王第二表》(江淹作。见于明胡之骥《江文通集汇注·卷七·表》);《萧相国拜齐王表》(江淹作。见于明胡之骥《江文通集汇注·卷七·表》);《宋帝禅位于齐王诏》(据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云,是王俭所作。见于南朝梁萧子显《南齐书·卷一·本纪第一·高帝道成纪上》);《宋帝禅位于齐王策》(据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云,是王俭所作。见于南朝梁萧子显《南齐书·卷一·本纪第一·高帝道成纪上》,又见于唐李延寿《南史·卷四·齐本纪上第四·高帝纪》,有异文);《宋帝禅位于齐王玺书》(据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云,是王俭所作。见于南朝梁萧子显《南齐书·卷一·本纪第一·高帝道成纪上》);《齐王让禅表》(江淹作。见于明胡之骥《江文通集汇注·卷七·表》);《齐王登坛受禅告天文》(据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云,是王俭所作。见于南朝梁萧子显《南齐书·卷二·本纪第二·高帝纪下》,又见于唐李延寿《南史·卷四·齐本纪上第四·高帝纪》,又见于清李兆洛《骈体文钞·卷八·告祭类》);《策梁公九锡文》(据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云,作者或为任昉,或为沈约,或为丘迟。见于唐姚思廉《梁书·卷一·本纪第一·武帝衍纪上》,又见于唐李延寿《南史·卷六·梁本纪上第六·武帝衍纪上》);《进梁公为梁王诏》(据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云,作者或为任昉,或为沈约,或为丘迟。见于唐姚思廉《梁书·卷一·本纪第一·武帝衍纪上》);《齐帝禅位于梁王诏》(据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云,作者或为任昉,或为沈约,或为丘迟。见于唐姚思廉《梁书·卷一·本纪第一·武帝衍纪上》);《齐帝禅位于梁王策》(据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云,作者或为任昉,或为沈约,或为丘迟。见于唐姚思廉《梁书·卷一·本纪第一·武帝衍纪上》,又见于清李兆洛《骈体文钞·卷七·策命类》,又见于唐李延寿《南史·卷六·梁本纪上第六·武帝衍纪上》,有异文);《齐帝禅位于梁王玺书》(据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云,作者或为任昉,或为沈约,或为丘迟。见于唐姚思廉《梁书·卷一·本纪第一·武帝衍纪上》);《梁王登坛受禅告天文》(据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卷七》云,作者或为任昉,或为沈约,或为丘迟。见于唐姚思廉《梁书·卷二·本纪第二·武帝纪中》,又见于唐李延寿《南史·卷六·梁本纪上第六·武帝衍纪上》);《策陈公九锡文》(徐陵作。见于唐姚思廉《陈书·卷一·本纪第一·高祖霸先纪上》,又见于清李兆洛《骈体文钞·卷七·策命类》,又见于明王志坚《四六法海·卷一·册文类》,又见于唐李延寿《南史·卷九·陈本纪上第九·武帝霸先纪》);《梁帝禅位于陈王诏》(徐陵作。见于唐姚思廉《陈书·卷一·本纪第一·高祖霸先纪上》);《梁帝禅位于陈王策》(徐陵作。见于唐姚思廉《陈书·卷一·本纪第一·高祖霸先纪上》,又见于唐李延寿《南史·卷九·陈本纪上第九·武帝霸先纪》);《梁帝禅位于陈王玺书》(徐陵作。见于唐姚思廉《陈书·卷一·本纪第一·高祖霸先纪上》);《陈王登坛受禅告天文》(徐陵作。见于唐姚思廉《陈书·卷二·本纪第二·高祖纪下》,又见于唐李延寿《南史·卷九·陈本纪上第九·武帝霸先纪》)。
汉魏时代,处于肇始起步期的“禅授诏策”,还只是初具俪形,偶句逐渐增多,但仍以散句为主,总体特征古朴素淡,不事雕琢。例如,《三国志·卷二·魏书二·文帝纪第二》南朝刘宋裴松之注引东晋袁宏《汉纪》所载的卫觊所作《汉帝禅位于魏诏》云,“朕在位三十有二载,遭天下荡覆,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然仰瞻天文,俯察民心,炎精之数既终,行运在乎曹氏。是以前王既树神武之绩,今王又光曜明德以应其期,是历数昭明,信可知矣。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故唐尧不私于厥子,而名播于无穷。朕羡而慕焉,今其追踵尧典,禅位于魏王”[6]。
而到了南朝宋、齐、梁、陈四代,“禅授诏策”发展为功利性与艺术性相结合的高度成熟、完善的骈文,极尽雕缛藻饰、金石铿润、丰肌腻体、骈花俪叶之能事,为一时之大制作,非当时名家不敢为,偶俪之儁句,俯拾皆是,浑灏之气势,荡气回肠。例如,南朝萧梁沈约《宋书·卷二·本纪第二·武帝纪》所载的庾亮所作《宋公九锡文》赞刘裕北伐中原、克复京洛之功云,“永嘉不竞,四夷擅华,五都幅裂,山陵幽辱,祖宗怀没世之愤,遗氓有匪风之思。公远齐伊宰纳隍之仁,近同小白灭亡之耻,鞠旅陈师,赫然大号,分命群帅,北徇司、兖。许、郑风靡,巩、洛载清,伪牧逆藩,交臂请罪,百年榛秽,一朝扫涤。此又公之功也”[7]。又如,唐姚思廉《梁书·卷一·本纪第一·武帝纪》所载的《齐帝禅位于梁王策》云,“四百告终,有汉所以高揖;黄德既谢,魏氏所以乐推。爰及晋宋,亦弘斯典……惟王体兹上哲,明圣在躬,禀灵五纬,明并日月。彝伦攸序,则端冕而协邕熙;时难孔棘,则推锋而拯涂炭。功逾造物,德济苍生,泽无不渐,仁无不被,上达苍昊,下及川泉。文教与鹏翼齐举,武功与日车并运……若夫长人御众,为之司牧,本同己于万物,乃因心于百姓。宝命无常主,帝王非一族”[8]。
南朝梁代刘勰《文心雕龙·诏策》、清代孙梅《四六丛话·制敕诏册》以及《骈体文钞》李兆洛、谭献评点,都对“禅授诏策”进行了深刻的理论阐释和总结。刘勰《文心雕龙·诏策》云,“诏诰百官,策封王侯。策者,简也。诏者,告也……观文景以前,诏体浮新,武帝崇儒,选言弘奥,策封三王,文同训典。”“造次喜怒,时或偏滥,若斯之类,实乖宪章。” “潘勗九锡,典雅逸群,卫觊禅诰,符命炳耀:弗可加已……优文封策,则气含风雨之润,此诏策之大略也”[9]。孙梅《四六丛话·制敕诏册》云,“制册之文,先觇器识。为此者必深明乎帝王运世之原,默契乎日昃勤民之旨。宁朴而无华,宁简而无浮,选言于训诰之区,探赜乎皇唐之域……魏、晋而下,华缛递增,然琢句弥新,而遒文间发。下及陈、隋,益事排偶矣”[10]。《骈体文钞·册魏公九锡文》谭献评点云,“所言不夸饰,渊乎茂乎。精神肌理与典、诰相通,自是子云以后有数玮篇。神完气足,朴茂渊懿,扬、班俦也。”李兆洛评点云:“九锡禅诏,类相重袭,愈袭愈滥,稍录之以备体”[2]。《骈体文钞·陈公九锡文》谭献评点云,“遂为台阁文字滥觞,尚有生气,后人不能。霸先崛起功绩,炳如胪陈,事实尚非出于夸饰。文于元茂,便似晋帖唐帖”[2]。《骈体文钞·魏禅晋策》谭献评点云,“所谓饰六艺以文奸言”[2]。《骈体文钞·齐禅梁策》谭献评点云,“饰以玄谈,君国如弈。晋氏以后,举世波靡,老庄之祸,于此为烈”[2]。《骈体文钞·齐高祖即位告天文》谭献评点云,“夸饰矣”[2]。《骈体文钞·江文通为萧公让九锡第二表》谭献评点云,“驱遣处皆有气”[2]。从以上刘勰、孙梅、李兆洛、谭献的理论总结中可以看出,他们都认为,“禅授诏策”应保有古朴的风格和典丽的审美价值,做到辞意畅达,庄重端肃,在艺术上应当“典雅逸群”“选言训诰”“神完气足,朴茂渊懿”,而不应当妄为“夸饰”,徒事雕琢。
南朝“禅授诏策”影响深远,其与谶纬符命的密切关系,与中国古代政治变迁的密切关系,都在后世的文体发展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南朝“禅授诏策”的遗响,回音百世,代有继踪,例如,清末宣统皇帝的《清帝逊位诏书》就依然有南朝“禅授诏策”的影子。
参考文献
[1] 赵翼.廿二史札记[M].北京:北京市中国书店,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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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刘宝楠.论语正义[M].北京:中华书局,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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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房玄龄等.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6] 陈寿撰,裴松之注.三国志[M].北京:中华书局,1959.
[7] 沈约.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8] 姚思廉.梁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3.
[9] 刘勰,范文澜注.文心雕龙[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10] 孙梅.四六丛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
Study on Shan Shou Zhao Ce of the Southern Dynasties
MA Xiaoying
(CollegeofLiterature,LiaoningUniversity,ShenyangLiaoning110036,China)
AbstractShan Shou Zhao Ce is a kind of special style in the history of the development of rhythmical parallel prose.It reached its peak in the Southern Dynasties.This style involves political utilitarianism and literariness in itself.It’s a special phenomenon in the history of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ancient style.We’ll work on a comprehensive study of this ancient style from various aspects.
Key wordsShanShouZhaoCe;Southern Dynasties;theory of rhythmical parallel prose;stylistics
(责任编辑:刘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