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永琴(安徽师范大学,安徽芜湖241000)
从自由意志角度看《觉醒》中爱德娜的选择与沉沦
谢永琴
(安徽师范大学,安徽芜湖241000)
自由意志是西方伦理思想中最基本的概念之一。在凯特·肖邦的《觉醒》中,多处有着自由意志的内涵。在细读文本的基础上,本文将从自由意志的角度解读《觉醒》的女主人公爱德娜的挣扎选择,以及选择后的沉沦。本文将通过对自由意识这一概念的探析,来指出爱德娜有权利去选择她自己的思想、感情和生活,并且有能力对她的选择所负责。
自由意志;《觉醒》;个人意识;情欲意识
《觉醒》一书是凯特·肖邦的代表作,此书一经出版便颇受争议,被列为禁书。后沉冤昭雪,许多学者相继展开关于女性主义、意识觉醒、婚姻爱情和心理等方面的研究。除此之外,还有关于小说叙事结构和表达方式方面的研究等。因此,本文将从自由意识角度阐述个人意识、情欲意识及其认识意志后的选择。
从结婚以后作为丈夫和家庭的附属品,“他没有把这些想法说出来,但他的妻子早就明白他的意思”[1],“每星期二在家接待客人”[1],爱德娜的个人意识是一步步地苏醒成长的。这是传统的旧自我与真实的新自我之间的冲突,一方面对旧自我妥协,另一方面又对新自我渴望,最终爱德娜在两者之间做出了选择。
婚后的庞德利埃先生常常无故找事,以显示他作为男人的主导地位,爱德娜受尽委屈,但是“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哭”,也“从未破坏过她丈夫善良而一贯忠诚的形象”,对丈夫一直持顺从的态度。有时候,“她内心莫名的地方油然而生一种难言的压迫感,使她整个人模模糊糊地感到痛苦。”她作为个人的自我在婚后一直承受着来自家庭和丈夫的压力,只是她没有意识到,觉得自我意识是“一道阴影,一团迷雾”,说不清道不明。然而,爱德娜并没有真正融入这种婚后生活,她不会一切以孩子和家庭为中心,也不习惯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和罗伯特等人待久了以后,心底会突然冒出一股冲动,她“开始认识到她作为一个人在这宇宙中的位置,并且认识到她这个人与她内心世界以及外在世界的关系”。随着大海这个媒介的熏陶,爱德娜逐渐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个体的存在,并且回想起儿时那“自我封闭的世界”,充满着幻想,偷偷地喜欢过骑士军官、年轻绅士和悲剧演员,她只有回到儿时的那个自我,才能弄清她自己的感情归属,或者可以说作为一个个体对生活该有的激情。这个夏季,作为一个女性的个体意识逐渐成长,爱德娜在不自觉中想要改变自己,背离社会制约,就连游泳的想法都与其他女人有所不同。“她想游到很远的地方,游到女人从来没有游到过的地方。”
特别能反映爱德娜有所变化的事件是庞德利埃先生要求她回房睡觉,她自己也说“换了以前,她是会应他的要求进去的。”以前的行为也不能算是“顺从或屈服”,只能说是“习惯”了。但是,现在的爱德娜第一次在真正意义上反抗了她的丈夫,进一步说是反抗了这个社会。事实上,她正在努力地寻找真实的自我,“正在逐渐恢复她的本来面貌,并且逐渐抛弃那个我们当衣服穿给世人看的虚假自我”。她的变化有目共睹,不仅是庞德利埃先生觉得她奇怪,说她“脑子里产生了一种关于妇女的永恒权利的念头”,像是维克多这类不熟悉她的人也觉得“她似乎有点不像以前的她了”。
爱德娜自己也有所认识,“现在的自我——与以前的自我有些不同了”,从有所意识到真正理解自己,她毫无愧疚地宣布她有着应有的权利,作为一个个体生活在这个社会中,她是属于她自己的。这个想法不自觉地透露出爱德娜深层的独立自我。“这些想法是属于她自己的,她坚信她有权利拥有这样的想法,它们除了她自己以外与别人无关。爱德娜有一次告诉拉蒂诺夫人说,她永远不会为孩子或其他任何人牺牲她自己。”她对丈夫说,“我想要画画,也许我也有不想画的时候”,“我并不是因为要画画才变成这样的”。虽然她自己也不清楚这样需要画画的原因,但是这样是摆脱像“接待访客”这类琐事和表达自我的一种方式。
当所有人都离开之后,爱德娜觉得“一阵轻松”,“如释重负”,享受着一个人的独处时光。爱德娜内心深处对家庭产生了抵触,因为家庭不但象征婚姻的誓言,而且也是一种象征社会制约的牢笼。为了内心里那个自我的解放,她搬离了现在住的大房子而去了小些但却舒适的“鸽子窝”。用这个行动进一步表示出,“她已经下定决心除了自己,她再也不属于任何人了”。她想真正的独立,不依附别人而活,并且会做出相应的行动,例如卖自己的画,向莱茨小姐承认她爱罗伯特,当拉蒂诺夫人提醒她注意与阿罗宾保持距离时,她大方承认与阿罗宾之间的绯闻等等。
直到罗伯特从墨西哥回来后,我们了解到爱德娜现在的个人意识有了质的飞跃。她做回了真正的自己,有着自己的原则,即使在爱的人面前也无所畏惧,不害怕被罗伯特误解,勇敢地表达自己。“你可能据此认为我不像个女人吧,可我已经习惯了这样表达自己。如果愿意,你尽可以认为我不像个女人,我无所谓。”过去,她害羞于在人前高声说话,但是现在敢于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可以说是精神成长了。越来越独立以后,爱德娜越来越了解自己,了解人生,了解生活。“有些女士不喜欢步行,我总是替她们惋惜,她们的损失太大了——错过了许多生活中难得一见的景色。总的来说,我们女人对生活了解得太少了。”女人的生活不应该整天围绕家庭和孩子打转,也不应该整天考虑油盐酱醋茶,应该有自己生活的乐趣,有自己的主见,选择自己想要过的生活。“我已不再是庞德利埃先生可以随意摆布的私有财产。我听从自己的选择。”
首先,需要指出的是,爱德娜爱上罗伯特不是偶然。她从少女时光就耽于幻想,喜欢过骑士军官、年轻绅士和悲剧演员。所以,我们可以看出她一直有种“爱的需要”,只是缺少一个“特定的人”[2],当喜欢追逐女人的罗伯特出现后,她的这种需要便被逐渐满足,最终爱上罗伯特。加之,她与庞德利先生之间并不存在爱情,庞德利先生具有克里奥人的大部分特质,为人刻板、冷漠,感觉迟钝,对生活缺少激情,所以爱德娜当初答应与庞德利先生结婚大部分原因,是为了反抗信奉长老会教义的父亲与姐姐,他们的婚姻“纯粹是个偶然”。而当她遇上罗伯特的时候,罗伯特为人敏感,风趣幽默,会迎合女性,这时的罗伯特便是这个“特定的人”,符合她爱的需要,符合她的幻想,她便逐渐爱上了他,并且在情欲意识苏醒的阶段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原来的她在人前害羞,行为保守。罗伯特开玩笑说一些黄色笑话时,爱德娜觉得很尴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下去。“她的到场经常会打断正在对一群已婚妇女讲荤笑话的罗伯特的话”,为后来她内心中不能正视自己对罗伯特的感情埋下伏笔。
与罗伯特相比,她涉世未深,罗伯特常常追逐女人,对于感情的认识要比爱德娜多,所以“他编造借口躲开她的那些日子里,她会想念他。”在这里,太阳显然象征希腊神话里的太阳神阿波罗,而阿波罗则代表男性之美,爱德娜感觉到对异性的那种渴望,虽然还没弄懂对罗伯特的感情。显然,罗伯特已有所悸动,所以才会选择躲避她。
由于大海的催化,爱德娜想摆脱社会束缚,“她想游到很远的地方,游到女人从来没有游到过的地方。”月色朦胧,加上她随之增长的欲望,一些情绪挣脱出她内心的防线,与她的旧自我做着斗争。在谢尼岛上的农居里,她闻到了自由的味道,第一次她发现了自己的美,“她欣赏着自己伸直了的手臂,双手互相抚摩着,她仔细地察看自己结实而富有纹理的肌肉,像是第一次看到似的。”欣赏自己的身体,是情欲的另一种表达,对传统的一种挑战,从而解放被囚禁的自我及其本身的欲望。当她爱上罗伯特时,会习惯他的存在,习惯他在身边,觉得他的歌声优美动听,不时萦绕在她自己的心头。“海浪的起伏声,帆篷的拍打声,闪烁的月光和灼热的南风”,随着感官世界无限扩大,她似乎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欲望流过她的身体,使她双眼灼热,无力执笔。”
当罗伯特觉察到他爱上爱德娜时,猛然觉醒,爱德娜是庞德利夫人,所以他选择逃离去墨西哥。然而,爱德娜却已经“习惯于见到”罗伯特,“她第一次体验到她在少女和少妇时期所感受到的那种迷恋状态。”令她备受折磨。罗伯特的突然离开使她已点燃的激情和渴望得不到满足,她不明白自己陷入迷恋状态的时候,罗伯特为何会突然离开。
在罗伯特离开期间,阿罗宾成了罗伯特的替代品,是爱德娜的情感寄托,“他的陪伴、他的态度,以及他眼神中燃烧的热情,尤其是他嘴唇吻着她手的感觉,都像麻醉剂一样在她身上起着作用”。她习惯了阿罗宾,就像当初习惯罗伯特一样,现在她不仅仅是因为思念罗伯特,而阿罗宾经常会让她想起罗伯特,来填补她内心的空虚,更因为阿罗宾是情场老手,会随时“把她逗乐,同时也挑逗起她内心骚动不安的情欲”。
当知道罗伯特要回来的消息后,她向莱茨小姐第一次承认她爱罗伯特。她情绪昂扬,就连给她丈夫写信,也是“写得才华横溢,充满了欢喜之情”。之后,她还发自内心地主动吻了阿罗宾。接近小说的尾声时,她的情欲意识已经完全觉醒,吻了阿罗宾并不代表她爱他,而是表达出她内心激情的一种方式。事实上,对此她并不感到有任何的愧疚感,她属于她自己,这是她的选择。可以说阿罗宾是她情欲之旅的导师,从阿罗宾身上她学到了欲拒还迎的把戏,“低下头吻了他一下——这一温柔而清凉的一吻击中了他的灵魂——然后她翩然走开”,逼迫罗伯特表达出对她的感觉。最后,她与罗伯特摊牌,承认“只爱你,没有别人只有你。是你去年夏天把我从生平的蠢梦中唤醒”。然而,拉蒂诺夫人派人来寻她,她选择离去,不管罗伯特的恳求。爱德娜选择离开正好打断了她的情欲冲动,让双方都有时间思考这段不合世俗的感情,或许在她潜意识里有着对家庭和孩子的顾忌,所以拉蒂诺夫人的生产只是给她顺水推舟离开的一个理由,她只是遵从自己内心深处的意愿。如果她找个借口推脱了拉蒂诺夫人,选择留下,结局可能会改变,但谁都无法阻止。
而在这里,无论爱德娜最终的选择如何,她都要对此而负责,即使是以身赴死,也无关乎别人的权益。她,是她自己的主。
人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个体,爱德娜“很早就本能地察觉到了这样的一种双重生活——外在生活的顺从和内心世界的怀疑”。受自由意志的支配,她一方面接受社会的传统与文化,另一方面却对固有生活持有一种怀疑的态度,这时候她的理性其实是至上的。但让人不解的是她个人意识与情欲膨胀之后,却愿意凭自己的直觉行事,放弃丈夫的大房子,与阿罗宾调情,爱上罗伯特,这就是叔本华所认为的那样,“意志本身只是通过直觉(不是通过理性)而被认识”[3]。其实这与弥尔顿的观点有些相似,他曾说:“我们拥有两种《圣经》:一种是外在的,即写在纸上的;另一种是内在的,那就是圣灵,写在信徒们的心上”[4],那么内在的怀疑胜过外在的约定成俗,实际上这就承认了人的理性应在《圣经》之上,因为人的意志本身就是自由的。小说中所反映的就是女主人公两个自我之间的内在冲突,而她自己便在两个自我之间挣扎游走。
苏格拉底说,“认识你自己”,毋庸置疑要面对自我,认识自己的本质。无论是儿时那个充满幻想的自我,还是婚后那个恪守礼教的自我,抑或是后来改变却又不能摆脱之前有过的自我,爱德娜都没有完全认识到自己,协调好双重内在之间的关系。其实,莱茨小姐和拉蒂诺尔夫人所代表的生活方式是一组对立,而爱德娜就夹在中,既不是社会所认同的妈妈型女人,也不是纯粹的独立女性,有时候也会在乎别人的看法。一开始,她受到莱茨小姐的青睐,害怕别人把她与莱茨小姐混为一谈。在最后,她为了孩子们的名声,连死之前都要考虑要让别人以为她是意外溺水,而不是故意寻死。这时的爱德娜已经快被击垮,回来后发现罗伯特已经离开,读完留下的字条,她“几乎要昏倒了”。她“醒着坐了一夜,把一切该想到的都想过了”,结局也许“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对利昂斯·庞德利埃来说也不重要——只可惜了拉乌尔和爱蒂安”。我们可以想象到她的结局,在内心挣扎与社会文化之间游走,最终改变不了外界的眼光,只能解脱自己,只身赴向大海。
歌德在《威廉·迈斯特》中提出“认识责任后意志的软弱”的这一观点,其实也可以用在爱德娜的身上,她想要追求完全的自我,却又不能像莱茨小姐那样全然不顾世俗的眼光,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她预料到了自己在追求自我的路上可能遭遇的困难,可是此时的她已精疲力竭,无力前行。
[1]D·H·劳伦斯(D·H·Laurence),等.处女与吉卜赛人[M].刘凯芳等,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125-288.
[2]阿兰·德波顿(Alain de Bottom).爱情笔记[M].孟丽,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
[3]伍蠡甫,翁义钦.欧洲文论简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
[4]弥尔顿(John Milton)“.A Treatise on Christian Doctrine”, in Prose Works,vol.IV.
(责任编辑:王念选)
The Protagonist Edna's Choosing and Falling in the Awakening from the View of Free Will
XIE Yongqin
(Anhui Normal University,Wuhu 241000,China)
Free will is one of the most basic concepts in Western Ethics.In Kate Chopin's The Awakening,ithas many ideas of free will.Based on close reading of the text,this paper analyzes the protagonist Edna's choices with struggling and falling after choosing from the view of free will.Through the analysis of free will,the paper points out that Edna has the right to choose herself thoughts,herself feelings and herself life.In addition,she can be responsible for her choices.
Free Will;The Awakening;Individual Consciousness;Erotic Consciousness
I106.4
A
1673-2928(2015)03-0084-04
2014-10-11
谢永琴(1991-),女,安徽滁州人,安徽师范大学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研究生,专业方向: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