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字里藏着一个秘密

孙青

人们都说字如其人，意思大概是透过写的字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情、心境甚至人格等。但现在用键盘敲出来的字，我们能看到什么呢？人们又说读书要品，如今都是屏幕刷一刷，又有多少字入了眼、进了心，大多都是屏一关，“人走茶凉”罢了。

此时慢品一本讲“字”的书，用两字可以形容——“过瘾”。定睛细察，发现“字”后风情万千，掩卷沉思，惹起思绪万千，沉醉其中，回昧长久。蔡慧蕴先生的《墨韵总关情》就是一本这样的书，名为讲书法，实为给读者言说书家的人生。若单纯以为作者写故事，增添阅读的乐趣，那么又错了。作者用20万字，30篇6000字左右的小文让历代书家走出历史，成为一个凡人，或痴、或疯、或颠、或狂，喜怒哀乐，装傻卖萌，个个都是多情之人。此情或是关乎国家存亡的大“情”，或是食得美味欢愉之小“情”，说白了，是书家情感的宣泄与释放，是书家生命的转移。

蔡先生关乎一“情”字，书名道尽所有——“墨韵总关情”。用澎湃的文字一刀刀刻出了多“情”的写字人。“情感”是艺术生命之本。书法的情比起绘画、文学等其他艺术形式来说，要隐蔽得多，但是作者剥茧取丝般地让书家的性情跃然纸上。

如作者写杨凝式“笔力清刚雄强、肆意纵逸；结体疏朗中见敲侧，秀雅不乏绮丽；章法或萧散有致，或跌宕不羁”。为何跌宕不羁？因为杨少师要躲避政权纷争，保全性命，故“一个绝顶聪明又正直的人，因避祸而装疯。他内心的屈辱、恐惧、不安、抑郁、愤懑”。这些情感在他内心堆积，外化为字。即使是答谢友人赠送美昧的信函，也在风清云淡中看出敲侧。作者轻松地讲述作者的轶事，而后逐字分析：“……最精彩的莫过于‘实字，上部独立，中下部合为一体；两者又各自偏离了原有的轨道，在中间开拓出大片空地：下部两部件反向敲侧，上下两右短竖和末点集结成左弩的弧线并和框架结构内右移的短小点画合力，与上部抛左的长点遥相呼应……”

“人有时能骗自己，但笔下的字非泄露情感的春光不可。”

跟着作者的视线，我们欣赏了美字、美文，也悄悄地窥得了古人生活的情趣。朋友送杨风子羔羊羹和韭花酱，他认认真真地写了一幅帖子感谢馈赠。书家的生活仔细悠闲。其景和我们今日玩微信有一丝相同之处，去哪处觅得了好吃的，在朋友圈里晒个图，笋正当食，快来！

真浪漫！

书中除了情感，作者更体察了书家生命的长度、宽度、温度。生命的长度不是单指自然生命的长度，更是艺术生命的长度，一路薪火相传，绵绵不绝。智永是王家后人，“恪守家法，一步一个脚印，小心翼翼走着，始终走不出书圣的光环……虞世南在智永的教导下，熟稔地挥洒着王氏的家法，史称‘妙得其体……虞世南的书法又传于欧阳询、褚遂良，虞世南还有个外甥陆柬之，其风格大有舅舅的风范，陆柬之的儿子陆彦远，张旭正是从表舅陆彦远处学得锥划沙，邬彤、颜真卿曾师从张旭，邬彤和表弟怀素谈起张旭传授的草书秘笈，顿时大悟……”每个书家被前人指引着，又领着后人在艺术的道路上砥砺奋进。

书家苏轼，作者重在写其生命的宽度，经过重创，没有消极，没有气馁，没有退缩。书家反思，以往持才情自炫自得，是否无知。咀嚼了底层百姓的甘苦，混迹于民众的东坡，默念“若有机会，定忘躯造福百姓”，书家又一次腾跃了。

作者领着我们透过纸，穿过历史长河，靠近颜真卿那颗温热的心。我们也慢慢地理解了，为何《祭侄文稿》中“摧”如此字壮硕，右边“山”挤得满满的，如巨石压顶，块磊塞胸。他的忠义，他的悲愤，他的刚烈，都在一撇一捺问怒放。

蔡慧蘋先生的《墨韵总关情》像这四月的黑泥，醇厚又富有激情，让这些已逝去的生命，像春日里的草从字里行间冒了出来。每一个字里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就是每一个字里住着一个生命。

今日让我们暂且忘了键盘，拿起笔，书写自己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