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赖 晨
教科书之外的卢梭
◆ 赖 晨
教科书如是说:让·雅克·卢梭(1712-1778)是法国18世纪启蒙时代的思想家、文学家,他的《忏悔录》、《爱弥尔》、《新爱洛绮丝》以及论著《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社会契约论》等成为人类文化史上的瑰宝。这表述简单、准确、规范、单调、枯燥,读起来味同嚼蜡、趣味索然,引不起读者丝毫兴趣和新鲜感,更不要说给人引人入胜、发人深省、动人心弦的阅读快感了。其实,任何名人都是矛盾的综合体,都有着多种面孔,其人生都有许多色彩斑斓的细节。
十六岁之前的卢梭是个顽劣、野蛮的少年犯。卢梭在出生后的第二天,就失去了母亲,很小的时候,父亲因为一次藐视权力的行为惹上一场官司不得不离家远逃,卢梭寄养在舅舅家。他学过音乐、宗教、镂刻手艺,但都半途而废,一事无成,反而“学会了贪婪、隐瞒、作假、撒谎,最后还学会了偷东西”的坏毛病,卢梭狡辩说:“我所要偷的不是金钱本身,而是金钱的用途。”他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家庭又是畸形的,这使他从小就变得孤癖、敏感、易冲动、怯弱,而这成为他以后种种病态的神经症状的根源。少年卢梭经常在暗夜的街上,对着过路的女子,露出他战栗的臀部。卢梭是一个典型的露阴狂。因不满老好人、爱唠叨的邻居克洛太太,甚至于趁她去听布道的时候,无赖地在她家的锅里撒过尿。直到被送到华伦夫人之前,卢梭一直都是瑞士日内瓦城的一个坏孩子、小混混。是他的养母、情人华伦夫人的栽培,让他一改前非,成为了举世公认的思想家。
卢梭惯于流自怜的眼泪。卢梭生下来就患有尿道下裂症,阴茎是畸形的,上面尿道裂开,直通到腹表。他成年后,尿道变得狭窄,不得不痛苦地使用导管,这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都使得他痛苦不堪。卢梭成名之后,混迹于上流社会的时候,需要解手的麻烦就来了。他经常处在女士的包围之中,被迫一直等到某个好话题结束,可是当他纵欲找到一处合适的楼梯间,另外一群女士又把他挡住了,他又来到庭院里,那里川流不息的马车随时会向他撞过来,贵妇的女仆们看着他,跟班在墙边排成一线在笑话他。他不得不到一面墙或则废弃的角落里来解决迫切的问题,只能在所有人的视线中解手,还会溅一些臭烘烘的尿到穿着白袜的贵族腿上。除了患有先天的尿道下裂症,他还患有失眠症和其它慢性疾病。他习惯于在作品中发牢骚、抱怨、诉苦,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一个需要别人怜悯的、可怜巴巴的、长不大的、被父母至亲抛弃的孤儿、童尸。
他有受迫害妄想症,甚至神经质到可笑的地步。卢梭认为那些假装爱他的男女各自对他的敌对行为并非是孤立的,而是统一的、有组织的。在一个错综复杂的、长期的阴谋中,他们全都是代理人,他们要打垮他,使他烦恼,甚至于要毁灭他,破坏他的工作。他认为从十六岁开始,就遭受到特务势力的恶意玩弄,他们一直在玩弄他、反对他、迫害他。卢梭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一个国际间谍组织的受害者,特别是他访问英国十七个月时间内(1765年12月-1767年5月),他确认休谟在几十个帮凶的协助下正在策划一个迫害他的阴谋。他曾经写信给大法官坎登爵士,说自己的性命正处于危险之中,要求提供武力保护,让他平安离开这个国家。但是大法官对这个可怜男人的来信已经习以为常了,坎登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卢梭最终离开英国之前,在多佛的表现简直是歇斯底里。他跑到一艘船上,把自己锁在船舱里,还爬上一根杆子,异想天开地对人群喊道:“现在丽瓦瑟也是阴谋者之一了,要用武力把他留在英国。”丽瓦瑟从她23岁的1745年开始,和大他十岁的卢梭已经生活12年了。1772年,他的精神错乱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卢梭担心刚刚完成的《对话录》的手稿会落入敌人手中,就在1776年2月24日携往巴黎圣母院,想把它藏进主祭坛中,但发现平常开着的祭坛栅栏却紧闭着,不祥之兆!后又将此书内容摘要抄写多份,在街上散发,但无人接受。他又把《对话录》抄写了六份,非常迷信地分别存放在不同的人手中。一直到他死亡,他一直认为有成千上万的特务在追踪、监视、迫害他。
卢梭对亲友冷酷无情,甚至忘恩负义。卢梭出生的第二天就失去了母亲,也失去了正常的家庭生活,他对母亲当然没有任何感情。但他对其他家人也没有表示过感情,甚至可谓毫无兴趣。他的父亲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他的去世只是为他提供了一个继承遗产的机会而已。他关心他离家出走去德国、失散多年的哥哥,在某种程度上是为了确认他已不在人世,这样家产就是他的了。他是从财产角度来看待家庭的。他描述过家庭遗产被证明该为他所得,以及他收到汇票时的情景。经过极力的克制,他拖到第二天才打开信封,他在《忏悔录》中说:“我故意慢慢地打开它,看见那笔汇款就在里面。我立即就感到了欣喜,但是我发誓,最强烈的快乐征服了我。”
对他恩同再造、恩重如山的养母兼情人华伦夫人也被他无情地遗弃了。由于华伦夫人的慷慨大方,以及上流社会妇女那种因追求虚荣而浪掷金钱的生活方式,这个靠年金生活的女人在勤劳忠诚而又极善管家理财的男仆兼情夫阿奈病故后,不可避免地走向破产。在卢梭的《忏悔录》中,我们也沒有看到卢梭对华伦夫人施过援手。在遗弃了华伦夫人,另觅新欢以后的若干年后,卢梭也曾见到过这位受过良好教育、十分善良、曾经风情万种的女人。卢梭写道:“我看到她了……她的境况多么惨啊,天哪!这是怎样的堕落!他初期的那种美德怎么就荡然无存了?她是当年彭维尔神父叫我去找的那位美貌动人的华伦夫人吗?”对此,卢梭做了什么呢?从省略号中,我们可以符合逻辑地读出负心人掉头疾步而去的情景。更为让人不忍的是,在卢梭居住在日内瓦的时候,华伦夫人到沙伯莱作了一次旅行,并到格兰日河去看自已曾奉献出一切给予帮助的养子兼爱人,此时,“她沒有钱完成她的旅程”,当然含有寻求帮助的意思。卢梭不无辩解地写道:“当时我身上又没有那么多钱,一小时后我叫戴莱丝·丽瓦瑟拿去送给她”,天啊!这不是打发乞丐吗?而且,送钱的又是卢梭年轻貌美的新欢。这难道不是往年老色衰的华伦夫人伤口上撒盐?聪明如华伦夫人者,当然知道卢梭在暗示什么。但这位善良痴情的女人竟将剩下的最后一件首饰、一个小戒指从自己的手指上脱下来戴到丽瓦瑟手指上。华伦夫人最后两年时间是在病榻上度过的,她可能是在1761年死于营养不良,享年61岁。
对和他共同生活了33年(1745-1778年)之久的妻子戴莱丝·丽瓦瑟,他也相当刻薄。1745年,阴差阳错中,他却结识了在酒店做女佣的奥尔良人戴莱丝·丽瓦瑟。这个二十三岁的姑娘淳朴善良、活泼多情,卢梭对她在声明“将永远不会抛弃她,也永远不会娶她”的前提下两人同居在一起。这个抱怨自己因为无知而遭受诱奸失去童贞的可怜姑娘,靠做女佣微薄的佣金承担养活全家的责任,当她将这一切全部告诉卢梭时,生怕卢梭会嫌弃她。卢梭说自己从来没有爱过她,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意,用她满足肉欲而已,和她是纯粹的性关系,两人生活了25年之后,曾在一些朋友面前举行过一次模拟婚礼。在某种程度上,卢梭看不起丽瓦瑟,认为她是一个粗俗的、没有文化的女佣人;他也看不起自己,因为自己和这样的一个女人做伴。卢梭指责岳母太贪婪,小舅子偷走了他42件上好的衬衫。据说,丽瓦瑟不能读、不能写,而且不会看时间,也不知道几月几号。他从来不带她外出,宴请宾客的时候,卢梭不允许她入座,当她送进食物时,他便拿她取乐。他甚至把丽瓦瑟所犯下的语法错误汇编起来,以博贵妇人一乐。他那么傲慢地使唤丽瓦瑟,甚至令他一些有身份的朋友都感到震惊。卢梭的性欲很强,与瓦瑟同居结婚之间一共生了五个孩子,但卢梭统统地都将孩子送进了孤儿院。在当时的法国,大约有三分之二的弃婴在头一年就死亡了,平均有百分之十四的弃婴可以活到七岁,在这些孩子中,又只有百分之五活到成年,他们中绝大多数沦为乞丐和流浪汉。卢梭从来没有记过他五个孩子的出生日期,只在第一个孩子的襁褓里留下一张带暗记的卡片,对他们的命运没有表现出任何心兴趣。面对自己骨肉的被遗弃,丽瓦瑟只有在卢梭如簧的巧舌下哀叹着顺从。只有在1761年,他以为丽瓦萨将不久于人世,于是凭着当年标记的卡片对第一个孩子的下落草草地进行了一番寻查,但是很快就停止了。不仅如此,卢梭还允许自己的朋友共同占有丽瓦瑟,据卢梭的朋友、苏格兰作家詹姆士·鲍斯韦尔(James Boswel l)1766年的日记记载,他曾经和丽瓦瑟发生了至少十三次性关系。不过,实事求是地说,卢梭也称赞过丽瓦瑟:“天使般的心肠,温柔而正直、单纯而豪不轻佻的姑娘。”
刻板、枯燥的教科书也绝对不会提到卢梭去世时候的细节。1778年7月2日清晨,卢梭外出采集植物,没有多久因脚痛回到家里。喝完咖啡后,他告诉丽瓦瑟,说他准备去吉拉丁侯爵家,给他小女儿教音乐,并嘱咐丽瓦瑟给锁匠付款。丽瓦瑟付款后,回家时听见卢梭呻吟说:“我感到胸口一阵阵疼痛,大脑也像被敲打似的。”这时是早上7点钟,外面天气晴朗,卢梭告诉丽瓦瑟,说他要看看美丽的阳光,丽瓦瑟便扶他到窗前,他说:“全能的主啊!天气如此晴朗,没有一片云,上帝在等着我了。”说完,他便因为脑溢血失去了知觉,与世长辞了,享年6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