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文献价值概览*本文系2012年度黑龙江省艺术科学规划省级重点项目“民国时期文献的保护与开发研究”(项目编号:12A016)的研究成果。
刘伟华
摘要民国时期文献涵盖了中国自1911年辛亥革命至1949年新中国成立期间各学科的发展成果,记录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状态下的中国万象,是历史留给我们的一笔珍贵的文化遗产,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史料价值、文物价值及艺术价值等。
关键词民国时期历史文献史料价值
分类号G257.3
The Value of the Literatures of the Republican Period
Liu Weihua
Abstract Literature during th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covers the Chinese development of various disciplines since the Xinhai Revolution in 1911 to the founding of new China in 1949, recorded the semi-colonial and semi-feudal society of China, is a precious cultural heritage left by the history, has high academic value, historical value, cultural value and artistic value.
Keywords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Historical literature. Historical value.
民国时期是中国社会发生巨变和冲突的时期,虽然政局跌宕,文化上却异彩纷呈,中西文化的融合和本土思想文化的演进,揭开了中国文化史和学术思想史上最光彩夺目的一页,被誉为中国历史上继先秦、魏晋以来的第三个“诸子百家”时期。作为这一时期思想和文化重要载体的民国文献,涵盖了1911—1949年间的中国哲学、史学、文学、教育、科技、艺术等,呈现了百家奔竞、中西汇流的繁荣局面,具有鲜明的时代性、独特的艺术性、较高的文献价值和历史价值。
民国时期哲学、史学、经济学、社会学、文学及自然科学等学术方面,都获得了足以标傲历史的巨大成就,可谓盛况空前、洋洋大观。大量的学术著作忠实记录了民国时期各学科的演进历程,这其中不乏学术珍品,有的甚至是中国近现代学术史上第一批具有开创意义的奠基之作。这些著作逐渐瓦解了旧的学术范式,确立了新的话语模式、思维模式和学术精神[1],使古今中西融合与新学术范式的确立成为民国学术文献的最主要特色与成就。这一时期的优秀学术著作对中国近现代学术的兴起和新兴学科的创建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2]。
1.1人文科学大放异彩,学术著作成就斐然
首先,民国时期各种思潮的交汇碰撞和论争,带来了哲学、文学、史学等方面论著的昌盛繁荣。学术史上最为称道的“三史”是其代表,即:以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冯友兰的《中国哲学史》为代表的哲学史体例;以梁启超的《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钱穆的《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为代表的学术史体例;以侯外庐的《中国近代启蒙思想史》为代表的思想史体例。特别是胡适的《中国哲学史大纲》,著名学者余英时称赞其提供了“一整套关于国故整理的信仰、价值和技术系统”,堪称新学术范式的典型代表;周予同则从经学研究的角度指出,“使中国史学完全脱离经学的羁绊而独立的是胡适。”[3]除了“三史”,郭沫若的《中国古代社会研究》是以关注生活、时代、社会为特色的唯物史观学派的开山之作[3]。蔡元培的《中国伦理学史》(该书署名蔡振,是蔡元培先生的别名)我国第一本运用现代学术研究手法撰写的伦理学史著作,“开创了现代意义上的中国伦理史研究。”[4]鲁迅的《狂人日记》揭露了“礼教吃人”的罪恶,在文学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他的《中国小说史略》更是系统地概括了小说从产生到发展、成熟的演变过程,结束了中国“小说自来无史”[5]的局面,至今影响巨大。当代学者陈平原在《小说史:理论与实践》中说:“在中国小说史研究领域,至今仍处在‘鲁迅时代’。”[6]
除了文学、史学和哲学成就之外,民国学者在其他学科也都大有建树,例如,被公认是中国新闻史研究奠基之作的戈公振的《中国报学史》,我国新闻学的“破天荒”之作徐宝璜的《新闻学大意》(后改名为《新闻学》),体现章太炎国学精深造诣的《国学概论》,为中国教育理论发展作出重要贡献的孟宪承的《教育概论》等,这些著作都曾为民国学术的兴盛增添了华彩的一笔。此外,当时的政治学、法学也有不少优秀的学术著作,如吴恩裕的《马克思的政治思想》、张奚若的《社约论考》等,对后学都有相当的启迪作用。
1.2自然科学迅速发展,译著专著成果显著
在自然科学方面,民国时期无疑是中国科技史上最重要的时期之一。在“科学救国”的口号下,以留洋归国人士为主的大批科技人才,为中国近代科学学科体系的建立奠定了基础。几十年间,中国建立和发展了近代科学几乎所有的学科和技术部门,并在个别领域和项目上达到了当时的世界水平。民国时期的科技著作是这一时期中国近代科技成就的历史见证。民国时期的科学研究者通过他们的译著和专著,为近代科技在中国的立足立下了汗马功劳,对传播中国近代科技作出了突出贡献。
首先,中国的近代科技是从接受和传播西方近代科技成果开始的。民国时期西学东渐风气日炽,科学社团和负笈欧美的留学生成为科技翻译的主力,译著颇丰。例如,王普译有《原子物理学入门》,马君武译有《物种原始》,汪胡桢译有《水利工程学》,周太玄译有《生物学纲要》等等。陈寿彭翻译的《中国江海险要图志》因资料完备而成为航运、地理学的重要参考书;郑守箴翻译的《喝茫蚕书》是最早介绍近代西方养蚕技术的著作[7]210;穆藕初首译泰罗的《科学管理法》一书,并在自己创办的企业中成功实践,为推行科学管理奠定了基础[7]289。随着科学思想的普及,民国时期还翻译了大量的科普读物,其中《狭义和广义相对论》是民国时期出版次数最多的科普读物。这部伟大的科学家爱因斯坦的著作,自1917年初版至1922年,5年的时间在中国共出版了40版[7]345-346。董纯才翻译的《十万个为什么》至今仍是青少年不忍释手的优秀作品。鲁迅在20世纪初也曾致力于科学小说的翻译,译有《月界旅行》《地底旅行》《北极探险记》等。这些翻译著作都为传播和普及科学作出了一定的贡献。
其次,民国学者在学习西学中反思中学,改造中学,发展中学,催生了一大批中国近代科技的本土化著作。李俨开创中国比较数学史研究,被后世学界尊为中国数学史研究之奠基人,他的《中国算学史》是中国第一本从远古至清末的数学史[8]。梁思成的《中国建筑史》是我国第一本由中国人自己编写的比较完整系统的中国建筑史,实现了他的“中国建筑史要由中国人来写”的夙愿。陈建功对富利埃级数的研究,苏步青对微分几何学的研究,钱三强对铀原子核的研究也都取得了卓著的理论成果。李四光的《东亚的几个特别构造型》推动了中国地质科学的进步;竺可桢的《中国气流之运行》找出了中国四季气候变化的规律。这些学术成果陆续登载在《中国地质学会会志》《中国科学社生物研究所丛刊》《中国物理学报》《气象学报》等刊物上,见证了中国的科学家们在各学科研究上的重要贡献。此外,基于对“科学”观念传播的需要,民国时期的学校大多开设了“科学概论”课,出版科学概论教科书,包括郑太朴的《科学概论》、刘咸的《中国科学二十年》、秉志的《科学的呼声》、竺可桢等的《科学概论新编》、任鸿隽的《科学通论》等[7]198-199。此外,开明书店还出版了供初中使用的《开明算学教本》,商务印书馆也出版了《复兴初级中学教科书》《复兴高级中学教科书》等[7]242-243。这些科学类的教科书为启蒙近代科学,培养科技人才起到了重要作用。
民国时期,史料种类之繁,卷帙之多,从内容而论,上至皇帝谕旨、大臣奏疏、政府公报,下至私人日记、往来信件、契约票证等,记载了那个时代的印迹,从不同的侧面反映了中国社会的内忧外患,政权更迭、文化风俗等,为我们认识民国社会和研究民国史提供了重要依据。
2.1地方史志、档案文书、政府公报等是历史的重要见证者和记录者
首先,民国志书是记录民国时期各地自然、政治、经济、文化等的百科地情资料。民国时期各地编修志书约1200种,其中比较著名的有余绍宋的《龙游县志》,黄炎培的《川沙县志》,黎锦熙的《络川县志》,傅振伦的《新河县志》等[9]。民国志书保存了大量的近现代革命斗争史料,如民国17年(1928年)的《胶澳志》详实地记录了近百年来帝国主义对青岛的侵略和青岛人民的反抗斗争;《广元县志稿》记载了红四方面军建立四川革命根据地的情况;《确山县志》记载了共产党员马尚德(即杨靖宇)、李鸣岐领导的确山起义,等等。要研究这一时期中国人民反帝反封建斗争情况,研究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新民主主义革命业绩,民国志书是不可缺少的宝贵资料。另外,由于西方科学技术的传入,资本主义经济的影响,民国志书较之前代旧志更注重国计民生,着眼于实用。志书中经济类比重大大提高,增加了实业、交通、商业、金融、民生等方面的内容,为我们研究民国经济史、科技史提供了丰富的史料[9],对当今现实工作也有着重要和广泛的查证与参考作用。
其次,民国档案是直接形成的民国历史记录,具有历史再现性,是还原历史真实面貌的原始文献。无论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档案,还是北洋政府、国民党政府、伪满政权等的旧政权档案都代表了执政者的政治意愿,是我们了解民国历史特别是政权史的重要依据。例如,抗日战争的重大战役、国共合作、派系斗争、重要人物、接受日本受降等方面的大量档案,是研究民国史的基本材料[10]。再如,有关“东京审判”的档案资料,集中反映了日军侵略中国的历史真相,是日本帝国主义侵华罪行不容辩驳的铁证。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近年影印出版的《中华民国史档案资料丛编》《国民党政府政治制度史档案史料选编》《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会会议录》等,为国民党史研究提供了极具参考价值的第一手材料[10]。
此外,民国时期的政府出版物,登载了当时执政者的法令、方针、政策、宣言、声明、人事任免、各项事业的统计数据等各类政府信息,例如《国民政府公报》《中华民国法规汇编》《教育法令》《地政法规》《世界年鉴》《中国大事年表》等,从某一方面反映出民国时期的社会面貌、基本状况及各政权组织的政治主张,对研究国家主权、边境、民族、军事以及农业、水利、经济等均有重要的现实意义[11]。
2.2报刊杂志包罗万象,生动再现社会全貌
张宪文先生在《中国现代史史料学》一书中曾指出:“报纸是文字史料的一种,也是比较重要的史料,通过它可以看到当时社会的各个方面。”[12]民国时期,报刊作为一种新兴的文字载体迅速发展,尤其是在“五四”之后。民国初年,全国的报刊有500多种[13]676,到1921年时,全国仅报纸就有1134种[14]。另有资料表明,民国时期仅中国共产党和各级组织及其所领导的政府机构和人民团体在不同时期所创办的报刊,就有4505种[15]。据统计,民国时期,全国报刊总计达6万种左右。目前,国家图书馆收藏的民国时期报纸有3000多种,刊物10 000多种[16]。民国报刊种类繁多,包罗万象,从不同的侧面生动再现了民国社会的全貌。
辛亥革命之后,中国的新闻传播以政党报刊为主:国民党系的《中央日报》《民立报》《民生报》等;共和党系的《亚细亚日报》《时事新报》《庸言》等[13]698。《晨报》是这一时期的政党报刊的代表。政党报刊记述了民国各政权统治时期主要政党团体的兴起与分化,从各政党报刊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他们之间的相互矛盾、相互渗透及其发展与变化,甚至可以说,民国时期的政党报是一部民国政权更迭史。要分析民国时期的中国政治事件,研究各党派的兴衰发展,政党报刊是不可或缺的参考资料。中国共产党在土地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期间也出版了大量的政党报刊,如土地革命时期的《红星》《红色中华》,抗日战争时期的《新中华报》《解放日报》,解放战争时期的《东北日报》《新华日报》等,这些报刊记录了民国时期中国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和中国共产党的重要会议、文件、命令等,详细报道了军民奋战的历史战况,记载了日本侵略者的暴行,再现了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走向独立、自强的历史画卷,有着重要的史料价值[17]。
与党派报刊相比,民国时期的商业报刊和民间报刊则是五彩斑斓、包罗万象。除了影响力和知名度较大的《申报》之外,像为中国点燃星火的《新青年》《每周评论》,反映民国思想和学术的同仁刊物《科学》《甲寅》,刊龄最长的《东方杂志》,风靡全国的百科全书式画报《良友》,文艺类的《戏剧报》《电影报》,鸳鸯蝴蝶派的《民权报》及副刊,一些描写古今传奇、才子佳人的消遣类小报等等,也在民国史料中占有一席之地。这些报刊或标榜言论自由,或专事经营管理,或以其思想新锐、观点犀利而在知识阶层影响广泛,或因其新颖华丽、引领时尚而倍受瞩目。它们记录了当时社会发生的各种事情,包括政治事件、社会问题、思想论争、文化娱乐等,反映了民国时期不同阶层人们对生活的关注和对社会问题的研究,为我们还原一个真实生动的民国社会提供了原始资料,对研究民国史、新闻史等也具有史料价值。
近年来,随着民国史研究的不断深入和史料开掘空间的拓展,报刊的史料价值日益突显。目前,一些在民国时期影响较大、保存完整的报刊,如《申报》《大公报》《时事新报》等陆续影印出版,受到学术界的广泛关注和好评,使民国报刊成为中国近现代史研究的又一史料宝库[18]。
2.3日记、往来书信、契约书等是丰富和充实历史的佐证材料
民国日记是研究民国人物生平和思想的一手史料,也是已出版的民国回忆录和人物自传的基础素材。民国日记风格多样,或志在立言,或缘情生情,或记天气饮食,或存时世见闻,从中可以明晰地看到民国人物的生活、思想、习俗,乃至个人隐私,而这些信息从民国著述、史志档案中很难看到。正因为如此,民国日记也成为了民国史研究的一个宝藏。以《鲁迅日记》为例,它收录了鲁迅自1912年到1936年间所写的日记,日记中既有起居饮食、亲友交往,也有读书记录和政治活动,内容丰富,不仅是研究鲁迅生平事迹的重要一手文献,我们还可以从中看到当时的书价、西餐店的价格和当时大学教师的工资和消费的情况等。更值得我们重视的是,鲁迅日记中有些看似无关宏旨的词句后面,还蕴含了十分重要的政治文化内容。如1927年10月19日日记:“晚王望平招饮于兴华酒楼,同席十一人。”这并非一般的宴饮,而是鲁迅跟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互济会进行联系。1930年2月13日日记:“晚邀柔石往快活林吃面,又赴法教堂。”这并非进行宗教活动,而是参加党领导下的自由运动大同盟的活动[19]。此类例子,不胜枚举,是鲁迅日记中有重要价值的部分。2006年开始,胡佛研究所陆续解密《蒋中正日记》,记叙了蒋介石亲身经历的政治、军事、外交、社会和文化等方面的活动,上至党国大计、国共纷争,下至儿女私情、亲友交往,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历史原貌,成为厘清许多重大历史问题的关键[2],还原了一个真实的历史人物。再如《拉贝日记》,它是当年在南京的一名德国友人亲身目击南京大屠杀所作的真实记录。在纪念抗战60年时,这部被尘封的历史资料首次出版面世,向世人公示了南京大屠杀的累累罪行,同时也被公认为是研究南京大屠杀事件数量最多、保存得最为完整的史料。此外,像郭沫若的《灾区视察日记》、巴金的《京沪五日间》、周作人的《苦雨斋日记》、徐志摩的《眉轩琐语》等,这些日记都是我们了解民国历史人物,研究民国文化史的重要史料。
除日记外,民国时期的一些书信、帐薄、契据等也都有着不同程度上的史料价值。书信可以帮助我们理清人物关系和事件经过;地契可以看出民国时期各地的权籍管理、交易及纳税情况;账薄等可以管窥一个家族的事业兴衰,折射出当地经济发展的大环境等。这些并非刻意留传下来的东西,常常可以更真实地反映那个时代的社会状况、人民的实际生活及想法,对研究历史都有一定的较据、补订作用。
2.4文学作品从一个侧面注解历史
民国时期的文学是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背景下诞生和发展起来的,是中国特定历史时期复杂的社会矛盾和急剧变革的思想文化的艺术化呈现。这些作品对于民国文化史、思想史、社会生活史的研究有所助益。作为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之人,鲁迅通过他的《药》《阿Q正传》等小说,深刻揭露了封建宗法社会和旧礼教的吃人本质,将旧社会的病根暴露出来。茅盾的“农村三部曲”,从《春蚕》写蚕丝业萧条所引起的农村破产,到《秋收》写农民在饥饿中的抢粮风潮,到《残冬》写农民在一年生计完全绝望以后,终于自发起来进行武装斗争,正好反映出了那个年代旧中国农村变化和农民觉醒的全过程,给我们留下了一幅清楚、生动的历史图画[20]。此外,叶圣陶的《穷愁》反映了工人的悲惨生活;韦士的《卖花女》控诉了旧社会的黑暗;许指严的《“猪仔”还国记》揭露了美帝国主义千方百计拐骗华工的罪行;冰心的《去国》描写了一个留学生学成归国后,报国无门,暴露了封建军阀统治下的黑暗社会对人才的毁灭。这些文学作品从不同的侧面揭露了旧中国的黑暗和人民的苦难,是民国时期中国社会面貌的艺术再现。
除了上面提到这些直接反映社会问题的作品之外,像沈从文的《边城》,借由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再现了湘西的风光秀丽和人情质朴,勾勒出一幅湘西山区的风俗画。周作人小品散文中对“故乡的野菜”“乌蓬船”“菱角”“北京的茶食”等的描写,也是很自然地把故乡的风景物色、地方风貌作了介绍,这些都是对当时社会风物和习俗的艺术表现。作为推断历史的依据,呈现那个时代的人的生活方式,也有一定的史料借鉴作用。
3.1红色文献持续升温,文物价值凸显
“红色文献”主要指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至1949年新中国建立期间由中国共产党机关或各根据地所出版发行的各种文献资料。其中包括党的领袖著作、党组织各类文件及根据地出版的各种书籍和报刊杂志等[21]。例如,已成为一级革命文物的1944年5月晋察冀日报社编印的五卷本《毛泽东选集》、1931年红四军前委组织部印发的《军队中的支部工作》(油印本)等。红色文献不仅作为文物保存在国内外各大博物馆、纪念馆中,其价值从近年来的民间收藏行情和拍卖市场也可见一斑。早在1993年,北京中国书店首开国内书刊拍卖“红色文献”之先河,直接刺激了国内红色文献收藏市场逐步走暖。2008年4月北京德宝公司首次举办的“红色收藏专场拍卖会”上,百余件“红色文献”受到包括中国国家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井冈山革命博物馆、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等国内知名博物馆及众多红色收藏者的热捧。其中一套井冈山时期的《共产儿童读本》,因其珍稀的文献史料价值而备受瞩目,最终以3.36万元的价格被国家博物馆买走[22]。2010年11月,北京“中国书店2010年秋季书刊资料拍卖会”上,一套品相很好的1944年5月晋察冀日报社出版的《毛泽东选集》更是以21.28万元的天价成交,一时轰动藏书界,令人叹为观止[23]。这些文献在战争年代中发行,数量不多,且经历了战火的洗礼,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进行反帝反封建斗争,解放全中国的历史见证。我们有理由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珍贵文献的价值还将不断提升。
3.2珍贵版本倍受关注,价值不断提升
民国时期文献的文物价值还体现在其版本价值上。作为新旧文化交替的产物,民国时期文献从版式风格、工料水平到印制数量、流传情况等,都有别于前代典籍。可以说,民国“平装书”的普及是几千年中国文化的分水岭,翻开了中国文献史上的新篇章。近年来,民国时期文献的版本价值逐渐得到鉴藏界的重视和认可,版本研究学者甚至据此提出了“新文学版本”一说。“新文学版本”对民国时期文献中的初版本、签名本、毛边本、禁毁本、伪装本、白印本、土纸本、藏书票本等的价值从版本学角度重新认定,使民国时期文献的版本价值得到学界认可[24]。民国时期文献的珍贵版本存世量不多,而其中的名家签名本更是个中珍品。2008年,在上海举办的“新文学专场”拍卖会上,一册良友版《爱眉小集》,因有“陆小曼”三字签名与一方“摩曼”的小红印,拍价从2500元一路追杀到6500元才尘埃落定。鲁迅的签名本,更是价值不菲,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国家文物机构、博物馆的搜集入藏,几乎已收罗俱尽,偶有“漏网之鱼”,也被民间收藏者视为珍品。一册《梅兰芳歌曲谱》,因题有“天华,半农新作,迅自留,一九三十年,上海”几字鲁迅手迹,竟在2008年的“新文学专场”拍卖会上,拍出20万元的天价,其版本价值可见一斑[25]。除名家签名本外,像存世稀少的“初版本”,深受鲁迅先生喜爱的“毛边本”,在特殊政治环境下产生的“伪装本”等,也都具有较高的文物价值。
3.3名人手稿、信札风格各异,价值不菲
民国时期各界名人的手稿和信札记录了某些政治事件,反映了作者当时的思想和生活,不仅表现出独特的个人风格,也展现出一个时代的文化风貌。“名人效应”加上“时代情愫”使民国时期的名人手稿、信札受到文博图各界和藏书家们的广泛关注。有专家指出,一些民国时期的名人信札,特别是鲁迅、胡适、郁达夫、梁启超、周作人等文化名家的手稿和信件,价值反而在清代信札之上,可以说是“一字千金”。近年来,民国名人手稿、信札在拍卖市场上屡创天价。北京嘉德2009春季拍卖会上,陈独秀等致胡适的信札13通27页,以554.4万元人民币的高价成交[26]。同年秋,西泠拍卖“名人手迹碑帖书法”专场上,胡适的《尝试集第二集手稿》又以212.8万元创下近现代名人单件稿本最高纪录[27]。2013年中国嘉德春拍中,鲁迅《古小说钩沈》手稿,成交价为690万元;同年嘉德秋拍中,鲁迅先生致陶亢德的一封信,再次拍出655.5万元的高价,让人惊叹不已。2014年刚刚开始,艺术品拍卖市场就创出了一个千万天价,茅盾手稿《谈最近的短篇小说》经过44轮的激烈竞价,最终以1050万元的价格落槌,创下了中国文人手稿的拍卖新纪录[28]。由此可见,这批时代并不久远的手稿、信札,饱含着何等珍贵的文物价值与文献价值。
民国学人将奔涌的思想注于笔端之际,也将现代艺术元素融入到书籍设计和插画创作中,创造了很多艺术价值极高的文献珍品,为中国的书籍艺术增添了华彩一笔。从艺术代表性上来说,民国文献的艺术价值主要体现在其审美价值和艺术借鉴作用上,包括文献的纸张材料、印刷工艺、装帧设计、版式布局、插图艺术等诸多方面。这些深具艺术价值的作品有相当一部分也仅见于稀有的民国版书刊上。
4.1制版印刷技术五花八门,工艺各具特色
随着西方机械印刷排版技术的传入,民国时期的印刷技术已经与世界同步,凡铅印、铜印、锌印、珂罗、雕镂、套印、石印等中西印刷技术并存。多样的印刷手段使民国文献的表现形式更加丰富,各种印制版式的书籍报刊五花八门,工艺各具特色。例如,清末到民国早期曾一度取代中国古老的雕版印刷的石印技术,以色彩逼真、工艺独到而著称的珂罗版印刷技术等。这些技术有很多在后世已不再使用,甚至几乎失传,其中却不乏印制考究、版式精良之作,如今,我们也只能通过这些民国文献再现当时各具特色的印刷技艺。例如,民国六年(1917年)由正书局出版的珂罗版五彩精印《费晓楼仕女精品》画册,印品传神地再现了原画的墨韵彩趣,充分表现出画作的色彩搭配的精妙之处,层次清晰,艳雅适宜,再现了这种几近失传的制版工艺的独到之处,实为一部艺术珍品[24]。再如,民国潮阳郑尧臣出资修撰的《龙溪精舍丛书》(初刊于1917年),这套由扬州人邱绍周监刻,周楚江、张旭东和赵明德刊刻完成的雕版大作,纸张选用讲究、雕版选材精良、刊刻工艺精良、印刷质量上乘,堪称民国时期雕版刻书的精品之作。此外,铜印、锌印、石印等制版技术在民国时期文献中均有使用,中国图书公司、商务印书馆等也都出版过彩色石印地图、教学挂图等。20世纪30年代以后,石印的地位逐步被更为完善的铅印所取代。
4.2装帧设计中西合璧,时代特色鲜明
民国时期的书籍装帧艺术在传统装帧技艺的基础上,兼容中外,参酌古今,在书籍的纸张选用、封面设计、开本格式、版权页证、装订形式等方面都发生了质的变化,开启了中国现代书籍装帧艺术的新时期。民国时期文献系统地展示了传统装帧形式向现代书籍设计的演变过程,文献中呈现的主次分明的外观、朴素大方的扉页,个性化的版权页设计,中西并用的装订形式等至今看来仍深俱艺术魅力。
封面设计是民国书籍装帧最突出的成就,也是其装帧设计思想的核心。匠心独运的立意、新颖多变的构图、兼容并蓄的风格,清新高雅的艺术品味以及鲜明的时代精神在民国时期文献的封面中比比皆是。《新青年》的封面一改之前以传统书法和绘画为主的设计形式,汉字设计以北魏碑体为基础,揉入日本引进的黑体字,形成了一种笔画上细下粗、结构上轻下重呈梯形的字形,充分体现该杂志的时代气息[29]。陶元庆为鲁迅的《彷徨》所作的封面上,单色变形人物的形象明显带有洋味,人物造型以块面形式为主,少许线状排列,表现出对西方文化的吸收。闻一多为徐志摩的诗集《猛虎集》所设计的封面也是民国书籍装帧设计中的一件佳作,他用象征的手法,以虎皮入画,又巧妙地将书名与作者名字与虎纹相衬,内涵丰富,足见创作者的文学和美术功底[30]。此外,许多艺术设计家的书籍艺术作品还表现出强烈的进步政治倾向和大众文艺特色。像由钱君匐设计封面,由茅盾主编的《文艺阵地》,用直排的大字刊名,带有颜体韵味的宋体字,几乎占了封面的三分之一,粗犷有力,体现了抗战时期书籍艺术朴素大方、庄重严肃,富于战斗性的特点,具有很强的视觉效果[30]。
除封面设计外,民国文献在文字的排版、书籍的装订、开本的大小等方面的设计与古典线装书也有了明显的区别。《新青年》杂志始用自右向左的横排美术字,并用西洋图案作装饰花边。《科学》杂志的创刊号上,出现了自左向右的罗马体英文版式[30]。1945年,上海昙花一现的方形周刊也很有特色。以龚之方的第一张方形周刊《海风》为代表,这种没有封面及封底的正方形周刊式样新颖,五花八门,繁盛时达百余种,堪称战后上海城市文化的一道特殊风景[31]。上述这些民国时期文献装帧艺术的发展和变化反映了民国书籍从旧文化到新文化的过渡,也是民国时期中国平面设计艺术成就的缩影。
4.3插画作品美观新颖,艺术形式多样
民国时期,先进的印刷技术、良好的艺术氛围加之雄厚的创作群体共同建构出书籍插画适宜发展的生存环境,促成了插画发展的一个高峰,成为我国书籍插画史上卓有成就的阶段[32]。擅长国画的丰子恺、张乐平、叶浅予,具有西画背景的陶元庆、梁白波、司徒乔等都是当时较有名气的插画创作者。此外,像闻一多、郁达夫等很多民国文人也都具有较高的美术素养,他们的插画作品也大有影响。鲁迅先生的插画作品不多,却为改良中国的插画艺术作出过重要贡献。他提倡借鉴西方的艺术形式,并介绍了苏联及其他国家的书籍插画和黑白画。在他的大力倡导下,艺术界卷起一股不小的书籍插画创作风,青年们学习西洋画法,并将素描、速写、水彩、油画、漫画等形式应用于插图艺术中,使民国时期的插画艺术手法出现了形式多方探索的新格局,形成了丰富多彩的崭新气象[33]。1926年丰子恺为俞平伯的诗集《忆》作封面插画,成为我国近代历史上第一位为新文学作品作插画的人。陶元庆为鲁迅的作品创作的插画也具有经典意义,包括他为《坟》《苦闷的象征》《大红袍》《故乡》等所作的插画,情绪饱满,形象鲜活,深受鲁迅先生的喜爱。此外,林风眠为未名书社创作的《君山》插画,关良为创造社创作的《创造月刊》插画,曹涵美为《金瓶梅词话》绘制的插图,费新我为巴金的名著《家》创作的插图,郑川谷为白薇小说《受难的女性》所作的插图等等,这些插画艺术并没有因民国印刷技术和经济条件的限制而失去水准,他们借助构图特色不仅充分地配合了文字内容的表达,创造出一种具有强烈感召力的视觉表现效果,给读者留下了广阔的想象和回味空间,把文学作品推向更高的境界,而且通过画作传递和折射出民国时代的文化和历史背景,其艺术表现力在如今看来也是值得称道的。
回顾民国时期的文献,我们确为当时的“著述兴盛,流派纷呈”所惊叹,为民国学人的孜孜不倦和忧国忧民之心所感动,为书中蕴含着的高妙哲理和精湛技艺所折服。民国文献,虽只有短短三十八年的积累,却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从民国史研究的兴起到“红色文献”、“新善本”的倍受关注,从拍卖市场上的行情持续看涨到到畅销书榜上民国书刊的相继“复活”,都足以证明民国时期文献的价值被普遍认可。但是,人类认识事物的能力是有限的,民国文献所包含着的大量信息及其价值不可能被我们一次性全部揭示出来。那些百年之前的墨迹里究竟还尘封了多少鲜为人知的往事,那些泛黄的书页中究竟还隐喻着哪些深邃精妙的道理,需要我们以及我们的后代不断地去挖掘和探究。我们相信,随着文化的发展,随着研究者眼界和水平的提高,民国时期文献这一大“富矿”必将历久弥珍,带给我们更多的惊喜,引导我们更深的思索,我们和我们的后代将会从中发掘出更多的、更珍贵的价值,并且将这笔人类历史的财富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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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伟华黑龙江省图书馆副研究馆员。黑龙江哈尔滨,150090。
收稿日期:(2014-11-05编校: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