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叔
[摘 要]皮凯蒂《21世纪资本论》之所以受到国际学术界的欢迎和热议,其根本原因是皮凯蒂及其伙伴用300年资本主义翔实数据证明了市场经济的必然趋势是社会的两极分化,世界资本主义已堕落为“承袭制资本主义”,提出通过民主政治,用累进所得税、累进资本税和遗产税克服两极分化,建设保障公民教育权、健康权、退休权的“社会国家”,用“民主战胜资本主义”,“使资本为整体利益服务。”皮凯蒂提出的问题是当代世界的根本问题,对于走上市场经济发展道路的中国具有巨大的理论启迪意义和实践反思意义。
[关键词]资本;两极分化;资本税;社会国家
[中图分类号]B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2426(2015)08-0004-09
近一年来,影响国际学术界的最重要著作莫过于皮凯蒂的《21世纪资本论》,此书一出版就引起了巨大的社会争论。这是一本近700页的经济学专著,2013年在法国出版,2014年3月哈佛大学用英文在美国出版,上市一个月就热销8万本,成为亚马逊畅销书第一名,2014年9月,中文版出版,第一天就热销2.5万册。为什么一本严肃的学术专著会受到如此的关注和重视,其根本原因就是皮凯蒂反主流经济学研究思路,从分配入手,用300年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翔实数据,证明了马克思当年的结论:市场经济条件下两极分化的必然性,以及从累进资本税入手,提出解决这一问题的明确思路。这是经济学领域的一场革命,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保罗·克鲁格曼在《纽约时报》连续发表5篇评论,称这本书是“本年度最重要的经济学著作,甚或将是这十年最重要的一本”,是“一部杰出的著作”,“具有里程碑意义”。“皮凯蒂可以说是世界上研究收入和财富分配不公领域数一数二的专家,”皮凯蒂的新书将“同时改变我们思考社会和研究经济学的方式”。著名经济学家米拉诺维奇称此书为“经济思想史上具有分水岭意义的著作之一”。《华盛顿邮报》的专栏作家Harold Meyerson则认为这是“凯恩斯《货币通论》以来最重要的经济学著作”。据纽约时报报道,皮凯蒂的著作是“在全球经济学界投下一枚震撼弹,揭穿当代资本主义的伪善面具。”与此相反,此书也引起了保守派的激烈批判,认为“对高收入征税会阻碍经济增长”,因而是“不公正”的,“皮凯蒂聚焦抑制富人,有些类似社会主义意识形态,而不是学问”,它导致“马克思主义的回潮”,全书充满了“对金融资本赚取回报这种观念的中世纪仇视。”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我们应该如何看待这本书呢?
两极调和还是两极分化
早在150年前马克思就指出市场经济的必然趋势是社会的两极分化:“在一极是财富的积累,同时在另一极,即在把自己的产品作为资本来生产的阶级方面,是贫困、劳动折磨、受奴役、无敌、粗野和道德堕落的积累。”[1]708然而俄裔美国经济学家库兹涅茨(Simon Kuznets)1953年根据二战后西方发达国家在战后经济恢复中的事实,得出结论说,经济发展和贫富差距的关系是“钟型曲线”关系:经济发展初期,贫富差距加大,但随着经济发展,贫富差距就会逐渐缩小而成为常态,因此资本主义从长远看是人道的和良性的。正是在这一理论的刺激下,西方经济学越来越走向数量经济学,因为经济自然会解决政治问题,任何超经济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正是这一点,皮凯蒂在书中指出:“库兹涅茨在1953年书中使用的数据,突然间变成了强有力的政治武器。”[2]15成为资本主义批判社会主义并万古长存的根据。但是库兹涅茨是错误的,因为库兹涅茨使用的数据只是资本主义某一历史阶段的特例,而皮凯蒂及其伙伴用资本主义近300年翔实的历史数据证明,资本主义的常态是两极分化,而不是“钟型曲线”。
《21世纪资本论》的成功首先是它方法的成功,即它用实证的方法证明它的结论。皮凯蒂及其伙伴用15年时间,详细地研究了法国、英国、德国、美国等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的历史数据,得出了令所有保守派不安的结论:300余年来,发达国家的资本回报率保持在每年4%-5%,而GDP的增速为1%-2%,资本回报率几乎是经济增长率的3倍,而雇佣工人的工资的增速则更低。正是资本的回报率远远高于经济的增长率,更高于工人工资的增长率,因而两极分化是市场经济的必然趋势,这是造成当代世界动荡、经济和金融危机的根本原因。因此揭示资本收益率与经济增长率之间的关系就成为皮凯蒂写作此书的根本目的,正如皮凯蒂所说:“本书的核心观点是资本收益率与经济增长率之间明显而细小的差距,将在长期内对社会不平等的结构和演变产生强大而不稳定的影响。”[2]77皮凯蒂说:“自2010年以来全球财富不公平程度似乎与欧洲在1900-1910年的财富差距相似。最富的0.1%人群大约拥有全球财富总额的20%,最富的1%拥有约50%,而最富的10%则拥有总额的80%~90%。在全球财富分布图上处于下半段的一半人口所拥有的财富额绝对在全球财富总额的5%以下。”[2]451“如果最富的0.1%人群可获得6%的投资收益,而全球平均财富的增长率只有2%,那么经过30年的发展,最富的0.1%人群所拥有的资本在全球资本总额中的比重就可变成原来的3倍,即最富的0.1%人群将拥有全球60%的财富。”[2]4521%的人比90%的人拥有更多财富,这就是贫富分化的基本趋势。正是这一结论使保守派哑口无言,如克鲁格曼所言:“我参加关于不平等的辩论已经超过20年了,还没有见到过保守派的‘专家能够对这些数字提出反驳,……因为事实仿佛根本并没有站在他们那一边。”[3]93皮凯蒂的结论与国际乐施会的研究结论是一致的,国际乐施会于2014年1月20日发布名为《为少数人打工》的一份报告显示:“占全球人口1%的最富有人群财富总额更是达到110万亿美元,相当于占世界人口一半的35亿最贫穷人口财富总额的65倍。85位最富者的财富总额可敌35亿最穷者。(1.7万亿美元,世界财富总和的0.7%,1%最富有的富豪占有全球46%的财富。)”[4]资本主义的发展导致了国际社会极端的两极分化,既导致了落后国家长期的动荡与不安,也导致了发达国家潜在的社会危机,如美国与世界各地的“占领华尔街运动”。从社会层面看,则导致了有钱社会的普遍堕落,即社会向“承袭制资本主义”过渡,因为占领财富制高点的不是努力工作的人,而是不劳而获继承财富的人。资本的收益率高于经济的增长率,其必然的趋势是“企业家不可避免地渐渐变为食利者,越来越强势地支配那些除了劳动能力以外一无所有的人。……过去积累的财富要远比未来的收入所得要重要得多。”[2]590最后,“资本泛滥扼杀资本收益。”[2]227由于资本极大的剩余,大量资本游离于产业之外而成为金融危机的根源,正如皮凯蒂所说:“2008年的危机是在21世纪爆发的首场全球承袭制资本主义危机。”[2]487资本主义到了再一次深刻反思的时候了。在“占领华尔街运动”中,皮凯蒂作为大众词汇“1%富人”口号的首创者,引领着社会批判的运动,其目的就是要重建当代社会。
社会国家的提出
在《21世纪资本论》中,皮凯蒂用一个新的词来表达他对理想社会的追求,他思考的核心问题是:“政府在21世纪的财富创造和分配中应该扮演什么角色呢?什么样的社会国家(socialst)才是最适合当今时代的?”[2]486在这里,社会国家首先是针对资本国家提出来的,所谓资本国家,即国家的一切行为本质上都为资本服务,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现代的国家政权只不过是管理整个资产者阶级共同事务的委员会罢了。”[5]467在皮凯蒂看来,国家除了为市场服务外,更重要的是为社会服务。以“‘社会国家为代表的现代化财富再分配机制,基于一系列基本社会权利:教育权、健康权以及退休权。”[2]495因此它并不仅仅是为资本服务的工具。“社会职能可基本分成两大块:一块是医疗和教育,另一块则是替代收入和转移支付。”[2]491强调医疗和教育,其“目标是给所有人提供平等的基本公共服务:即无论其父母收入水平如何,每个孩子都应获得教育,每个人都应获得医疗服务,尤其是当生活陷入困顿时。”[2]492替代收入主要是指“养老金和失业救济金”,转移支付主要是指“家庭补贴以及低收入补助等”。[2]492因此发展经济不能仅仅顾及资本利益,而必须顾及整个社会的利益。“教育、医疗和养老正是20世纪的财政革命所酿就的三大社会变革。”[2]492皮凯蒂研究分配问题,其目的就是要创建理想的“社会国家”。
社会国家必须以市场经济为基础,因而他赞成私有制,正如他在接受采访时所说的:“我赞同私有财产,但资本主义和市场应该成为民主的奴隶,而不是相反。”在皮凯蒂看来,人民是国家的主人,资本是民主的奴隶,不是人民为资本服务,而是资本为人民服务,这是皮凯蒂社会立场的真正体现。马克思在著名的《关于费尔巴哈提纲》中早就指出这种立场的对立:“旧唯物主义的立脚点是市民社会,新唯物主义的立脚点是人类社会或社会化的人类。”市民社会就是“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经济社会,人类社会才是社会的总体,不能为局部而牺牲整体。在社会总体生活中,“公众利益高于个人利益。”[2]2因此必须“使资本为整体利益服务,”[2]XlX而不是相反。皮凯蒂新的国家观正是建立在社会总体的立场上,因此,“当21世纪的今天依然重复着19世纪上演过的资本收益率超过产出与收入增长率的剧情时,资本主义不自觉地产生了不可控且不可持续的社会不平等,这从根本上破坏了以民主社会为基础的精英价值观。”[2]2皮凯蒂提出的资本税正是针对着这种不平等的。
皮凯蒂批判资本主义两极分化,但并不表示对苏联模式的赞同。1990年苏联解体后,他曾和一位朋友去罗马尼亚旅行,看到了非市场化的结局,“这个经历多少令我终身对站不住脚的、反资本主义的花言巧语免疫,因为当你看到那些空荡荡的商店,当你看到人们在街上排起长队却买不到任何东西,”“你就清楚地知道我们需要私有财产和市场制度,不只是为了经济效率,而且是为了个人自由。”所以,皮凯蒂说“我属于从未受到共产党诱惑的一代,”①“我无需解释自己有亲共或亲资的倾向。”可以“毫不谦虚地说,我更热衷于讨论组建社会的最优方式,以及建立一个公正的社会秩序所需要的最合适的制度和政策。”[2]32皮凯蒂希望站在公正的立场上讨论市场经济之上全世界共同面临的两极分化问题,着意于建立真正公正的制度和政策。
资本税问题
要克服两极分化,要建设社会国家,维护社会基本的教育权、健康权和退休权,皮凯蒂认为最重要和最根本的是建立民族范围和世界范围的累进资本税。正如皮凯蒂所说:“防止贫富差距无限制拉大以及重新实现对财富积累控制的最理想政策就是:全球范围内的累进资本税。让财富置于民主监督之下,……让公共利益超越私人利益同时又可保持经济的开放度和自由竞争。”[2]485
皮凯蒂认为:“政府为其开支筹措资金主要有两种手段:税收和债务。一般而言,从公平和效率上讲,税收要远胜于债务。债务的问题在于它通常必须偿还,因此债务融资有利于那些有钱借给政府的人。”[2]557“我对公共债务并没有特别的嗜好。……债务常常成为劫贫济富的间接再分配形式。”[2]583因此与税收相比,债务是一种手段,但不是最好的手段。
增加公共开支,削减公共债务比较有效的有三种方法:“资本税、通货膨胀和财政紧缩。”[2]558在这三种方法中,皮凯蒂认为:“针对私人资本的特别税是最公平和有效的解决方案。”“通货膨胀可以发挥很大作用:历史上,大多数高额公共债务即如此处理。从公平和效率出发,最差的解决办法是旷日持久的财政紧缩——但这是欧洲目前正在遵循的路径。”[2]558
皮凯蒂认为通货膨胀是削减公共债务非常有效的措施,“如果一个国家每年的通货膨胀率从2%上升至5%,以国内生产总值百分比表示的公共债务的真实数值,将被削减超过15%——这是一个相当大的比重。”[2]562但通货膨胀“会有一些讨厌的副作用。第一个困难是通货膨胀很难控制,……在法国,从1945年到1948年,通货膨胀连续4年超过50%。这实际上将公共债务削减殆尽,远比1945年征收的特别资本税激进。但是,数百万的小储户被洗劫一空,而这也使得20世纪50年代持续的老年人贫困问题更加恶化。”[2]563“1930-1950年,德国的年均通货膨胀率接近17%,致使其价格水平上涨了约300倍(法国约为100倍),在20世纪利用通货膨胀来削减公共债务负担的国家之中,德国是做得最过分的一个。”[2]143
由于通货膨胀本质上是对所有人的收税,因而“通胀造成的财富再分配基本上是‘劫贫济富,”[2]470“通货膨胀在某种程度上更有利于富人而不是穷人”。[2]468
因此除非“在紧急情况下(比如金融恐慌、战争和自然灾害),这种立刻制造无限货币的能力是非常宝贵的特性”外,在正常情况下,通货膨胀的做法不是首选,尤其是针对两极分化。[2]569“如果我们的目标是为了避免社会重新回归食利者当道的年代或要减少财富分布的不公平,那么通货膨胀就是极为驽钝的工具,有时甚至会直接起到反作用。对资本征收累进税是更为合适的政策,这不仅有利于提升民主透明度,也更有利于实现最终的公平目标。”[2]470
税收一般分为两种,年度所得税和资本所得税。各国普遍重视的是年度所得税,有的国家实行统一的所得税,有的国家实行累进所得税,收入越高,上缴的税也越多,但是大家普遍忽视的是资本所得税。这里的资本本质上就等同于财富,即一个人所拥有的财产,“资本指的是能够划分所有权,可在市场中交换的非人力资产的总和,不仅包括所有形式的不动产(含居民住宅),还包括公司和政府机构所使用的金融资本和专业资本(厂房、基础设施,机器、专利等)。”[2]46皮凯蒂经过研究,认为造成两极分化的根本原因在财富的积累,“财富积累途径有二:通过工作或继承遗产。”[2]389与工作相比,遗产继承又具有更加重要的意义。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由市场决定的财富初次分配是造成两极分化的最初原因,而资本的再投资以及收益率高于经济增长率的机制则决定了财富两极分化的持续加大,努力工作不如遗产继承,加上资本的趋利性,大量资本离开实体经济,走向虚拟经济,这是造成两极分化,造成遗产型资本主义,造成金融危机的根本原因。因此,为了确保市场经济的活力,同时又克服社会的两极分化,皮凯蒂主张对积累的资本实行累进资本税,这对于社会国家的建设十分必要。“正确的解决方案是征收年度累进资本税。……100万欧元以下的财富税率为0.1%或0.5%,100万到500万欧元之间为1%,500万到1000万欧元之间为2%,几千万或数十亿欧元的税率高达5%或l0%。这将遏制全球财富不平等的无限扩大。”[2]591
皮凯蒂实际上是在欧洲各国普遍实行的累进所得税(按年度)和累进遗产税(一生一次)基础上提出了累进财富税,并认为三管齐下,才能有效制止世界两极分化的趋势,建设真正的民主社会。
所得税是各个国家普遍实行的税种,这种税种随着政治的不断干预而发生种种变化。皮凯蒂的研究证明,在两次世界大战之前,欧洲的税率非常低,正是战争的需要,各国才不断提高所得税,并创建累进所得税,“在法国,1914年所得税法规定的最高税率仅为2%,只适用于非常少的纳税人。只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在面临迥异的政治和财政背景时,最高税率才被提高到‘现代水平:1920年为50%,1924年为60%,1925年甚至达到72%。”[2]513“在英国,1909年最高税率设为8%,……直到战后才再一次突然提高到并超过40%。”[2]515“美国,……引领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潮流:其最高税率也是直到1918-1919年才陡然增加,先到67%,又到77%。”[2]515不难发现,西方发达国家在战争年代和经济恢复年代都实行了比较高的累进所得税,但是当国家稳定以后,情况发生了变化。20世纪80年代,以里根、撒切尔为代表的西方发达国家在新自由主义政策的影响下,对税收作了有利于大资本的变动,以法国为例,“收入分配底层的50%人口,其税率为40%-45%;往上的40%的人口,其税率为45%-50%;然而,收入顶端的5%甚或1%,其税率却更低:收入顶层0.1%的人口,税率只有35%。”[2]510在美国也是这样,巴菲特曾抱怨自己的税率比秘书还低,这不是缩小两极分化,而是扩大两极分化。皮凯蒂认为:“对20万美元以上实行50%或60%的税率。”[2]528“对超过50万或100万美元一年的收入人群征收大约80%的所得税,不仅不会降低美国的经济增长,而且实际上可以合理限制经济上无效(或甚至有害)的行为,更广泛地分配增长果实。”[2]527
累进遗产税也是两次大战的产物。“直到1919年,德国的遗产税才扩展到家庭遗产,并且最高税率(针对最高额的遗产)突然从0增加到35%。[2]519“美国创造了对过高收入和财产的没收性税收。”[2]520“美国是第一个尝试实行超过70%税率的国家,先是在1919-1922年针对收入,然后在1937-1939年针对遗产。”[2]520“唯一能和遗产税税率峰值时的美国匹敌甚至超越的国家是英国。在20世纪40年代的英国适用于最高收入以至于最高遗产的税率是98%,70年代再次达到峰值——绝对是历史纪录。”[2]522“这两个国家严格区分‘劳动收入和‘非劳动收入这两个概念。美国和英国最高税率适用于非劳动收人。”[2]522
皮凯蒂认为“美国创造了对过高收入和财产的没收性税收。”[2]520但这只属于非常时期,不应该成为一种常态,在正常年份,“‘没收性的高税率实际上是不妥当的。”[2]488“如果不分青红皂白地狠下重手,会有扼杀资本积累动力的风险。”[2]590因此,拿资本累进税与没收性财产税和高收入所得税相比,前者具有更大的优越性。
“对于私人资本及其回报的永恒问题,资本税将是一种较少暴力且更为有效的解决方案。”其实质是“以普遍利益的名义重新控制资本主义。”[2]548因而针对两极分化,“资本税是最适当的应对方案。”[2]548“累进税是社会国家的关键要素。”[2]512也就是说,“良好的经济和社会政策并不仅仅是对超高收入实行高额所得税。从本质上说,这样的税制不会有特别的好处。资本累进税相比收入累进税是应对21世纪挑战更适当的工具。”[2]488与所得税相比,“资本税是一种新的思路,是明确为21世纪全球化承袭制资本主义所设计的。”[2]54“这是通过民主手段控制财富爆炸性自我膨胀的唯一途径,与此同时又可继续保持社会上的创业活力和国际经济开放程度。”[2]458“保持了对私人财富和竞争力的尊重。”[2]513
累进资本税虽好,但要实行起来却有相当的难度,因为经济已经全球化了,逐利的本性必然使资本不断地流向税收最低的国家,因而避税港的存在,会使单一民族国家的合理资本税流产,因此皮凯蒂不仅主张资本税,而且主张全球统一的资本税,只有民族国家的全球团结,才能真正贯彻累进资本税。所以他说:“防止贫富差距无限制拉大以及重新实现对财富积累控制的最理想政策就是:全球范围内的累进资本税。让财富置于民主监督之下,这对于有效监管银行体系和全球资本流动也是必要条件。资本税有助于让公共利益超越私人利益同时又可保持经济的开放度和自由竞争。”[2]485因此,皮凯蒂的方案实际上有两个基本条件:国内民主和国际正义国家联合,因而从现实讲这是一个难以实现的方案,因为当今世界的主导原则依然是资本原则,所以皮凯蒂说:“一项真正的全球范围内的资本税无意是带有乌托邦色彩的。”[2]486人们可以批评皮凯蒂不切实际的空想,但皮凯蒂的对策是对资本300年历史的理论升华,是对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的深刻反思,具有极强的现实性和前瞻性,从某种意义讲,这也是皮凯蒂重建国际新秩序的一次真正哲学探索,一种呼唤国际正义力量联合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