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零点后

2015-12-14 01:17一把青
读者(乡土人文版) 2015年9期
关键词:零点香港

文/一把青

香港零点后

文/一把青

零点以后,香港的每一个晚上都不一样,细细感受,每一个小时又不一样。

在繁忙的闹市区,旺角仍然是喧哗的。游客们拎着大包小包奔忙,粉面饭大排档的门口,抽烟喝啤酒的本地年轻人三五成群,情侣在街角缠绵,卖鱼蛋、鸡排、烤鱿鱼的小店油烟四起,顾客依然大排长龙。白天熙熙攘攘的油麻地却安静了下来,庙街那些卖服装、玉器、手表的夜市都收摊了,留下一排排空置的摊位,仿佛巨大的机械玩具,与高耸的牌坊相映成趣。微风吹过,行人的脸上带着倦怠的神情。

霓虹灯都灭了,只剩下24小时连锁快餐厅的招牌还亮着,如同海上的灯塔一样。室内冷气充足,为玻璃墙面镀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汽。除了低头用餐的食客、交头接耳的情侣,许多白天不知隐藏在何处的露宿者也纷纷在这里聚集。有的人伏在餐桌上小憩,也有人专注地整理着随身的几大袋行李,这大概是他们全部的家当了。店员不驱赶他们,其他的顾客也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彼此间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超级市场到了补仓的时间,门口停着货车,几个南亚裔男人进进出出忙着搬运一箱箱沉重的货物。他们赤裸着上身,蓄着长发,黝黑精壮,似乎总有用不完的力气。遇到年轻女子,也会吹吹口哨,调侃赞美两句。有的人面不改色地匆匆走过,也有人神色一动,回头笑骂一句。就是这样的一场相逢,短暂的几秒钟,因为在夜幕里而显得别有情趣。

通宵小巴又是另一道风景。就像电影中所呈现的那样,它们横冲直撞,行驶得飞快。司机通常是面目凝重的中年男子,穿着汗衫,样子凶恶,让人感觉难以接近。他们沉默寡言,只是在乘客报站下车的时候微微扬手,到站时却不忘提醒一句“看路小心”。车上无人言语,乘客或低头摆弄着手机,或戴着耳机神情木然地向外张望,窗外是流动的黑暗,一切都格外静谧。

没有了车水马龙,植物的味道纷纷窜了出来。硕大的白玉兰、低矮的栀子,还有不知名的橘色小花,一开就是一大片,香气无所顾忌地飘荡。高耸的楼宇间,夹杂着些祠堂与寺庙,规模不大,供奉着氏族宗亲、土地公或是各路神仙。白天祈福祭拜的人潮都散去了,它们用浓重的香火气宣告着存在,静静地占领着城市的一隅。

在住宅区,无论多晚,凉亭里总有人坐着细声倾谈。一旁供小朋友们玩耍的滑梯和秋千空了下来,偶尔有流浪猫狗出没。若是刚刚下过雨,潮湿的地面上还能见到巨大的蜗牛在慢悠悠地爬行。过街穿越地下通道,不经意间就会撞上没头没脑闯进来的蝴蝶,扑棱着翅膀飞来飞去,浪漫而魔幻,又夹杂着些不知与何人说的寂寥—或许独享就好,这都是白天不会发生的画面。或者说,就算发生,置身仓促的节奏里,人们也不会去留意。

将近半个世纪前,邓丽君就在情歌里吟哦:“夜幕低垂红灯绿灯霓虹多耀眼,那钟楼轻轻回响迎接好夜晚。避风塘多风光,点点渔火叫人陶醉。”这是众人心目中的香港之夜,绚丽的东方之珠,生产着繁华、梦想与欲望。

而来到另一重的夜,在零点之后,谁能想到呢?在许多白日里的故事结束之后,还隐藏着这么多暧昧而幽微的时刻,这么多“不像香港”的时刻,梦境一般,一人一物都有他们的故事。点点滴滴,在新一天的黎明到来的时候,又如约好了一样集体消失,就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阎为青摘自《南方人物周刊》2015年第2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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