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钱红丽
图/郭德鑫
初夏,一直远到童年
文/钱红丽
图/郭德鑫
立夏以后,蚕豆、豌豆上市。看着菜市里胖墩墩的蚕豆,想起小时候,把它们剥出来,用缝衣针引一根长线,一粒粒串起来,沉甸甸的一大串,放在饭锅上蒸,饭熟了,将蚕豆取出来,稍微凉一凉,套在脖子上,傻乎乎地一粒一粒拽着吃,以上颌抵住下颌,轻压,蚕豆酥碎成一片,面面的,有淡淡的甜味,丝丝缕缕,余韵袅袅……那一个个逝去的初夏,以及初夏里吃到的蚕豆项链,一直留在记忆深处。时光荏苒,慢慢发酵,想起来,舌尖上都淌着蜜。
如今,在菜市,随便抓起一把蚕豆闻一闻,总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水臊味,顿时失去了吃它的兴趣。频繁去菜市,每次都不死心,抓一把闻闻,依旧是水臊味,悻悻而归。
再遇不到小时候品尝过的本味了。是什么味?也说不好,这是要回到故乡才能尝到的味道。其实,故乡也是回不去的了,故乡不会站在原地,几十年地等你,故乡已经消逝。不过是说道说道,略解乡愁罢了。
红苋菜,倒喜欢。一把红苋,与四五个蒜瓣同炒,装盘时,璀璨一片。苋菜,滋味如旧,隔了30年的光阴,依然未曾消散。小时候,悠悠长夏,多干旱,也没什么绿色蔬菜,吃苋菜都吃伤了。如今吃着都挺够味的,桃红的汁液里滚着几颗肥白的蒜瓣,跟毕加索的画风类似,饱满、热情、激烈,夹一筷子放在白花花的米饭上,白底衬桃红,格外好看,更是大大刺激了食欲。
青茄子,在初夏最美味。把外皮削了,切成长条状,清蒸,佐以蒜泥、红椒丝、盐、菜籽油,不晓得有多下饭。小时候,直接把茄子铺在米饭上,蒸出来的味道里混合着米香,档次更高一层。蒸鸡蛋时,也会把烧开的米汤撇半碗掺进去,蒸出来的蛋羹是现在无法比拟的。
今天做了一道蒸青茄,差强人意。没有菜籽油,以色拉油代替,便少了一味。青茄必须由菜籽油特有的香味去激发,不然,总有一股青草气挥之不去。菜籽油,数小作坊人工压榨的最好,亮汪汪的,橙黄色,幽幽地流动,煎鱼、炸臭豆干,菜籽油就是比其他类型的油更出味。
小时候,最喜欢趴在菜籽油的桶口闻那个味道,悠长的香味自鼻腔一直涌进肺腑,好满足,简直就像偷吃了一顿肉。
记忆里,每年插早稻秧的时候,瓠子便上市了。从小到大,我都喜爱瓠子花,小小的、白白的,素净又清雅,三五朵地点缀在绿叶间。瓠子花不比番瓜花。番瓜开花,就跟傻子似的,老黄色,四面朝天的,像一个人在笑,一直笑,笑得停不下来。不是傻子是什么?
每每说起瓠子,就会想起外公。那年暮春,他躺在病床上,非常想吃瓠子。我舅妈说:“快了,等插早稻秧时,瓠子就长大了。”也不知他老人家最后可吃到他生命里最后一条瓠子……一直记得他爱吃猪脚,如今,我也喜欢啃这个东西。菜市有一家小夫妻开的卤味店,猪脚特别有味。我还喜欢啃鸭脚,买两三只,坐在阳台上,一点点地啃,啃着啃着,太阳落山了,一天的日子也过完了。终于迎来初夏。
特别热爱“初夏”这两个字。初春,依然冷;初秋,处处红衰翠减,一片衰败;初冬,瑟瑟抖抖,更加不堪—唯有初夏最好,槐花依旧挂在枝头,栀子花正在孕育花苞。屋里有一个天井就好了,一圈儿全栽成栀子树,就为了等到初夏,看它们开白花,浓烈的香气渐飘渐远……一直远到童年。
(朱 朱摘自天涯社区钱红丽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