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棋类赋中的棋类文化特征与文化内涵

2015-12-05 12:12:30高继科
吉林体育学院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马融汉赋棋类

高继科

(甘肃民族师范学院 民族体育文化研究所,甘肃 合作 747000)

1 棋类赋产生的社会背景

从汉至今的两千多年中,赋一直是中华民族文学史上一颗璀璨的明珠,汉代的繁荣昌盛为赋的产生、发展奠定了基础。[1]班固《两都赋序》:“至于武宣之世,乃崇礼官,考文章。内设金马石渠之署,外兴乐府协律之事。以兴废继绝,润色鸿业。故孝成之世,论而录之盖奏御者千有余篇,而后大汉之文章,炳焉与三代同风”[2]。以西汉武帝和东汉明、章二帝为代表的帝王酷爱汉赋,文人附和帝王而润色鸿业、歌颂功德,以此取悦皇帝,利禄引诱也是汉赋大量创作的动因,汉赋家通过献赋而得到利禄的奖励。

2 汉赋中的棋类文化特征

汉赋中出现了数量可观的以棋类为题材的赋作,最早者当属西汉刘向的《围棋赋》:“略观围棋,法于用兵,怯者无功,贪者先亡。”把下棋喻为用兵之兵法。东汉时期,博弈已发展成为文人雅士娱乐休闲所钟爱的活动之一,此时以博弈为题材的赋作大量产生,如马融的《樗蒲赋》、《围棋赋》,边韶的《塞赋并序》,蔡邕的《弹棋赋》,王粲的《围棋赋》,丁廙的《弹棋赋》,刘向的《围棋赋》等。

2.1 围棋

围棋被古人视为小战场,“围”概括了围棋的性质和特征,意为包围与反包围,围而杀之,“棋”是手执之子,即棋子。汉许慎《说文解字》:“棋,博奕玩具”,[3]因行棋的特点是黑白子之间相互围而杀之,故称之为“围棋”,围棋在古代魏晋时期被称为“手谈”、“坐隐”、“忘忧”、“烂柯”,是中国最古老的棋类博戏之一,其起源说,古人大多归于兵法、战争,东汉桓谭《新论》:“世有围棋之戏,或言兵法之类也。”[4]刘向《围棋赋》:“略观围棋,法于用兵。”[5]马融的《围棋赋》:“略观围棋兮,法于用兵。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拙者无功兮,弱者先亡。”[6]汉代有关围棋的著作数量颇多,班固的《弃旨》和应瑒的《弈势》是中国古代最早的围棋理论系列经典著作。班固的《弃旨》和马融的《围棋赋》被奉为围棋史上“五赋三论”之列,在围棋发展史上具有重要的划时代意义。[7]马融《围棋赋》“先据四道兮,保角依旁。缘边遮列兮,往往相望。离离马目兮,连连雁行。踔度间置兮,徘徊中央。违阁奋翼兮,左右翱翔。道狭敌众兮,情无远行。棋多无策兮,如聚群羊。……营惑窘乏兮,无令诈出。深念远虑兮,胜乃可必。”[8]马融从围棋之技法入手,告诫我们,下棋如行军打仗,要三思而后行,方可取胜。

2.2 弹棋

有关弹棋的起源一直被后世人们争论不休,但时间都集中在汉代。发明人主要有两位,其一为东方朔所发明,《弹棋经序》曰:“弹棋者,仙家之戏也。昔武帝平西域,得胡人善跳鞠者,尽炫其便捷跳跃,帝好而为之。群臣不能谏,侍臣东方朔因以此艺进之,帝就舍蹦鞠而上弹棋焉。”;其二为刘向发明,晋人葛洪的《西京杂记》(卷二)云:“(汉)成帝好蹴鞠,群臣以蹴鞠为劳体,非至尊所宜。帝日:肤好之,可择似而不劳者奏之。家君(指刘向)作弹棋以献,帝大悦,赐青羔裘、紫丝履,服以朝勤。”[9]梳理历史发展的脉络,可以清晰地看出,弹棋从西汉到东汉,历经了短暂的衰落,中兴于曹魏,繁盛于唐代,没落于赵宋,在明清年代绝迹。[10]汉赋中,以弹棋为题材的赋作主要有蔡邕、王粲、丁廙的《弹棋赋》。蔡邕《弹棋赋》:“荣华灼烁,萼不韡韡。于是列象棋,雕华逞丽。丰腹敛边,中隐四企。轻利调博,易使骋驰。然后我掣,兵棋夸惊。或风飘波动,若飞若浮;不迟不疾,如行如留。放一敝六,功无与俦。”[8]描写了汉代弹棋棋子、棋盘的构造,外观光彩华丽,中间饱满厚实,边缘单薄,且四角上翘。对行棋的过程以抽象的语言作以生动的描述,即“风飘波动,若飞若浮”的美妙感觉。行棋之人则是“不迟不疾,如行如留”,宛若一副运筹帷幄,胸有成竹,休闲自若的神态。

2.3 樗蒲

有关樗蒲的起源,目前学界尚无定论,主要持两种说法,其一,《晋中兴书》载:“樗蒲,老子入胡所作,外国戏耳。”;其二,认为樗蒲是从西域传来。[11]樗蒲在汉代发展极其兴盛,从马融《樗蒲赋》中可见其精彩。由于博戏中用于掷采的投子最初是用樗木制成,故称樗蒲,类似现代的掷色子。马融《樗蒲赋》:“枰则素旃紫罽,出乎西邻,缘以缋绣,以绮文。杯则榣木之干,出自昆山。矢则蓝田之石,卞和所工,含精玉润,不细不洪。马则元犀象牙,是磋是礲。杯为上将,木为君副,齿为号令,马为冀距,筹为策动,矢法卒数。于是芬葩贵戚,公侯之俦,坐华榱之高殿,临激水之清流。排二木,散九齿,勒良马,取道里。……胜贵欢悦,负者沉悴。”[12]此赋从樗蒲器材的产地、做工、材料、玩法入手,继而描写玩时的精彩场面,经过激烈的厮杀,胜者喜悦高呼,败者情绪低沉。樗蒲由抨、杯、木、矢、马部分器材组成。抨是上将,木为副将,齿为号令,马好比远行之鸟,筹起到出谋划策之用,矢被充当卒而用。[13]樗蒲的竞赛方法为每局限五人,人各四马,先用五木掷采,采有十种,以卢、雄、犊、白为王采,余为氓采,王采得连掷,氓采则否,马过第一道关时须叠行,且非掷出贵采不得出关,马至坑前,非贵采不得越过,落入坑中,则有罚。[14]

2.4 塞棋

塞即古博塞之戏。塞,同簺,《说文》:“行棋相塞谓之簺。”塞戏是从六博中繁衍出的一种新棋戏,是春秋战国时期兴起的一种棋类游戏,又称簺戏、格五,是种掷采行棋的掷赛游戏。《汉书·吾丘寿王传》:“吾丘寿王,字子赣,赵人也,年少,以善格五,召待诏。”。《庄子,骈拇》:“投琼曰博,不投琼曰塞。”塞戏发展至汉代已极为昌盛,成了汉宫庭常设的项目,并专门设立“棋待诏”的官。[15]边韶《塞赋》:“始作塞者,其明哲乎。故其用物也约,其为乐也大。犹土鼓块枹,空桑之瑟。质朴之化,上古所耽也。然本其规模,制作有式。四道交正,时之则也。棋有十二,律吕极也。人操厥半,六爻列也。……行必正直,合道中也。趋隅方折,礼之容也。迭往迭来,刚柔通也。周则复始,乾行健也。局平以正,坤德顺也。……览其成败,为法式焉。”[8]从此赋很难发现博弈时的厮杀场面的描写,倒是侧重于描述簺戏的游戏规则,通过体育活动达到抒写人生哲理的境界。

3 汉赋中的棋类文化内涵

3.1 棋道、棋艺知识

棋道、棋艺知识理论是通过历代著名棋手的精心钻研探索而形成的,如马融自幼师承班固,受班固《弈旨》启发,在其著作《围棋赋》与《樗蒲赋》中,涉及到大量棋艺文化知识,从马融的《围棋赋》中可以看出一些行棋知识:“先据四道兮,保角依旁”,先占据四边,保住四角,以此为阵地,逐次深入。“踔度闲置兮,徘徊中央。违阁奋翼兮,左右翱翔”棋子布局时应该视野开阔,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把踔度闲置的棋子归为一处,其他棋子离开所守的格子,出走进攻,左右厮杀。[8]东汉边韶在《塞赋》中对塞的制作规模和行棋方法等方面做了大量的介绍,“行正必直”即棋子行走必须依循局上的直线。“趋隅方折”指棋子行至角落处要直角转弯。“迭往迭来”指己方棋子前往,对方棋子过来。[8]蔡邕在《弹棋赋》中有“放一弊六”的弹棋之法,即:抹角斜弹,一发而过半局,直袭对方棋子。[8]

3.2 人生哲理

汉代棋类赋所描述的棋类运动项目中,尤其围棋,是古人宇宙观和人生观的真实写照。围棋起源说之一的八卦占卜出于《易经》,《周易》是中国传统思想文化中自然哲学与伦理实践的根源,是华夏五千年智慧与文化的结晶,被誉为“群经之首,大道之源”,更是古代帝王、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的必修科目,在汉代崇尚儒学的文化大背景下,棋艺对决在汉人看来就是对人生观的思考,宇宙观的表达,是一种人生哲理,在围棋赋作的描述中,两人对决不仅是棋艺的高低比拼,更是两种不同宇宙观的体现。刘向《围棋赋》总结出“怯者无功,贪者先亡”的人生哲理,阐释了不同的棋艺,不同的棋道代表不同的宇宙观;马融《围棋赋》通过博弈得出“荧感窘乏兮,无令诈出,深念远虑兮胜乃可必。深念远虑兮,胜乃可必”的深刻道理;王粲《弹棋赋》:道出了“因行骋志,通权达理”的人生哲理;丁廙《弹棋赋》:“仁而不武……君子去是,过犹不及”总结了仁、礼、中、庸的思想。不难看出,赋作中蕴含着深刻的哲理。边韶的《塞赋》:“赤白色者,分阴阳也。乍亡乍存,像日月也。行必正直,合道中也。…迭往迭来,刚柔通也。周则复始,乾行健也。局平以正,坤德顺也。然则塞之为义,盛矣大矣,广矣博矣。质象于天,阴阳在焉。取则于地,刚柔分焉。施之于人,仁义载焉。考之古今,王霸备焉。览其成败,为法式焉。”棋子的“赤白”两色为宇宙阴阳之分;棋子的“乍亡乍存”是似乎要亡的棋子又有了活路,为日月盈亏;塞棋走法的“行必正直“为《易经》的中正之道;双方棋子“迭往迭来”为刚柔相济,棋局的“周而复始”为《易经》中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精神;棋盘的“局平以正”为《易经》中的“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的精神,正所谓人生如棋,棋如人生。塞棋之道蕴含着“立天之道,曰阴曰阳;立地之道,曰柔曰刚;立人之道,曰仁曰义”的三才之道。[16]

3.3 体育思想

汉代社会,以汉武帝为代表,朝野上下掀起了一股追求长生不老的风气,体育养生的发展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尤其是“导气令和,引体令柔”的导引术功能,以及名医华佗发明的五禽戏。导引是以“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为养生益寿的核心理念。五禽戏是以通过模仿“虎、鹿、熊、猿、鹤”五种动物的动作,达到强身健体的一种体育养生方法。而棋类作为体道怡性、宣神畅志的工具,在汉赋中时有论及。如班固《弈旨》论述了围棋的功用:“发奋忘食,乐以忘忧”;“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纰专知柔,阴阳代至”;“默而识净泊,自守以道意”。总之,围棋可以排忧解愁、陶情怡性、修身养性。[17]这些调养身心的体育思想在汉赋中皆有描述,蔡邕《弹棋赋》:“不迟不疾,如行如留”描述了下棋之人不紧不慢,休闲自得的神态。王粲《围棋赋》:写出了围棋的“清灵体道,稽谟玄神”,谈到了棋类对心神的调节功能。棋类赋作在汉代的产生和发展极其兴盛,从文学角度剖析棋类赋作蕴含的体育文化内涵,汉代棋类运动赋作包含丰富的棋类知识,以及棋类运动特征,也折射出汉代社会的高度发展和汉时人们的体育思想、人生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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