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祝福》是鲁迅先生的名篇,也是各地高中教科书的必选篇目,文中主角祥林嫂的悲剧命运根源更是众说纷纭。本文作者尝试结合黄仁宇先生的大历史的观点重新分析祥林嫂的悲剧根源。
【关键词】黄仁宇大历史观;“潜水艇夹肉面包”;祥林嫂
【中图分类号】G632 【文献标识码】A
《祝福》是鲁迅先生的名篇,文中主角祥林嫂的悲剧命运根源更是众说纷纭。有人将其归咎为封建社会政权、夫权、神权、族权对妇女的合力迫害;也有人将其归咎于封建传统文化对人的精神的吞噬;还有人将其归咎于民众的冷漠无情。以上论断虽然各有道理,可又都难以自圆其说。因为他们都无法解释上述各项因素是如何直接作用于祥林嫂的命运,从而导致她的悲剧。特别是《祝福》中的“我”不但不是鲁镇的一分子,还是一个新式的知识分子,为什么也不能拯救祥林嫂呢?
黄仁宇,美籍华人,以大历史观的倡导者而为世人所知。其大历史观就是强调从较长的时段来观察历史,注重历史的结构性变动和长期发展趋势.
鲁镇其实就是旧中国农村的一个缩影,在这里我们见不到官府的存在,例如祥林嫂在河边被夫家强行劫持甚至贩卖的时候,又例如在祥林嫂因第二任丈夫及儿子阿毛惨死而被叔叔们褫夺房屋的继承权时,官方的正义自始至终是缺位的,造成这种缺位的原因在于顶层设计的失误,因为其组织的原则是用《周礼》式的“间架性结构”作主宰。这也就是说,先设计构成一个理想的数学公式,注重其中的对称均衡,而用之向亿万军民及犬牙相错的疆域上笼罩着去,其行不通的地方,就让之打折扣,只要不整个推翻其设计,下层不着实的地方,都可以将就。(黄仁宇,《现代中国的历程》,中华书局,2014年2月北京第11次印刷,P206。)面对着祥林嫂一次次遭受迫害,除非出现所谓的明君或者清官,否则她面对的只能是官府的一次次将就。由于这样顶层设计失误,因此管理上需要借助意识形态和伦理诉求,以弥补技术上的不足。这样的管理思想包括若干特点:1.对所有人进行伦理诉求;2.重视社会习俗,强调纲常关系之稳定;3.用概要笼统的手法处理实际事务;4.神话、迷信、伪装等诉诸意志力和信念的手段成为传统,所有人知道和相信的事就等于真实。(黄仁宇,《黄河青山》,P345-354。)而文中的鲁四老爷就是这种顶层设计失败的产物,他是“一个讲理学的老监生”。在中国传统社会,这种乡间的读书人,人们对他们的期望是“知书达礼”,靠自己的威望专替人家讲公道话。这些乡绅未见得讲的都是公道话,那么他们的原则是什么呢?他们的原则就是社会习俗,强调君臣父子、长幼夫妻的纲常关系之稳定。夫权就是妻子属于丈夫,丈夫死了,妻子不能改嫁,她只能作为“未亡人”等待死亡的来临。族权就是儿子是母亲的财产,属于儿子的“未亡人”,自然也就属于母亲,因而母亲有资格对儿媳的未来做主。而神权则告诉世人,如果在人世做了坏事,将会在地狱受尽折磨,生不如死。这三权三位一体,形成一个紧密的三角结构,从而成为政权合理性的地基。试想一个女人如果年轻丧夫,她孤老一生,从夫权方面她将受到肯定,同时在族权方面她也会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最后在神权方面,也能归入夫家祠堂,夫妻同聚,永受供奉。鲁四老爷也是凭着这种伦理道德观主持大局,享受着别人的尊敬。无奈祥林嫂来了,她几乎就是一个异类,一个两难问题,使这套几乎完美无缺的结构出现了巨大的裂缝。首先从神权而言,阎王要分尸给两个丈夫的说法,前提必须是女人,包括寡妇,不能第二次嫁人,可是祥林嫂从来没有要求改嫁,逼迫祥林嫂改嫁的是她婆婆,为此祥林嫂甚至以命相搏。如果从神权而言,阎王应该追究的是祥林嫂婆婆的责任,而不是祥林嫂。可是从族权而言,儿子是母亲的财产,属于儿子的“未亡人”,自然也就属于母亲,因而母亲有资格对儿媳的未来做主。从族权的角度,祥林嫂的婆婆又是完全正确的。可自明初1369年以来就确定的法律。《大明会典》:“妇人夫亡无子守志者,合承夫分,须凭族长择昭穆相当之人继嗣。”“无子者,许令同宗昭穆相当之侄承继。先尽同父周亲。”根据法律,愿意守寡的祥林嫂还是能够保留一个母亲的身份(在贺家),甚至获得一个母亲的身份(在卫家)。但卫家和贺家都没有遵从这样的法律。而讲理学的鲁四老爷始终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论。为什么鲁四老爷不发表言论,因为三权都发生矛盾。谁都没有错,可是结果又全错了。按照“神话、迷信、伪装等诉诸意志力和信念的手段成为传统,当国家成为天下独大的整体而不需要很强的竞争力时,所有人知道和相信的事就等于真实”的原则,祥林嫂就像一个麻烦制造者,让鲁四老爷从前百试不爽的原则轰然坍塌。鲁四老爷无法解答,只能郁闷地骂一句“谬种”。
文中“我”属于城市的一分子,还长期受新式学堂的教育,可为什么也没能发现三权的逻辑矛盾?我认为正如黄仁宇先生所言,由于顶层设计的失误,导致中国传统社会是一个“潜水艇夹肉面包”,上面是文官集团,他们大而无当;下面则是全国农民,就像一块长面包。只要农民不为饥寒交迫而铤而走险,执政的人难能想到他们的出路与志趣。文中的“我”显然是属于上面那块大面包,不需要和下面的民众发生任何的联系,也不关心下面民众的出路与志趣,关心的是“福兴楼的请墩鱼翅,一元一大盘,价廉物美,现在不知增价了否?”之流。也因如此,所以从戊戌变法到辛亥革命,领导人都是幻想“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可结果都因为和下面民众的志趣和出路无关导致最终偃旗息鼓。《祝福》中“我”的意义也许就在于此吧。
由此可见,祥林嫂的悲剧并不在于某个人的作恶,而在于传统中国在整个制度设计时出现了以德治代替法治,以伦理代替数字化管理的弊病。
作者简介:文武,1977年生,中学一级教师,本科,现任教于广州市番禺区实验中学,研究方向:中学语文。
(编辑:马梦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