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坛到世俗
——云南哈尼棕扇舞的艺术人类学思考

2015-12-03 03:15熊术新
中国艺术时空 2015年1期
关键词:哈尼族哈尼村寨

熊术新 普 川

从神坛到世俗
——云南哈尼棕扇舞的艺术人类学思考

熊术新 普 川

棕扇舞是哈尼族的标志性舞蹈,主要流传于云南省元江地区,2011年被评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元江,时至今日,棕扇舞作为一种民俗传统被固化下来,并被发扬光大,实现了由具有神性的祭祀典礼舞蹈向民俗丧葬舞蹈、再向大众世俗文化娱乐项目的转变。

哈尼族舞蹈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由于受到历史因素和自然环境、社会环境、文化环境等方面的影响,形成了颇具地域特色的文化特征。在哀牢山的广大地区,一些具有浓郁原始风格的舞蹈,例如扇子舞、铓鼓舞、朵尼尼、罗作作、木雀舞、碗舞等,都得到了较好的保存。元江哈尼族彝族傣族自治县,是哈尼棕扇舞演出的重镇,至今仍然保留着这一传统的舞蹈样式。

一、棕榈叶与棕扇舞

棕榈是中国长江流域及以南较为常见的常绿植物,不仅因棕榈制品用途广泛且具有较高的经济价值,也由于棕榈树姿态挺直优美,极具绿化、美化和净化环境等审美和生态功能,因而棕榈树成了城市园林建设和环境绿化中的常用树种。在云南的哈尼族村寨,棕榈是一种具有文化伦理价值、消费使用价值和生态利用价值的地方性植物,它既是为哈尼族特定文化和信仰赋予多重象征含义的文化植物,也是哈尼族为自用种植的消费作物和绿色生态植物。

元江县羊街乡位于云南省玉溪市元江哈尼族彝族傣族自治县东南部,境内群山连绵,属高山地形,其亚热带温带立体气候,非常适宜棕榈树的生长。1990年以前,该地种有大量棕榈树(后因经济价值相对较低而砍伐种植其他替代作物),因原材料的充足、就地取材的方便,这成为羊街哈尼扇子舞选择棕榈叶作为舞蹈道具的最主要生态因素。

在人文层面,棕榈在哈尼族地区不同于其他的经济林木,哈尼族对棕榈有着特殊的文化信仰,棕榈有着多重的文化象征含义及文化利用价值。在哈尼族民间,对棕榈的栽培,最早源于哈尼族建村立寨的需要。安寨就要栽棕树,三排棕树栽在寨头;栽下的棕树不会活,一寨的哈尼就没有希望。为求得村寨人丁兴旺,人口增殖和村寨平安、繁盛,在建寨定居之日,当地人就种下了棕榈。棕榈旺盛的生殖力,是生命的象征,也是生育的象征,这被视为当地哈尼族选择棕榈叶作为棕扇舞主要道具的文化因素之一。

“哈尼族十月年”庆典上,村民们跳起棕扇舞。远处为哈尼族神山——阿波里山

另一方面,哈尼族扇子舞在由芭蕉叶扇(笋叶扇)舞,到棕树叶扇舞,再到纸扇舞的变化过程,也从侧面说明了哈尼族社会生产的发展及环境的变迁。芭蕉叶或笋叶大多属热带、亚热带植物,说明哈尼族最早使用芭蕉叶或笋叶起舞时,是居住在热带、亚热带地区。棕树是亚热带和温带植物,持棕树叶起舞时,说明哈尼族已向亚热带和半山区迁移。纸扇的出现,不论是自制还是作为商品由外地进入哈尼族地区,均说明了哈尼族生产力有了较大的发展,并且有了手工工业,有了商品流通,有了与外界的交流,而发展到较高水平的纸扇舞时,也说明了哈尼族社会发展到了一定的阶段。这个过程也符合哈尼族迁徙史的考证,其属氐羌族群,发源躬耕于今四川凉山州地区,由于战乱及其他原因南迁至红河哀牢山区域。而哈尼族的水稻种植传统则随着族群由北向南、由河谷向半山的迁移,催生了哈尼梯田的诞生。生活环境中植被的变化,造成了哈尼族扇子舞主要道具的变化。

二、棕扇舞的发展与演变

(一)棕扇与神的对话

所有舞仪都可以将过去与今天重新连接起来,并以集体的活动去引导团体的、族群的、民族的甚至人类的集体记忆。 舞仪的动机诱发出舞蹈的情境,激发了舞蹈的情感,在情感体验层面上将虚拟和真实合为一体,通过仪式流程达到其实用功能。

70多岁高龄的棕扇舞传承人龙正福老人挥扇起舞

舞蹈在哈尼族人民的生活中占有十分重要的位置,它一方面体现了哈尼族对生活的执著热爱,同时也反映了哈尼族人民的原始宗教观念。任何宗教行为,其目的都是为了把宗教信仰强化于人们的心目中,从而增强信仰者的宗教感情,增强宗教本身所固有的凝聚力。

哈尼族先民以其简单的原始宗教思维方式观察事物,认为世间万物皆与人一样具有灵魂,诸如树神、月神等。这些不可触及的神灵具有主宰、支配世间万物的威力,而且还能影响人的正常生产、生活。在原始思维作用下,产生了原始的宗教崇拜、图腾崇拜、灵魂崇拜、祖先崇拜等等。每当遇到天灾人祸时,便认为有某种鬼灵在作祟。为了消灾解难,就要举行各种祭祀活动,以期能得到神灵的保佑。在进行祭祀活动时,通过人们的模仿、跳跃、歌唱等仪式活动,表达哈尼人对万物和对祖先的虔诚心理。

哈尼族至今还保留了许多原始宗教形式,这些宗教祭祀活动直接影响着哈尼人的社会生活。哈尼族通过舞蹈来倾诉对神灵祖先、图腾对象的崇敬和希望神灵保佑村寨平安、五谷丰登的朴素愿望。每年农历二月或十一月间,哈尼人都要举行“奥玛”祭寨神活动,意在追念哈尼先辈安寨的艰辛和业绩,同时祭祀寨石、神树,是一次盛大的歌舞庆典。

相传,远古的时候,一位名叫“奥玛”的哈尼族先祖母要将棕扇舞传授给本族的中老年妇女,但是舞未教完,先祖母“奥玛”就升天了。先祖母去世后,她生前插在村头的拐杖,很快就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千百年来,“奥玛”神树一直护佑着哈尼族的子孙后代。她供给哈尼人永不枯竭的清泉和肥沃的梯田,使哈尼族的世世代代丰衣足食、六畜兴旺。哈尼族后代将“奥玛”神树视为哈尼族先祖母的化身,全村妇女每逢农历二月属牛或属虎日,都要聚集在“奥玛”神树下,隆重地跳起“棕扇舞”,用以缅怀“奥玛”先祖母及感恩“奥玛”神树的恩泽。 后来,哈尼族妇女就把这几天视为女人们的重大节日,她们要尽情地穿着打扮,尽兴地跳棕扇舞。随着哈尼族妇女棕扇舞的风靡,哈尼山寨也出现了一种阴阳互补的男子棕扇舞。传说,哈尼族的老祖先带着全族人在民族大迁徒的路途中,突然间,老祖先看见天上飞着的吉样的白鹇鸟,它舒展开美丽的双翅向哈尼族的老祖先招手,哈尼人便摘了棕叶,学着白鹇鸟飞翔的样子跳。跳着跳着,旅途的劳累消除了,等到大家的舞蹈停歇下来时,才发现已经来到他们企盼的这个美丽富饶的理想家园。从此以后,为了纪念老祖先白鹇鸟给大家带来幸福,凡是哈尼族老人过世,哈尼男人就要为老人跳这种“扇子舞”,让老人欢欢喜喜回到老祖先们居住的那个地方。

其实,舞蹈作为“艺术之母”本来就有神性和对神性的动态审美功能阐释。即便是当下许多商业化或政治化的舞蹈,其前身也脱不开生殖崇拜、祖先崇拜、多神崇拜、一神崇拜等多种神性因素。 关于棕扇舞的传说很多,虽然传说不能成为我们认识棕扇舞的唯一依据,但从这些传说中,可看出棕扇舞的悠久历史及棕扇舞与哈尼族生产、生活的密切关系,可以感受到它对神和祖先的崇拜和敬仰,可以体会到它与神和祖先建立的某种精神沟通。

(二)棕扇舞与亲人的追思

哈尼族认为人的死亡是获得新生的开始:人的肉体死了,灵魂回归祖先生活的地方,成为祖先神灵;一个生命结束,会有更多新生命的诞生。一些哈尼族老人认为:人在世间就是苦;他们将死亡看作是一种彻底解脱。因而在传统哈尼族“重死”观念影响下,哈尼族老人去世时,村民要为死者举行隆重的葬礼。

“莫搓搓”是哈尼族在最隆重的丧葬仪式上跳的舞,直译为“老人跳”,意译是为死亡老人跳的舞蹈。为死者送葬前围着棺材跳的“莫搓搓”比较简单,随意性也比较大。一般老人跳快鼓舞、扇子舞,其他人跳专门在丧葬仪式中跳的刀舞、枪舞、棍棒舞,有的地区跳乐作舞、木雀舞、碗舞等。但“莫搓搓”跳的舞蹈,此时有着深刻的内涵,因而气氛肃穆。出殡期间,土炮声、大号琐呐声、键鼓声、笑声、歌声此起彼伏、扇子舞、木雀舞、碗舞、乐作舞、器械舞等精彩纷呈,十分热闹,哀伤伴着欢乐。“莫搓搓”是哈尼族进行民族历史传统文化教育绝好的教材。

老人去世后,本家通过放鞭炮告知村民老人去世,村民一传十,十传百,将举行“莫搓搓”消息传遍方圆几十公里内的哈尼山寨。“莫搓搓”活动中,相识或不相识的,亲人和新旧朋友从四面八方聚集到已逝者的村子,参加“莫搓搓”活动。在“莫搓搓””葬礼中跳棕扇舞,一是为了将逝去老人的灵魂送到历代祖先的灵魂居住的圣地;二是表达一个老人归去、千万个子孙成长起来的美好愿望;三是祈求逝去的老人给子孙后代留下福气和好运。除慰灵、娱神外,人们也在“莫搓搓”的表演中交流文化、切磋舞蹈,使村民从各自发挥向研究动作文化发展,这就提高了舞艺,促进了棕扇舞的发展。

可以说,棕扇舞也是一种仪式舞蹈,它与丧葬活动紧密结合。现在,由于棕扇舞成了一种跨越民族的地方风俗,汉族丧葬活动中也出现了棕扇舞的祭祀环节。

(三)棕扇舞迈入世俗文娱

在20世纪50年代及“文革”期间,哈尼族棕扇舞受社会环境的影响,曾一度濒危。为挽救这一民族民间文化,从70年代末至今,元江县竭尽全力对这一原始的哈尼族传统歌舞进行搜集抢救,并将收集记录下来的素材提供给市县的专业人士加工、整理、创新,排演出有分量的民族舞蹈。与此同时,随着生产技术的改进,生产效率的提高,使得哈尼山区的群众有了更多的时间、精力和财力从事文艺活动。农闲时,产生了以自娱自乐为主、表演为辅的传统棕扇舞活动,或自编自演的文艺活动。一定程度上,这些活动满足了当地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这是时代发展的产物。

倪伟顺是棕扇舞传承与发展中不得不提及的一位哈尼族文艺工作者。他是农民、是炊事员、是乡镇文化站站长,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还是玉溪师范学院的客座副教授。

1991年,老倪应邀带着棕扇舞参加北京圆明园举办的“中华民族风情第二届百乐艺术节”展演活动,这是棕扇舞第一次登上首都舞台。经过整理、改编、创新,《棕扇舞》、《牛皮鼓舞》、《哭嫁歌》、《酒歌》、《恋歌》等一些具有强烈乡土气息和浓郁民族风情的节目被搬上了舞台。这支来自农村的文艺队伍又把足迹留在了闽、津等其他地区,20年间共演出200多场次。

2007年棕扇舞被列为云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后,老倪在相关人士的指点下,再次推进了棕扇舞世俗化迈进的步伐,把棕扇舞与商业紧密结合起来,在尼戈村举行“哈尼十月年”庆祝活动,吸引了八方宾客。棕扇舞表演起初属于民间自发的活动,2010年后当地政府也逐渐介入,该表演成了当地文化旅游的一个品牌。棕扇舞初步完成了从神坛祭祀向世俗社会的转变。

(四)进入教育视野的棕扇舞

在基础教育层面。随着当地政府和业内人士的重视,借助教育的力量棕扇舞得到更好的保护与传承。在元江当地,哈尼文化引入了中小学校园,中小学课堂开设了《哈尼族棕扇舞保护和传承》课程,学生通过课间操、文艺活动等形式,学习棕扇舞动作、音乐等基本知识,每逢周二、周四的课间操统一跳哈尼族棕扇舞,培养学生从小热爱家乡民族文化艺术的情感,并以此促进年青一代学习、研究家乡民族文化历史的热情,为区域民族文化的繁荣打下基础。学校教育成了传播少数民族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阵地。作为“活态”文化遗产的棕扇舞,其学校传承阵地已建立,它的地位将随学校棕扇舞教育的深入和扩大而凸显出来。

在高等教育层面。高校作为文化传承、发展和创新的重要平台,作为培养全面发展、创新型人才的主要基地,作为引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和教育工作的精英力量,可以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发展提供智力支持和人才保证。把非物质文化遗产教育引入高校,不仅是一种不可再生的弥足珍贵的民族民间文化传统资源进入主流、正统教育的过程,而且是一个对中华民族集体情感、民族智慧、创造能力和创新精神的认知、习得的过程。将非物质文化遗产教育导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发展领域,纳入高校本科教育体系,建立系统、科学、合理的教育机制,这也是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发展的内在要求和重要途径。

2003年,老倪以哈尼文化传承人的身份,作为客座副教授登上玉溪师范学院的讲台,悉心传授哈尼族民间歌舞。把他请上大学讲台,等于把哈尼族鲜活的文化艺术带到了大学讲台。在玉溪师院相关老师的支持下,老倪历时4个多月,将当地的47首哈尼族棕扇舞的歌词以汉语标注发音置前,汉语译意置后的形式,编纂成《元江哈尼族民间音乐》(第一辑)正式出版,方便群众学习和了解哈尼族棕扇舞的文化。他还带着他的团队与玉溪师院合作举办了展示哈尼族舞蹈文化为主、兼有研究哈尼文化、综合表演与学术研究行为的“哈尼文化之夜”文艺演出,使得哈尼文化的种子在高校生根发芽。而玉溪师范学院对于棕扇舞的学术提炼也反哺着棕扇舞的发展,并在棕扇舞申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过程中给予了元江县政府较多的专业支持,为棕扇舞成功申遗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众所周知,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首先是保护“物”,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首要是保护“人”,保护的是拥有非物质文化遗产宝贵知识和精湛技艺的承载者和传递者。他们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代代相传的代表性传承人,也只有保护好他们和他们的传承机制,才有可能把宝贵遗产从人亡歌息、人亡艺绝的濒危绝境中抢救回来。高校应当积极参与到对代表性传承人的保护工作中。

三、棕扇舞从神坛到世俗的变迁

任何一种文化都不会是静止的,而是运动的、变化的,因此任何文化的变迁都是不可逆转的。这种变迁,从理论上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人们为了应对自然生态的改变和社会文化环境的改变而产生的文化变迁,也就是文化变迁的选择权和主动权掌握在文化持有者自己的手中。 另一种是没有自主性的,不得不为之的被动变迁,与其说是变迁,不如说是重组。

棕扇舞从神坛到世俗的变迁,主要还是属于前者。从神话到丧葬,从村寨到城市、从田间地头到绚烂舞台,都体现了哈尼族群对社会发展的主动适应。目前,包括尼戈村在内的元江哈尼村寨中,遇重大事件仍举行棕扇舞活动。以元江县为主辐射周边的各类舞台,遇到表现元江哈尼族风采的演出,都会上演棕扇舞,如元江每年的“芒果节”文艺演出。一些宾馆、酒店和旅游景点,为满足宾客多样化的文化需求,则会推出商业性的棕扇舞演出。

由于棕扇舞表演的艺人基本上来自村寨,为了生计和追求更多的经济收入,很多懂得棕扇舞技艺的村民往往因此离开村寨外出打工,一方面形成了棕扇舞向外宣传的媒介,另一方面也给村寨传统的棕扇舞文化带来了一定冲击。有的村寨因优秀棕扇舞艺人的外出而导致从艺人员的匮乏,越来越多的青壮年村民走向城市,村寨文化断痕也随之进一步加大。但也有像尼戈村倪伟顺这样的民间艺人,依旧固守自己的土地,把棕扇舞技艺当作本民族发展的一个图腾和烙印,作为一项事业在向社会推广和传承。在老倪的努力下,学习棕扇舞的新人不断增加,2009年,一批大学生村官也加入到了老倪的队伍,他们以棕扇舞各分解动作为题材,创作了各式棕扇舞壁画,影印在村寨各户的外墙上。传统的村寨文化融入了都市文化的影子,梳理棕扇舞从神坛到世俗30余年的历程,外表上呈现的是元江哈尼村寨小传统走向城市大传统的过程,内蕴其中的则是自在文化向自觉文化的变迁。

对内植于棕扇舞文化背景中的哈尼人来说,已完全融入村寨小传统之中,他们从小就了解棕扇舞的每一环节以及棕扇舞的意义,只是领会的深浅程度有别:漠然文化表达的人只知其然,有文化自觉意识的人则能知其所以然。元江哈尼村寨中的村民,凡遇节庆吉日、祭奠先祖、婚丧嫁娶等重大生活事项,村寨族人聚集在一起,手持棕扇,和着鼓乐,舞之蹈之,棕扇舞仪式通过一次又一次重复的活动而润物细无声地深入村民心理文化的深层。

当棕扇舞被人为地从原始而纯朴的村寨文化中甄选出来,并移植到都市文化中以后,棕扇舞便迈向了大传统的道路。这种甄选与移植打破了村寨小传统自在文化的状态,是一种明显的自觉行为。

当年邀请棕扇舞艺人走进大学课堂的玉溪师范学院老师们,尽管没有受过哈尼村寨的文化濡染,但却能以一个文艺界人士“旁观者清”的心态审视棕扇舞的文化属性,认识到棕扇舞是一块可以进行雕凿的璞玉。在棕扇舞申遗的过程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而走进大学课堂的民间艺人,他们有在村寨生活的经历,熟悉棕扇舞的文化环境,知晓棕扇舞的演绎过程,这些都为他们加工和传扬棕扇舞提供了很好的条件。

另一方面,高校的艺术教育工作者与民间艺人的交融,使他们在村寨小传统的自在文化与都市大传统的自觉文化之间自由地穿梭并体味着,令他们审视棕扇舞的独特眼光既感性又理性,引导民间艺人在接受棕扇舞的理论提炼中自觉地将其从村寨传统中甄选出来,着重突出其所特有的的文化信息和象征符号,并有意识地迎合社会和群众的审美价值取向。慕名参加羊街“哈尼十月年”活动,观摩棕扇舞演出的外地人逐年大幅增加,不仅证明了高校帮助老倪等民间艺人对棕扇舞的甄选与嫁接是成功的,而且证明迈上舞台的棕扇舞与城市自觉文化系统之间有某种兼容性,特别是当棕扇舞与长街宴等具有哈尼族特色的饮食与艺术相结合的普适性特点,使棕扇舞这种村寨自在文化能够在都市自觉文化的系统中找到生存的土壤,融入突出少数民族地区城市的各种活动中,并在棕扇舞的商业性演出中发挥其功能和作用。

棕扇舞之所以能够从跳神祭祀的巫蛊之术到都市自觉的文艺活动,实现从自在文化向自觉文化的转变,主要取决于以下几方面的合力作用:

第一,社会发展是棕扇舞实现文化变迁的推动力量。上世纪80年代末,羊衔乡文化站组建文艺队,并开始到外地表演棕扇舞,使得这一古老的舞种走出山门,走向世俗社会,也给棕扇舞文化的发展提供了机遇。如果没有老倪等传承人的执著追求与推动,恐怕棕扇舞至今还在村寨中游离,还局限于跳神和祭祀的狭小空间。伴随着市场经济大潮的洗礼,旅游业和餐饮业蓬勃发展,人们的精神文化需求日益增长,从而开启了棕扇舞从自在文化向自觉文化的转变。大山里的棕扇舞艺人一批又一批的走进了城市,成为融汇村寨自在文化与都市自觉文化的推动者。而无数次登上舞台的棕扇舞演出则让更多的人了解到元江哈尼文化,也给以棕扇舞为代表的元江哈尼文化今后的发展提出了新的挑战。正是在这种不断满足社会发展需求的社会实践中,棕扇舞获得了实现变迁的推动力量。

第二,主体自觉是棕扇舞实现文化变迁的内在需求。棕扇舞文化变迁的关键,应当归结于艺人的文化自觉。艺人们的文化自觉有这样几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在自娱自乐的基础上出现了自发性有组织的演出,就如老倪当初到各村寨挑选艺人组建文艺队,并自发地组织排练演出。第二阶段是有了商业色彩的棕扇舞,这一阶段的文化自觉主要表现为艺人们对棕扇舞能够产生的经济效益有了直观的认知,并自觉地借助棕扇舞寻找商机。第三阶段是经过世俗化的洗礼认知程度提升后反哺村寨传统的棕扇舞,这一阶段艺人们的文化自觉表现得更加成熟,因为他们不仅在村寨传统的棕扇舞中糅进了世俗元素,而且老艺人们还自觉地培养新一代的艺人,这些新人以及所有关心棕扇舞的人都因此对棕扇舞有了新的认识。有了文化自觉,棕扇舞发展的方向才明确,棕扇舞的传承才由自发转向自觉,其意义转变也才更加深刻。

第三,行政及学术力量是棕扇舞实现文化变迁的催化剂。数百年来,棕扇舞的传承与发展全部是靠村民的口口相传、手手相教。直到政府开始有组织地编纂民族舞蹈集成,才使得棕扇舞有了权威的记载,但仅仅是百余字和十余幅图片。2001年前后,一个有意无意的巧合,棕扇舞传承人倪顺伟走进了玉溪师范学院,带着棕扇舞及哈尼传统文化进入了大学校园,才开启了学术力量介入棕扇舞的研究与传承的新篇,棕扇舞这一活态文化得以系统性的归纳、理论性的记述以及专业性的研究。借助学术的力量,棕扇舞逐渐提高了其在政界的影响,元江县政府迈出了棕扇舞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步伐,2007年棕扇舞被评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2011年被列入全国第三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棕扇舞的传承与发展得以制度性的保障。政府也意识到棕扇舞潜在的社会价值和经济价值,开始着力打造哈尼棕扇舞文化品牌,先后出台了普查、鼓励、支持棕扇舞活动的一系列文件,运用各种宣传媒体对外大力宣传棕扇舞,棕扇舞也借助现代传媒的力量进一步扩大了自己的影响,扩大了在区域内民众中的认可度,也扩大了它在公众中的知名度。可以说,没有行政及学术力量的介入就不会有棕扇舞从祭祀神坛到系统性文化的嬗变,更不会有棕扇舞从自在文化向自觉文化的转变。

棕扇舞30余年的文化变迁,是一个文化传承、发展与交流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它实现了从“文化自觉”到自我现代性的建构,从村寨祭坛的草根文化中脱颖而出,走进了繁华的都市,踏上了商业舞台,迈入了世俗文娱,在多元民族文化中实现了完整的传承和快速的发展,可以肯定的是,棕扇舞在未来的变化中将会更加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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