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访电视与体育的“天作之合”:从布尔迪厄说起

2015-12-01 08:41
成都体育学院学报 2015年2期
关键词:电视转播转播布尔

魏 伟

魏 伟

布尔迪厄有关电视体育的讨论是其体育观的重要组成部分。他对作为符号的奥运会电视转播有独到的见解,这一经过加工处理的文本与真实的奥运会有一定的距离。电视与体育之间的结合被学者誉为“天作之合”,二者之间的神话关系导致体育的电视化生存和电视的体育化生存。在全球化背景下,电视体育跨文化传播和意识形态输出的特点日益显著。电视体育在新媒体的挑战面前保持自我修复和更新能力,因此依然被认为是多媒体和跨媒体文本中的经典介质。

电视体育;布尔迪厄;神话关系;跨文化传播

从20世纪60年代卫星电视和彩色电视出现以后,电视与体育的关系就开始被传播学者关注,这种关注在21世纪初达到巅峰。英国文化学者安德鲁·克里塞尔认为,电视与体育的“婚姻”就像音乐之于广播一般完美。[1]加拿大传播学者迈克尔·里尔认为,电视与体育的结合看上去就是“天作之合”(marriagemade in heaven),他甚至以“电视体育”(telesport)这个合成词来类比二者之间的姻缘。[2]后来他还从传播学、符号学、叙事学和美学等视角展开研究,把这种关系比喻为梦一般的婚姻(sports -television dream marriage)。[3]法国学者伯纳德·勒孔特则将电视与体育的关系比喻为“爱与理性”(un mariage d'amour et de raison)并存。[4]英国文化研究学者加里·万内尔在伯明翰学派代表人物斯图亚特·霍尔的“电视是之前的报纸、杂志和广播等媒体杂糅”[5]的观点基础上提出,电视体育是新闻、肥皂剧、纪实性纪录片、游戏秀、专家访谈和娱乐节目等其他电视节目类型的杂糅,[6]集中了电视节目最为精良的节目形态。近年来,新媒体的迅速崛起,尤其是社交媒体的崛起向传统媒体发起了强有力的挑战,电视体育的优势不断被蚕食。回过头来,我们不得不考虑,电视与体育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辩证关系?在新媒体的强大压力下,电视体育的黄金时代是否已经结束?

无独有偶,对体育社会学发展做出过巨大贡献的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尔迪厄曾经对电视体育有过较为扼要的阐述。虽然他的《体育社会学计划》和《体育与社会阶级》为人所熟知,但他对电视体育和奥林匹克的论述却经常被人忽略。其实,这不失为布尔迪厄体育观的重要组成部分。

1 布尔迪厄的电视体育观

在《关于电视》中,布尔迪厄将自己参加在柏林举行的哲学学会年会暨体育研究讨论会上的论文提要以附录《奥林匹克运动会——分析提纲》的形式列出。这篇论文集中阐释了布尔迪厄的奥林匹克观和他对电视体育的认知。

布尔迪厄首先指出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实质。这个概念有着双重所指。表面所指“是一个纯体育的盛大场面,隐含所指是电视录制并演播的盛会场景”。后者是一个“双重遮掩”的客体,一是谁也看不到它的全貌,二是谁也看不见它没有被人看见,每一个电视观众都可能错认为看到了真正的奥林匹克盛会。[7]布尔迪厄在此深刻地揭示,经过导播、摄像师、音频师等多重选择后的图像,其实不过是整个奥运会的一个场景或一个侧面,这种提喻不过是符号片面性的又一例证。但它却能给人带来窥一斑识全豹的错觉。

其次,在布尔迪厄的眼中,奥运会日益成为“屈从于民族的或民族主义的期待心理,特意选择演播能给某国人民带来胜利喜悦或给他们的民族主义带来满足感的体育比赛项目。”[7]金牌榜上的排名在很大程度上隐喻了国家的强大与否,为此不少国家和地区将奥运会上的成绩与国家软实力挂钩。对于这一点,布尔迪厄认为,“各国鼓励可获得国际声誉的项目的体育政策的出台,对比赛的胜利在经济上和象征力上加以利用以及体育生产工业化等,后者必然会导致食用兴奋剂和采用专横的训练方法等情况的出现。”[7]在这里,布尔迪厄指出了当代奥林匹克运动日益职业化之后的一个关键问题,过度商业化和唯金牌论在一定程度上伤害到原初的奥林匹克理想,但这几乎是不可调解的。

再次,布尔迪厄认为,“不同体育项目在国际体育组织中的相对分量越来越取决于他们在电视上的成功程度及其相应的经济效益。电视转播的种种限制对奥林匹克运动项目及比赛时间、地点的选择,甚至对比赛和有关仪式的程序也有着越来越大的影响。”[7]因此,在布尔迪厄看来,“必须把奥运会的整个生产场域当做分析对象,包括参与奥运会影像和话语生产与销售竞争的代理人与有关组织之间的全部客观关系。”[7]这里又回到了布尔迪厄几乎贯穿其学术生涯始终的场域问题的讨论。一切与奥运会相关的关系,包括经济资本、文化资本和符号资本等都进入考量的范畴。因为奥运会绝不仅仅只是竞技场上的角力,它是各种资本相互竞争、相互渗透的综合场域。即使是记者之间也同样处于竞争的关系。“无论是影像的选择、调整、剪辑,还是评论的撰写,无论是集体合作,还是个人制作,都不得不采取与竞争关系相适应的组织构成方式。”[7]因此,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场域实质上渗透着各行各业、各种资本和惯习力量。

最后,布尔迪厄通过对奥运会电视转播的分析得出了一个结构主义色彩浓郁的结论:受众目睹的奥运会是由两次表演组成的。一次是“赛场赛事”表演,包含全部经纪人、运动员、教练、医生组织者、裁判、计时员和所有仪式的导演。另一次是“媒介赛事”表演,包含有关这一表演的影响与话语的所有制作人员。这个“两级的社会构建行动”组成了人们看到的奥运盛会。因此,要对奥运会展开全面的分析,对象不仅仅只限于赛场内,也包含了框架结构的外部。尽管布尔迪厄的两级表演论与之前布莱恩·威廉姆斯归纳出来的“竞技赛事”“赛场赛事”和“媒介赛事”[8]略有差异,但其实质异曲同工。

布尔迪厄对于电视体育的这一认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之后近20年国际体育传播的走向,尤其是对电视体育的研究态度。不少学者沿着布尔迪厄的这一研究路径,继续对电视体育展开深入细致的分析。

2 电视与体育的神话关系

在电视诞生初期,体育节目就成为重要内容,也是吸引受众购买的重要因素。[9]二者之间的蜜月期长达数十年。有关电视与体育的关系,美国传播学者莱斯·布朗曾有过高度的概括。他认为,“体育是电视的完美体现形式,它可视、可娱乐,同时间现场呈现,没有任何腹稿准备,而且还充满悬念。胜利者与失败者共存,大量动作和人性因素充斥其间,有时还搭配着壮观的场面和宏伟的仪式。”[10]正如布朗所言,电视与体育的结合有高度的相互依赖和互补。体育为电视带来了巨额财富和效益,与此同时,电视为体育带来了不计其数的受众关注。国际传媒巨鳄鲁佩特·默多克在谈到收费电视的核心竞争力时认为,“能够揪住大众的并不是电影和音乐,而是体育实况转播。为了增加收费电视的观众,你就得提供体育节目。”[11]

在不少具象的文本中,电视与体育的关系被神秘化,甚至被神话。麦克尔·里尔针对1974年NFL职业美式橄榄球超级碗总决赛的研究《超级碗:神秘的奇迹》,发现了电视与体育之间不可割裂的三大关系:第一,体育比赛高频度的身体接触高度契合电视转播的需求,能够为电视提供丰富的视觉表现和听觉描述;第二,电视体育为大众提供了一种连续性和累积性的戏剧结构。在这种结构中,主角在无形中被划分为胜利者、失败者、喜悦者和哀伤者;第三,电视转播和体育赛事本身几乎是同时发生的,这一点与电视剧大不相同,因为电视体育赛事的戏剧效果是事前无法预估的。同时,受众可以同导演和解说员一样来预测比赛的结果。正是由于这种共时性和无法预知性,没有什么节目能够吸引到如此忠诚的受众了。[12]这一研究结果是电视体育神话学研究的序曲,为之后的电视与体育关系研究奠定了基调。

今天,电视文化与体育文化已经高度统一到了大众文化的旗帜下。离开了电视传播手段,现代体育不可能风靡全球。电视的介入使竞技运动被天然地划分为职业体育和业余体育两大部分。麦克尔·里尔认为,“大众传播时代的世界体育已经从19世纪带娱乐性质的业余参与演变成了20世纪后期以观众为中心的技术和产业。”[13]在这种转播中,电视起到了革命性的作用。凡是不适合电视转播的体育项目逐渐沦为业余体育的范畴,并已经或正在被边缘化。在英国,网球和壁球在前电视时代几乎是可以分庭抗礼的运动项目。由于网球深度适合电视受众的欣赏需求,随着1967年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采用彩色直播,第二年该赛事就转为职业项目,[14]并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成为当今世界主流体育项目之一。壁球则由于行进速度太快,受众很难捕捉到球的运行轨迹,被认为是明显不适合电视转播的比赛项目之一。尽管壁球协会为了吸引电视观众,将场地涂抹得五颜六色,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成为英国民众喜爱的业余体育运动。

电视为体育带来的经济利益是显而易见的。如今,在欧美成熟的职业体育俱乐部的收入中,来自电视转播权的费用早已超过赞助商费用和门票收入,成为了可依赖的收入来源。电视收入占俱乐部收入的比例越来越高。例如,英超联赛50%的收入来自电视转播权,NBA已经达到60%。[15]美国第一职业联盟——NFL美式橄榄球联盟俱乐部收入的60%来自电视转播权[16]。大卫·斯特恩出任NBA总裁后,首先成立了媒体转播部,与电视台打交道成为该协会最重要的日常工作,他们公开宣称“电视是美国职业篮球的命根子。”[17]2014年10月,在NBA与ESPN和TNT签订的新合同中,两家电视媒体用于支付9个赛季的NBA转播权费用高达240亿美元。在NFL与包括NBC、ESPN和CBS等多家电视台签订了2014-2021年合同后,NFL每年可以从电视转播权中获益超过50亿美元。可见,电视早已成为职业体育运动不可或缺的收入来源和传播渠道。正是这样一层神话关系,导致电视与体育彼此渗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3 体育的电视化生存

在过去的几十年中,电视正在深刻地改变了体育运动。加里·万内尔认为,在当今社会,“在绝大多数时间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体育就是电视体育。”[14]电视是一种图像与声音结合的艺术,但在二者之中,图像还是占据主导地位。为了不断满足和契合受众对体育电视转播的需求,如今的体育比赛越来越成为视觉文化张扬的舞台。万内尔表示,在过去的几十年中,电视不仅仅只以一种新技术的形式出现,它更是人们了解世界更为简捷的新渠道,时间和空间的再度定义者,社会和政治关系的改革者。电视的全球化依次推动了体育的职业化、商业化和规模化。[18]

电视技术的不断发展深刻地影响着体育的变迁。不少经济学者通过反复论证,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如果你不适应电视观众的口味,你就不会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对此,前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深表认同。他指出,是电视让奥运会生存下来,并繁荣发展下去。当今世界看似纷繁复杂的体育项目其实只有两种类型,一种是适合电视转播的体育项目,另一种是不适合电视转播的体育项目。不适合电视转播的体育项目会逐渐淡出奥运会。其原因在于:电视通过商业包装使体育比赛的娱乐性增强,使体育比赛的受众不再局限于那些亲身参加体育运动的有限的人群,而是扩大到那些极少甚至从不参加体育运动的庞大人群,从而使体育通过电视变成真正的注意力经济或眼球经济。[17]沙滩排球比赛是比较典型的实例。由于这项赛事在蓝天白云之下、黄沙之上进行,运动员和现场观众的着装都深度适合“电视转播”,很大程度上满足了人们的视觉效果,现场劲爆的音乐声和DJ煽动性的语言又契合了受众的听觉效果,因此该项目在视听两方面都具有无法替代的优势,因此国际奥委会在重压之下只能将其列为奥运会正式比赛项目。[18]在2004年雅典奥运会上,沙滩排球比赛转播在美国的收视率方面高居所有竞赛项目的首位,令不少业内人士震惊。

另一方面,电视资本对体育的深度介入体现在电视媒体可以根据自己的转播需要更改体育比赛的时间。北京奥运会期间,为了满足国际奥委会最大的电视转播权购买方美国NBC的转播需求,体操团体比赛和游泳决赛被安排在了并不适合竞技时段的早间进行。更有甚者,为了满足受众最多的美国拳击迷能够在晚间黄金时段欣赏比赛的要求,著名拳手刘易斯同迈克尔在英国的重量级拳击比赛竟被安排在当地时间凌晨两点钟进行。英国天空电视台购买了国内橄榄球联盟的比赛,因为无法调开其它赛事的转播时间,他们竟然将本该在冬天进行的全部赛事安排在了夏季。[19]

如果说电视对体育赛事时间的改变还只是量变级别的话,那么它对于体育赛事规则的改变则直接带来了体育运动的质变。一旦项目的比赛规则不适应电视观众的口味,那么这项赛事就有可能不再出现在电视屏幕上。为了最大限度地满足电视转播的需求,许多体育项目更改了竞赛规则:乒乓球改21分为11分一局,羽毛球、排球取消发球得分,网球比赛变长盘决胜为抢七决胜,都是为了有效控制转播时间以利于电视直播。足球比赛由点球决胜负,是为了避免改日重赛而影响正常的电视转播。[20]中场休息时间从20分钟改为15分钟,以便使整个节目成为整点开始的完整的电视节目流。近年来,羽毛球、乒乓球等项目规定女运动员的着装不能过多,目的是更大程度地吸引男性受众的眼球;NBA和排球比赛增加了官方暂停和技术暂停,其实是用于电视转播商播放广告。转播机构在NBA裁判员和教练员身上装上麦克风,将F-1车队与车手的对讲系统公开,可以满足观众强烈的好奇心;职业网球比赛、部分足球比赛、排球和羽毛球等项目增添了鹰眼装置,板球比赛增添了专门坐在电视监视屏旁边的第三裁判,是为了杜绝争议的发生满足观众追求公正结果的需求;NHL冰球比赛限制了门柱的尺寸,是为了更多的进球以愉悦观众。英国天空电视台在购买橄榄球转播权的同时,竟然规定球员不能转会,目的是为了保证各支球队实力的平均,从而保证电视转播的精彩程度。[21]2014年东京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上,电视转播机构东京电视台在球网两侧安装了体积不小的摄像机,这在一定程度上可能影响到运动员的发挥。还有许多赛事都在赛场内的重要位置设置摄像机、拾音话筒等转播设备。这一系列的深刻变化,正是体育在电视时代中生存状态的真实写照。

另一方面,电视还在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的体育行为。在电视转播的初期,赛场赛事的上座率的确曾经受到了影响。但随着职业化的不断推进和赛场内逐渐启用大屏幕等原因,不少体育比赛的到场观众人数已经有明显增加。据报道,由于电视转播的原因,英国赛马和马术障碍赛的现场观众增加了47%。[22]据美国《体育画报》报道,1969年,美国大学生篮球联盟NCAA的现场观众仅为820万人,由于电视转播的介入,到1981年时,这个数字增加到了1 650万。[23]而到20世纪末,已经高度电视化的美式橄榄球比赛每年可以吸引两亿以上的受众到现场观战。[24]

由于电视媒体的高频度介入,体育的内涵和外延正在悄然发生着革命性的变化。电视促进了体育市场的需求。国内有研究表明,看电视体育节目越多的人,其参与体育的比例越高。体育参与程度越高,其体育需求和体育消费也就随之提高。[25]20电视体育对促进和拉动体育产业起着至关重要的影响。因此,电视成为了体育的关键词。

4 电视的体育化生存

在短短的几十年中,体育因为电视发生了此前不曾有过的深刻变革,反之亦然。事实上,在英国、美国等西方国家电视诞生的早期,如果没有大量免费体育节目的转播,根本不可能有众多的普通人群购买在当时还属于奢侈品的电视机。后期,体育节目更是成为了电视台夺取受众市场的重要阵地。在2000-2011年间的美国电视榜上,收视率最高的10个节目全部都是体育赛事直播。[26]NBC宣称,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共有2亿美国观众收看过菲尔普斯夺得8金的赛事直播,占据美国电视观众83%的比例。[27]在中国,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几乎每天都能创造出令人咋舌的收视纪录。根据美国的报告,高达96%的中国电视用户都调台收看了中央电视台7个频道所转播的部分奥运会盛况。[28]

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对电视体育赛事转播需求的不断增加,电视体育赛事转播权的费用与日俱增。到了今天,为了争夺重大体育赛事的报道权,各大电视机构摩拳擦掌,纷纷创出天价,使奥运会、世界杯足球赛等重大体育赛事的转播权费用节节攀升。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时,NBC购买转播权和报道权的费用为4.01亿美元。到2012年伦敦奥运会时,这笔费用达到了11.8亿美元。[2]他们还将为从2014年索契冬奥会到2020年东京夏奥会的四届奥运会总共支付43.8亿美元,为2022年到2032年奥运会支付76.5亿美元。2006年德国世界杯的电视转播权费用达到8.79亿美元,比四年前的韩日世界杯高出15%。[29]2010年南非世界杯的全球电视转播权费用达到令人瞠目的27亿美元,2014年巴西世界杯的费用突破40亿美元。不断攀升的电视转播权和报道权价格实际上就是各大体育赛事最可倚仗的收入来源。

为什么NBC这样的媒体巨鳄肯在电视体育转播中不惜血本,一掷千金呢?因为他们深知,在付出高昂代价的同时可以获得更为丰厚的物质回报和社会效益。近年来,电视体育节目的收视率和广告回报的上涨幅度令人瞠目结舌。在世界范围内,收看2000年悉尼奥运会的受众人数为36亿人次,到2004年雅典奥运会时收视人数突破了39亿人次,到2008年北京奥运会时收视人数更是一跃达到47亿人次。2002年韩日世界杯期间,在德国,有德国队比赛转播的节目收视率节节攀升。德国队与韩国队的半决赛吸引了超过2000万受众,市场份额达到85%。到德国队与巴西队争夺冠军时,受众达到了2700万以上,市场份额达到87%。[25]245在日本,富士电视台的世界杯平均收视率达到47.6%,意大利RAI1的收视率达到42.6%,巴西Global电视台的收视率也达到了36.3%。[25]239这些赛事转播都创下了当年该国所有电视节目中收视率最高的纪录。

更为重要的是,电视体育节目的收视群体是广告客户们最为看重的。美国学者洛伦斯·文内尔认为,“电视体育节目的主体受众是其它类型电视节目很难到达的18岁到49岁的男性,他们大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着一份不错的收入,多数是家庭中购买汽车和电脑等大额消费品的决策者,因此倍受广告客户青睐。”他强调,“电视媒体在购买和营销体育节目上的投入大于新闻和娱乐节目,其实质并不在于所售卖的物品,而是通过对大额消费品的售卖吸引到其它节目难以到达的受众人群,从而激发广告客户的热情。”[30]根据央视—索福瑞(CSM)2003年的调查数据显示,中国电视体育节目的主要受众群体是具有中等教育水平(高中或中专)、高收入(当时平均月收入在2 000元以上)、年龄在25-34岁的男性。[25]调查结果与美国的研究结果基本吻合,证实了电视体育节目的主流受众群体是家庭中购买大件消费品的主要决策者。因此,在中国的电视体育赛事转播中,汽车、家用电器和高档运动装备的广告比比皆是。

正是由于上述原因,电视体育赛事转播中单位时间的广告费用委实惊人。但各大商家依然趋之若骛,惟恐赶不上这班高峰车。1998年,北美企业当年花费的赞助费用是68亿美元,其中体育赞助就占46亿美元,远远超过其它形式的赞助。在德国,各商家预算中体育赞助以48%的高比例将对其它类型的赞助远远甩在后面。[25]2003年,全球各种广告费用总额达到270亿美元,其中三分之二、约180亿美元属于体育广告费用。[31]有“烧钱机器”之称的美国NFL超级碗的30秒单条广告费用从2003年的210万美元增长到2005年的240万美元,到2015年已经增长到450万美元,而且还有逐年增长的趋势。部分来自中国的体育用品厂商为了能够在NBA的电视转播中让受众加深对品牌的印象,不仅大幅度提高了在各电视转播机构投入广告量的频度,甚至将广告牌卖到了 NBA赛场内的显赫位置。

综上所述,电视与体育的“天作之合”早已深入人心。但电视体育的发展并非一马平川,尤其在跨文化传播中时常遭遇文化冲突和意识形态的碰撞。

5 电视体育的跨文化传播与意识形态输出

在全球化尚未勃兴时,电视体育传播时常会遭遇文化冲突。由于文化背景、宗教、生态环境、意识形态的巨大差异,当人们在消费电视体育时,经常会“邂逅”迥然不同的世界观。[32]例如,参加沙滩排球比赛的女运动员的着装会令穆斯林国家的民众难以接收,拳击、泰拳和摔角等搏击项目在不同国家有着迥异的解读方式。随着全球化进程的推进,很多国家和地区都意识到,较之文字传播,影像传播更容易被异国和异族文化所接收,因此这一形式成为了跨文化传播中相对容易输出意识形态的部分。于是,电视体育的跨文化传播就成为了各国各地区展开意识形态输出的重要场域。西班牙学者蒙汀认为,“电视体育的全球化结构产生出了不少新现象:例如西方流行的体育运动在日本、韩国和中国等亚洲国家的勃兴。”[33]不少以往只在欧美盛行的项目,例如橄榄球、冰球、斯诺克、F-1赛车等短时间内在东方国家拥有大批拥趸。在这个过程中,电视体育起到的作用经常被忽视。在这些赛事热播的同时,西方价值观也被输出,这恐怕是来自东亚的电视体育媒体始料未及的。

另一方面,国际电视体育赛事制作也益发呈现出全球化的特征。以奥运会的转播为例。近年来奥运会田径比赛都由挪威NRK和瑞典SVT电视台制作信号,羽毛球、乒乓球和现代五项由中国CCTV制作,世界杯足球赛由瑞士盈方集团旗下的HBS制作。舒尔茨和魏伟认为,这些团队中充斥着国际元素,在转播中也释放着不同的意识形态信号。[34]例如,在世界杯的电视转播中就隐藏着明星凝视、权威建构及女性和种族偏见等神话。[35]这些神话潜移默化地影响全世界的体育受众。因此,忽视电视体育赛事转播的价值观和意识形态输出是不可取的,甚至是危险的。CCTV体育频道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一危机。江和平总监提出,不仅应当在国外赛事的转播和体育新闻的传播上施加议程设置,更应该着力打造“龙舟大赛”“武林大会”等具有浓郁的中国意识形态的比赛和栏目。[36]这些赛事和栏目如果逐渐进入西方国家媒体,将有可能扭转目前国际电视体育的单向度传播。

6 结语:新媒体时代的电视体育

进入21世纪之后,新媒体发展迅猛,新媒体体育对电视体育开始发起猛烈的冲击。在2015年澳大利亚亚洲杯足球赛期间,拥有电视独家报道权的中央电视台体育频道受到了来自新浪、腾讯、乐视、搜狐、PPTV等多家新媒体的强大冲击。虽然电视体育仍然在观看体验上占据绝对优势,但在资源配置、时间和地点选择等方面,新媒体体育已经不落下风,并在不断缩小与电视体育的差距。根据CMMS的调查,观看体育内容的媒体渠道在不同年代的人群中正发生巨变。“70后”“80后”和“90后”中,互联网的重度用户比例超过50%,电视则是“50后”“60后”的主要接触媒体。[37]

在奥运会和足球世界杯等奇观赛事举行之际,网络等新媒体的表现越发活跃。2012年伦敦奥运会期间,越来越多的民众通过移动设备和社交平台关注奥运会。脸书用户生成的奥运主题内容超过1.16亿条,推特生成的奥运内容超过1.5亿条,新浪微博用户累计访问达到3.1亿次,共发出3.93亿条奥运会相关微博。[37]全球除了47亿电视屏幕之外,还有85亿台平板电脑、智能手机等移动设备供观众联网观看奥运会。多媒体、多终端的直播+点播的观看方式已经成为2012年伦敦奥运会传播过程中的特色。[37]这一系列数据都在强烈地刺激着电视体育。一时间,各种“危机”之声此起彼伏。英国学者雷蒙德·鲍耶通过研究声称电视已不再是体育“皇冠上的明珠”。[38]还有学者预言2016年里约夏季奥运会将成为社交媒体体育发展的重要分水岭,届时社交媒体的影响力将第一次全面超越电视。但平心而论,不管二者的数据有着怎样的质变,电视体育的影响力依然是不可替代的。毕竟,在可预见的未来,压倒多数的重大体育赛事的视频还是由电视机构制作完成。万内尔认为,新媒体虽然制造了视听的新渠道,但制度是由电视机构创造的并且为受众所接收,直至新的编码-解码循环得以完成。[6]电视体育本身的自我修复和提升功能依然强大,IPTV、网络电视、手机电视、3D电视、4K电视、8K电视、有线和卫星电视、付费电视、免费电视、数字电视和智能网络电视等不同形式的终端还能够在很长的时间里满足绝大多数体育受众的需求。正如哈钦斯和洛弗所言,电视体育迄今仍是多媒体和跨媒体体育传播的最佳选择。[39]

囿于时间的局限,布尔迪厄有关电视体育的观点显然无法观照到新媒体日新月异的发展速度。在强大的移动和社交新媒体的冲击下,电视体育也在不断吐故纳新,保持活力。“电视体育”婚姻的基础依然牢固。

[1] Crisell,A.A Study of Modern Television:Thinking inside the Box [M].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06:98.

[2] Real,M.Television and Sports[A].Wasco,J.A Companion to Television[C].Malden:Blackwell Publishing,2005:337.

[3] Real,M.Theorizing the Sports-Television Dream Marriage:Why Sports Fit Television so well[A].Billings,A.Sports Media: Transformation,Integration,Consumption[C].New York:Routledge,2011:19-39.

[4] Leconte,B.Sportet Télévision:unmariage d'amour et de raison [A].Gabaston,P,Leconte,B.Sports et Télévision:Regards Croisés[C].Paris:L'harmattan,2000:7-17.

[5] Hall,S.TV asa Medium and its Relation to Culture[A].CCCS Stencilled Paper[C].Birmingham:CCCS,1975:78-94.

[6] Whannel,G.Pregnant with Anticipation:The Pre-history of-Television Sport and the Politics of Recycling and Preservation [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Cultural Studies,2005,8(4):409.

[7] 皮埃尔·布尔迪厄.关于电视[M].许钧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127-128,129,131.

[8] Williams,B.The Structure of Televised Football[J].Journal of Communication,1977,27(3):135.

[9] 魏伟.国际广播电视体育史 [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12:122.

[10] Brown,L.New York Times Encyclepedia of TV[M].New York:New York Times Books,1977:408.

[11] 胡申生.当代电视社会学 [M].上海:上海大学出版社, 2006:222.

[12] Real,M.The Super Bowl:Mythic Spectacle[A].Newcomb, H.Television:The Critical View.2ndEdition[C].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2:167.

[13] Real,M.MediaSport:Technology and the Commodification of Postmodern Sport[A].Wenner,L.MediaSport[C].London: Routledge,1998:18.

[14] Whannel,G.Field in Vision:Television Sport and Cultural Transformation[M].London:Routledge,1992:80,3.

[15] 安福秀,黄丽娟,宁猛.中国电视体育媒体发展困境与出路——以体育版权为视角 [J].成都体育学院学报,2014, 40(11):4.

[16] Jeanrenaud,C,Késenne,S.Sport and the Media:An Overview [A].Jeanrenaud,C,Késenne,S.The Economics of Sport and the Media[C].Cheltenham:Edward Elgar,2006:5.

[17] 张德胜.体育媒体通论[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6: 177,178.

[18] Whannel,G.The Five Ring and the Small Screen:Television, Sponsorship,and New Media in the Olympic Movement[A]. Young,K,Wamsley,K.Global Olympics:Historical and Sociological Studies of the Modern Games[C].Amsterdam:Elsevier,2005:161,162.

[19] Hadfield,D.Television Threatens Tyranny:Name Falling into the Hands of the Lawyers[N].The Independent,1995-12-20:17.

[20] Williams,J.Entertaining the Nation:A Social History of British Television[M].Phoenix Mill:Sutton Publishing,2004:216.

[21] O'Hagans,S.Murdoch Demands Veto Rights on Player Transfer [N].The Independent,1995-12-20:17.

[22] Belson,W.The Effect of Television upon Family Life[J].Discovery,1960,21(10):1-5.

[23] Johnson,W.You Ain't Seen Nothin'Yet[J].Sports Illustrated.1981:50-64.

[24] Bryant,J,Raney,A.Sports on the Screen[A].Zillmann,D. Media Entertainment:The Psychology of Its Appeal[C].Mahwah:Lawrence Erlbaum Associated Publishers,2000:156.

[25] 上海电视节组委会,央视-索福瑞媒介研究.2004-2005中国电视体育市场报告[R].上海:上海电视节组委会,2004: 20,245,239,29,176.

[26] Deninger,D.Sports on Television:The How and Why behind What you see[M].New York:Routledge,2012:4.

[27] Boyle,R,Haynes,R.Power Play:Sport,the Media and Popular Culture,2nd edition[M].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2009:68.

[28] 江和平,张海潮.中国体育产业发展报告(2008-2010) [R].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287.

[29] Bryant,J,Holt,A.A Historical Overview of Sports and Media in the United States[A].Raney,A,Bryant,J.Handbook of Sports and Media[C].Mahwah:Lawrence Erlbaum Associates Publishers,2006:42.

[30] Wenner,L.Media,Sports,and Society:The Research Agenda [A].Wenner,L.Media,Sports,&Society[C].Newbury Park:Sage,1989:14-22.

[31] Smart,B.The Sports Star:Modern Sportand the Cultural Economy of Sporting Celebrity[M].London:Sage Publications, 2006:90.

[32] Billings,A.Communicating about Sports Media:Cultures Collide[M].Barcelona:Aresta,2009:12.

[33] Montín,J.La Programación Deportiva en Televisión[A]. Montín,J.Comunicación y Deporte:Nuevas Perspectivas de Análisis[C].Sevilla:Pedro Crespo,2005:170.

[34] Schultz,B,Wei,W.Sports Broadcasting:History,Technology, and Implications[A].Pederson,P.Routledge Handbook of Sport Communication[C].New York:Routledge,2013:141.

[35] 魏伟.解读神话:南非世界杯电视转播的符号学研究 [J].中国体育科技,2011,47(2):47-51.

[36] Wei,W.Interview with Heping,Jiang,President of CCTV Sports[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Sport Communication, 2013,6(2):143-152.

[37] 阮伟,钟秉枢.中国体育产业发展报告(2013)[R].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133,139-140,144-145.

[38] Boyle,R.No Longer the Crown Jewels of Sport?Television, Sport,and National Events in the UK[A].Scherer,J,Rowe, D.Sport,Public Broadcasting,and Cultural Citizenship:Signal Lost?[C].New York:Routledge,2014:110.

[39] Hutchins,B,Rowe,D.Sport beyond Television:The Internet Digital Media and the Rise of Networked Media Sport[M].New York:Routledge,2012:24.

重访电视与体育的“天作之合”:从布尔迪厄说起

Revisiting"Marrige made in Heave"between Television and Sports:From Pierre Bourdieu and beyond

WEIWei

Pierre Bourdieu's discussions on television sports are the core part of his sports views.He forms his own unique understanding about Olympic television broadcasting as a sign,believing that there are some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processed texts and the authentic Olympiad.Some scholars describe the combination of television and sports as a heaven-made one,themythic relationship between which has led to the televised survival of sports and vice versa.Under circumstances of globalization,televised sports ismore and more characterized by cross cultural communication and ideological exportation.Faced with new media's challenge,telesportmaintains its ability of self-healing and self-renewability.Therefore it is still considered as the classicalmedium between multimedia and cross-media texts.

telesport;Pierre Bourdieu;mythological relationship;cross cultural communication

G80-056

A

1001-9154(2015) 02-0033-07

G80-056

A

1001-9154(2015)02-0033-07

10.15942/j.jcsu.2015.02.006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近现代西方思想家的体育观(11XTY004);四川省高校科研创新团队:现代体育传播研究(13TD0011);成都体育学院创新团队:当代媒介、体育与社会发展研究(CXTD201205)。

魏伟,副教授,博士后,研究方向:体育文化,体育新闻传播,符号学,叙事学,E-mail:weiweiscu06@sina.com。

成都体育学院新闻系,四川成都610041

Chengdu Sport University,Chengdu Sichuan 610041

2014-11-25

猜你喜欢
电视转播转播布尔
布尔的秘密
什么是北京冬奥会“云上转播”
2022年冬奥会对中国体育赛事转播的影响
我不能欺骗自己的良心
乒乓球运动电视转播现状及对策研究
谈无线传输技术在电视转播中的应用
从2017年深圳龙华龙舟赛直播方案谈传统电视转播和新媒体转播的融合
体育赛事网络转播法律保护制度的缺陷与完善
狼狗布尔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