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鲁塔蒂的人文主义政治思想研究

吴珊珊

【摘要】萨鲁塔蒂是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著名的人文主义者和政治活动家，长期担任佛罗伦萨文书长。他的政治思想主要体现在以积极公民为基础的市民人文主义、以公众自由为核心的共和主义、以文艺复兴的文化来培养民众的爱国热情，在人的心灵建立法律原则。在实践上，他团结佛罗伦萨人保卫他们的自由与共和，抵抗米兰的维斯孔蒂王朝的染指。【关键词】萨鲁塔蒂；政治思想；人文主义；自由中图分类号：I106

萨鲁塔蒂科鲁乔（ Salutati，Coluccio，1331-1406）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著名的人文主义者和政治活动家，长期担任佛罗伦萨的文书长。他1331年生于斯丁南诺，早年在坡伦那大学学习法律，后来成为一名公证人，在托第、卢卡等城市担任文书长。在从事法律和政务之余，萨鲁塔蒂也热爱古典文化，他与人文主义大师彼得拉克成为朋友，并十分推崇后者的政治思想。1375年萨鲁塔蒂被推选为佛罗伦萨的文书长，此后的30余年他成为佛罗伦萨共和政治和人文主义活动的中心人物。萨鲁塔蒂作为文化意义上的人文主义者广为人知，而其政治思想和实践上的贡献则熟识者甚少。本文拟对萨鲁塔蒂的政治思想和实践作一浅析，

萨鲁塔蒂身为一个人文主义者，深受彼得拉克共和主义的影响，而他的政治生涯主要在佛罗伦萨度过，在这个城市“最崇高的政治思想和人类变化最多的发展形式在佛罗伦萨的历史上结合在一起了，而在这个意义上，它称得起是世界上第一个近代国家……那种既是尖锐批判同时又是艺术创造的美好的佛罗伦萨精神，不断地改变着这个国家社会的和政治的面貌，并不断地对这种改变作出评述和批判。佛罗伦萨就这样成了政治理论和政治学说的策源地。”同时，因为外敌入侵，佛罗伦萨社会极为不稳定，社会政治问题成为人文主义者注意的中心。这样的政治环境明显影响到了萨鲁塔蒂的政治理念，反过来，他也对佛罗伦萨的共和政治理论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一、“为社会服务”一一以积极公民为基础的市民人文主义

萨鲁塔蒂本人以写作公文和外交文书享有盛名，米兰君主吉安加里亚佐，维斯康蒂曾说，萨鲁塔蒂的一封书信抵得上一支军队。在通信中，他把人文主义活动与积极参与社会生活结合在一起。他反对远离人群、回避美好事物而过着修道生活的状态，认为应当在工作和斗争中，关心家庭、朋友和城市，主张身为公民，就应当积极参与政治生活，为自己的祖国效劳。人就应当和社会、国家紧紧联系在一起。一个人身为公民就要积极参政，以实现自身的抱负和价值，反过来，国家才可以为个体公民保障共和与自由。这就是后来佛罗伦萨有名的“市民人文主义”的理论来源之一。他们不像14世纪的人文主义者一样把自己关闭在宁静的书斋，淡漠政治，沉迷于放弄玄虚的繁琐哲学和口若悬河的修辞学研究，而是走出书斋，投身于社会，以满腔的爱国热情，积极参政，身体力行地捍卫城邦国家的独立，用自己的卓越才能为共和国城邦服务。将人文主义精神和积极参政的爱国热情相结合，这种新市民式的生活被萨鲁塔蒂称为“市民的权利”。他在《论和克里斯的劳动》中，除了考证古典神话的意义，也强调了人应该积极地生活，要有所创作的思想。

当君主制的米兰威胁到共和制的佛罗伦萨的安危之时，萨鲁塔蒂曾提出，每个公民应当承担起自身应尽的社会义务，要关心全体人民的利益，积极为社会服务，要过积极的社会生活。“诚实的行动比离群幽居中的无所事事要神圣。”对于一位要到修道院做修士的朋友，他如此写信劝导：“不要以为逃离人群，规避对美好事物的观察，把自己关在修道院，或者做个隐士……，这就是走向理想的境地。不容怀疑，当你离开社会时，可能从天堂落到地上，而我呢，留在尘世，但我的心能飞向天堂。如果你还关心自己的家庭、孩子、故乡、朋友包括这一切，那就为他们服务，把自己奉献给他们。这样，你的心必将上升到天堂。必将获得上帝的欢悦。”再如，当时彼得拉克责备西塞罗以哲学家的身份是不应该参加政治活动的，他不管自己的年龄、地位和生活变化的情况，摒弃平静的生活而狂热从事政治，最终导致自己灭亡。而萨鲁塔蒂则认为，反对奴役是每个公民应尽的责任，西塞罗正因为积极参与政治才成为一个伟大的公民，而不是因为单纯的书斋式学者所作出的贡献。所以，萨鲁塔蒂反对闭门造车式的人文主义者，认为应当将古典研究和现实生活、特别是政治生活结合在一起。“彼得拉克在面临‘消极生活和‘积极生活的选择中，尚未突破传统的禁欲主义框子。而在后一代人科鲁乔萨鲁塔蒂身上却不再有这样的犹豫。”萨鲁塔蒂的积极公民思想的来源，首先在于他对斯多葛派哲学的崇拜，并将这一哲学应用于政治思想，也是当时佛罗伦萨人文主义者的一种主流思潮。斯多葛主义强调独立、自足个人为捍卫个人自由和权利而积极参与政治生活，这也是一个人的社会义务。萨鲁塔蒂在《论命运、幸运和偶然性》中，强调人运用自由意志积极地对待人生，就可以战胜命运。同时，也是在佛罗伦萨长期遭受外来威胁、共和制生死存亡之际的思想反映。为了将人民号召起来，一致对外，就必须唤醒人民关心政治，积极参与政治生活的觉悟。这种“为社会服务”的积极公民意识在知识分子当中最为盛行，“十五世纪时，知识界的最伟大人物大多数都把他们一生的相当部分时间用在以这种身份为国家服务上。而一个人的家庭或出身如何是无关重要的。”这表明，佛罗伦萨的市民民主可以保证人文主义者们在事业上发挥个人的才能。 二、以公众自由为核心的共和主义 佛罗伦萨于1115年获得自治权，并在1293年推翻了封建主的统治，由此建立起了新兴资产阶级专政性质的佛罗伦萨城市共和国。中世纪神学家所鼓吹的君权神授的神权政治学说早在十四世纪就遭到了人文主义先驱们但丁、彼得拉克、薄伽丘等人的批判，萨鲁塔蒂继承前辈的自由平等的精神遗产，用鲜明的共和政治观批判、否定封建神权的传统学说。共和主义是萨鲁塔蒂政治思想的核心部分，他的共和主义政治理念是围绕着公众自由而展开的。这一政治理念是和当时的政治环境分不开的，如上所述，虽然因吉安加利亚佐·威斯孔第的猝死，佛罗伦萨免遭米兰公国侵略，但是这一危机显然对佛罗伦萨人的心理影响极深。它加强了广大公民群众对其共和政府的效忠，以及对共和政府有传统联系的自由独立观念的思慕，也为后来布鲁尼等人的共和政治观的产生提供了一个重要条件。

萨鲁塔蒂在公文写作和外交文书当中，喜欢用优美的古典拉丁文和生动有力地词句，引用古希腊罗马的共和传统作证，赞颂佛罗伦萨的共和制度。“他的文章的主题是关于保卫佛罗伦萨自由的老主题，但是他引用古典的训谕，强化了文章中关于自由的呼声。”他喜欢强调佛罗伦萨对自由的热爱和作为一名共和政体的公民的自豪感和责任感。西塞罗被誉为罗马共和制抗争到底的最后一名贵族政治家，但是被萨鲁塔蒂崇敬的彼得拉克抨击，而萨鲁塔蒂不赞同彼得拉克的意见，热情赞颂西塞罗维护共和制的精神，当时共和制的佛罗伦萨随时遭受米兰君主制的威胁，西塞罗在维护共和制方面的历史形象得到萨鲁塔蒂的大力肯定。作为一名对于历史有着相当研究的人文主义者，萨鲁塔蒂从历史出发，论证佛罗伦萨起源于罗马共和国时期，因此有着悠久的共和自治传统。而凯撒则践踏了共和制和自由，“凯撒犯了攻击罗马共和国的罪行。”佛罗伦萨则是意大利自由的最后堡垒，是罗马共和国自由留下来的最后一笔遗产。萨鲁塔蒂指责君主专制摧残人的意志和剥夺人的自由，是给意大利人民套上封建奴役的枷锁，他抨击米兰式的君主制度凭借君主个人的意志和好恶来统治国家，这样完全抹杀公民的自主要求与参政愿望，使得一些善于阿谀奉承的小人得以升迁和重用，最终结果只能使国家贫弱衰亡。在他看来，共和制就意味着民主、意味着自由，共和政治的核心就是在于广大民众拥有政治、思想和商业等方面的自由，这也是和君主制的最大的区别。他宣称佛罗伦萨的共和制是当时世界上最好的政体，因为它充分地保障了作为公民参政议政的自由和政治权利，保障了每位公民在法律面前的一律平等。因此佛罗伦萨人民对于来自米兰君主制的抵挡，就是为了要维护自己的自由、祖国的共和制度。而佛罗伦萨为共和政治、为自由而战斗的传统，会反过来使人们更加意识到自己的共和政治的传统，并会对有助于提高这个政治传统及道德准则的那些从古希腊罗马时代流传下来的古典文化产生浓厚的兴趣。在这里，萨鲁塔蒂充当了佛罗伦萨自由的宣传者和保护者的角色。 不过，在其政治生涯后期，萨鲁塔蒂对共和制产生了动摇，开始转向推崇君主制。在14世纪末和15世纪初，佛罗伦萨的政治威信不复当年，米兰的对外扩张不断得手。正如丹尼斯哈伊所言：“自由是地区性的。一个城市宁愿违背自己的本意，屈从于一位暴君统治，而不愿支持具有共和思想的人建立一个共和国。”在这样的背景下，萨鲁塔蒂所作《论君主》的文章中开始公开赞同君主制。他谈到：“但丁把凯撒的谋杀者置于地狱的最底层是没有错的。”而君主制由于符合神对世界统治的精神，因此君主制是最好的政府形式。他的这一对立性的政治思想转变，是当时处于过渡性时代的一种反映，也同时表明人文主义思想的复杂性和变幻性，正如人文主义的先驱者但丁在《论世界帝国》一书中系统地论述了他对于佛罗伦萨的共和制度的否定和对君主制的赞赏。三、自由手工业、商业是共和政府存在的基础

佛罗伦萨作为资本主义萌芽最早的地区之一，随着社会经济及社会结构的变动，人们的伦理观和财富观较之中世纪有着极大的不同。中世纪的基督教会视守贫为美德、而视贪婪为罪恶，商业被视为一种卑贱的职业。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精神提倡个人主义，追寻现世幸福而非来世天堂，追求商业利益和财富是一种正当的行为，是国家繁荣的基础。而这一对财富观和商业观的转变最早可以说是始于萨鲁塔蒂。

萨鲁塔蒂认为.佛罗伦萨共和国之繁荣要归功于手工业和商业的自由发展。在他看来，正是由于有了各式各样的行会，如他这样的人文主义者才得以有机会发展。因为人文主义者的规模化诞生是建立掌握古拉丁语和希腊语的基础之上的，必须要从小接受良好的系统教育，这就意味着人文主义活动是一项较为业余的活动，必须要有可靠的生活保障，通过自由商业活动是产生这些条件最好的方式之一。“人文主义的发生和发展归根到底是社会物质生活条件起了变化，在中世纪的城市经济充分发展的基础上产生了资本主义萌芽。”如萨鲁塔蒂本人，他在任当文书长一职之时享受着政府给予最高级别的待遇，他本身就是佛罗伦萨有名的富商。加上商业在本质上要求流动性，这就意味着更大的自由，这也是共和政治存在的根基之一。所以，他认为从事手工业及商业都是值得令人崇敬的行业。他十分看重商人和商业活动，认为商人是社会存在的基石，商业活动的流动性也是社会活力的必要条件，“佛罗伦萨这个不断在变动中的城市给我们留下了三个世纪以来参加这个变动的每一个人和所有的人们的思想和愿望的记录：而威尼斯却是一个在表面上停滞了的和在政治上极为神秘的城市。”不过，萨鲁塔蒂亦反对那种一味追求财富而放弃学术的研究，财富可以为人文主义者的学术研究提供较好的物质环境而已。萨鲁塔蒂思想的继承者布鲁尼完善和发扬了他的财富观，认为财富本身并没有好或者坏的属性，它仅仅是完成某种行为的工具。布鲁尼从政治斗争中看到财富是一个巨大的力量，他认为，谁有足够的财富把一般的人吸引到自己这边来，谁就是可怕的政治斗争的胜利者。

萨鲁塔蒂的人文主义政治思想主要体现为以积极公民为基础的市民人文主义，即“为社会服务”：以共和自由为核心的共和主义和视自由的手工业、商业为共和政府存在的基础。他的政治思想虽然有着一定的对立性，但总的来说仍然不失为引领当时历史潮流的政治思想。“他的渊博知识虽然受传统影响很大，但却与人文主义的研究紧密相连。他是年轻人的文化导师。后来他的名声越来越大，他的秘书厅成了智慧之堂，他的雄健的笔始终在为国效劳。”同时，作为倡导积极公民的人文主义者，他更是开创了人文主义者长期从事政治活动的先例，积极在实践自己的政治理想，他可以称得上是最初的守护佛罗伦萨共和与自由的人文主义政治家。他不仅多次率领佛罗伦萨人民击溃来自米兰的进攻，有力地维护了佛罗伦萨的共和制，同时也运用他在政治上的权势，积极鼓励和培养了一大批的人文主义者如布鲁尼等一批杰出的接班人，并利用手上的资源积极参与建设各类的人文主义活动，使得佛罗伦萨成为人文主义活动的中心，他的思想和政策，在后继者布鲁尼等人手上发扬光大，但是，“这些继承人都不如萨鲁塔蒂在他晚年的时候那样强有力。他们在佛罗伦萨的政治作用逐渐下降，而更多地变成了一种装饰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