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兆若
“打瓦”,乃改革开放之前中国北方农村地区曾经十分盛行的一种男孩子玩的游戏,这种游戏三十多年已经没人玩了,四十岁以下的人基本不知道,五十岁以上的人对它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也逐渐从记忆中消逝了。关于这种游戏曾经在哪些地区盛行过,盛行的时间有多久,我没有深入考究过,但可以肯定地讲,最起码在山东大部分地区曾经盛行过,而且盛行的时间还很长,越往年代久远里考证,曾经玩过这种游戏的人就越多。毫不夸张地讲,现在山东农村地区六十岁以上的男人,小时候没有一个没玩过这种游戏的。虽然各地对这种游戏的称谓不尽相同,玩法也有一定的差异,但基本规则是相同的。只要一提起“打瓦”,大家都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游戏。
“打瓦”,就是用石头、砖头、瓦块摞成形状各异、数量不等的“石人”,或摆六七尊,或摆八九尊,如果参与游戏人数多的话,摆放十多尊也是经常的。对这些“石人”分别赋予不同的名字,或阎王、夜叉、小鬼,或军长、师长、团长,有时或用刚看过的电影、听过的故事中的人物命名,名字的使用随心所欲,完全看参与游戏的“孩子头”个人的心情、喜好。“石人”的名头、职务是根据距离远近、击中难易程度来决定的,距离越远、越不容易被击中的,其头衔或职务越高。摆在最前面一排的“石人”,就像处于最前沿阵地上的士兵,最早挨打,头衔或职级最低;摆在最后面的那尊,就像战役的最高指挥官,最后一个才被打击,因此,其头衔和职务也最高,击倒它的那个孩子,就成为了最终胜利者。“石人”摆放好后,参与游戏的孩子们拿着一块能够扔得动的石头,在划定的“红线”之外按顺序击打远处摆放着的“石人”,并且要一次击倒,悉数击倒摆放在前排的“石人”后,方可击打第二排、第三排的“石人”,如果没有击中或击中没有击倒或没有按顺序击打,此人即被淘汰。待所有的孩子都完成一轮击打比赛后,按每个人击倒的“石人”数量计算分数,击倒的“石人”越多,成绩越高。击倒“石人”数量最多被称为冠军或大王的人,要对击倒“石人”数量少的人进行惩罚,惩罚的方式多种多样,或“刮鼻子”,或弹“脑瓜崩”,或围着划定的区域跑圈。有时候惩罚的方式不是体罚而是物罚,物罚可能是烟盒纸、葫芦秧,也可能是石头子、本子纸。这种游戏之所以被称之为“打瓦”,是因为摞在“石人”最上方的往往是破瓦片,因为瓦片比较轻,击中容易掉下来,如果全部用比较重的石头摞,对于只有八九岁的孩子来讲,击倒的难度就大大增加了。
在物质极度匮乏的那个年代,农村人翘首以盼的除了春节前后的“社戏”,就是县里或公社的电影队来村里放电影了。“社戏”一年一回,县电影队或公社电影队来村里放电影一年不过两三回,要是谁家有个“戏匣子”,那家人家准会天天“顾客盈门”。在吃饱饭都是奢望的年代,大多数农村孩子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玩具这个概念,即使有,也不过是诸如棒槌、泥哨之类的东西,这些玩具基本上是哥哥姐姐们玩完了,弟弟妹妹们接着玩,一个家庭中有多少个孩子,那个棒槌基本上就要传承多少个孩子。记得有一次,村里一位乳名狗剩的人,不小心把他们家传承了十几年的棒槌弄坏了,气得他娘把他追打了大半个村子,边追边骂道:“你个败家子,你两个哥哥一个姐姐玩了十多年都没把棒槌玩坏,你才玩了一年多就把棒槌玩坏了,过两年你妹妹玩什么?”那时候狗剩的妹妹刚刚出生不到三个月。我七爷爷家的大叔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能人”,木工瓦工样样精通。有一天他给他的儿子做了一把木头手枪,大半个村子里的孩子都跑到他家里去看,好多孩子眼睛都羡慕得蓝了,心里直埋怨自己的爹没有我那位大叔厉害。没有玩具玩,没有其它娱乐活动,所以“打瓦”就成为了那个时代农村男孩子最常见、最喜欢的游戏活动了。一是石头瓦片随处可见,取材容易:二是游戏简单,要求不高,五六岁的孩子就能玩,而且两个人可以玩,十个人也可以一起玩。
那个年代,村子里的学校基本上不给学生留家庭作业,所以每到放学以后或寒暑假到来的时候,村里的大街上到处是“打瓦”的孩子,三五人一群,七八人一帮。大多数情况下,一起玩“打瓦”这种游戏的,年龄都相仿,上下差不到一两岁,年龄比较大的孩子是不愿意跟年龄比他们小的孩子一起玩的,因为年龄比较大的孩子,往往划得“红线”距“石林”的距离相对较远,年龄小的孩子力量小,根本无法击中“石人”,更不用说击倒了。那时候,国家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政策,每个农村家庭少则三四个、多则七八个孩子,大多数情况下,紧挨着的两个孩子之间上下差不了三四岁,如果差到了七八岁,两个孩子之间肯定有夭折的孩子,所以大一点的哥哥姐姐照看小一点的弟弟妹妹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有一次,我跟着比我大五岁的哥哥在大街上转悠,看到有“打瓦”的,哥哥立即加入了进去。看着大哥哥们玩得欢,我眼馋得不行,拿起一块石头就要上去打,软话硬话都不听。因为我这个“跟屁虫”捣乱,其他孩子不得不移防到别处玩去了,气得哥哥狠狠地把我揍了一顿。
“打瓦”,给那个时代的孩子们带来了无穷的乐趣,但也引发了许多矛盾和问题,有时甚至引起了两个家庭之间的纠纷。有一次,一个孩子因为“刮鼻子”时用力过大,引起被刮孩子不满,争着争着两个孩子就动起了手,一个孩子的耳朵被咬肿了,另外一个孩子的脸被挠破了。村里有个叫“屎窝”的孩子,“打瓦”打输了,不但不交出事先已经讲好的、截成跟香烟差不多长短的葫芦秧,而且还抢走了打赢的那个孩子刚买的四线方格本,两家人因此争吵了整整一下午,多少年以后两家人碰面还谁都不搭理谁。
改革开放以后,富裕起来的农村人,家家户户都买上了电视、电脑,有的孩子甚至还未出生,爷爷奶奶、姑姑叔叔们就早早地给他们准备好了各式各样的玩具,没有人再去玩打瓦这种游戏了,它只能成为上了年纪的人永远的记忆了。相信再过若干年,曾经玩过这种游戏的人都走了以后,“打瓦”这种曾在中国很多地区盛行过多年的游戏,就真得彻底没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