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画皮》对文本的改编看艺术的时代性

2015-11-25 09:37姚红彩
电影评介 2015年17期
关键词:王生画皮陈氏

姚红彩

电影《画皮》剧照

《画皮》是清代小说家蒲松龄所著短篇志怪小说集《聊斋志异》中的一篇流传已久的人鬼故事,自1965年第一版影视作品《画皮》问世以来,这篇古老的文言小说曾先后经历了朱虹版、胡锦版等数度改编,成为了影视荧屏上长盛不衰的题材。2008年,由陈嘉上导演,赵薇、陈坤、周迅主演的电影《画皮》,又一次将这部古典名著中的故事搬上荧屏,故事人物成为社会热烈讨论的对象。改编后的陈嘉上版《画皮》,将时代背景定位为秦汉年间,都尉王生(陈坤饰)在西域救回一名绝世女子小唯(周迅饰),殊不知小唯的原型是一名九霄美狐。为保持人形,小唯须食人心,对王生的爱渐渐让她走上了不归路。王生究竟爱着谁?是贤良淑德的原配妻子佩蓉(赵薇饰)、还是美貌妖艳的狐妖小唯?一场是非善恶的拷问在人与鬼之间展开。此次重回银幕的《画皮》与原著、与以往的影视版《画皮》都有了一定出入。从影视对文本经久不衰的改编中,可以看出艺术独特的时代性。

一、主题:“以妖警世”到“变皮为骨”

《画皮》的故事,最早记载于西晋竺法护所译的《修行道地经》中,此外,六朝志怪、唐代传奇、敦煌变文和明清章回体小说中也有记录。蒲松龄生活在没落的晚清时代,国家已显败相,是非颠倒,黑白不分,恃强凌弱,圣人之道不兴。蒲松龄借鬼狐说聊斋,成孤愤之书,是以人说妖,从而以妖警世,表达了人对人、人对妖的是非爱恨。《画皮》原文结尾写到:“愚哉世人!明明妖也,而以为美。迷哉愚人!明明忠也,而以为妄。然爱人之色而渔之,妻亦将食人之唾而甘之矣,天道好还,但愚而迷者不悟耳。可哀也夫!”[1]表达了作者痛斥世人易被表象迷惑不会体查内心的思想。是以,蒲松龄“借妖喻人”,写“妖”是为了警醒“世人”,这是《画皮》的主题,也是整部志怪小说《聊斋志异》的主题。在这个故事中,虽然“妖”为“主体人物”,在结构脉络中起到不可替代的串联作用,但不是“主题人物”。这是文本《画皮》与影视作品《画皮》的根本区别。而在陈嘉上版《画皮》中,狐妖小唯成为了毫无疑义的“主题人物”,作为“妖”,她是有感情的,且是极为复杂的感情。原著中的妖诱惑王生,是为了残忍的吃掉他,而小唯非但没有吃掉她,反而爱上了他。作为一只妖,小唯对王生的感情是一往情深却不切实际的。为了爱,她想要和他长相厮守,想要拆散他和佩蓉,甚至不惜放弃青春貌美想要和他厮守一生。在妖的身上,体现了人的情感。画“皮”已经深入骨髓,变为画“骨”、画“心”。在故事的最后,小唯更是用自己修炼千年的仙丹挽救了王生和其妻子的生命,“妖”的牺牲与奉献,给观众带来更强烈的情感冲击与内心触动。相比之下,几个老版本影视作品《画皮》,多以恐恃人,或以色迷人,着眼点多为妖魔纵欲之表面,而陈嘉上新版《画皮》的改编,将三男三女的细腻情感“画”进了骨里、肉里、观众的心里。王生的爱是双向的,对小唯与对妻子佩蓉,应该对爱作何选择?是忠于承诺还是遵从内心?爱是唯一的吗?小唯与佩蓉的爱是单向的,哪种爱是值得被接受、被肯定的爱?是为爱牺牲,还是为爱疯魔?电影对于感情的探讨上升到了一个更加深刻的层次,引导人们深

纵观《画皮》影视对文本的改编,影视作品不同版本的改编,从借妖警醒世人,到将妖魔纵欲作为感官体验,到妖与人的情感触动,主题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在这个过程中,艺术作品展现出其强大的包容力与时代性,留给人们时代的思在爱情中的状态,与“爱”这一行为对人生的影响。

二、人物形象:单一化到复杂化,以“情”相联

原著《画皮》中共有六个人物,分别是王生、其妻陈氏、厉鬼、道士、疯乞丐、王生的弟弟。在这六个人物之间,除了王生妻子对王生的感情之外,并不存在情感上的联系。王生对厉鬼是本能的对美色的迷恋,厉鬼对王生更是“剖心”相待,疯乞丐救王生是出于“考验陈氏对王生的忠诚度”的目的,似乎没有多大说服力,道士救王生是职责所在,王生的弟弟更是一个似乎可以删掉的角色。作者对于人物的设置是较为随意的,并没有用情感的纽带将他们联系在一起。而在陈嘉上电影版《画皮》中,共有六个人物,人物之间有着紧密而不可分割的情感联系。他们分别是:王生、其妻佩蓉、狐妖小唯、蜥蜴妖、侠客庞勇、降魔者夏冰。王生与其妻佩蓉之间伉俪情深,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小唯对王生是“妖”对“人”产生的爱情,蜥蜴妖一直深爱着小唯,甘愿为她冒险挖人心,庞勇与王生是爱情中的竞争者,这其中更从故事的主脉络中生出“庞勇、佩蓉、王生曾经的三角恋爱关系”这一支脉,丰富了主脉的内涵。在人物关系上,影片做出了巨大的调整,“电影《画皮》在人物关系的设置上遵循了一条平衡和谐的机制,具体说就是尽量让剧中的每个人都各归其位,各有归宿,但这种平衡和谐是需要经过努力才能得来的,努力的过程就是每个人物性格展示的过程。”[2]每个人不是凭空出现的,每个人物都有着自己独特的影视与时代意义:蜥蜴妖对小唯的单恋、小唯对王生的痴恋,王生对小唯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佩蓉对王生的执着爱恋、王生对佩蓉的夫妻责任、夏冰对庞勇的一见钟情、庞勇对佩蓉的难以忘怀……是“情”这条线索将整部影片连结以来,使之完整、生动、耐人寻味。下面将叙述几个主要人物的人物设定变化,由此可以看出人物形象在改编中所起到的作用。

(一)王生:好色书生——至情战将

王生是故事的男主角。在原著中,他是一个懦弱、好色、意志力薄弱的书生形象。作者对其持批判的态度,以此形象讽刺、劝诫被表象所迷惑的人们,告诫他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道理。在原著《画皮》中,王生“早行”时“遇一女郎”,被其美色所迷惑,以至于“甚艰于步”“心相爱乐”的肤浅好色的心理使其形态毕露。当其妻陈氏得知真相后,对他好言相劝,他却固执己见,不听善言,最终自食恶果,落得个被妖掏心而死的下场。对于王生这一人物形象,作者蒲松龄是丑化的。因其代表着社会上的一类人,而通过王生的好色、肤浅、是非不分,更加突出了其妻陈氏的贤良淑德。与此相反,在陈嘉上版电影《画皮》中,陈坤饰演的王生从一个懦弱书生,变成了一个叱咤沙场、有勇有谋的至情战将。在与妻子佩蓉,狐妖小唯的情感纠葛中,这一有情有义的人物形象被塑造得更加具体生动。他确实被小唯的美貌所魅惑,也确确实实产生了一种“情”,但这种“情”仅仅起止于最原始的性欲,影片中多次对王生梦中的情色描写正说明了这一点。他对小唯的“情”是否真的发展为爱情我们不得而知,这确实是一种婚姻内外的复杂感情,但王生做到了发乎“情”止乎“礼”,始终恪守着自己对妻子的承诺,甚至最后以死明志。影片中有一个情节,众人误以为佩蓉是妖,大喊“杀了她!杀了她!”王生斩钉截铁的说:“她是妖,我一定会杀了她,可她是我的妻子,我怎么能放弃她。”其对妻子的情义至深可见一斑。

(二)陈氏——佩蓉:忠贤之妻——义胆之妻

原著中的陈氏是一名“三从四德”的模范妻子,在女鬼现形之前,名知丈夫对其有意,还一边好言相劝一边帮其保守秘密,而女鬼现形之后,陈氏悲痛万分为救丈夫对乞丐杖击“忍痛受之”。陈氏的贤良淑德体现了大时代下“夫为妻纲”的儒家观念;而在陈嘉上电影版《画皮》中,除了保留陈氏的“忠贞”这一性格之外,更结合情节冲突展现了佩蓉性格中果敢坚强的一面。当佩蓉发现小唯的不良企图时,并没有一味地顺从丈夫,而是求助了外在力量——侠客庞勇和降魔者夏冰;当佩蓉被大家误认为是妖时,她能够顾全大局,为了不让更多人死亡,答应了小唯的条件、喝下毒药,并眼含热泪的对小唯说:“你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爱。”佩蓉对于爱情“愿意放弃”,而在这放弃的背后恰恰是难以言喻的深情。由“忠贤”到“义胆”,佩蓉的性格中加入了一份坚韧与刚强,使得人物性格更加立体化、深刻化。

(三)、厉鬼——小唯:画皮女鬼——九霄美狐

在原著《画皮》中,“鬼”是没有名字的,作者称其为“狞鬼”,在虚假的美貌外表下,实际上“面翠色,齿如锯”,是一个极端丑恶的形象。在王生用拂子拒她于门外后,遂生报复之心,裂生腹、掬生心,手段极其残忍。厉鬼残忍的报复人类,许是生前被人类所迫。与此相比较,更加突出了王生“面目虽善,内心猥琐好色”的性格特点。一人一鬼的冲突,体现了作者“人性本善,却也有丑恶邪念”的情感表达。而在陈嘉上电影版《画皮》中,厉鬼变作九霄美狐,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小唯,与佩蓉相比,她更像是影片的女主角,而在影片中小唯的性格变化也较为激烈。她爱上了王生,她的爱是孤注一掷的、不顾一切的。她对别人狠毒,对王生却有深情,爱情让她不伤害心上人,只想占据他的心,这一形象的变化极大地提高了原著的思想审美价值。在影片中,小唯仿若横空出世,打乱了社会上既定的生活秩序,而最后又以她的消失恢复了生活秩序。她的爱与佩蓉的爱对比鲜明,小唯的爱是唯一性的,这也许正是她名“唯”的原因。她爱王生,就看不到其他人正因她的爱受苦,爱让她想要毁灭一切。佩蓉的爱是包容性的,愿意为爱牺牲,为爱舍得。小唯的爱既是爱的虚妄的体现,又是爱的缺失的证据。通过她,人们可以更加清楚地认识自己,更加懂得爱的真谛。所谓“画皮容易,画心难”,在影片的最后,小唯终于放弃了自己的爱,收获了自己的真心。

通过对以上人物形象变化的对比分析,可以看出,当下社会人们更趋向于从文学作品中得到“情”的感悟与升华,一切景语皆情语,透过文学人物的“情”,我们看到了自己,看到了社会,看到了一种人生。艺术作品的时代性,可见于此。

[1]蒲松龄.聊斋志异•画皮[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8:53.

[2]裴争.论电影《画皮》对小说《画皮》的改编[J].电影评介,2009(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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