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外国语学校 胡华强
一篇被喧嚣湮没的大赋
——谒郫县友爱镇扬雄墓有感
成都外国语学校 胡华强
我坚信:在这片喧嚣的后面,你是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都听到了。
在川西平原偏西的一隅,在被纵横的大道割裂出的一小块林地中,你已打坐两千年。
天生口吃,却将巴山蜀水的灵气和远古的风云纳于胸中,用岷江之水酵成一怀锦心。
丛林里的杜鹃鸟在季节的轮回里啼血。西岭的积雪化了又白白了又化。
难于上青天的蜀道,虎豹虫蛇的咆哮总是一次次传来远方的回响。
一次次试着从笔端奏响来自心底的歌吟,却总是被四围高山的阴影阻挡,被来自西边高原的狂风吹散。
你那位老乡,那位走了桃花运的司马才子,抚琴挑逗美人的旋律并未从半个世纪的时空里消散。
当垆涤器的手,牵着爱情在川西平原春天的花海里肆无忌惮的招摇,弥漫着酒香。
你似乎并不羡慕那种私奔的激情,心里始终激荡着一阕更为壮阔的歌唱。
司马才子的歌声才是你神往的天音。子虚乌有的上林苑的神秘和丰富,总在你的心底共鸣着蜀山之外的遐想。
你的家世出卖了你艳遇爱情的勇气。你也没有可以为凤求凰的绿绮琴。
只有一篇还在心底发酵的大赋,隐隐泛起了酒香。
那些远离川西平原的故事就让别人去说吧。
长安城的落日,也许照耀了无数次遥望故乡的脸庞。
献上一章《甘泉赋》,又献上一章《河东赋》。谁知道你心中那泉是不是故乡之泉,谁知道你心中那河是不是从岷山中奔涌而出的母亲河!
当你在森严的庙堂之上唱得意兴阑珊的时候,黄鹤难越的秦岭正云遮雾罩。
当你在《太玄》和《法言》的深奥里躲避改朝换代的暗箭的时候,心底大概猛然飘起了这样一句话——
何处是乡关?
这时,你心底那一篇沉睡已久的大赋又开始萌动新的词章。
在新朝皇帝的天禄阁上纵身一跳,这情节只是你那一篇大赋的一个隐晦的典故,一个含蓄的隐语。只是你为已够沉重的氛围再添一抹暗红色的晚霞。
接下来的漫长的岁月,我们就在川西平原的一隅看见一座不起眼的土堆。墓前残碑上隐约着轮番飘扬的大王旗。
谁也不想再去记起那个曾经口吃的男人的故事。
他本已被时光遗忘。他本应庆幸自己被时光遗忘。
却怪唐朝那个多事的刘禹锡,一句“西蜀子云亭”搅起了世俗的风云。
西蜀不大,但安放的子云亭却不计其数;西蜀不小,但能收容你的灵魂的却只有故乡的一抔土。
一方堆土。一丛柏树。被青菜萝卜和鸡鸣狗吠包围,被隐藏在林间散乱的农舍包围,被四季晨昏袅绕的炊烟包围,被远远近近的车流和世俗的喧嚣包围。
多年以来,你被附近的民众的香火祭祀。他们不需要你的文采,他们只固执地希望你给予他们幸福和平安。
偶有导游带着一车老外来此迷茫地观望。先生,不知道你看见这些金发碧眼的人是否迷茫?
土封上,七八个赫然的盗洞让人穿越古今。我仿佛看见了那一篇大赋只剩下一串省略号!
我问旁边洗衣的农妇——知道这墓里是谁?
扬雄先生!——她头也不抬地回我。
“先生!”仅这两个字已足够让我在深冬的暮色里得到无穷的慰藉!
遥远的西汉实在太玄!沉默的时空更没法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