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敬
19世纪美国浪漫主义作家霍桑的长篇小说《红字》创作于1851年。小说以两百多年前的殖民地时代的美洲为题材,讲述一个发生在北美殖民地新英格兰的一个恋爱悲剧,但揭露的却是19世纪资本主义发展时代美利坚合众国社会典法的残酷、宗教的欺骗和道德的虚伪。这本书在当时成为一部畅销书,作家霍桑在不违背自己良心的前提下,也使这本书取得了一定的商业效益,招徕了众多读者。主人公海斯特被写成了崇高道德的化身,她不但感化了表里不一的丁梅斯代尔,同时也在感化着充满罪恶的社会。1955年由导演罗兰德·乔菲根据小说执导的《红字》,改编自这部小说,电影毕竟是一种演示性叙述为主的艺术形式,增加看点、卖点以吸引观众的目的是主要的,导演结合了特定历史因素,以白人和印第安人矛盾冲突的真实历史为整个故事情节提供叙事背景,使整部电影像一部宏大的史诗巨献,吸引了观众,增加了看点。导演在原著的基础上对主要人物的性格及命运进行了重新改写,取得了极大的成功。
海斯特在原著中是一个惨遭教会统治迫害的妇女形象,这个善良美丽的姑娘却不幸嫁给了伪善、心理阴暗的罗杰·奇林沃思,毁掉了自己的幸福。故事的开始,她移居到马萨诸塞州的波斯顿,丈夫被俘失踪,她独自一人生活,期间她遇到了牧师狄梅斯迪尔,开始了一段浪漫的爱情,两人真心相爱并生下一女,她在与当时的黑暗教会斗争时,表现得一直很勇敢,事发后,她被逼戴上那个代表通奸意思的红字“A”并像犯人一样游行,她强忍内心的痛苦,当被逼说出那个通奸者的名字时,海斯特坚决不肯,终日里受着那些上层阶级妇女的轻蔑和侮辱,她不回击任何打击,极富忍耐力,因为她乐于助人和善良的天性,很多人开始不按原来的意思去理解那个红字,不把它看作罪恶的象征,他们说那是“能干”的意思,海斯特用自己的善良改变了舆论对她的看法。相较于自己的情人,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磨炼,她早已变得坚强。经过了7年的折磨,全世界都在蔑视这个孤苦伶仃的女人,可是海斯特挺了过来,她勇敢面对,从未避让自己坚定的目光,坚强地活着,她比情人牧师更加果敢和坚定,让人不禁肃然起敬。丁梅斯代尔到死都保持一个负罪的心,但是在海斯特的眼中,他们的所作所为有它的神圣性,而自己的前夫的复仇才是罪恶的和恶毒的,她一直在鼓励牧师坚强地活着,不能因为怯懦就死掉,她让丁梅斯代尔和自己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去寻找她们的幸福,她不断用自己的活力使他振作,这个女人一直用自己的坚强和勇敢去面对苦难。但是在故事的结局,作家安排海斯特回到故里,重新戴上了那个A字,捡起早已遗弃的耻辱,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她也开始认为自己罪孽深重,要来忏悔一切,似有悔恨之意,这是女性意识的倒退,也不符合人物性格。
电影中海斯特从头至尾都没有认为自己有错,她非常坚定地认为自己与牧师的爱情是真诚的,反而是吃人的教义泯灭了人性,对善良的人们进行着迫害。当得知印第安人劫持了丈夫所乘的船只,没有一个幸存者后,海斯特知道自己可以重获自由,选择和牧师在一起,她异常高兴,认为是上帝对自己的眷顾,但是当时的法律规定,在无法证明丈夫绝对死亡,他们还要等7年,这是多么泯灭人性的礼教。海斯特勇敢地选择和情人在一起,在电影中详细的展现了他们第一次在一起的情景,他们很和谐也很享受这一过程,这是女性意识的觉醒和解放。当法官职责她离经叛道,散布异端者的言论时,海斯特不卑不亢。法官说:“不只谈论和野人的通奸,堕落的女人对好人大肆辱骂,没有一个有资格的男人加以指导,这些女人就会信口胡言,说出大不敬的话来。”海斯特立即反驳道:“先生,如果女人的谈话时信口胡言,为什么圣经会告诫我们,让女人做女人的教师呢?”法官无言以对。当被问及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他们要处死通奸者时,海斯特坚决不说,她说自己非常敬重和爱戴这个孩子的父亲,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才是自己今生真正的丈夫,而自己绝对不可能说出任何给他带来伤害的话,这个女人所表现出的勇敢让人感动。在狱中,当得知牧师要将真相说出时,海斯特告诉牧师:“我知道你想说出来,你的本性决定你想说出真相,可你那样会毁掉自己,也会剥夺我反抗这种伪善的权利。”海斯特认为他们的行为是伟大的,是没有罪的。当被总督要求她认罪,并表现自己的悔悟时,她说:“我相信你们认为我有罪,可谁知道上帝是不是赞同你们。”海斯特坚决维护着牧师,表现出非常人的坚毅和勇敢。海斯特被逼戴上了代表通奸标记的“A”字,成为一个贱民,被镇上的人驱逐、隔离和斥责。海斯特毫不畏惧的说道:“你们等什么,戴上吧!它代表的不是我的耻辱,而是你们的。”电影的结局皆大欢喜,海斯特不愿意呆在这样一个严守清规戒律的地方等待别人的驯服,她选择了离开,她要去寻找一个新的世界,最终和牧师以及自己的孩子一起离开这里,过着幸福的生活。这样的结局更符合观众的心理预期,也迎合了现代价值观。
在原著中,他不断忍受内心的折磨,虽然没有在示众台上受辱,但是他越发的阴郁和憔悴,身体也日渐虚弱,在忧伤的内心深处是一个痛苦的世界,这位青年牧师的面颊日渐苍白, 因为他研究学问过于执著忘我,更重要的是他经常通宵达旦地斋戒和祈祷以求内心的安宁和平静,他认为这是一种报应,整个人呈现颓废之势,每逢安息日,他的面颊变得更加苍白和瘦削,声音比以前更加颤抖,在他的灵魂深处,认为自己是罪恶的,他是一个真正的牧师,一个宗教家,他想把自己的世俗部分埋进坟墓,精神部分则永生天国,信仰既给他以支持,同时也将他限制在铁栅栏之中,无法摆脱内心的纠结,他的生命就快要为此损耗殆尽,每当想到自己的墓地,也总是自道,这坟上不会长出青草,因为这底下埋着一个该诅咒的东西!可见他的内心该是多么的痛苦,越是得到更多人的崇敬,他的内心就越是痛苦不堪,他非常渴望有一天能在他的讲坛上告诉人们自己所做的错事,告诉他的信众们,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告诉他的听众说,他卑劣透了,他是最卑劣的人群中一个最卑劣者,一个最坏的罪人,一个令人厌恶的家伙,一个难以想象的邪恶的东西。”[1]他最厌恶的就是他悲惨的自我,他想忏悔以求内心的片刻安宁,但这都是做不到。在牧师的内心当中,有一条血淋淋的鞭子在不断的抽打自己,他想通过肉体的惩罚来减轻内心的苦楚,虽然他的胸前没有像海斯特一样戴一个“A”字,但是这个字早已深深刻在了牧师的灵魂当中。牧师在供出真相和害怕胆怯中备受煎熬,他只有在夜晚没人的时候来到枷刑台站在海斯特站过的地方,进行徒劳的赎罪表白。就如同他自己所说:“如果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一个没良心的人,一个粗鲁野蛮的坏蛋,或许早就得到了平静。不,我本来就不该失去它的!可是,说到我的灵魂,无论我有多大能耐,上帝所赐予我的才智都统统成了精神折磨得手段。”[2]在牧师的心目中,即便是他为人们做了好事,也不能给自己带来快慰,相反更加痛苦和自责,他认为自己的灵魂是污秽的,这样一个堕落的灵魂是没有资格拯救和净化别人的灵魂的,他认为自己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虚伪,表里不一,自己的赎罪已经做得够多了,但是忏悔压根谈不上,除非自己向众人说出真相,不然自己只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自己的内心当中全是空虚和死亡。牧师在自我心灵的摧残和罗杰·齐林沃思毒害的双重折磨下,精神濒临崩溃和瓦解。海斯特劝说他和自己一起离开这里,但是这个懦弱的男人却没有这样的勇气和力量,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抓住自己的幸运。终于有一天,牧师在临死前鼓起了勇气上到刑台和海斯特一起道出真相,他也同时逃出了罗杰·齐林沃思的阴谋,获得了内心真正的安宁和解脱,不过他到死都认为自己是个罪人,内心充满了痛苦、罪恶和悔恨,认为应该负起自己的耻辱。
在电影中,丁梅斯代尔像海斯特一样,勇敢地捍卫自己的爱情。当海斯特问道他们是否有罪,丁梅斯代尔和海斯特的观点一致,都认为没罪,虽然他也会去审判台折磨自己,但更多的是为海斯特所受的折磨而痛苦难过,更因为自己不能代为受过而自责。电影的结尾处,他们趁着战乱逃跑了,海斯特想要去一个新的世界,牧师勇敢坚定的选择和她一起离开。这样的选择皆大欢喜,也是观众认可的结局。
在原著中,这是个长相怪异的人,内心感到孤独和凄凉,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家庭温暖。他虽然没有当众揭穿妻子情人的名字,但却用更加阴险的方式进行自己的复仇计划,他既不会害他性命也不会毁坏他的名誉,不是显示他的仁慈,而是他不愿意接受这种耻辱,这种行为看似慈悲,但事实是用更为阴险的内心折磨的方式去惩罚牧师。如果直接揭露他那么对自己来说是种耻辱不说,也太便宜了牧师,他要让牧师遭受到难以想象的痛苦折磨。他以一个教民的身份追随在牧师的左右,并竭力从牧师的内心赢得友谊和信任,他以医生的身份不断接近牧师,不是关心他的疾病,而是探究牧师的个性和气质,一心想着要钻进病人的内心, 这位精明老练的老医生,以他慈父般的和蔼和虔诚的爱成为了丁梅斯代尔形影不离的人。他的表情沉静,颇有学者风度,但内心却是丑陋和邪恶的。他利用了牧师对自己的信任,对牧师原本已经痛苦不堪的灵魂进行着无情的摧残,他让牧师不断认为自己是罪恶的,是虚伪的和肮脏的,虽然自己是为上帝服务的,但是却与魔鬼相伴,这对于一个虔诚的基督教信徒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在一次次折磨牧师的过程中,他体会到了疯狂的快感,是一个如撒旦般的恶魔形象。他外表还是一副沉静、温和、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在内心藏着邪念,促使他设计一种最为隐蔽的致命的复仇手段,他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从而使对方将心中所有的恐惧,痛苦以及悔悟统统向他供认出来,他对牧师竭尽阴险卑劣之能事,只有这样才足以报仇雪恨。他可以随心所欲的折磨牧师的内心,使牧师的内心更为恐惧,这一切做得如此阴险又如此不露痕迹,尽管牧师一直模模糊糊认为有人在窥伺他,但却始终没有弄清真相。罗杰·齐林沃思就这样搜索着他的思想,挖掘和蹂躏着牧师的心,蓄意活活把他折磨死,从中得到快慰,而这一切牧师都被蒙在鼓里。当牧师将真相和盘托出,罗杰就像要断气一样,不能再继续自己的阴谋,一旦失去了支撑他的复仇计划,他也很快就凋谢枯萎起来,在牧师死后不到一年,罗杰也死了。在故事的结尾处,罗杰也似有悔悟,根据他的遗愿,他将本地和在英国的一笔可观的财产赠给了海斯特的女儿珠儿。
电影中的齐林沃思仍是个复仇者的形象,与原著中的形象相差不大,他也想法设法的接近牧师,要把这耻辱的“A”字印在牧师的灵魂上,以此来折磨牧师,达到报仇的目的,他甚至牵连到海斯特的孩子,说她身上有一块胎记,这是恶魔的孽种。最后齐林沃思躲在暗处想直接杀死牧师,但却误杀了别人,最终齐林沃思自杀身亡,到死都没有表现出悔悟的意思。
人物性格的全新改写也造就了故事结局的大为不同,原著的结尾是悲惨的,海斯特的情人丁梅斯代尔最终抑郁而终,海斯特重现戴上那个红字,以示忏悔,让读者一度为之失望不已。而在电影中,海斯特和丁梅斯代尔最终勇敢的在一起,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更符合观众对作品的期盼。
[1][2]霍桑.红字[M].熊玉鹏,姚乃强,译.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0:114,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