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婚纱

2015-11-18 07:11成方
椰城 2015年4期
关键词:春妮试衣间影楼

■成方

魔幻婚纱

■成方

顺其自然,随遇而安,是吴可对待生活的一种态度。或者换句话说,是他的行为准则。因为从小到大,从中学到大学,从研究生毕业到找工作,家境优越的吴可总是一帆风顺——除去他自身的那点努力外,一切,家里都为他铺垫安排妥当了。以至于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自己的生活竟是如此的平淡和乏味,简直都有点死气沉沉了。

“太阳嘛,呵呵,”时常,他眯起眼睛对身边的人感叹说,“尽管每天都照常升起,可每天都这样,每天都这样,照得人连一点心思都没有了!难道阳光真的有什么好处吗?”

然而,阳光却始终如一。它缓缓地移动着,明亮而夺目。也许,是它们遮蔽了我的视野吧。有时候,盯着看久了,他的眼神就会变得忧郁,捉摸不定,仿佛背后真藏有生活的真谛,又或者在将来等待着他似的。就想:也许人活着,并不总是都能够发现和看得清楚生活的本真。

也许是在未来,又或者在死后……渐渐地,他的眼神迷离起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不过还好,虽说雨天和晴天对他来说并无太大的差别,但他确信自己喜欢活着。据说生命这东西,似乎不会轻易就戛然而止。他想起某位作家说过的话,即刻又变得欢快起来。其实对于每个人来说,生活都在有条不紊地、不可逆转地往前推进着。所以,在当今这个纷乱复杂的大环境大气候下,每天看似单调的生活其实并没有妨碍他什么。活着,其实也挺好。他努力地工作着,积极地进行自我调节。因为毕竟,生活要靠自己生存——以他的智商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能依靠父母一辈子。

只是,他想,要是能够多出一点刺激就好了。哪怕一丁点儿。尽管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平淡无奇的生活,但偶尔,他也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其实在他内心,在灵魂深处,他是向往冒险的。就像一颗石子掉进一汪死水激起涟漪,虽然波澜不惊,也改变不了什么,但凭添些乐趣总可以吧。他渴望着。

而实际上,他的生活是充实的。至少春丽就很喜欢现在和他的状况。“我看这样挺好的,干吗活那么累呀?”她对他说。春丽是他的女朋友,准确点说,是他的未婚妻。近些年,朋友们结婚的结婚,离婚的离婚,而他一晃,也到了三十岁光景——于他而言,这是一个多么适合谈婚论嫁的年龄呀。

“是该结婚了!”于是,一番认真的考量和思索之后,他对春丽说道。春丽似乎很喜欢他的这种状态,她甚至迷恋于他的一切,当然也包括他的胸无大志和随遇而安。在当今这个浮躁、乱哄哄的社会,他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品性,多么地难得呀。她是这么以为的。

而实际上,吴可的表现并没有那么差劲。他为人随和,聪明、幽默,心疼春丽,一切都是得体的。否则的话,春妮也不会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姐姐。春妮和他是同事,比他晚两年进研究所,也是助理研究员。年底吴可就要转为副研究员了。

身为同事,春妮自然对吴可了解较多,便常在姐姐面前说他好话。春丽听了心里自是高兴,就常在同事面前夸起自己的未婚夫:“其实我家吴可也蛮上进的哈!”

“结——婚?!”听罢未婚夫的表白,春丽显然很激动,她把他这句话当作是求婚。激动过后,俩人一番商

量,便开始着手准备。家境殷实的好处马上得以体现:买房,装修,双方家长见面;定婚期,订酒店,买家具,布置房间,拍婚纱照……一切都不成问题,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小姨子春妮更是兴奋不已。眼看着自己的浇灌有了结果,她比谁都高兴。激动之余,她对姐姐的婚纱照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我来帮你们选婚纱啊。”她对姐姐姐夫说道。

这天,一行三人来到全市最好的婚纱影楼“蒙娜丽莎”,这是春妮刻意选定的地方。“老大,一辈子就这一次,当然要找最好的!”她对姐夫撒娇说。“好好好。”吴可很乖巧,一连说了三个好。他又不差钱,当然要讨小姨子喜欢。随遇而安嘛。

影楼人很多,生意很好。接待他们的是位身着婚纱的漂亮女生,看模样像是位模特儿。果然,吴可看到墙上挂有不少她的巨幅照片。

他把目光落在吧台后方墙壁上的一幅油画上:达·芬奇笔下的那位神秘贵妇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细看,竟不是印刷品,便心道老板还蛮有心的哈。

落座,倒茶。漂亮女生搬出几大本影集殷勤地向姐妹俩做着介绍。春妮兴奋地替姐姐问这问那,仿佛她在结婚似的。吴可则随遇而安,边喝茶,边饶有兴趣地不时做出倾听状,却不发言——这场面他早已经习惯了,他经常陪自己的未婚妻或姐妹俩逛街。

两个小时后,在妹妹的坚持下,姐妹俩终于选定下一套“白金套餐”。姐姐嫌贵,脸上带点不甘;妹妹心满意足地冲吴可眨眨眼,笑靥如花。喔,不错!挺好,挺好。吴可满不在乎地打起哈哈。

选婚纱时,姐妹俩又起了点争执。姐姐节俭,认为随便租一套就行了,反正只穿一天的。妹妹却不同意:“随便?有没搞错呀老姐,一辈子可就这一次呢!”

春妮看上了一套欧根纱的蕾丝长拖尾婚纱,租金要一千五百元一天。

“太贵啦!”春丽吃惊的表情。

春妮却爱不释手。她尤其喜欢这套婚纱的头饰——一箍白色的镀金王冠。

“哇噻,超有女王范儿哎!”她调皮地将王冠戴在头顶,对着镜子左照右照。

见姐妹俩拿不定注意,吴可问了下价格,然后潇洒地一摆手,说:“不如这样吧,再添点钱买了算了,留着也是个纪念!”

“还是姐夫聪明。”春妮兴高采烈地拥抱了吴可一下,“爱死你了!”

不差钱的感觉,真好。二比一,春丽只好同意。

接下来,春妮拉着姐姐去试婚纱,吴可老练地拎着姐妹俩的提包神情若定地等在外面。这场景他早已驾轻就熟。他悠闲地打量着店里的陈设,不由地将目光落在几位身穿婚纱的漂亮模特身上,并试着在墙上找出对应的照片。然后,他下意识地再次把视线落在那张“蒙娜丽莎”上。“神秘莫测”,他带着几分无聊在心里形容着这笑了几百年的微笑。他发觉她微微撇起的嘴角上似乎隐藏着些许的不屑和诡谲,仿佛在预示着什么。这时,身后传来动静,春妮和一位女店员从试衣间里走出来。

“姐姐穿婚纱真漂亮!”妹妹一脸的羡慕。

吴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三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不见春丽出来。又等了大约五分钟,还是不见出来。春妮站在试衣间的镜子前扭扭身子说咋还不出来。女店员忙笑着解释说:

“婚纱不好穿,有人比这还慢呢!”

也是。吴可觉得女店员说得有道理,安慰春妮说:“大概你姐姐第一次穿婚纱,激动的吧。”语气里带点调侃。

又几分钟过去了,还不见有人出来。不对劲呢!春妮这下着急了,她跺了跺脚,抬手去敲门:“姐!姐!”没有人回答;再叫,还是没动静。吴可见状也有点着急,伸手去拉门。

门开了,里面却空无一人。

真是不可思议!三个人顿时全都傻了眼。

吴可冲进试衣间,春妮冲进试衣间,女店员冲进试衣间,三个人几乎同时冲进试衣间。试衣间里空无一人。未婚妻不见了,春丽不见了,人,不见了。只有那件欧根纱的蕾丝长拖尾婚纱孤零零地瘫倒在试衣间的地板上,像极了一具失去灵魂的空皮囊。

我姐呢?春妮瞪大了眼睛,尖叫一声:

“姐——!”

女店员吓坏了,“啊”的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人呢?!吴可从上看到下,没有第二个门,他跳起来捅捅天花板,用手指抠遍试衣间所有的缝隙,结实得不能再结实,几乎连指甲都塞不进去。

可是,人呢?

“春丽!春丽!”他喊。

没有人回答。周围一片寂静。春妮吓傻了,“嗷”的一声,瘫坐在地板上。

吴可脑袋大了。他喊了几声,也瘫软下来。他抓起面前那堆婚纱上的那箍白色王冠,仿佛回应他似的,“王冠”一闪一闪发出惨白的亮光,神秘而诡异。

“不可能的呀,明明看着她们一块进去……妹妹出来了,女店员出来了……难道就这样消失了不成?”吴可瘫坐在地板上,想不明白。汗珠成串儿地从他额头上沁出来,流进眼睛里,又苦又涩。试衣间里一片死寂。

“姐夫……”小姨子春妮显然吓坏了,可怜巴巴地望着吴可。

“不可能就这样消失了,不见了。起来,我们分头再找找。”吴可注意到试衣间里留下的只有这套婚纱,就想也许她在跟我们开玩笑,趁我们不注意溜出去藏在哪儿了。他把春妮搀扶起来。

影楼老板带了几个店员赶过来,有几位客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问明情况后也纷纷参与进来。“春丽!春丽!”“姐姐!姐姐!”店内顿时乱作一团,大家找遍了影楼每一个房间,每一处角角落落:化妆间、摄影室、办公室、更衣室、厕所和储物间,却一点迹象都没有。

在大家的提示下,春妮给姐姐单位和家里打去电话,也没人。

“报警吧。”影楼老板觉得事态有些严重,便报了警。

可是,这管用吗?事情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证人众多,绑架或者谋杀,抑或走失,都无从谈起。

然而,事情毕竟发生在自己身上,是他亲眼所见,这又该做何解释呢?

吴可百思不得其解。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到了穿越或者类似于时空扭曲之类的东西。不过这怎么可能,也太过于荒诞了吧。就想这话要对警察说出来,不挨顿训斥才怪。

果然,尽管有他和春妮,还有影楼的几个店员作证,警察还是将信将疑。一番勘察和盘问之后,便草草收场,打道回府了。事实真相如此,信与不信,又能怎么样呢?吴可在心里说道。

就这样,一天,两天,三天,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春丽仍然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半年时间过去了;寻人启事贴出去了,警察的协查通报也发出去了……吴可仍不甘心,又跑到电视台花重金做了个悬赏广告,却依然无任何与春丽有关的信息,反倒是诈骗钱财的电话接了不少。这世界到底怎么了?时间一长,吴可心里的那点希望,就游丝一样,渐渐地若有若无了。

就这样,吴可的未婚妻,春妮的姐姐春丽,凭空地就不见了,消失了,就像一阵风一样。春丽的父母显然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双双病倒了。吴可不忍心,和春妮承担起了照顾老人的责任。

“你说,姐姐会回来吗?”有时,春妮就会这样问他。

“姐姐真可怜,就像一片云一样,风一吹,就走了。”春妮说这话时,睁大了眼睛,她的声音幽幽的,像极了春丽。

吴可的眼神躲闪着,仿佛在逃避着什么。他感到心里面空荡荡的。希望若有若无,春丽的影子却越来越重。为什么会这样呢?他的目光渐渐迷离起来。他强忍住悲痛,呢喃着对春妮说:“也许,她是在逃避,没准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恍惚中,他看到春妮眼泪婆娑地点点头。

有时候,幽幽的声音传进耳畔,他就会把春妮当作春丽。姐妹俩太像了!他痴痴地望着眼前模糊的身影,心碎了一地。

而命运似乎总是这样:共同的遭遇,几近相同的情感和感受,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白天,他们在同一单位工作;下班后回家一块照顾老人——春妮的母亲一直卧床不起,女儿的消失对老人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自从春丽不见了以后,他们几乎从不和其他人交往。春妮悄悄地和男朋友分手了,没有理由。吴可发现后,问她为啥。春妮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不为啥,没意思。”说完,表情怪怪地看着吴可。

吴可无奈地摇摇头,目光躲闪着,再没说啥。

每天,从春妮家里出来,吴可便独自一人回到自己的住处——他曾经和春丽的新房。春妮有时也会过来看看。这里,不仅对他来说有着太多的回忆,同样对她也是一种慰藉。姐妹俩感情很深,布置新房时春妮一直都跟着,很多地方都是按照她的意思布置的。

“你说,姐姐会不会趁着你们不注意悄悄溜出去了?现在该不会是困在什么地方了吧?”对姐姐的失踪,春妮一直都未死心。她回想起当时自己好像上过一次卫生间,便猜想着姐姐会不会被什么人绑架了。

“噢,噢,这怎么可能!我可是一直守在门口的,再说还有影楼的那个女店员在场……”尽管吴可心里非常明白春妮的意思,可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激动。蓦地,那幅油画突然浮现在他脑海中,神秘而诡异。

“你以为我不想你姐姐……只是,这怎么可能……”他突然害怕起来,停止了说话。空气立刻变得沉闷起来。他瞟了一眼春妮,没有说话。春妮伤心地坐在地板上,怀里紧紧抱着她送给姐姐的布娃娃。

“这该死的生活……镇静,我需要镇静……”吴可嘴里念叨着,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这该是怎样的一种煎熬呀。他思考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吴可想了一会儿,向春妮说出了自己的那个大胆、怪异的想法。他想缓解一下眼前的气氛。

“什么?穿越?!不会吧,姐……”果然,春妮的反应很大,她想叫他“姐夫”来着。她咯咯笑着说:“有没有搞错呀你,是不是美剧看多了?时间线是个什么东西?”

很快地,吴可被她的情绪打动了,他一脸认真地向她贩卖起自己从美剧中看到的有关此类的东西。不过到了末了,他们依然不能够消释掉对亲人的回忆和思念,反而更加地惆怅和郁闷了。

一年多时间过去了,他们似乎仍无法接受这样的痛苦。每天面对着照常升起的太阳,吴可有时就会这样想:要是不见的是我,那又该如何呢?阳光慵懒地照射在身上,刺挠而惬意。吴可眯缝起了眼睛,心道:“也没准儿是一件挺不错的事情吧。”

吴可这般想着,全身潮涌似的起了一阵阵残忍般的愉悦。阳光缓缓地移动着,平淡而乏味,始终如一。

“也许,生活就是这样子。顺其自然吧。”他对自己说道。

春妮似乎也在逃避。除了上班下班,除了吴可之外,她拒绝接触任何男人。

“生活,不过如此。”她说。

也许是出于对姐姐的怀念,她经常过来找吴可。

“我知道你很想念姐姐,”吴可劝她,“可这并不是生活的全部。”说着,他停下来,瞄了她一眼。“你和我不一样。”他把目光看向别处,接着说道,“这一年多来,她一直在我心中,好像亲人一般……喔,你知道,我是爱……她的。可是,生活总得继续……你有你的生活……”

说这话时,春妮一直拿眼睛盯着他,眼神怪怪的。吴可有点小紧张,只好把目光盯在他和春丽的一张生活小照上。

“唉,你是知道的。”吴可叹了口气,平定了一下,继续说道,“原以为,能和你姐相爱,是我的荣幸。就想着能够一直这样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就算是有点小摩擦,小意外,也决不会妨碍我们。可是,万没想到,竟会出现这么大的事情!这简直……叫人情何以堪……不过我想,既然我们活着,就不妨生活得好一点儿。这样,也能对得起你姐姐。”顿顿,又说:“也没准儿,哪天她就回来了。”

说完,他瞥了她一眼。春妮一直盯着他,正好接到这一瞥,两个人的视线就对视到了一块儿。两人同时发现,他们彼此浑身战栗着,就仿佛方才对方那一瞥是根火柴,瞬间就点燃了他们。

有时候,不管怎么说,男女之间就是这样。甭管什么理由,只需一瞥,也就够了。

总之,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吴可和他的小姨子春妮,就这么相爱了。也许,是因为春丽吧。

过后,吴可对春妮说:“或许是老天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春妮点点头,流下眼泪。是思念,还是伤痛,抑或感动,她说不清,也许都有吧。就想人和人之间或许就是这样,很难解释,又带点莫名其妙,尤其像他俩这样,猝不及防间,有些东西就发生了,并且开花,结果。她对吴可说道:“自从姐姐……跟你在一起,我感觉好多了。我讨厌那些……无聊的人。本来活着就累……

也许,如你所说,姐姐是对的……而现在,不管怎样,你都是我最信赖的人。你温柔、体贴,与世无争……我很喜欢……也许,我们在一起,是对姐姐的最好怀念吧。”

春妮说这话时,脸上放着光芒,晶莹、柔软,带着真诚的羞涩。许久没见着她这样了。吴可心中一动,人便软了下来。他暗自在心中诧异:“她这想法怎么和我这般相似的?”

对于伤痛来说,时间是个再好不过的治疗师。就这样,他们在一起了。想想也是:共同的一段经历,几近相同的感情,使得他们能够互相敞开心扉,拥有彼此。他们一起欢笑,一起忧伤,一起思念……不打扰影响任何人。一切,都是那么得自然、美好。尤其对吴可来说,简直都有点回到过去和春丽在一起的感觉。以至于有时,一觉醒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仍在梦中。

“真是恍然如梦啊!”他感叹着,内心却隐隐地掠过一丝担忧。

双方家长似乎对他们的决定并无意见,甚至都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也许在他们的潜意识中,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和选择。春妮母亲的病情越来越好。两年之后,春丽依然杳无音讯,两人的婚事便提上了日程。

新房还是原来那套婚房。姐妹情深,春妮似乎接受了姐姐的一切。这让吴可非常感动。

“委屈啥?我觉得这样挺好。”她回答吴可说。在吴可的坚持下,春妮才同意将新房做了小小的改动。

一天周末,两人正在新房收拾、打扫卫生,突然听到有人在敲门。敲门声很弱,似乎有些犹豫。谁呀?吴可心里纳闷:平时他俩基本不和邻居来往,小区里一个人都不认识。

吴可打开房门。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站在面前的竟然是春丽!

吴可愣住了。“谁呀,老公?”春妮正在卧室里收拾衣柜,听见动静来到客厅。“呀”的一声,春妮也愣住了。

没错,是春丽,只是气色有点不太好,还穿着那天消失时穿的一身衣服。

春丽脸上表情怪怪的,一副捉摸不透的样子。“怎么,不请我进去?”她盯住他俩说。她的眼神看起来似乎有些犀利,仿佛要看穿他们似的。

春妮吓坏了。吴可也吓坏了。他吃力地吐出两个字:“请进。”

春丽慢吞吞地走进屋子。经过春妮时,她瞟了她一眼,说了一句:“你好,妹妹。”她的眼神和语气都怪怪的。仿佛有些沉重,却听不出也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给人的感觉就是:现在的她,既是春丽,又不像春丽。

“……姐……”好半天,春妮才回过一点神儿。她还是感觉到了害怕。照理说,突然见到多年失散的亲人,她应该热泪盈眶地拥抱她、失声痛哭才是。可是这会儿,她一点也没有这样的动机和冲动,反倒是感觉到了害怕,甚至恐惧。她叫了春丽一声,问道:

“姐,你是从哪儿回来的?”

仿佛没听见似的,春丽满不在乎地打量着这套熟悉、曾经属于她的房间,半天,才简短地咕哝了一句“很远”,算是回答。

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俩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尽管两年多来他们也曾幻想、想象过春丽会回来,可是现在,当一个大活人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吴可懵了,春妮也懵了。这还能接受吗?

吴可这会儿显得有些尴尬。眼前的这两个女人,一个是过去的小姨子现在的未婚妻;一个是消失了两年多的曾经的准妻子,想想都觉得别扭。他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递给春丽。春丽表情漠然地接过纸杯,一口气喝完。她的动作有点粗鲁。春妮看得目瞪口呆。不过没错,这的确是自己的姐姐。她比原来略显消瘦,她的头发有些枯萎。她穿着那件两年前消失时穿的衣服,已经很旧,都有点过时了。

春妮仔细地打量着姐姐,觉得自己有种别样的感觉。她感受到了一股来自姐姐身上的寒意,却并不熟悉。她注意到了姐姐的眼睛是那样的深邃,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开凿出来的两个窟窿,神秘而异样,不可捉摸。

春妮越看越害怕,感到浑身发凉。

可不管怎样,姐姐毕竟是回来了,失散了两年多的亲人突然出现了。在吴可的提醒下,春妮给父母那边打去电话。突然听到女儿回来的消息,喜从天降,两位老人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春妮擦擦眼泪,把电话

递给春丽说:“你给爸妈说两句。”

不料,春丽却无动于衷地摆摆手,说:“说啥说,我没啥可说的。”

说这话时,春丽一脸的冷漠,好像全世界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无关似的。

“你……”春妮气得眼泪流下来,拿电话的那只手直打哆嗦。吴可赶紧冲她摆了摆手,意思是别惹她。

吴可和春妮商量了一下,两人带着春丽打车去了父母家。

结果可想而知,春妮的姐姐春丽,在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两年多之后又莫名其妙地重新回来,性情大变。“我哪儿也没去。”除此之外,不管怎样问她,一句都不愿意多说。

“不说就不说吧,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就好。”母亲流着眼泪说。

最难过的是妹妹春妮。姐姐的突然出现,令人猝不及防。她内心煎熬着,感到很矛盾。

“你知道吗,吴……可,我都不想活了。”姐姐的回归,让三人之间的关系显得尤为尴尬。她犹豫着,对曾经的姐夫现在的丈夫吐露心声。

“我看,还是你和我姐结婚吧。也没准儿她会好起来的。”尽管害怕,但毕竟姐妹情深。一头是恋人爱人,一边是自己的骨肉至亲,此时的春妮内心已然被亲情和压力折磨得颠三倒四,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同样地,吴可也处在良心的煎熬中,但是他并没有失去理智。

“你说什么啊?!”春妮的话虽说让吴可有些生气,但他完全理解她此时的心情。他把春妮搂在怀里,温柔地对她说道:“真是个小傻瓜……看看你都在说些啥哟!”

“宝贝儿,婚姻大事,哪能说变就变。你把我当啥了?你知道我们是相爱的……再说,我和你姐那都是两年以前的事儿了……当然,我心里也很难过。尤其是她现在的状态……我很担心……好了宝贝儿,别想那么多了,好吗?”

“顺其自然,宝贝儿。现在我们之间的这种状态就是我们的‘自然’。”吴可就是吴可,把“顺其自然”这种生活态度解释得淋漓尽致。果然,一番温声细语之后,笼罩在春妮心头的那些乌云,不见了。

最后,两人说定,婚期不变,同时积极给春丽进行治疗。春丽的情况着实令人担心。两年多时间,她去哪儿,都经历过什么事儿,怎么回来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等等一大堆的问题和疑问,没有人知道。

真要命,面对警察的询问,春丽也是那副状态,一问三不知,还差点和警察吵起来。“慢慢来吧,压根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吴可对家人说道。

可不管怎样,生活还得继续。拍婚纱照时,吴可提议换一家影楼,春妮点头表示同意。两年前发生的事情让两人心里多少都有些阴影。

“老公,你真细心。”春妮表扬吴可。

听说要拍婚纱照,春丽来了兴趣,表示要一同前往。“去就去吧,也没准触景生情,对病情有好处呢。”吴可悄悄地对春妮说道。

三人来到一家影楼。试婚纱时,春丽表现得有些兴奋。她抢在春妮前面说道:“我要穿。”说完,兀自拿起婚纱跑进试衣间,然后“啪”的一声,锁上门。

春妮和吴可面面相觑。吴可无奈地对女店员说了声对不起。

一刻钟后,不见姐姐出来,春妮有点着急,她焦躁不安地对吴可说:“怎么还不出来?”

吴可没说话,上前去敲门。“春丽,春丽。”他喊。

咚咚咚。春妮急了,“姐姐!姐姐!”声音里带着哭腔。

两人在外面不停地敲门,拽门;敲门,拽门。里面门反锁着,没有人回答。

试衣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会吧!”两人都快疯了,喊店员拿来钥匙。

门被打开了。里面空无一人,一片死寂。

吴可和春妮同时看到:那套婚纱孤伶伶地躺在地板上,仿佛一具空空如也的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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