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好样的

邢孔海

城郊本连村的李力干贩运活禽的生意，生日这天，他邀几位好友去城里的春妮小酒店庆生。好友贺强听到酒席设在春妮小酒店，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春妮是李力的表妹，但她也是自己离了婚的妻子啊。

不管贺强心里如何纠结，李力生拉硬拽地把他给弄上了车。小皮卡向城里驶去，经过一堵灌木墙时，一只火红的毛鸡从灌木丛里惊飞出来，撞落在挡风玻璃下。贺强愁眉一展，嚷起来：“撞红撞红，撞上鸿运了！”

大家心动起来，到城里后都纷纷去买彩票。

喝酒时，贺强缩在朋友中间，偷瞄着忙来忙去的春妮，悔恨的泪水不觉流了下来。两年前，春妮因为贺强沉溺赌博，百般劝说无效，狠心离开了他，在李力的帮助下开了这家小酒店维持生计……深夜，从春妮小酒店出来，贺强已烂醉如泥。

第二天贺强醒来，想起昨夜在春妮面前醉酒失态，心里后悔不迭。要去洗漱时，他依稀记起昨夜买了彩票，就用手机上网查看开奖号码，然后掏出彩票对号。贺强的眼珠子反反复复地盯着手机和彩票，心“咚咚”地狂跳起来——他中大奖了！

中了奖的贺强大宴亲朋好友，他算有情有义，把酒席也设在春妮小酒店里。春妮的脸色平和许多，不过她万万没想到，贺强从此再也没有在她眼前出现过。

一次，李力说贺强做起了大生意，日子过得蛮好的。春妮听了，那颗疲于生计的心才变得欣慰起来。春妮小酒店一直惨淡经营，春妮早想盘掉，只是李力极力反对，才半死不活地维持着。

这次他们谈过贺强后，春妮摊了底，说小酒店真的无法维持下去了。李力再次反对：“你酒店的生意之所以冷清，那是因为你的菜式毫无特色，你看沿街两旁的饮食店几乎都有自己的特色菜，醉鹅、海鲜、羊肉什么的，都直接找准顾客的胃口，生意好得令人惊叹。所以，你只要想出一道新的特色菜，酒店的生意肯定能起死回生。”

春妮觉得表哥的话很有道理，李力趁热打铁道：“再撑几天，我来帮你想想办法。”

几天过后，春妮打算最后营业一天。已经是午饭时刻，店里好不容易进来一桌客人，坐下就喊上菜。春妮喜滋滋地捧着菜单跑过去递给客人，客人看都没看，拉长声音叫起来：“两只本连鸭——”春妮小声道：“对不起，小店不卖本连鸭。”客人瞪大眼睛道：“你该不会糊弄我们吧？”春妮满脸不解，说：“我这儿真的不卖本连鸭啊。”客人生气地指着店门外的招牌说：“你看看，你的招牌是什么？”春妮几个箭步跑出店门，看到“春妮小酒店”已经换成了“本连白斩鸭肉店”！

正在这时，李力的皮卡开了过来，他抱着一只沉甸甸的大袋子走下车，边走边嚷：“来喽，本连鸭肉！”看着满脸堆笑的李力，春妮恍然大悟，表哥这是要给她一个惊喜啊。

春妮马上给客人斩鸭，李力又从车里拎下一只小桶，小桶里装着调好的蘸料。不一会儿，又进来几桌客人，把李力送来的熟鸭都点光了。这些客人离开时，都夸赞本连鸭肥而不腻，肉质鲜美，还说蘸料配制独特，吃了很开胃。

李力陪着春妮卖完鸭才离开，临走时对春妮说道：“从明天开始，我负责给你送鸭，顺便给你带蘸料来。”

第二天，春妮的本连鸭卖出了三十只，此后数量天天攀升，生意好到春妮不得不雇用了几个服务员。几个月下来，春妮赚的钱比她这两年赚的加在一起还多。

李力嬉笑着邀功：“我这特色菜不赖吧？”春妮点点头，突然狐疑起来，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李力抬脚刚走，春妮就把生意交给店里的伙计，回了一趟本连村。

本连村到处是沟沟汊汊，鱼类繁多，如春妮想象的一样，沟汊里养起了一群群鸭子。她看到一条水沟的堤岸上有个草寮儿，草寮的边上斜插着赶鸭的长竹篙，里面躺着养鸭人。春妮定了定神，慢慢地向草寮走过去。这时，水沟里的鸭子因受了春妮的惊吓“嘎嘎嘎”地震天叫起来，养鸭人翻身坐起，原来是本连村的穷光蛋发叔。

春妮的心沉落下去，思忖一下，手握成喇叭状问：“发叔，鸭子都是你养的吗？”发叔走出草寮，自豪地回答：“当然是我养的了，你还真得感谢我，没有我的鸭子，你的生意哪能那么红火！”

春妮连声致谢，匆匆掉头走了。她多么希望养鸭人就是贺强啊！

春妮顺路回村里看望母亲，下午才从家里出来。在村里停车场的旁边，她看到了心痛的一幕：贺强正在大榕树下可劲儿打麻将！他叼着香烟，乐呵呵地打出了一张牌，猛然抬头看到春妮，脸一下变了颜色。春妮心里又气又急，一步跨上车离开了……

李力第二天来店里时，欢喜地问春妮：“听说你昨天回了村里，看到那满沟汊的鸭子了吧？”春妮没好气道：“那是发叔的鸭子！我还看到贺强坐在大榕树下重操旧业！”李力连声叫道：“这怎么可能？”春妮打断了他的话：“别跟我提他，狗改不了吃屎！”

春妮闷闷不乐好几天，才开始平静起来，又让贺强搅得一团糟！

这事跟春妮毗连的那个小食店有关，那个小食店的生意就像当初的春妮小酒店一样冷清，现在被春妮的鸭肉店旺旺的人气一压，店主连硬撑的信心都没了。春妮正打算扩大铺面，就在她要跟店主谈判时，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而且捷足先登，把小食店盘下了。这人正是贺强，盘下小食店后，偏偏挂了块“贺强白斩鸭”的牌子，跟春妮唱起对台戏。春妮气得鼻子都快歪了，眼睁睁地看着客人分流到他那边。

过一阵子后，春妮的心情才阴转晴，因为流失的客人都陆续回到了她的鸭肉店里，直抱怨贺强那边的鸭肉不正宗。

春妮到底忍不住好奇心，让伙计偷偷买来贺强店里的一只熟鸭，还要了一小碟蘸料。贺强卖的竟然不是本连鸭，蘸料的味道也无法跟她的相比。春妮正纳闷着，李力突然打来电话，说患了重感冒，明早的鸭子托发叔给送过来。

第二天一大早，发叔果然把鸭给送过来，卸下鸭子，春妮和伙计们就忙开了。忙了大半天，春妮才想起天天由李力送过来的蘸料还没着落，一下子惊跳起来。

正要给李力打电话，却见贺强提个桶走过来，嗫嚅道：“李力让我给你送蘸料。”春妮一怔，张口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一连几天，都是贺强送蘸料来，默默地来默默地走。春妮沉不住气了，打电话给李力：“表哥，别装病了！你来店里一下。”

李力来到店里，春妮对他说：“今天的生意特别好，蘸料都用完了，你现场给我配制一些吧。”李力哈哈笑起来，道：“表哥有哪些特长你还不心知肚明，这蘸料是我请人家给你配制的。”春妮感叹一声，说：“就知道你没这本事，这蘸料的味道我太熟悉了，挑明说就是贺强配制的！但我就不明白了，他的店为何不卖本连鸭，也不用这蘸料？”

李力这才如实招来：“不卖本连鸭正是为了本连鸭，不用这蘸料正是为了让你一枝独秀！你就是性急，那天不容我把话说完。贺强真的远离赌桌了，你没看到跟他打麻将的都是老头老太太？他那是消遣。还有啊，发叔养的鸭子是他赊的鸭苗，他采用赊苗分红利的模式在本连村一带做了大生意！让你卖本连鸭肉是他的主意，招牌也是他夜里来换的……”

春妮深感震惊，继续问道：“他盘下小店的目的仅仅是像你说的要当绿叶，把我的生意衬得更红火？”李力笑道：“那还用说，他想跟你零距离呗！”

春妮害羞了，拍了李力一巴掌，嚷着：“叫你贫嘴，我得亲口问问他。”话一出口，她脸更红了。李力趁机冲贺强店里喊：“贺强你过来一下！”

见贺强走过来，春妮闪进了屋里。李力对贺强说道：“春妮托我跟你说，明早把你俩的店合并了。”春妮偷听着，忍不住扑哧笑起来。

贺强的眼里闪出了泪光，李力愉快地说：“明早我带人过来把这事儿给搞定。”

李力说完要离开，贺强突然喊住他，掏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道：“卡上存了中彩票的钱，感谢你把中奖的彩票换给我！我买的号是我和春妮的结婚纪念日，而中奖号码是你的生日，你买号时我瞧得一清二楚。”

春妮一听，感到一股幸福的暖流涌上心头，她的表哥，真是好样的！

（责编/黄素萍 插图/卢仲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