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媛
电子文化的危机
——鲍德里亚后现代主义文化分析的一个维度
■朱媛
鲍德里亚指出了西方当代文化与现代文化分界处的两个断裂,一个是消费文化理论对生产文化的取代,另一个是当代社会中电子文化生成。鲍德里亚论述的拟真(simulation,或译为仿真、模拟)特征的社会状况是电子媒介兴起的伴随物,可以概括为电子文化。在当代社会中,电子文化以激进的拟象(simulacra,或译为影像)消解现实,电子媒介的模拟取代了现实,现实是电子操纵的结果。在鲍德里亚看来现实是镜中之物,人们所得到的现实是幻觉,它可能是权力话语下的主观幻觉,也可能是电子技术操作的客观幻觉,而后者更为一种终极幻觉,它彻底否认了现实存在的可能。电子文化社会通过媒介生产现实符号,造出“超真实(Hyperreal)”的世界。在这世界中符号成为决定一切的基本形式,它比真实更真实、更紧张、更诱人、更狂热,更容易控制人的思想和行为。
鲍德里亚媒介理论的主要资源是麦克卢汉。麦克卢汉提出的“媒介即信息”的观点把媒介的发展历史与人类的生存状况联系起来,认为一项新的技术的发明可以为人类创作新的生存环境,每一次媒介对自身的突破,就意味着人类获取信息的方式和获取信息的能力的巨大提高和飞跃。鲍德里亚的电子文化理论是麦克卢汉理论的进一步详实说明,而且鲍德里亚在符号的层面对麦克卢汉进行了话语改造,使自己的理论比麦克卢汉更加激进。
麦克卢汉的“媒介即信息”理论形成了意指符号中能指与所指的重叠,电子媒介对信息的剪裁、排列、选用本身就是信息的表现方式,这些手段比内容还要真实。麦克卢汉指出现代传媒的发展,尤其是电子传媒,如电视、电话、电报、广播等的迅猛发展与广泛使用形成了一个新的文化传播方式和传播形态,它们改变着社会的运行模式。由于电子媒介传播的广泛性促成了大众媒介的形成,世界逐渐缩小,电子的迅猛发展促成了“地球村”的出现。电子媒介加速了信息传播量与信息传播速度,大量信息的高速运转使信息不受地域限制,在全球范围内得到迅速传播与交流。资源共享达到空前的高度,信息全球化成为可能。在这种信息的快速传播中,“地球村”应运而生。这种在全球范围的传播功能并非出自其内容,受众在其中接受的并不是音像展示出来的内容,而是与传媒技术相关的,与现实脱节的等同于符号的强制模式。电子媒介所传播的内容隐藏了媒介的真实功能,实际上,电子传媒的技术秩序(画面剪辑、蒙太奇、字、词、页面编排等)比任何思想、象征更具有长效性。电子媒介有其自身的逻辑,它的传播模式,它的目的都不以内容为参照。麦克卢汉认为“媒介即人的延伸”,①人类通过语言,技术赝像驱赶自身形象,人们通过表现来摆脱自己的能量,媒介的运用和操控是人自身能力的外延。麦克卢汉的“媒介即信息”理论把媒介与信息等同起来,媒介不用指向任何内容也能表达意义,这使媒介符号的能指与所指相重叠,这样我们就从以所指为中心的信息过渡到以能指为中心的信息,由画面内容的消费过渡到直接对画面的消费,由对人类生活自身形象的关注过渡到对以媒介为表现的技术、技能、技巧的关注。
鲍德里亚仿真理论中媒介的符号化。鲍德里亚是个彻底的真实理论颠覆者,他对麦克卢汉的批评在于他认为媒介本身也不真实。媒介也只是符号的能指形式,这些能指只能指涉自身。这种媒介的符号化思想可以把他阐述为能指、所指、参指三者的重叠。“‘媒介即讯息(也可翻译为信息)’不仅意味着讯息的终结,而且意味着媒体的终结。文字意义上的媒体已不复存在(我特别地说的是电子大众传媒)……因而,任何的中间道路都是不可能的,……意义是不可能的。”②
在麦克卢汉那里媒介所承载的内容无真实性可言,媒介技术是唯一的真实。鲍德里亚更进一步地提出媒介也非真实,是为了突出媒介转瞬即逝的特点。在鲍德里亚看来“电视传媒通过其技术组织所承载的,是一个可以任意显像、任意剪辑并可用画面解读的世界的思想(意识形态)。它承载的意识形态是,那个对已变成符号系统的世界进行解读的系统是万能的”。③也就是说不管是媒介所承载的内容,还是媒介本身都不可能参照真实的物品,对媒介的符号系统可任意解读,媒介是不确定的。媒介的符号化是让媒介操控一个符号参照另一个符号,一件物品参照另一个物品,一个消费者参照另一个消费者。我们所看到的,是经过技术性的编码规则切分、筛选、过滤、诠释了的世界实体,而且这种编码规则也是变动不居的,现象后面没有任何深层语法。“媒介和现实都处于一个星云中,它的真相是无法辨认的。”④
因此一切都是伪事件,真实的事件、思想、文化、历史消隐,我们的世界是伪事件、伪历史、伪文化的世界,“是产自编码规则要素及媒介技术操作的赝象”。⑤一切又都是真事件,媒介并不欺骗我们,因为“它是超越真和伪的,正如时尚是超越丑和美的,正如当代物品就其符号功能而言是超越有用与无用的一样”。⑥也就是说媒介不能对任何价值性的东西进行评价。同样都以媒介的变革作为社会的变革的观察点,麦克卢汉看到了电子媒介给社会前进带来了巨大的促进作用,鲍德里亚却视电子媒介为潜伏着的随时准备吞噬人类的巨兽。
鲍德里亚的电子文化理论以拟象与仿真概念为核心,以区别于真实话语的表象与表征。表征的特性是符号的指向有较为确定的对应性,而仿真是符号能指的漂浮,社会中现实消隐了,世界只是拟象,拟象与原型没有任何的对应关系。鲍德里亚虽然并未直接提出仿真社会,可他认为拟象社会的第三历史阶段的特征在于仿真,所以我们可以把拟象社会的这一阶段称为仿真社会。仿真社会中原型消失,导致了风格与个性的丧失,世界模型化了,以模型为真实。
首先是原型的消失。电子社会中,原型不复存在。原型消失的问题最早出现在艺术领域,早在1936年本雅明(Benjamin)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探索了复制时代艺术原型的消失问题。本雅明认为以韵味为标志的传统艺术正在被机械复制为特征的非韵味艺术所取代。机械复制比手工复制更独立于原作,它能把原作的摹本带到原作本身无法到达的地位,也就是说在机械复制时代,原作的重要性大大降低。复制艺术的诞生导致了原型地位的滑坡,复制艺术的地位却随着技术的改进而逐步提升。如电影艺术的可复制性和可更改性,电影的蒙太奇自由组合方法就使得电影艺术创作者有了更大的自由,更易创造现代艺术的“震惊”效果。鲍德里亚进一步构造电子文化中复制艺术的图景。电子文化社会电子技术的发展,特别是电子技术的复制功能造就了不同于传统艺术的复制艺术。鲍德里亚认为电子社会的图像生产、艺术生产已经彻底摆脱了原型。艺术不再模仿现实,艺术与现实的关联丧失殆尽。传统艺术中的符号或影像是对现实存在物的模仿,就像地域与地图,传统艺术中,一定是先有特定的地形地貌的地域,再有描述地域的地图。在电子文化社会,影像的制作不再要勘测地域,不再遵循“地域在先,地图在后”的规则,而是相反“地图先于地域”,即“影像(Simulacra)优先”⑦。鲍德里亚在艺术之外也发现了原型消失状况。原型不仅消失于艺术之中,在一切物品制作中,原型都不复任何意义。影像与现实之间界限模糊,不再是现实指导影像,而是影像指导现实,现实在影像的无限复制中呈现自身。影像是实在的,但它没有蕴含任何真理,它蕴含不存在,它产生没有起源和现实性的真实模型,它构成了真实的沙漠。真实被复制出来,它不再是合理的,它只不过是一种操作,因为它不再被作为理想的或否定性事实的尺度。原型的消失是真实的消失,是意义的消失,最终剩下的只有一系列创意、没有人文指向的复制品。
其次是风格与个性的丧失。鲍德里亚所指的被符号控制的电子文化社会是一个不具备个体风格的社会。社会符号的一致化使人类失去了追求个性的自由,所谓个性追求也只是在符号系统内部的差异循环。现代文化的差异追求,差异的工业化生产取消或掩盖了人们之间的真实差别,它使人们及产品都同质化,并同时开启了区分统治的一种工业垄断性集中。因为产品的出现是以系列性推出,不同的产品往往属于同一个系列,现代物品的改造又越来越依赖于细节部分的差异改变,物品虽日新月异,但物品真正的技术革命已不再到来,物品的差异实际上是最小的边缘差异。
这种差异的混淆由广告与宣传来诱导。鲍德里亚认为广告便具有恩宠与压制的双重作用元,它混淆物品和对此物的欲望,在恩宠的心理术后,是一套群众煽动术,它使消费者在消费过程中,就内化了社会作用和它的规范,最终结果是对群众真正需要的压制。鲍德里亚指出一个读了海报的人虽然以他个人的方式购卖了产品,但这产品是同样的。也就是说一方面广告以个性推崇的姿态劝导人们去进行个性消费,另一方面又把社会的规范,同一强加于消费者的行为上。这种强制并不是机械的,它是通过集体的推定来达成。“对集体的怀念,被利用来喂养个人间的竞争”。⑧我们被引导以个人的名义去购买一种商品,我们首要的目的是通过商品的使用达到我们与他人有所不同。事实上,这个愿望是虚幻的。“我们所拥有的最后自由:偶然地去选择一些可以使您和他人之间能够有区别的物品”。⑨我们设想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而实际上大家都很相像,个性追求的欲望最终达到的是对群体规范的臣服。电子社会的最终结局是认知的一致化。
人们在寻找自我独特性的行为中相互类同了,鲍德里亚所指的类同并不在于地位的平等化,而是共同拥有同样的编码。鲍德里亚认为平等原则永远不足以实现社会一体化,因为它们太明显地与这个社会的客观现实不符。与平等相反,电子文化社会的意识形态,可明确地把个体包括到差异的体系中去,包括到符号的编码中去。因为在他看来个性化不是自由,而是一种约束,他们遵循的都是区分。而这一“过分自我指向”的格式,正是“没有任何人”⑩,是彻底的主体性的丧失。“这种具有坚实特征和特殊重量的绝对价值的‘人’,……在我们这个功用宇宙中缺席了、死亡了、被删除了。而要进行‘个性化’的正是这个缺席的人、这种丧失的恳请”,⑪“在诱惑中,……符号的引诱比任何真理的显现更为重要”。⑫能创造世界,改造世界,具有人文价值精神的人在现代符号运作体系中早已丧失,现存的是被扭曲的,被异化的,被代替的人的幻影,他呻吟在符号的强制性中,其力求的个性,只不过是在总体性中,在一体化中以符号重塑自身的幻觉。因为个性化的差异并不是真正的差异,它们并没有给一个人贴上独特的标签,相反它们只是标明了他对某种编码的服从,他对某种变幻的价值等级的归并,向某种范例的趋同,这便造成了电子文化社会中风格与个性的丧失。
第三是世界的模型化。鲍德里亚认为风格与个性丧失的一体性系统带来了模型化(CyberneticModel)的意象世界。以美国为例,鲍德里亚把迪斯尼乐园作为真实世界的模型以分析符号所造就的意象(Image)对真实世界的替代。他认为迪斯尼乐园是一个所有的意象相混合的模型,是社会的缩影,是美国的客观形象,它比现实的世界更加真实,其中就可以看到现实世界的各种形态。在美国迪斯尼并不是唯一的模型,还有魅力之村,魔力之山,海洋世界等等。这些“意象场所”包围着城市,它们的神秘性,它们的非真实造成了城市为真实的幻觉。迪斯尼乐园力在造出真实的幻觉,使自己被看作一种意象,其目的是为了让我们相信美国才是真实的。实际上,“迪斯尼乐园揭露了全部‘真实的’美国就是迪斯尼乐园的事实(就像监狱掩盖了它自身的无所不在就是社会的存在一样)”。⑬鲍德里亚认为人们打造世界模型的目的就是为了掩盖一个事实,即这些模型才是“真实的”国家。“这不再是一个对现实的虚假加以再现的问题(意识形态),而是掩盖现实已经不真实并因此挽救现实原则的问题。”⑭
鲍德里亚把电子社会的一切真实性浓缩入了模型之中。在符码占统治地位的电子社会中,非真实的符码统治一切,模型是在先的。“仿真的特点是模型优先,模型先行,它们的轨道就像炸弹,组成了事件的真正磁场”⑮,因为机制是不会改变的,一切事件都已事先预定好,事件的更替、变换都在模型内部发生,任何事件都能被模型生产出来。“微缩了的单位、母体、记忆库和指令模型产生出真实,这些东西可以无数次地制造真实。”⑯世界就是由模型铸,这其中没有意见的分歧,任何不等同甚至是对立的意见都能在模型中进行解释、交换,最后统一于系统,在模型中任何解释都是正确的。模型先行的社会一切革命皆为不可能,因为它是一个丧失真实、丧失价值判断的社会。
电子技术不着痕迹地控制着世界,替换着世界,现代的技术控制中,主体与现实的差距消失了,电子文化带来的信息膨胀使人淹没于众多的符号中,无法分辨真假,参照物丧失了,各种真实话语也相继退场。在电子技术主宰的仿真社会中,经济、政治、文化、性和所有其他社会中的东西都内爆在了一起,就连艺术这一原来尽力标榜差异性的领域也被融入了政治和经济的范围。
第一,边界模糊的内爆。内爆(Implosion)相对外爆(Explosion)而言,外爆是现代社会中社会各部门的专业化。韦伯(MarxWerb)在《经济与社会》中论述了现代社会三特征:工具理性化、世俗化、专业化。拉什在《后现代社会》中也把现代社会与后现代社会的区别定为:分化与反分化。外爆这个概念指现代社会中社会分工的细致化倾向。内爆属于反分化的概念,指系统自身边界的无限扩展造成了系统内部平衡性的失调,内爆最终会造成系统的自行崩溃。1964年麦克卢汉出版了《理解媒介》,在此书的序言中,麦克卢汉提出了内爆(Implosion)的概念。他认为“在机械时代,我们完成了身体在机械范围内的延伸。今天,经过了一个世界的电力技术发展之后,我们的中枢神经系统又得到了延伸,以至于能拥抱全球”。⑰麦克卢汉的内爆指电子时代媒介模拟人的意识,成为人的意识的延伸。电子技术的高速运转使空间与时间都大大地缩短,行动与反应几乎同时发生,社会各个层次的人都可能更快地了解信息,从而提高人的责任意识。
鲍德里亚的内爆(Implosion)叙述的是后现代社会中的反分化特点。在仿真的社会中,经济、文化、政治、性和所有社会的东西都内爆在一起了,经济就基本是由文化、政治和其他一些领域构成。鲍德里亚借此反对马克思的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二分,他认为经济是不能从文化、政治领域独立出来的,它们是互相构成的。个体与团体不具备差异,艺术与性都变得无处不在了,现代社会理论重视的专业化,分化,事物之间的边界和结构等在后现代社会飞速地土崩瓦解。社会内爆到来的直接后果是他者的丧失。“不再有他者:沟通”。⑱不间断的沟通使他者的形象淡化。社会中各领域的内爆便是这不间断的沟通,在沟通中相异性遭到破坏,我们消灭了他者,消灭了所有的特殊性,同时我们也在消灭自己。鲍德里亚以内爆理论说明事物之间沟通的同谋是越过差别,它们趋向于被混淆,被交换。一旦它们的特殊性,它们的差异性被混淆,系统便会自行崩溃于符号的任意交换中,无差别,无确定性,所有都是你的,也可能都是我的。事物不再有他确定的属性,事物在与他者的沟通中,生产了他者,也丧失了自身。
第二,超真实带来的幻灭感和虚无感。鲍德里亚认为电子文化社会是一个超真实(hyperreality)世界。这个超真实世界指的是信息无限膨胀的世界,正是因为信息的膨胀,人过多地沉溺于各种信息的招呼,而丧失了对意义的倾求。这种信息过密化,意义虚无主义的现象是电子时代的另一文化危机。在电子社会中,人们陷入了由电子媒介的形象、编码、模型所构成的拟象游戏中,这些拟象比现实更紧张,更诱人。人们逐渐失去了与现实的联系,以至于现实概念越来越无意义。人们生活在超真实的世界中,超真实是“用模型生成的没有本源或现实的真实”。⑲它用符号代替了真实,大众沉浸在没有信息和意义的媒介符号之中,这样一个时代一切进化的宏伟理想都随之灭亡了。鲍德里亚举例道,水门事件不是一个丑闻,它是一种符号操作,它以符号真实的形式装出政治道德正义的谴责。《华盛顿邮报》的记者挽救资本秩序,也是在资本道德和不择手段的范围之内进行的,对丑闻加以指责,也就是站在了决定论和道德立场上,所以水门事件也可能只是某系统为捕捉敌手而设下的圈套而已,任何假设都有可能。海湾战争也没有发生,人们看到的海湾战争也只是电子传媒编辑的信息。现实终结了,在我们的生活世界中,符号使实在消失并掩盖了它的消失,这是超真实,它使识别这个世界成为徒劳,因为任何物体都是在最终变了样后才达到我们面前。经过扭曲,经过操纵,经过编码的“真实”,不应具有可信度,可大众却沉浸于这样一个符号世界浑然不知,这是一个由符号所排列起来的“超真实”世界。⑳
第三,冷漠的世界或世界的冷漠。电子文化世界由符号构成,一切都在符号的体制下运行,人的情感、人的关怀淡漠为程序化的符号流变,这是一个被理性云雾所笼罩的冷漠世界(CoolWorld)。这种冷漠由现代媒介造成,它比较明显地表现在广告上。广告赋予了物品一个品质:“热情”。物品不断变换自己的符号意义以适应大众的需要,使大众在物品消费中获得被关注的假象。大众认为物品能表现自己的个性,从物品的消费中能获得被人看重的满足感,“人对产品的判断,越来越不是依据它的内在品质,而是依据透过它看到公司为您所花的苦心,依据公司对大众的尊重”。㉑鲍德里亚认为在电子社会中,一切都是服务,物品不是单纯地消费,它是为您服务的,这是关切的神话,不过这是冰冷的关切,是功能化的、职业化的人际关系。由电子设备提供的服务,提供的热情与仿真联系在一起,它总是处在出毛病和崩溃的边缘。仿真的关切是符号系统的操作,是系统自身运行的手段,它形成的是一个冷漠的世界。也就是说,电子媒介所模拟的关切是虚伪的,是无力的,是仿真的假象。这种关切不能解决任何实质性的问题。它假装对你嘘寒问暖,热心关照,实际上它只是出自于自己的销售利益,在自己的意见上贴上“关切”的符号标签,好把自已的意见、产品更快地推销出去。落入符号陷阱的社会,一切都程序化,自动化,这里缺少真正的热情。鲍德里亚指出社会福利事业,慈善事业也不是关切,而是为了让系统更好运作下去的符号表演,是社会需要“关切”的符号价值,自行编码的一系列程序性符号运作。人们捐款,筹集资金,寻找被求助者,这些活动中并不包括对他者的深切关怀,这只是表明我们的社会是“关切”的社会,这是为了使系统不自行崩溃而必须的一套符号编码。
第四,符号危机带来的审美变更。符号文化的内爆、超真实、冷漠危机给艺术的审美性带来了致命的后果。内爆消除了审美与日常生活的界限,使艺术平庸化,社会进入超审美。超真实社会的虚拟性使艺术也虚拟化了,艺术的创造与评价脱离了审美目的,而以商机等外在标准去衡量。冷漠的世界中艺术的商业化,形式自动更新等特征表现了艺术已经背离了人文关怀。鲍德里亚认为过于泛滥的性实际上是性冷淡,因为没有神秘性、特殊性。特别是失去了特殊性的性,使性不再成为满足愿望的要求,而成为身体的符号。过于泛滥的艺术也一样,“假如诲淫使纯洁的自然世界震惊,它就可能是超凡的或离奇的。但是,在一个预先色情化的世界中,色情书画能做什么呢?在模拟和事先化装的世界中,艺术能做什么呢?”㉒这是一个性与艺术匮乏的技术社会。艺术原先曾是一个潜在着差异和对立的领域,现在被融入了政治和经济的范围,独立艺术已经不再独立了,当代艺术融入了生活物品的潮流中,使自身无法辨别,同时也丧失了传统艺术的人文价值,成为无穷尽的复制品。现代社会艺术的泛滥使艺术失去了存在的作用。向大众发展的艺术一方面更加通俗易懂,加快了艺术的传播性,使大众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艺术,受艺术的感染与熏陶,艺术受众范围扩大,艺术感染力可进一步渗透入生活的各个层面,使人避无可避,以至出现了审美日常生活化的现象;另一方面,也消退了传统艺术中倾注的人文价值追求。原型的消失也带来了经典意义的消失。正因为人人都可以接触到艺术,艺术的审美品味向大众倾斜。受众扩大化,其教育背景与审美习惯具有更大的不同,层次的差异性,使艺术阐述呈现自由化和随意性,失去了其较为专业、较为封闭的艺术评价标准,也就失去了其精英性。艺术商业化也带来了一部分人购买艺术品并不是为了艺术的鉴赏,只是为了附庸风雅,提高自身的身份或为了牟取商业利润。就像鲍德里亚所说,“今天那些不愿意理解当代艺术的人恰是非常想得到它的人”。㉓对艺术的追求不是为了获取其中的审美价值,满足人的审美需要,而是为了满足商业需要,适应商业操作。艺术的大众化、市场化,是艺术的扩散,也是艺术的终结。鲍德里亚所断言的电子文化的危机是商业价值(Value)盛行,人文价值(Worth)丧失的危机。社会的符号化、程序化、模式化使社会在符号运作中丧失了他者,成为影像世界的存在。这种不具备人文价值的由符号控制社会不具有真正的人文关怀,原本追求超越性、生命性的艺术由于符号的吞噬也沦落为商业运作品,走向了艺术的终结。
总之,鲍德里亚的电子文化分析,是继其消费理论后,用仿真理论建构的西方当代社会新变的又一维度。鲍德里亚将消费社会中符号操纵观念进一步提升,从政治经济学领域扩展到对整个人类社会的符号剖析,从具有结构主义痕迹的物体符号分析转向后结构主义的符号漂移观,拓宽了批判理论的视野。他以电子文化所具有的内爆、超现实、模型化等特征指出了电子文化的符号本质,分析了后现代社会人们所面临的新挑战,给予唯科学论与唯经济论者们当头棒喝,促使人们重新在当代社会中寻求人文维度。但应当注意的是,鲍德里亚的社会阅读是符号的单向度阅读,以符号的操控、编码来设计社会运行的可能,将符号的逻辑推至极限,忽略了任何客体与主体变革的潜力。因此,鲍德里亚的电子文化符号学分析虽具有尖锐的批判性,但又滑入了极致的虚无主义,具有吞噬一切革命性的危险。我们在聆听鲍德里亚对后现代电子文化社会的符号清算时,要当心自身与西方的差异同样被符号化为鲍德里亚电子文化理论所需求的例证。
注释:
①、⑰ 埃里克·麦克卢汉:《理解媒介》,埃里克·麦克卢汉,弗兰克·秦格龙编《麦克卢汉精粹》何道宽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171页、169页。
②、④ 让·鲍德里亚:《传媒中意义的内爆》夏小燕译,选自《形象的修辞》吴琼编,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103页、103页。
③、⑤、⑥、⑩、⑪、⑱、(23)、让·波德里亚:《消费社会》刘成富、全志钢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132页、135页、137页、81页、81-82页、107页、109页。
⑦、⑬、⑭、⑮、⑯、⑲、⑳、JeanBaudrillard:Simulacraand SimulationcitedfromJeanBaudrillardSelected Writings,Stanforduniversitypress,Clifornia,2001,p169、p175、p175、p178、p170、p169、p176-177.
⑫ JeanBaudrillard:Onseductioncitedfrom JeanBaudrillardSelectedWritings, Stanforduniversity press,Clifornia,2001,p152.
⑧、⑨、(20)、布希亚:《物体系》,林志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201页、204页、192页。
㉒、让·博德里亚尔:《完美的罪行》,王为民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年版,126页。
(作者单位:绍兴文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