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小宛
喷 泉
文/王小宛
王小宛,女,1991年生,本名王会容。毕业于桂林理工大学。此作为作者小说处女作。
学校弥漫着浓浓的离别气息,四年的大学时光,一转眼,王小宛将和它挥手告别。
合影留恋,聚会狂欢,全专业师生“椿记”盛大的谢师宴后,青春慢慢散场。
看到周围的同学都各自奔赴自己的未来,而王小宛不知去向。其实之前她有一份羡煞了同学的实习工作,她家人动用所有的关系给她在深圳谋得了一个环境优越的单位,可是她不知道珍惜,在里面混耗了几个月觉得不适就自作主张的提出了辞职。那时的她不知道天高地厚,总觉得会有更好的机会等着她,她的人生不止局限于此。辞职回到爸妈身边,他们对她失望透顶,用尖锐的语言刺激她,而她用更恶毒的话去反击,终于有一天爆发了大战,她写下“我永世不回来”几个大字,拖着行李回到了学校。实习的同学那个时候没几个回来的,她比他们多享受了最后一段的校园时光。
大学,多安逸的地方,睡到不想睡了起来,食堂便宜又合脾胃的饭菜,周末和同学去逛街唱K,晚上窝在宿舍看电影,熄灯后例行的卧谈,天真烂漫的混沌时光呵。后来,王小宛在阴暗的出租屋里,回想起这一段时光,觉得这是她一生最幸福的过往。
身边的同学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王小宛也应该再回深圳找工作,她爸妈是这样计划的,她没有反驳,可是她心底不想再去那个地方。爸妈在那里待了二十多年,她是最早的一代留守儿童,在她还没有记忆的时候,他们就离开她去了深圳与东莞,在那里的流水线上,比王小宛现在还小的年龄,耗到现在,依然还是最底层的打工者。在她这二十多年的时光里,有很多个寒假还有暑假,王小宛是在那里度过的,她记得小时候她是多么憧憬那个地方,高楼广厦、灯火辉煌,让她新奇不已。那时的王小宛还是个很听话的小孩,爸妈几颗糖就能让她满足。随着年龄增长,她不再听他们的话,她开始反感他们加诸在她身上的观念,讨厌他们每天津津乐道的谈论六合彩,为一点鸡毛蒜皮无休止的争吵,她认为他们辛苦劳顿一辈子还一无所有,是他们自身的见识短浅不思进取造成的,他们租住的狭小破烂的农民房也不再是她的乐土,只让她倍感压抑。她承认她是个彻头彻尾的不孝女,她认为和他们在一起,简直就像在监狱,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就是绞尽脑汁的相互折磨。她想,大学毕业,她将开创不一样的人生,是属于她的,也将是属于她这个家庭的。
虽然口头上应承着会回去,可是心底开始谋划远走高飞。武汉、北京、上海、长沙,都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她在网上留意着这些地方的信息迟迟未下决定,直到这一天她看到了桂林飞往杭州99元的特价机票,她好像迷路了很久的孩子突然找到了路一样兴奋,当机立断订下了票,这天正好是她23岁的生日,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坐过飞机,杭州是个公认的天堂啊,断桥残雪、曲苑风荷、花柳繁华、温柔富贵,这样那样的想法,让她坚信她作出了一个完美的决定,尽管她将是一个人第一次去杭州,那里无亲无故。
机票是晚上时段的,中午还有三个同学给她在“椿记”过生日,椿记是学校附近的一家最受她们欢迎的饭店,最后一次在这里聚餐,她是主角,这四年难忘的点滴,她最大的标签就是吃,这四年好像是围绕着食物过来的,课一节都没认真听过,大一大二考前三天疯狂突击,大三大四沦为疯狂做小抄,不知是她人品好还是聪明,这样的孩子很多,可是像她一样一科没挂的不多。学校各类活动她都没兴趣,宿舍是她的全部,进了宿舍她是女王是焦点,出了宿舍她是最无名的群众,她是上不了正席的狗肉。
然后挥手告别,她上了出租车,最后看了一眼她的大学,心底默念到:别了,我的大学,别了,我的青春。
到杭州萧山机场时已经凌晨2点多。
机场大巴到武林广场,乘客都散去了,可她还立在原地,她望了望四周,城市寂静的夜晚,她是一片茫然,现在去旅店,可是还过几个时辰天就亮了,这几个时辰就算一天的费用不值,她算了算,她所有的钱加起来才够住几个晚上,最后拖着行李去了一家肯德基,捱到天明。
来杭州的第一天,她见证了这座城市慢慢舒醒的过程。在朦胧的躁动中,路上渐渐多了行人和车辆,嗤的一声,店老板拉开商店的门,琳琅满目的商品纷呈。待天大亮时,她找了间旅店安顿下来。
工作没那么快找得到,她必须找到便宜的住的地方,有个地方落脚了,心就不慌了,她在周边转了转,问了租金她出了一身冷汗,最后她打听得知只有偏远一点的地区才有便宜点的房子,她在网上查询后,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九堡,这里有大片的农民房,虽然离市中心远一点可这里有地铁站。
来到九堡,这样破落的城中村,房租应该很便宜,她前去询问,才得知这里的价位有多不合理,同样环境的房子,比深圳她爸妈住的地方要贵出一倍,辗转了半天,最后她选择了一家,空荡荡的房间只有张床,带了一个洗手间,最重要的是有宽带,她方便找工作,租金600,押金200,她手头所剩无几,不过总算安顿下来了,睡了个好觉,然后信心满满的去找工作。
找工作还算顺利,她面试在一家具公司做业务跟单,她并不清楚跟单是做什么的,面试官说要能吃苦,她说她能吃苦,面试官说要有脾气,她说她有,面试官说最重要的是要长期呆在工厂,问她愿意不,她说她愿意,然后她就顺利通过面试了,她暗笑,他要是说要会飞她也会回答她能飞。
到工厂的第三天,她接到杭州的经理派来的任务,将9月上海展会产品设计稿拿去给叶总签字确认,就这样她第一次敲开了那扇门,第一次目睹了掌握公司大权的总裁——叶榛祥的尊容。四十多岁,精干的模样。
他说话语速很快还夹杂着口音,她很多都没听清,只听见他问她老家哪里,是不是刚毕业,哪所学校,学的什么专业,她如实回答,走的时候他写了个电话号码给她,说有什么事打他电话,还可以加下微信。
回到办公桌,她愣了一会,看到手上的纸条她想起他说的话加了他的微信。
很快她在微信上收到他发来的信息,他问她来这里的目标是什么,是单纯打工还是想成就一番事业,还说了一些公司的宏观战略,她有点懵,小心回复了他,她切身体会到她的父辈和兄弟姐妹这种昏天暗地永无出头之日的机械式打工生活不是她想要的,她说出了她不甘一直打工的想法,后面又想她是不是说错话了,老板都希望员工安分,她在后面坦诚了她的顾虑,以道歉结尾。
他很快回复她,说她很直率,还说喜欢她这样的性格,还说他会好好培养她,他不会看错人。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收买人心的一种方式,让员工乖乖为他效命,这样一想她平静了不少,可是到了晚上,他又发来信息:如果可以,周末一起吃个饭。这下让她彻底不淡定了,看来她的疑惑不是多余。她当时理智清醒地回绝了他。
从那时起她开始关注他,她发觉他除了年纪大了一点,其他方面都堪称完美,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不是她心目中大腹便便脑满肥肠的老板形象。
他工作很卖命,办公室的灯常常很晚都亮着。
她在办公室时不时能听到他的声音,看见他的身影。她隐隐希望能再收到他的信息。一天晚上她在办公室上网,手机振动她一看,心像一颗宇宙爆炸了,是他问她,在干嘛?
她没有回复他,马上关了电脑,匆匆逃离办公室,刚出门就被撞上了,她抬头一看,正是他。
呆会来办公室一下。叶总说。
王小宛轻轻噢了一声,然后回到了宿舍。
躺在床上,她还处于晕晕乎乎的状态,那边又发来微信,过来一下。
来不及整理下心情,进入那扇门,并且是在大晚上。
她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极其怯懦,他一口气说了很多她听不大清楚,他问她,她回答得吞吞吐吐。他问她想做什么,她答不上来。他说他要每个经理带她一段时间,让她尽快熟悉整个公司的流程,她一听立马慌了,她这样一个小人物怎么能这样折腾,她马上摇头说不要,最后他又说你以后就每天跟在我后面,她想这怎么妥,别人会怎么看待她,这时有人敲门,是生产部主管,她终于得以逃脱。
接下来他对她照顾有多周到,他把她和他的女助理同时叫到他面前,他向她介绍她,说她刚毕业什么都不懂,要她多指点她。她不知道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这样对他的助理有多不公平。
他说下午跟他的车一起出去,他要去一家面料供应商,要她带上纸和笔随时记录。同去的还有四个技术人员,那一路她有多不自在,她的小心脏波涛汹涌,豪华的商务车,他的专车,坐在他的旁边,座位前的屏幕上放着一首首经典英文老歌MV,一流的音响效果还有画质,那些经典又熟悉的旋律在耳畔响起,让人沉醉不已,他说那首can you feel the love tonight很动听。这世上的富人分为两种,土豪和贵族,他是属于后者,让人无法抗拒。当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时,是她大学有一段时间非常迷恋的《加州旅馆》。
故事要是发生在这里就结束了,那该有多美好。可是狗血淋头的接下来还是发生了。
那天晚上回来后她一直不平静,想着他指点江山的领袖风范,又想着他对她的关照,她很想主动告诉他,她这周有时间和他去吃饭。
周日早上,她早早醒来,记录心情,这时收到了他的消息,这是她巴望不得的幸福时分,这回她要牢牢握住它,她马上回应了他,给了他坚强的肯定。然后他发出了召唤,她飞奔到他身旁,像中了他的符的兽。
拉芳舍,306,她推门进入时,看到他,感觉这一切像梦境一样不真实。她和她的老总,一个已婚的男人,大她整整二十岁的男人,现在约会,这要是被公司的人知道了,多爆炸的新闻,这要是被她的亲朋好友知道了,会怎样的后果。
刚坐下来,他就问她是不是没钱了。这瞒不过他,她几近身无分文。他塞了一叠钱进她的包,还翻看了她空空的钱包,惊叹真是可怜。她推辞了几下,后来还是接受了。
他问她谈过恋爱没有,她告诉他,大一大二有人追,她不愿理人家,到大三大四成宅女了没人睬了,实习的时候有一个男孩子常带她去玩,她那时无聊就跟他去了,可是她不喜欢他,后来她就回学校了,现在她换号了没联系了。
她和他本来是面对面坐着,他用手机开始放电影和她一起看,她头凑过去觉得太费劲,就起身和他并肩坐在一起,她后来回想才发觉她真傻,当时那么轻易就着了他的道,自己还浑然不知。
然后迷迷糊糊的,那是她的第一次,就在那个茶餐厅的小包间没有了。那被撕裂的疼痛,她一辈子不会忘记。
MODA是往日逛商场都会留意却不会轻易下手的品牌,可是那天她挑了件裙子,299的价格她觉得完全可以接受了。在她付款的时候,花着他给的那笔钱,有种肮脏的感觉。
第二天,王小宛仔细回想,那个人没有陪她吃一顿饭,一到饭点就走了,晚上也走了让她一个人回来,那是真的爱她吗?转念一想,他是个忙人,他还有自己的家庭,也不怪他。她又想,他都没怎么吻她,怎么抱她,两下就直奔主题,那个过程形容起来是简单粗暴,那是真的爱她吗?转念又一想,也许是他那样年纪的男人都喜欢这样简单直接吧。她就这样,一直在妥协与被动的状态中,完全失去了自我,至始至终她都没有要求他什么,都是他问一句她只会简单的点头或摇头。
接下来几天他每天都饶有兴致和她聊天,他说他爱她,会一直爱她,他问她爱他吗,喜不喜欢他抱着她,她们天天在一起怎么样,他会教她生存的能力,他会把他的经验传授给她,会对她人生有帮助,他会帮助她建立她的事业,那段时间甜言蜜语让她幸福得一蹋糊涂,她想她遇到了她生命中的贵人了,她那个时候常常在宿舍照镜子,她的脸上明显闪耀着幸福的光环。那个时候,她不止一次想到父母在深圳的出租屋,出租屋里那阴暗与窄逼的空间。
他还将他念高中的大女儿带来做暑期实习,安排坐在她前面,她看着她,和他长得很像,一看就是个聪明的女孩,她想到她读高中时的样子,仿佛就在昨天,她很亲切的叫她姐姐,她想要是她知道她口中的姐姐,和她年龄差距不大的姐姐,是她爸爸的情人,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她伤感的想,他要是能像爱他女儿一样爱她,该有多好,可是这怎么会呢,他女儿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而她只是个阴暗污浊的小三,她随时可以被替代,可是她女儿永远不会。
接下来的一周,他几次叫王小宛去他办公室,把门反锁,就在他的办公椅上做,她心想真是荒唐,真是疯狂,可是她心中溢满了幸福,这个男人是这里的王,她能做他的女人,即便多不光彩,可是搂着她的男人是他啊,其它的一切都可以忽略了。
有一次她在他办公室,他搂着她时,突然有人敲门,她匆忙回到他对面的椅子上,他也马上调回正襟危坐的模样,高声说请进,然后人事经理推门进来了,他正色对她说,面料这一块要跟进好,出现什么问题了要及时向上级反映,不懂的多向李助理请教,要快点融入到工作状态中来,有问题随时可以向我汇报,好了你去吧,她不停点头然后起身离去,那个候在一边的人事经理立即迎了上去。她回到自己办公位上,回想刚才前一秒还搂她在怀,后一秒立马一副官腔官调,她心底偷偷骂到:这个老乌龟,老江湖,老奸巨滑,唉,真是个可以颠倒众生的物种啊!
富人的世界,在她往常的世界观里是无法理喻的,盛年酒店,三百块就这么一两个钟头,她爸妈300块一个月的房子都不舍得租。他告诉她要学会装疯卖傻,不要什么事都跟别人说,然后他打了几个电话,又是要人事经理将某某清理出去,她看着他那霸道的模样,能得他的宠爱是何等荣幸,他亲口承诺除非她自己要走,没人能赶她走。他说他会帮助她成就一番事业,不是只看中了她的身子。他说明天旅游她和他坐一辆车,和他老婆一起。
上次是他女儿,这次是他老婆,她已经免疫了,让这一切来个彻底吧,她早没什么廉耻了,她想起上次她爸快把她逼疯的一句话:人无廉耻,百事可为。那时她恨透了那个家,那个充满怨毒的家,动不动刻薄的诟骂,那时这句话是致命的侮辱,现在成真的了,她又想到她那个家,她害怕回去的家,那个家给她带来的阴影,她的自卑、偏执、傲慢、暴戾、乖张,她所有的性格缺陷。她宁愿一个人在一座陌生的城,害怕有熟人的地方。
那天王小宛早晨醒来,发现床单上一摊血,她算了日子不是生理期,这么多血,她慌了,在电话里请了假,去医院挂号,交了400多块钱,检查时医生说昨晚同房了不能检测,等周三过来吧。她想到血崩这个词,不免伤心悲痛,怎么会这样,是她自己有病吗,她才刚开始有经历,怎么会有这样的病?是上苍对她的惩罚吗?为何那么多恶人没有得到惩罚,偏偏要惩罚她。等到周三血还没止,医生给她开了止血的药说你下周一再过来吧,等血止住了过来。她出医院时觉得很难过,这样子折腾人,这时他问她检查结果,她骗他说没事,有点炎症,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她想这个人不会真的关心她的健康,如果她说有事,只会让他对她失去兴致,她当时还怀疑,如果到时检查出什么梅毒出来,肯定是他传染给她的。
在止血药的作用下,血很快就止住了,王小宛的心情也缓和了不少。周末的时候他说要见她,她说医生要她休息半个月,你还要见吗?他说要见,她心里感动,他这回是只想见她的人而已,可是当她问他在哪里见里,他沉默了。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暗自担心,要是明天去检查有什么问题要花钱怎么办,她手上钱不多了,这个时候她打通了她哥的电话,说没生活费了借一点,他很快就打到她卡上了,王小宛悲哀地想,哥哥要是知道她做了她们老总的情人他会什么反应,他要是知道她做了老总的情人还找他要钱是什么反应,他要是知道她做了老总的情人还找他要钱去看性病是什么反应。
周一终于做了检查,还要等到周四去拿报告,等报告出来她总算舒了一口气,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她疑问那怎么会流血,医生笑着说要你男朋友轻一点就行了。
男朋友,她也笑了。
接下来几天他都没理会她,她失魂落魄,她看不到他的人,收不到他的消息,他好像已经忘记她的存在了,她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委曲。《重庆森林》里说,什么都会过期。可是她的保质期这么短,才一个月的光景,这个人让她心痛,煎熬,魂牵梦萦,让她背上沉重的心理包袱,让她每天都陷入无止境的等待,每天都怀着期望又以失望告终。她努力劝自己忘了这个负心汉薄情郎,早点斩断孽缘。那天中午她眼睛哭肿了,她想到穆念慈,可是好歹杨康是半真半假,这个人一点真心都没有,见面了省去所有的前奏直奔主题,完事后自己起身去一旁抽烟,打电话谈公事,走的时候也匆匆忙忙,每次都是他先走,留下一房间的落寞,她想到了蜗居,宋思明是真的爱海藻啊,他怎么没有发现她也有梦游一样的眼睛。可是当他突然又想起她时,她内心建起的城墙立即土崩瓦解,不顾一切飞奔入他的怀抱,她中了他的毒,无药可救了,她不管了,尽管她不喜欢他说她底线低,可是这是事实,她就这样低贱的爱上他了……接下来一周他彻底消失了,微信上也等不到他的消息,那周周末是中秋节,王小宛上海的室友周玲老早就告诉她中秋节她男朋友要回老家,她这个时候去会有地方住,她就在心乱如麻的周五晚上去了上海,见到大学四年最亲近的室友也没能把她的心从他那里拉回来,她的心无时无刻不在想他,不停的看手机,看微信有没有他的消息,每一次手机响动,她都很兴奋,迫不及待去看,然后心底又是一阵失望,只有关于他的消息才让她兴奋,其他的都与她无关。王小宛躺在床上心痛万分,那个人已经一周没理会她,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这都放假了他也不像往常一样召唤她,她在微信上问他,是不是不要她了,她要听到实话,她等了一会那边没有回复,她心一横拔了他的电话,可是他挂断了,就在她心要全碎的时候,他发来短信:我在家,已经睡了,你怎么了,我这几天在安排其它事情。他又问她在哪,她说我在上海,我在考虑要不要回去,他说你自己决定吧,当她收到这样的回复时,心凉了,她对他说,我懂了,现在知道明确的答案了,我可以安稳睡觉了。这个时候她已经泪流满面。完了,这下全完了。
“因为和刘总的事情,我们已经走入法定程序,所以,目前只能这样回答你,如果你能找到更好的工作,你暂时先离开企业,因为这是一个漫长的诉讼过程,我知道我会赢得这场官司,但会很耗精力。”他回复。
刘总是公司的老板。
“谢谢!祝你好运!打扰你了,非常抱歉。再见。”
“你这话什么意思?好像我目前的处境和你毫不相干,你不需要去关心。明白,你关心的是你自己。”
“那么多人关心你,轮的到我吗?没人关心我,我自己关心我自己都不行?”
“你什么时候去上海的,回答我,不要任性了。”
那句不要任性了,多么有药效啊,她筑起的坚硬的外壳立即被融化了,她又成了温驯的小羊,乖乖地如实回答了他,要不是这句话,他问她,她会恶狠狠的回答一句——与你无关。她还告诉他,我中了你的毒了,只要你说要我,我就回去,你不要我,我的一切就与你无关了。
那晚她彻夜难眠,她琢磨着他的话,他现在有难处,他说要她自己选择,她能有什么选择,他如果对她还有留恋,不会说要她自己选择,分明是支开她的话。她想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她回复他:我想清楚了,我的存在帮不了你,我不回去了,等你官司打完后如果还记得我,告知我一声,如果那时我心中的火还没有熄灭,我再考虑要不要回去,把我所有的记录和联系方式都删了吧,不要被人抓住把柄,我不想再对手机严重依赖,******@ qq.com,我等着有一天你告诉我结果。
“我明白了”,收到他这样简短的回复,她心一阵悲痛,看来以后要全新的开始了,他与她再无瓜葛。
他不会来了,微信上不再有他的消息了,他不再关心她,不会说爱她的话,他现在离开这个工厂了,还哪有心思管她,他是怎样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在来这里上任据说也才三个月,他做的最主要的是撵走了这里的老员工,招来一批他的心腹,这个工厂一直动荡不停,他还自作决定把本来在杭州繁华办公楼的内销业务部,也就是她所在的部门,搬到工厂来,就因为他的一声令下,本来有十多个人的内销团队立即土崩瓦解,最后只剩下三个人搬到工厂来:她的经理,以及两个业务员。他玩弄了这里的姑娘,和老板因为利益反目成仇,现在他拍拍屁股走人了,他哪里还会管她的死活。
她原本以为他再也不会理她了,这一切已付诸东流,她也在默默规划她的未来,等发了工资她就辞职,重新找工作,这一切都是过去,可是又收到了他微信的消息,他问她:你现在哪里?
她的心又彻底乱了,她对他千万不舍,她把所有对他的依赖,对他的迷恋,几近疯狂的状态,全部告诉了他,他对她又开始恢复温度。他们见了面,仍然是拉芳舍。这次见面,他非常得意,她得知那场官司还没有开始打,就以他完胜告终。他说刘总现在知道后悔了,现在要绿着脸反过来求他,他说安吉是他的地盘,跟他对着干的下场是以后的日子别想好过,现在工商税务环评银行都要找他,他就等着破产吧,一大堆人等着收购呢。她看到他得意忘形的模样,提醒他别太器张了,他郑重的对她说,我是这样子的,跟人坐在桌子上谈,我比谁都正人君子,可是那人不识好歹非要钻到桌子底下去,我也会钻下去比他更小人。他还说等明年形势稳定了,我们要个孩子,她一直低头不语,心底却是无限幸福,这样的男人,她无法用理智去判决是非,她爱他的全部,他桌上的正人君子她爱,他钻到桌下去了她也爱,因为那个人是他,他有他的独特,他的魅力。
她知道按传统的理念,君子是虚怀若谷,以德报怨,宽宏大度,他的做法明显不是君子所为,可是她爱他啊,就像读三国时她一直觉得曹操比刘备可爱多了一样,她爱这个人,爱他的一切。他在工作时严谨苛刻,正言厉色,在饭桌上他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像个小丑,他肚子里包罗万象,什么话题他都可以信手拈来,她痴痴的望着他,这个男人一张嘴,她神魂颠倒,听他说话,一辈子都不厌,唉,夫复何求。
那次见面后,她回到工厂,她已经提交了辞职申请,这是她在工厂最后的一段日子,她谋划着就在安吉县城附近找一份工作,她心底由衷的喜欢这个地方,不止是因为他的缘故,这是一个风景很美,经济也很富裕的县,以竹林和白茶出名,国画大师吴昌硕的故居,丰厚的人文和自然景观。她留意到江浙这一带的人,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就是精致,一草一木,一丝一毫都极为讲究,江南的温润灵秀,自古的繁华,造就了这里人们的心性,他们用尽所有的智慧布置温馨舒适的家园。
这段时间,她想到叶没有抛弃她,她很幸福,在工厂无事就捧着一个水杯在走廊上走,有同事对她说,你肯定恋爱了,看你一脸陶醉的神情,前些天去上海见你的男朋友了吧。她只是笑而不语。
正式辞职后,她去找工作,她只想呆在离他近一点的地方,面试了几家企业,同意录用她,不过县城的待遇很低,并且不提供住宿,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他又约她见面,他说昨天就在这里和刘总谈妥了,他赔付了一家外贸公司,现在章程已经敲定下来了,一切都合法了,人员我也有了,都是你认识的,她惊异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就是这家公司的那些人,他点头说,我请的总经理是管佳英,财务就是郑大姐,我很快就找好办公点了,你等通知就行了,公司在萧山。
管佳英是那家公司业绩最好的外贸业务员,只比王小宛大两岁,可是气势很足,曾和她一个宿舍住过几天。郑大姐是那里的财务总监,快五十岁了,看上去一脸和善。
叶总交待王小宛,以后安心在公司做,努力,把它当成自己的公司,还有我们的事情要绝对保密,不然一切都完了,他说以后他每周去萧山一次,他们就在酒店见,他边说边开始动作,她说你每周都要来,他说会的,我每周都去,一次不去你又要抓狂了。一番云雨过后,他离去了,她又回到工厂,她不用再出去找工作了,只是在工厂静静等通知,她想象他给她规划的美好未来,陪他三年,建立起自己的事业,然后他风风光光的把她嫁了,没有比这更好的归宿了。
一个星期后,她接到了他的通知,她跟随他,还有他请来的采购经理,外贸业务员一同来到他的新公司。办公室不大,一百多平米,里面是管佳英的办公室和会客室,外面是八个座位的公共办公室,经过两天的收拾整理,办公室呈现一副全新的面貌,她心底佩服果然是家具行业的,对室内陈设都有独到研究,每个物品都摆在了该摆的地方。晚上住在对面的汉庭酒店,他说公司会安排宿舍,她一心等着他的安排。到第三天,他突然责怪她,你怎么这么被动,怎么不去找房子,这酒店住5天就去掉一个月的房租了。她心中不平,说你又没有说清楚,你说你会安排宿舍没安排,现在要我去找,我怎么找,这么多人的宿舍我一个人决定的了吗?要我去找我一个人住的我早就找好了。他说那你去找你自己住的吧。方玉帆张懿回安吉了国庆后才来开式上班。她来到他指示的附近的城中村,在那里来来往往转了个遍,可是一房难求。这个地段是萧山的新中心区,劳动产业最为密集地段,周边的农民房大片拆迁,新建的商品房大多没有住人,小区和公寓房租贵得惊人,导致这仅存的一片相对便宜的农民房住得如此爆满。她一无所获回来,她说房子没找到,她把酒店退掉了,晚上她可以睡这里的沙发。他说这样也行,他又说你还是住酒店去吧,她摇头说就住这里。
其实自从和他相好以来,她一直有睡眠障碍,每天三四点就醒来再也睡不着了,前两天住酒店,一晚上才睡了两三个钟头,当时就想还不如就呆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管佳英国庆后才从那家公司正式辞职,这些天只有晚上过来,那天叶总和管佳英在办公室谈论到很晚,快11点他们才一起下去,交待她晚上不要出去乱跑,她躺在沙发上,等候着手机的动静,他不会让她一个人在这里过夜的,他会召唤她去他的酒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她信心满满的以为。可是等到12点还没有动静,她心慢慢冷却了,他真的狠心抛下她一个人在办公室沙发上过夜,他晚上一个人住酒店也不要她。
她无心睡眠,看了看桌上剩下的中华牌香烟,是他的。2014年9月27日凌晨,萧山太古大厦C栋607,王小宛把桌上剩下的香烟全抽光了,虽然呛得她直咳嗽,可是她尝到了其中的奥妙。她将在这里呆上一整夜,老天爷庆幸她可以在此呆一整夜而不是露宿街头。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她不敢告诉别人,自从经历这一劫开始,她没有一夜睡安稳过,每天睡眠不足四个钟头,她怀疑她到底是靠什么支撑生命。
她可以猜疑,可是现在无心猜疑,自从搬到这片更广阔的天地,繁华的大都市,到处是小姐,他们称“鸡婆”,觉得说的就是自己,想想自己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这是她人生中洗不尽的一段污点。
好好欣赏这个城市的夜景吧,闪烁的霓虹灯,很多窗还亮着灯,这个时候还亮着灯的房间,一定在上演一幕又一幕的好戏,人生百态,社会万象,全部浓缩其中。
突然一个想法闪现出来,她也应该加入其中,同为深夜不眠的她,怎么可以如此安静,楼下,四楼就是一家夜总会,她只需下两层楼,将会进入另一个世界,体验另一番风情,多么诱人啊,红男绿女,纸醉金迷,逢场作戏,雾水情缘,哪来的那么多的一生一世。
她决定出去,她点燃一支烟,在长长的走廊上风情万种的走,高跟鞋噔噔噔。她停了下来,将自己的头发挽起来盘在头上,然后捻着一支烟走到了楼下,夜总会的小姐们陆续下班了,各式各样的车停在楼下,将那些露着大腿抹着脂粉散着香风的小姐们接回去。她看着自己土不拉叽的装扮,还装模作样抽烟,顿觉羞愧得无地自容。扔了烟赶紧回到607。
一个月前她熬到天明,为哪般,今夜又熬到天明,为哪般,活着,真对不起,她始终不愿承认自己的低贱,那些骨子里的劣根,将她挡在这个城市的外面,她无法融入,她还有倔强,我就是这副德性,你管不着。
啊!她突然想到,这么晚了,他们一起下去,他让她一个人在办公室过夜不来找她,他们孤男寡女,他们性情相投,多么顺理成章的一对,她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
说好了的不猜疑,说好了的看开,可是此刻忍不住的猜疑,越猜越觉得千真万确,她仿佛看到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在床上疯狂的翻滚,多么热辣的一对啊,肯定不像她死尸一样挺在那里豪无情趣可言。唉,算了吧,也不拆穿了,装疯卖傻过活一段时间,看故事会朝什么情节发展,看她这个低贱将扮演怎样的可怜虫角色,看她的下场会是怎样,就坐观其变吧,当一场自己演的好戏,有始有终的看完。
王小宛一个人枯坐到天亮,面容憔悴,在洗手间用冷水梳洗一番,掩盖了些愁容,她开始打扫,办公室的地拖了一遍又一遍,桌子擦了又擦,她等着他的到来。
上午快9点的时候他来了,她在座位上只顾低头玩魔方,也没有打声招呼,他把她叫到会客室,他说经过这几天的观察,觉得她简直是个怪物,什么都不懂,吸尘器都不会用,不知怎么会这么笨,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昨天洗个冰箱,洗的满地都是水。他又说,看你干活不仔细,看那角落的地没拖,这里的桌子没有擦干净,垃圾筒套了垃圾袋就放在路口没有放回原地,你在家都不干活的吗?他说你现在快点去找房子吧,今天尽量把它落实好。她于是默默出去找房子,附近是找不到合适的,在网上搜索了一个地方,她上了公交,然后打起了盹,依稀觉得过站了,但她真的很累,心想算了,过站就过站了吧,等到有人把她叫醒,她才惊醒过来,已经到终点站了,司机问她到哪里,她说市心桥,他惊叹:“市心桥!一个钟头前就过站了。”她说你这车还要开回去的吧,我就不下去了再等你开回去,他说是的,还要等20分钟了再发车,于是她又倚着窗酣然的睡去,到市心桥的时候还是司机叫醒的她,他笑着对她说,姑娘你昨天晚上都干啥去了。她下了公交,环顾了四周,这里是个居民区,从斑驳的外墙看,房子都很有历史了,她走进一座颤颤巍巍的老楼,一下就寻得了一间便宜的房间,她没有力气再去看别的了,当场定下了它,房间在一楼,阴暗潮湿,暗无天日,里面散发出霉味来。她一直觉得她是腐生的动物,她并不排斥这里的一切,还莫名的喜欢。那些高档精致的小区,洁白如新的墙壁,她总觉得里面少了人的气息。这里老房子,外面环境很清静,角落各式陈旧的花盆,里面各色早已和周边的断垣残壁融为一体了的植物,这一切都让她安心。她在里面打扫,把里面的东西都搬出来晒晒太阳,这里将是她安顿的地方,进去分不清白天黑夜的地方,她想,这世上还会有她这样的女子吗,做了老板的情人,把第一次都献给了他,可是住在这种地方,她不敢让认识的人知道的地方。
办公室经过叶总这些天的布置,已经一片生机了,角落摆放了植物,换上了他精心挑选的纱窗,电脑电话打印机都安置好了,桌上的办公用品添置齐全,他还花大价钱买了两块玉石做装饰,这个不大的办公室,已经一片和谐。
他是如此讲究的一个人,抹布是他吩咐她去洗车行买来的洗车专用毛巾,当时她还纳闷,哪里找块破布不可以当抹布。他三天两头拿衣服让她送去干洗,她想这干洗的钱都够她买好些衣服了,后来她才意识出他的穿着一直如此考究,笔挺的衬衣,质感十足又合身,一尘不染的皮鞋,这是成功男人所具备的外在形象。他拿着相机在办公室各个角度拍摄,然后若有所思的样子,最后他又添置了一盆景,名叫澳珍松,价值不菲,放在会客室角凳上,他再观望四周,说这下就好了,这样就不空了,她必须得承认,这个盆景好像起了压轴的作用,把室内的一切都镇住了,如果现在再把它去除,整个公司会立即空洞起来。
周末这天,王小宛丢了魂一样在街上行走,一不留神,她撞上了个石敦,半边的脸立即肿胀成包子,手掌大面积擦破了皮呈紫黑色混着模糊的血肉和尘土疼痛难当。她坐在地上,第一个想到的是叶总,她要告诉他,她受伤了,他会为她心疼,他会立即奔赴到她身边来,安抚她,送她去医院,照顾她。他是她的爱人啊,他说会保护她,会永远爱她,会给她一个温暖舒适的家,他说过的话,就在手机里记录着。
王小宛最终谁都没有告诉,她站立起来,去药店买了纱布和红药水。
第二天上班,叶进来后第一眼看到她,问她脸怎么了,她轻描淡写,说骑车摔了,现在好多了,没事了。他笑着说,这所有人当中就王小宛最好养。她说是的,把她扔进垃圾堆她都能活得很好。她长成的那个环境,比垃圾堆也好不了多少。要是现在城里的孩子哪里磕了碰了,全家都会兴师动众,仿佛天塌下来了一般,现在的孩子多金贵啊。她再想想她自己,从小到大有点头疼脑热的,父母远在离家千里之外的深圳打工,从来都是自己默默熬过来,没人会关心,她这样的孩子都有个特征就是生命力很顽强,只要死不了人的伤都不算伤。
国庆后几天她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抠图,管佳英拷贝了很多家具的照片给她,她得知他们国庆都在一起,这些照片是他们一起去供应商那里拍的,好几百张图片,那些天她没日没夜对着电脑PS钢笔描点,傻子一样做着重复机械的活,晚上其他人都下班了,叶总和管佳英还在,她仍在那里继续抠图,他们从里面出来了,他们要她早点回去,她说我回去也没事,你们不用管我,然后他们就一起下去了。她抠完了手头的那张,起身走到里间的会客室,茶几上有两包拆开了的烟,她随手抽了一支躺在沙发上吸食起来,他们两个是一起下去吃晚饭了,他完全把自己当成外人了,她回想刚才心寒的瞬间,管佳英的办公室和会客室是没有隔开的一大间,与她呆的公共大办公室用玻璃隔开了,他们在里面的动静她可以看的清楚,他们说话她细心听也可以听到,她的手在抠图,可是心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他们,他坐在管佳英对面,两人在交谈,过一会他起身,将玻璃门关上,这下他们说的什么她是一点都听不到了,她的心也咯噔一声,堵住了。
她一直想知道他住在哪里,他晚上和她一起走,早上和她一起回来,她家在上家公司的附近,她是知道的,离这里还很远,可是他呢,她一直的疑问,他在这边是住酒店,还是已经租了房子,还是和管佳英住在一起,她很想知道答案,可是她不好问,只能自己猜测。
那天晚上她依然坐在那里抠图到很晚,依然是他和她在里面谈话,门依然是关上的,快9点的时候她从里面走出来,催促她早点回去,她说不回去,回去什么都没有,也没网。一会他们又一起走了,他们走时吩咐她不要呆太晚,走的时候记得把门锁好。等他们走后她起身要去里面,推那扇玻璃门时她心一沉,这门被锁了。这是锁给谁的,不用问,是锁给她的。
她想到当初,他说会把他的经验传授给她,会对她人生有帮助,可是到今天,他把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交给管佳英,他每天给她传授的,才是真正的经验啊,他在努力栽培她,扶持她,她跟着他在飞快的成长,她本来就很能干,她这样发展下去会更能干,自己永远也别想跟她比。
在和管佳英相处的日子里,她们分歧越来越大,管佳英对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满意,管佳英是个很挑剔的人,和叶总很像,凡事都追求完美,要求苛刻,而王小宛是个很随意的,认为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大致OK就行了,不必那么认真。管佳英要她找人做门牌,她找了人,门牌做好了来安装,装好后管佳英来看,说上面有一块脏的你没看到吗,王小宛说她没有看到,于是王小宛又打电话要人过来把它拆掉了再拿回去返工。管佳英要她找人做名片,她找人做出来给管佳英看,她说难看死了,这要改那要改,那人按她说的要求改好了再拿给管看,管说还得改,改来改去最后那人不耐烦了说不做了你另请高明吧,最后是管佳英自己亲手设计出来的,她不得不从心底佩服她,果然再也无可挑剔。
管佳英对她的不满,王小宛都看在心上,一个生硬的语气词,一个鄙视的眼神,一次不耐烦的挥手示意她出去,都让她对管佳英越来越敬而远之。她向朋友哭诉,她现在的上司才大她两岁,可是那架势像她姑奶奶。
其实王小宛没有把管佳英的态度太放在心上,她只在意他,可是自从搬到这里来,一个月过去了,他几乎每天都在这里,可是他再也没有对她表示半点亲昵,他也和管佳英一样,看到的是她越来越多的工作上的不尽人意。
她受不了他对她的冷淡,看到他们在一起那么亲密,她也越来越受不了,她知道,他对她没有半点情分了,她不能忍受这些,想当初刚开始的时候,每天的甜言蜜语,多么的热乎,他对她的爱,就像这季节一样,夏天绚烂过后,秋天就凋零了,如果他不再爱她,她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她在心底开始默默筹划着离去。
他依然常常拿衣服给她送去干洗,她将两件贴身的T恤偷偷塞进自己的包里,带了回去,晚上穿着躺在床上,全身包裹着的是他的气息,他一个男人的衣服怎么会有这么芬芳的气息,她抽着烟,心底唱着那首歌: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间淡淡烟草味道/记忆中被爱的味道。
她没有哭。她对自己说,王小宛,不哭。
天气越来越冷,王小宛的怀疑猜测还在继续,她真他妈的想知道,他们两个到底有没有上床,她无从知道,就像这里所有人做梦都不会想到,她自己和他一个多月前还在酒店疯狂过一样,她无法知道,心里像千万只蚂蚁咬噬一样,她想到电影里的方法,尾随跟踪,或者装窃听器,她脑子运作飞快,将各种方式都在心底演练了一番,她仿佛抓获了证据,可是她只能在心底想想。
她在心痛的时候会想到他老婆,自己最无法面对的就是这个女人了,那次旅游她们坐在同一辆车上,心系着同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就在她们身旁,那时自己才刚得宠,沉浸在自私的幸福里,没有去考虑他老婆的感受。现在她常常想起他老婆,她意识到她在受伤的同时,她也伤害别人,她应当受到惩罚,自己作的孽终究要自己去还。她还想知道他老婆这些年是怎么和这个男人相处过来的,她有多少个夜晚是难以入眠的,这样难以入眠的滋味,她要比她漫长又深刻得多吧。她又想到他的前妻,他的大女儿是他前妻的,他曾告诉她他前妻赌博输光了他的家产后一个人去了昆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那时她想象那个女人是个肤浅败俗的赌徒,现在她不这样认为,那个女人肯定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女子,和他相识相恋结为夫妻生下女儿后,可是他整日整夜在外面打拼也好鬼混也罢,她肯定熬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守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等着那个人,怨着那个人,那份无止境的等待和猜忌让她寻到了用赌这个方式去化解,和他整日整夜不归一样,她整日整夜去赌,只有这样才能麻痹自己不用去猜疑,是这样子的,最后他们的婚姻走上了终结,她一个人去了昆明,多么纯粹清净的地方,那里开始了重新的生活,纯粹又清净。
隔着层玻璃,王小宛看到他在会客室和客人交谈,她痴痴的望着他,老天爷对他真不薄,给了他俊朗的皮相,发达的头脑,灵巧的舌头,这些积累成了他的成功和自信,让靠近他的女人无法抗拒,她看到他一身正气和客人谈生意,威严正经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谁能将这样的他和那个赤身裸体抱着她的他联系起来……
管佳英又分配了她新的任务——招聘,当然她只负责拉人过来,面试和录用决定权都在管佳英手上。公司渐渐多了新人,这些新面孔让她心情浮动,和她同一时间来的方玉帆,张懿都辞职了,财务郑大姐调整为一周只来一次,她知道他们都有和她同样的感受——管佳英难相处。她的心也开始动摇着,最后她决定在双11,全国电商狂欢节这一天提出辞职,她想让这个有纪念的日子好记一点。
那一天,她来的比平时都要早,她最后一次清理茶杯、垃圾桶、烟灰缸、还拖了地,那一天管佳英去见客户了没有来,公司新来了四个外贸业务员,一个出纳。一会儿叶总来了,他边来回走动着边对大家说他未来的规划,他希望业务员们能拿出业绩,他说只要有业绩了,他不会亏待大家,他说业余他可以教大家摄影,他很快会给公司配辆商务车,一车可以装下所有人去度假,他说有时间可以请你们去我家里玩,我家面积有2000多平米,像个花园一样,他说打工不是没有前途,他在2000年就开到年薪50万,他说10年他去伊拉克呆了一年多,他讲述他亲眼目睹那边战火不息的经历,他说他有个亲哥哥在省公安厅做高官,他说是他家规不允许,不然他在楼下开家KTV一天挣20万,他对她说王小宛你在这里好好做将来公司发展了就是这里的大管家……等他说完了回到会客室的沙发上后,她起身过去,关上了那扇玻璃门,坐在他对面,向他正式提出了辞职。
他没有惊讶,说他知道是什么原因,说这公司一切刚开始他不能怠慢。
王小宛说,是的,她到这里一天一天心冷,当然她还要说句实话,管佳英真的难相处。
他说没办法,他把这里一切都交给了她。
他问王小宛,接下来要去哪?她没有作声。他又问她,是去上海,还是在这附近找工作。她说她打算去广东,爸妈都在那边,同学也大多在那边,并且,那边的冬天没有这么冷。
他冷冷地说,那你等15号工资结了再走。王小宛说她不等了她要现在就走。
他没有再挽留。
她说没事了她走了,她起身,他点了点头,她就这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给出纳留下了银行卡号,和同事简单挥了挥手,拎着包裹迈出了门,心想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转身离去的刹那,她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这下她什么都失去了,工作,所谓的爱情,曾经虚幻的美好前程,一切分崩离析。出了电梯,如游尸一样走到自行车亭,这时电话响起,她一看——叶榛祥,是他,滚烫的泪水涌了出来,眼镜也变的模糊,她没有接电话,骑上自行车不顾车辆红绿灯狂奔,她有一万个理由痛哭,但她对自己说,王小宛,不哭。
回到自己阴暗的住处,倒在床上,万念俱灰,全身没有半点力气,就这样躺着,人好像一直在往下坠,往下坠,跌入了万丈深渊,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就是她什么都没有了,她失去了一切,再也找不回来了。
躺了不知有多久,电话又开始响起来,是他,她接了,他告诉她公司的钥匙忘记留下了,她说她等会还回去,还有什么要还的吗,没有就挂了。他说没有了。
这个电话给她的伤口撒了盐一般,她躺在床上,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这把跟了她50来天,她每天早上赶过来用来开启公司大门的钥匙,她可以随时进出公司的钥匙,现在是他来向她索还,她不再拥有保管权,她不再属于那里,他没有丝毫留恋,他连装模作样的挽留都没有,他还这么绝情的找她索还,她的伤口还在冒着鲜血。
她是要再回去归还,她没有勇气再回去了,想到公司小郑住的地方离她不远,于是在晚上把钥匙交给他。
晚上她睡不着,想到她转身离开的瞬间,想到那一切,她就感觉被挖空了一样,她没有力气了,她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了。迷迷糊糊睡去,又突然惊醒,醒来的那一刻又想到他,又想到她失去了一切,再也找不回来了,她又感觉仿佛在不停的坠落,她又感觉她在被掏空……她就这样一直躺着,躺到第二天下午,不吃不喝,邋遢憔悴不堪,这时电话又响了,是管佳英打来的,她要她过去结工资,还把工作交接一下。她说她明天去,现在不行。过一会他打来电话,也是要她过去结工资交接工作,她说她明天过去,他问她现在哪里,她没有回答。她心想她现在这样子怎么过去,她今天晚上要调整好了明天再去,她不能让他最后看到的是她这么丑的样子。
前天转身的时候,她想到一个典故,如果再回头,将变成石头。可是她还是又回去了,结了工资,3000块,塞进口袋,觉得塞的都是废纸,她再去问管佳英要交接什么事,她递给她一张纸,她在外面填写,她发现她才走了两天,这里就又多了几副新面孔,她的位置也被人占据了,她敏锐地感觉到,这里没有了她,变得更有生机了,在她快填完的时候,叶榛祥又来了,她又看见了他。她把填好的信息交给管佳英,问她还有什么事没有,管佳英冷冷的说没了,头都没有转过来一下,她又对坐在茶几前的他说我走了,他看了她一眼,点头说好,然后她又转身出了这扇门,这次她刚出门就彻底崩溃了,这同样的罪,她又跑来受一次,她发现她心底如些舍不得,这个地方,她看着一点一点布置成这样的地方,这里的窗帘,是她请人来装的,那棵澳珍松,是她请人搬过来的,那每个桌子上的文件架和里面放的文件夹,是她买来的,那扇玻璃门上贴的磨纱纸,是她淘来的,那里面的每一点每一滴,她都如此熟悉,她对它们都产生了感情了,那个她坐了50天的位子,她桌面的笔筒,里面的笔,还有那个红色的笔记本,都是她用过的,现在都被别人占据了。
她下了楼,走到楼下的那个桥上,很小的桥,桥下的水散发着腥臭,她靠在栏杆上,望着桥下,又抬头望了望六楼,那个散着窗帘的玻璃窗,他在里面啊,他会不会走到窗户边上看她一眼。他没有留恋,没有不舍,她的离去,他纹丝不动,可是她呢,她的世界全被颠覆了。她拔通了他的电话,她说她现在桥上,就楼下的桥,你下来一下,好吗?他说好,他马上下来。他下来了,她说她有话说,就到这里说。他说这里的人都认识他,他这样不像样,他说我们去前面找个地方坐下来说,她和他并肩往前走,她不知道说什么,她告诉他,你还有两件衣服在我那里,你要吗?他说哪两件?她描述给他,他说还要的。她说我寄给你,他说随便你。她说她不知道接下来去哪里,她现在这样狼狈的回她爸妈那里,现在都快过年了,他们肯定要说她。他说他也搞不懂她为什么要辞职。她说你不知道,你这么聪明,你怎么会不知道。她想知道他和管佳英有没有上床,她想问,可是她支唔了半天,没有说出口,她只是说,看到你和管佳英这么亲近,我很难受。他说我把这里全部交给她了,投入了这么多,当然要对她亲近了,当初跟你说过要以工作为重点。她心想,你说过的话,有哪几句是当真了的。她还有好多好多话要问,可是他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了,他说正源的客户要来了,她说好吧你去吧,他转身走了。王小宛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这个人真狠心,她最后一次想跟他把话说清楚,他都没有耐心,他就这样转身走了,说到底,她是多么的卑贱啊,她把他当生命一样来爱,可是在他心中,她等同于一株草吧,不是,草也比她高贵。
她走到广场找个地方坐下来,面对着广场中央的喷泉,看着围圈的水注,它们纷纷奋力的向高处抛洒,后又一起重重的摔在中央,摔得粉身碎骨,就这样周而复始,不知疲倦,她觉得这一景象很奇妙,不知是谁发明的,和她现在的心情是如此贴合。
(责编:王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