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启恕
古代家书中的育子观,体现了传统美德和源远流长的民族精神。
大贤多注重晚辈根底的造化。清陆进 《与侄书》指出: “先要立念真诚,断此病根。盖任意气,德性便不能沉着;务泛览,举业便不能专工。” “任意气” 便浮躁, “务泛览”蜻蜓点水则一无所长,这都是心不“真”, 意不 “诚” 外现。 清袁枚教诲年已弱冠的儿子:“夫才不才者本也,考不考者末也……徒与他人争闲气,何不揣其本而齐其末哉!”人的素质培养为本,考试名次乃末,昔先贤的教育观念一点也不错位。
清左宗棠教导两个儿子:“读书做人,先要立志……好样要学,坏样断不可学……念念要学好,事事要学好。”清孙奇逢 《孝友堂家训》指出,好人终做不成者, “患在不立本而务末,浊其源而冀流之清也,得乎?”源头已浑浊,怎指望中、下游水清呢?
为了务本,需根基厚植,学以致用,知行合一。明徐媛 《训子书》: “儿年几弱冠,懦怯无为,于世情毫不谙练,深为尔忧之。”懦怯无为, 不敢试水, 一味 “啃老”,为父母的深为忧虑。对此,这位母亲道明出路:“兢兢业业,无怠夙夜,临事须外明于理,而内决于心。”既有内功的修炼,亦有外力的明断。 《颜氏家训》 在“涉务”中告诫: “士君子之处世,贵能有益于物耳,不徒高谈虚论。”夸夸其谈,不着边际,于事无补。所以,颜之推强调 “勤学守行,能守一职”。清兵南下,顾炎武嗣母王氏不愿做异族统治下的顺民而绝食殉国。弥留之际,她最后教导顾炎武:“唯余眷眷于尔者,不在言而在行,不在学而在品!”
若锱铢必较一己得失,不过见风使舵墙头草而已。
左宗棠 《致子书》: “人生读书之日最是难得……读书用功,最要专一无间断。”强调书籍世界博大精深,非一蹴而就,在滴水石穿有恒。
为了学有斩获,须追随严师,选择良友。明忠臣杨继盛被奸臣严嵩迫害,绝命前狱中给二子长信: “切记不可一日无师傅。无师傅则无惮,无稽考,虽十分用功,终是疏散,以自在故也。”有师则课督,存畏惧之心;无师则任性,有放纵之滥。
反复吟诵,探求旨奥。走马观花,一目十行,名为观书,实乃混场。前贤以己身经验指出精读重要性。郑板桥家书: “读书以过目成诵为能,最是不济事。眼中了了,心下匆匆,方寸无多,往来应接不暇,如看场中美色,一眼即过,与我何与也……微信精义,愈探愈出,愈研愈入,愈往而不知其所穷。”这里要的是读的质量,而非空泛的数量。
清张之洞给东瀛留学儿子的信中说: “饮食之豪,起居之阔,必另有消耗。一方之所消耗,则于学业一途,必有所弃。”养尊处优、奢侈挥霍,必光鲜草包而已!
西汉宗室刘向 《诫子书》云: “有忧则恐惧敬事,敬事则必有善功,而福至也……受福则骄、奢,骄奢祸至。”这正是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的诠释。朱熹 《给长子书》: “居处须是居敬,不得倨肆惰慢……凡事谦恭,不得尚气凌人。”司马光 《与侄书》亦有类似论述, “受命以来,有惧而无喜……倍须谦恭退让”。骄傲奢侈,绝不沾染。 诸葛亮 《诫子书》:“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反之,“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冶性”,喧嚣燥切则于事无补。劳则兴善,逸则生妄。曾国藩在1866年的家书指出: “家之兴衰,人之穷通,皆于勤情卜之。”损人肥己的勾当是有作为者极为反感的,如郑板桥所言: “试看世间会打算的,何曾打算得别人一点,真是算尽自家耳!可哀可叹!”
《颜氏家训·慕贤》曰:“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自芳也;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自臭也。”耳濡目染,现实好坏样版,具极大熏陶、腐蚀力量。走出家门,交友便不能不慎。三国时,刘虞家书指出:“交友之美在于得贤,而世之交者,不审择人,务合党从,此非厚已辅仁之谓也。”
随俗苟且,最要不得。杨继盛临刑前,仍放不下儿辈修为造化, “不可随俗苟且,庶子孙有所规法。”如何避 “苟且”呢?杨继盛说,“要谦下诚实” “宁让人勿使人让我;宁容人,勿使人容我;宁吃人之亏,勿使人吃我之亏;宁受人之气,勿使人受我之气。人有恩于我,则终身不忘;人有仇于我,则即时丢过。见人之善,则对人称扬不已;闻人之过,则绝口不对人言。”这是何等的胸襟、境界!
防微杜渐,规诫得失。清孙奇逢 《孝友堂家训》指出: “言语忌说尽,聪明忌露尽。好事忌占尽。” “尽”即 “透支”,不留余地,浮躁发飙之态尽露。明 《庞氏家训》: “病从口入, 祸从口出,凡饮食不知节,言语不知谨,皆自贼其身!”正所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好活,可怕在 “自戕”。
张之洞 《致子书》曰:“勿惮劳,勿持贵,汝只患不能自立,勿患人之已知。志之,志之,勿忘,勿忘!”畏劳持贵傲以示人,乃贵胄子弟共性,故张氏戒儿 “自视为贫民,为贱卒,苦身戮力,磨练身心!”曾国藩1862年5月给子信,嘱告: “世家子弟,钱不可多,衣不可多,事虽至小,所关颇大。”钱多则任性,衣多则招摇,精力旁务,不步正途。在1866年12月的信中,曾国藩指出:“读书乃寒士本业,切不可有官家风味。莫作代代做官之想,须作代代做士民之想。”康熙朝任高官的徐乾学政务繁忙,手不释卷,爱书藏书。他曾对儿子们讲,田地、钱财传给儿孙,儿孙难以保守;传给园池台榭,有凋谢衰落之日,所以,他只将几万卷书传后人。
封建时代,寒门出秀士或一家几代入仕,有的上下长幼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如严嵩父子;亦多有敲打提醒,警示官正吏清,莫入岐途。
唐代女子卢氏给子书:“儿子从宦者,贫乏不自存,有人来云,此是好消息。若赀货充足,裘马轻肥,此是恶消息……”这好、坏消息,于贪婪者则颠倒之,当然也就颠倒了一家人。
东晋陶侃年轻时任水务小吏,托人送给母亲湛氏一些咸鱼。湛氏原封不动退回,写信斥责:身为官吏,拿公家财物送我,非但无益,反增添我的深长忧虑。此即有名的 “咸鱼责子”历史典故。
忌多求,忌多欲。清张英 《聪训斋语》指斥“多求而不得则苦,多欲而不遂则苦”,此乃“庸人多求多欲,不循理,不安命”之过。郑板桥的家书抨击: “如何攫取金钱、造大房屋、置多田产。起手便走错了,后来越做越坏,总没有一个好结果!”
多少身败名裂、祸国殃民败类,都是多欲多求贪心之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