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背景、在职消费与企业绩效

2015-11-04 02:25吴成颂唐伟正钱春丽
财经理论与实践 2015年5期
关键词:企业绩效

吴成颂+唐伟正+钱春丽

摘要:中国现有在职消费研究“一边倒”的现状是否与转型期特殊的制度背景有关?在职消费的代理理论与效率理论之间是否存在逻辑一致性?鉴于此,以2008~2013年沪市A股制造业为样本,通过将在职消费划分成正常、超额两部分,研究发现:以薪酬管制、冗员负担为代表的制度背景与上市公司高管超额在职消费显著正相关。并且,高管超额在职消费会显著损害企业绩效,而正常在职消费则能显著提升公司业绩,证明调和在职消费两种理论的关键在于一个合理的“度”。通过进一步的研究还发现,当前约束中国上市公司高管攫取超额在职消费的力量主要来自公司内部治理以及外在政治因素,市场化程度的提高并未能产生明显的作用。

关键词:薪酬管制;冗员负担;正常在职消费;超额在职消费;企业绩效

中图分类号:F270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一、问题提出

近年来,随着中国资本市场信息披露制度的逐渐完善,上市公司高管在职消费状况逐渐引起了社会公众的广泛关注,其中某些代表性的事件甚至引发了对上市公司体制性问题的大讨论,在职消费问题本身也成为公司治理领域新的热点问题之一。从理论起源上看,在职消费源自美国,并逐渐发展成相互对立的“代理理论”和“效率理论”(Jensen和Meckling,1976;Rajan和Wulf,2006)[1-2]。虽然角度各异,但在职消费的两种观点在理论上并不存在主次之分,二者也始终无法否定对方的合理性。究其原因,一方面,在职消费本身确有“代理”和“效率”两种相互对立的天然属性;另一方面,学术界对二者之间的分歧也未给予足够的重视,二者在逻辑上是否具有一致性仍亟待证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职消费问题研究已处于瓶颈阶段。与西方研究相互对立的“两大阵营”截然不同,在职消费问题在中国却呈现“一边倒”的态势,“代理理论”得到发扬光大,无论是在理论或经验分析中都得到充分支持(陈冬华等,2005;周仁俊等,2010;Luo等,2011;Cai等,2011;逯东等,2012;李宝宝和黄寿昌,2012)[3-8],而“效率理论”则更多止步于理论探讨阶段。与中国“一边倒”研究现状相对应的,更是整个社会价值判断对在职消费“嗤之以鼻”的态度,在职消费多数情况下被冠以脸谱化的丑恶形象,政策层也多次发文规范政府、事业单位及国有企业“三公支出”等在职消费的额度。

万华林(2007)认为,在职消费的双重属性意味着我们必须详尽考察在职消费在哪些情况下有利于公司价值的增长,在哪些条件下又可能被经理人用来满足私利[9]。一方面,需要在理论上对在职消费“两大阵营”的矛盾进行更多分析和解释,探索两者之间的逻辑一致性;而另一方面,更为重要的则是将在职消费研究与中国转轨经济下的制度背景相结合。转型期背景下,中国市场经济最大的特征便是“大政府、小市场”,研究现状的“一边倒”表明上市公司高管在职消费很可能受到了某些制度性因素的影响。针对上述研究现状,本文首先通过将在职消费划分为正常在职消费和超额在职消费的方式在理论上解释“两大阵营”矛盾的原因,并实证证明二者之间的逻辑一致性。同时,基于中国转型期的经济政治现实,从薪酬管制、冗员负担的视角分别考察影响中国上市公司高管在职消费作用机理的制度性原因。明确上市公司高管在职消费代理观的制度根源十分重要,因为不同的理论观点在如何消除在职消费负面效应的政策建议上是截然不同的。最后,从内外部治理机制中探索相应治理超额在职消费的方向。

本文的贡献在于:1、尽管国内外研究在职消费的文献颇丰,但却鲜见对在职消费“两观”矛盾进行分析和解释的文献。而通过将在职消费划分为正常和超额两部分,本文的实证结果证明了在职消费两种观点的内在逻辑一致性,为后续研究的深入提供了有益的参考。同时,本文的研究结论有助于改变当前对在职消费普遍的负面印象,如前所述,这种印象很可能是片面的;2、本文是对已有少量超额在职消费研究的拓展和补充。已有文献虽然表明超额在职消费具有消极的经济后果(张月明和吴春雷,2014)[10],但却忽略了对产生超额在职消费原因的探讨,一定程度上脱离了中国转轨经济的现实。而本文的研究既是对中国经济改革中现实问题的关注和思考,也为突破国内现有在职消费研究大多照搬西方研究成果进行了有益的尝试,通过对超额在职消费的“来龙去脉”进行深入探究,也使本文具有较强的现实参考价值;3、国内现有在职消费文献普遍基于国有企业,很少将非国有企业纳入研究范围。事实上,在中国“大政府、小市场”的整体环境下,政府对国有企业的干预具有很强的溢出效应,非国有企业高管在职消费的行为与后果同样会受到政府干预的影响。因此,本文还丰富了有关产权性质与在职消费关系的研究。

二、研究背景与假说提出

(一)理论背景

在职消费的代理理论基本遵循Jensen和Meckling(1976)的思想,认为管理层在职消费是委托人和代理人之间代理成本的具体表现(也称“第一类代理问题”)[1],并会对企业绩效产生负面影响(Hart,2001;Yermack,2006;Grinstein等,2009;Liu和Yermack,2012)[11-14]。而在国内学术界中,李宝宝和黄寿昌(2012)基于代理理论将在职消费定义为“经理个人以其效用最大化为目标的企业管理性资源的过度性耗费”[8]。与之相对,在职消费的效率理论既肯定了在职消费激励高管的积极作用,同时也认为在职消费能最终提升企业业绩(Rajan和Wulf,2006;Marino和Zabojnik,2008)[2,15]。重要的证据在于,在职消费既然在全世界范围都如此普遍地存在,这反过来便证明了其在高管激励契约包(Incentive Package)中的价值。

需要指出的是,尽管观点相左,但在职消费的两大阵营都有较为完整的理论基础和一定的经验支持,并不存在主次之分,而如何协调“两大阵营”的分歧、证明两者之间的逻辑一致性已经成为在职消费研究的瓶颈所在。近年来,国内部分学者已经开始重视这一问题,并提出了一定的协调思路。周仁俊等(2010)认为问题的关键似乎在于寻求一个合理的程度,以及探索影响这种合理程度偏离的各种因素及其作用机理[4]。持类似观点的还有权小峰等(2010)、程浩(2013)及张月明和吴春雷(2014) [16-17,10]。但遗憾的是,上述文献要么止步于理论探讨,要么过度关注在职消费的高低程度而忽略了导致偏离产生的制度性原因,难以提供关于中国上市公司高管在职消费行为和结果的全貌。万华林(2007)指出,在职消费的双重理论属性意味着研究在职消费必须详尽考察内外部治理机制的影响[9],暗示目前国内在职消费研究的“一边倒”现象很可能是内生于转轨背景的经济政治现实。基于此,现有文献分别从薪酬管制、冗员负担角度提供了一定的间接证据(陈冬华等,2005;刘银国等,2009;陈信元等,2009;张敏等,2013)[3,18-20]。

如上所述,在职消费问题的关键在于一个“度”以及影响这个“度”的各种因素和作用机理。上述文献虽然关注到中国的制度背景,但却并未结合在职消费双重属性特征,仅笼统地研究相关制度对在职消费整体的影响。因此,针对转型期中国的经济政治的事实,本文将选取薪酬薪酬和冗员负担作为政府干预市场的典型手段,分别考察对正常在职消费和超额在职消费产生的影响,探索上市公司高管在职消费行为背后的制度性原因。

(二)制度背景与假说提出

1.薪酬管制与高管在职消费。新制度经济学强调企业微观行为内生于宏观制度环境,因此,在职消费问题自然无法回避中国特殊的薪酬制度现象—薪酬管制。陈冬华等(2005)指出,由于政府的行政干预,国有企业承担了很多的政策性负担,企业目标由价值最大化转而变成目标多元化,而作为所有者的政府部门由于处在信息的劣势方,很难低成本地观察到国有企业的真实经营业绩,制定整齐划一的薪酬管理体系几乎是政府的唯一解[3]。与国有企业多元化目标相对应的便是国有企业高管多元化的激励体系,而在这个不以货币薪酬为主的激励体系中,既包括政治晋升等行政激励方式,又包括在职消费等经济激励方式,因此国有企业高管在职消费行为内生于其面对的薪酬管制。在道德或舆论上消极的在职消费,在经济学上可能只是高管在货币薪酬补偿不足情况下的一种自然反抗。当国有企业高管多元化的激励体系能够达到激励相容时,薪酬管制应当只会引起高管正常在职消费的产生,而一旦激励无法相容,则后果很可能是严重的道德风险问题(Moral Hazard),即高管在职消费的额度和范围不再仅仅是一种“自然反抗”,更成为满足其私利的工具和手段,进而产生超额在职消费。

以上关于薪酬管制对在职消费影响的背景和理论分析是基于国有企业的,那么非国有企业是否同样适用?事实上,中国转轨经济的最大特征便是“大政府、小市场”,在这一制度背景下,所有市场主体都不可避免地受到政府相关限薪政策的影响。另一方面,根据“锚定原理” ,非国有企业薪酬委员会在制定高管薪酬时很大程度上会参考同地区、同行业国有企业管理层的薪酬水平,即国有企业管理层扮演了类似标杆的作用,主要针对国有企业的薪酬管制政策具有很强的溢出效应,非国有企业同样受到这一政策的影响。而在面对薪酬管制时,非国有企业高管甚至可能引发更为严重的道德风险问题,原因在于非国有企业高管激励包中除了在职消费以外并不存在仕途晋升等政治激励因素。

既然薪酬管制是对自由市场薪酬契约的人为干预和限制,其导致的多元激励体系在效率上自然无法与市场化的薪酬体系相媲美。一方面,在职消费作为弥补合理人力资本的一种自我激励方式,能够鼓励高管为企业(股东)尽职尽责、提升企业绩效。但另一方面,由于在职消费其难于监管的特性,使其很可能遭到高管的滥用,实际发生数额很可能远远超过合理的补偿范围,企业业绩进而受到损害。

2.冗员负担与高管在职消费。如前所述,由于政府的行政干预,国有企业承担了很多的政策性负担。而当地方政府面临巨大的社会就业压力时便会要求辖区内企业承担更多的雇员,国有企业自然是首当其冲(林毅夫和李志赟,2004;刘慧龙等,2010)[21-22]。同时,在中国当前的转型期背景下,政府的角色相对强势,并且掌握着关键资源的分配权,某些情况下甚至凌驾于法律之上。在市场产权保护机制不完善的背景下,以民营企业为主的非国有企业多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当面对政府的冗员要求时,民营企业与其拒绝,更为现实的选择是以承担冗员为条件,从而获得一定的政策性保护。刘春和孙亮(2013)的研究便表明,在国有企业完成民营化后,其政策性负担却显著增加,且所在地区就业压力越大,增加的便越明显[23]。

尽管现有研究关于冗员负担对企业劳动力成本的影响尚未达成一致意见,但冗员负担必将导致企业资源的浪费以及边际效率的降低,最终损害企业绩效的观点基本成为共识(刘春和孙亮,2013;曾庆生和陈信元,2006;薛云奎和白云霞,2008;)[23-25]。而在中国上市公司基本建立了以业绩为基础的高管年薪制度背景下,承担冗员负担就意味着高管需要接受由此导致的个人货币薪酬水平的降低,作为“经济人”,高管自然会在薪酬激励体系中找到其他的弥补方式。张敏等(2013)便发现,国有企业承担的冗员越多,高管的在职消费规模越大[20]。正如在薪酬管制下分析的情况类似,一方面,为了让高管配合企业承担冗员负担,企业会满足高管合理在职消费的需求,此时,正常在职消费替代了货币薪酬对高管进行激励,可以预见这部分在职消费会对企业绩效产生积极影响。但另一方面,由于信息不对称的存在,企业无法完全分辨业绩的下降是由于冗员负担引起的还是高管经营不善所导致的,处于信息优势方的高管很有可能会夸大冗员负担对企业绩效的负面影响,并要求更多的在职消费(即超额在职消费)作为补偿,进而导致代理成本的上升,最终损害公司绩效。

综合以上分析,提出本文的假设:

1a:薪酬管制不仅会提高高管正常在职消费,同时还会引起高管超额在职消费;

1b:冗员负担不仅会提高高管正常在职消费,同时还会引起高管超额在职消费;

2a:高管正常在职消费与企业绩效正相关;

2b:高管超额在职消费与企业绩效负相关。

3.超额在职消费的治理机制。如上所述,在职消费由一种合理、必要的高管激励手段转变成公司代理成本的关键在于一个合理的“度”。从公司内部角度来说,当委员会各司其职,尤其是监事会充分发挥其监督作用时,此时高管进行超额在职消费更有可能被股东所察觉、所制止。其次,从市场化进程角度来说。一方面,政府干预与市场化进程本来就是一个“此消彼长”的关系,市场化程度越高,政府的有形之手,无论是薪酬管制或冗员负担,的作用都会越来越弱,这便从根源上压缩了超额在职消费的空间。此外,在市场化进程较高的地区,由于信息的透明度更高、社会舆论更加发达,无形中也增加了高管攫取超额在职消费的成本,重者甚至会对其职业生涯发展造成负面影响,因此可以预期随着地区市场化进程的提高,高管超额在职消费的规模和负面影响都会有所减弱。最后,基于中国转型期发展的历史背景,不同产权性质,或者更准确地说在不同政治联系强度下,高管超额在职消费的动机和结果是否存在显著差异?已有研究普遍认为国有企业高管实施了更多的在职消费,不仅降低了经理人激励契约的效率,更对公司价值造成了严重负面影响(陈冬华等,2005;刘银国等,2009)[3,18]。但是,现有研究多从国有企业自身的治理结构出发,很大程度上忽视了高管个人这一微观行为主体的作用,尤其随着近年来国有企业改革的深入以及公众对国有企业高管的关注,其在职消费行为正处于“风口浪尖”的状况。与之相对,卢锐等(2008)便发现非国有企业的在职消费水平实际上高于国有企业的在职消费,但企业绩效并不更好[26]。马连福等(2013)也认为由于政治晋升仍是激发国有企业经理人努力、敬业的主要机制,使得国有企业高管人员的行为更偏向表现为代表政府利益的“管家”而非掠夺者[27]。由于中国国有上市企业高管多半是组织派遣的“半官员”,其个人追求目标具有很强的仕途发展倾向,一旦组织发现或媒体曝光其奢靡在职消费行为,后果轻则警告、降职,重则甚至难逃牢狱之灾,正是出于政治层面的考虑,国有企业领导反而更有可能约束和规范其在职消费行为。而对于非国有上市企业高管而言,一方面不存在约束其行为的政治激励机制,另一方面,随着经理人员流动性的增加,很多高管更加注重眼前利益,在固定年薪制和股权激励尚不普遍的情况下,在职消费很可能成为其牟取超额私人收益的手段 。

综合以上分析,提出本文进一步分析的假设:

3a:公司内部治理质量的越高不仅能约束高管攫取超额在职消费的行为,同时也削弱了超额在职消费负面的经济后果。反之,则不具有此效应。

3b:地区市场化程度越高不仅能约束高管攫取超额在职消费的行为,同时也削弱了超额在职消费负面的经济后果。反之,则不具有此效应。

3c:当最终控制人为国有产权且高管具有政治关系时(即强政治联系),不仅能约束高管攫取超额在职消费的行为,同时也削弱了超额在职消费负面的经济后果。反之(两个条件均不满足),则不具有此效应。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文以2008至2013年沪市交易所上市的A股制造业企业作为研究样本 ,并按以下标准对初选样本进行筛选:(1)为消除不同监管环境的影响,剔除A+H股13支,A+B股21支;(2)为消除个别极端财务数据的影响,剔除ST、ST*和PT股票共99支;(3)为控制新上市公司业绩“大变脸”造成的影响,剔除上市时间不足1年的32支股票。经过上述处理,最终获得308家上市公司6年的样本。本文所使用的上市公司财务数据和公司治理数据均来自CSMAR数据库和上市公司年度财务报告,由作者手工整理所得。

(二)研究模型与变量说明

1.研究模型。本文使用模型(1)和模型(2)分别检验上述3个假设。考虑到上市公司高管在职消费问题不仅包括短期横截面关系,还存在一定时变效应,而现有研究多采用的横截面和混合横截面数据只能反映同期和短期的变化效应。因此,本文采用了微观面板数据(Micro Panels)。通过对模型(1)和模型(2)进行豪斯曼(Hausman)随机效应检验,结果显示均不能拒绝随机效应的原假设,即理论上可以认为固定效应和随机效应的估计量没有实质差异,但考虑到本文的关键解释变量超额在职消费(Overperks)存在不随时间变化的特性(某些样本公司在样本年限内均未产生超额在职消费,Overperks连续为0),因此,选择随机效应模型更为合适。同时,考虑到模型随机误差项可能存在的截面异方差和同期相关,使用截面加权SUR方法对模型进行估计。

2.正常在职消费和超额在职消费。在模型(1)和模型(2)中,Normalperks和Overperks分别表示高管正常在职消费和超额在职消费。首先,对于上市公司实际在职消费(Perks)的度量,国内现有研究多将年报中“支付的其他与经营活动相关的现金流出”中披露的办公费、差旅费、业务招待费、通讯费、出国培训费、董事会费、小车费和会议费八类明细项目数据加总而得(陈冬华等,2005)[3],但逯东等(2013)和张敏等(2013)[7,20]却发现,现有上市公司中极少有完整披露以上八个项目的,甚至呈越来越少的趋势。针对此现象,黄再胜(2013)[29]认为当上市公司高管在职消费越高时,就越倾向刻意隐瞒与在职消费有关的信息披露。据笔者统计,样本公司中完整披露八个项目的不足总体四成,若仍沿用上述方法将导致样本数量的大幅下降,同时也会造成样本选择的偏差问题(伍德里奇,2010)[30]。基于以上考虑,本文借鉴了李善民等(2009)、肖星和陈婵(2013)的做法[31-32],以现金流量表中“支付的其他与经营活动相关的现金流出”作为高管实际在职消费(Perks)的代理变量。

其次,对于超额在职消费的度量,本文采用高管实际在职消费与由经济因素决定的预期正常在职消费之间的差额表示(权小峰等,2010)[16]。而预期正常在职消费则通过模型(3)估算得到。同时,参考马连福等(2013)[27]的做法,当得到的超额在职消费小于0时(即该公司该年未发生超额在职消费),令Overperks等于0,否则为该差额本身。在稳健性检验中,本文还将使用未做此处理的Overperks对模型重新进行回归。

3.薪酬管制。在模型(1)中,Gap表示上市公司高管面临的薪酬管制。已有研究发现,薪酬管制通常的做法就是规定高管年薪与员工年薪间不得超过若干倍,即管制的直接结果便是使得高管平均薪酬和员工平均薪酬的差距缩小。因此,借鉴陈信元等(2009)[19]的做法,使用薪酬最高前三位高管平均薪酬与员工平均薪酬的比值表示样本公司的薪酬管制状况。其中,员工人均薪酬是“支付给职工以及为职工支付的现金流量”与员工总数之比。

4.冗员负担。在模型(1)中El表示上市公司所负担的超额冗员。对于冗员负担的度量,本文参考张敏等(2013)[20]的做法,采用公司实际雇员规模与经济因素决定的预期正常雇员规模之间的差额表示。而预期正常雇员则通过模型(4)估算得到。

5.企业绩效。在模型(2)中,ROA和ROE均表示企业绩效。国内现有研究对于企业绩效的度量方式主要有以下两种方式:1、以TobinQ和EPS为代表的市场化指标;2、以ROA和ROE为代表的会计化指标。对于市场化指标,有学者认为,由于我国股市某些特殊的特征,使得采用市场化指标的条件不完全具备(周仁俊等,2010)[4]。因此,本文选用应用更广泛的ROA和ROE作为企业绩效的代理变量。同时,考虑到企业绩效和在职消费之间可能存在的内生性,本文借鉴谢德仁等(2012)[33]的做法,使用ROA和ROE的差分变量作为模型(2)的被解释变量。

6.控制变量。借鉴权小锋等(2010)[16],本文选择以下五个指标进行主成分分析合成管理层权利代理变量(Power):1、管理层持股比例;2、董事长兼任CEO;3、董事会规模;4、内部董事比例;5、高管政治关联 。除此之外,本文还考虑了以下相关企业特征变量和区域变量:企业规模(LnAsset),定义为企业总资产的自然对数;资产负债率(Debt),定义为总负债与总资产之比;盈余公积率(Surplus),定义为企业盈余公积总额与总资产之比;政府补贴(LnSub),定义为企业财政补贴总额的自然对数;独立董事规模(Indep),定义为企业独立董事总人数;资本密集度(Capital),企业固定资产与总资产之比;激励强度(Incentive),薪酬最高前三位高管薪酬与净利润之比;管理层贡献(Effort),定义为剔除营业外收入、所得税费用等外在因素后营业收入与总资产之比;第一大股东持股比(Top1),定义为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第一大股东持股比平方(Top12),定义为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的平方;股份性质(State),定义为最终控制人为政府机构或国有企业则取1,否则取0;西部地区(West),定义为企业注册地为西部地区则赋值1,否则为0;东部地区(East),定义为企业注册地为东部时赋值1,否则为0 ;年份(Year),定义为年度虚拟变量。

四、实证研究

(一)描述性统计

表1报告了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从中可以看出,样本公司高管正常在职消费均值和中位数分别为0.0891和0.0838,表明样本为右偏特征。高管超额在职消费均值为0.0306,最大值为2.2142,标准差为0.1120,说明各样本公司高管利用在职消费攫取私人收益的力度存在一定差异。资产收益率(ROA)的均值和中位数分别为-0.0009和-0.0007,表明中国制造业经营状况普遍处于“每况愈下”情形,这值得引起相关部门的重视。薪酬管制(Gap)的均值、中位数分别为7.6917和5.8987,且标准差达到7.2021,表明样本企业薪酬管制程度存在较大差异。冗员负担(El)的最大值为58.1383而最小值仅为-2.1103,标准差为1.6570,这与张敏等(2013)[20]的研究发现是一致的。其余控制变量的标准差在整体上处在较低的水平,说明这些变量的分布在样本中具有一定趋同性,也反映了制造业的整体特征。

(二)多元回归分析

1. 制度背景与高管在职消费。表2报告的是薪酬管制和冗员负担对高管正常在职消费、超额在职消费影响的回归结果。从中可以看出,薪酬管制与正常在职消费和超额在职消费均负向相关,但前者不显著(系数-0.0006),而后者显著(-0.0014),部分支持了假设1a,说明高管更多时候是在“借薪酬管制之名,行牟取私利之事”。其次,冗员负担分别与正常在职消费、超额在职消费均显著正相关(系数为0.0036和0.0037),假设1b得到经验支持。意味着在承担超额冗员后,高管作为信息优势方,不仅得到了应有的薪酬补偿,还进一步获得了超额私人收益。

2. 高管在职消费与企业绩效。本文的目的之一便在于证明高管正常在职消费和超额在职消费作为“两大阵营”的现实代表,应该对企业绩效分别具有正面和负面的影响,即为在职消费是一个“度”的假说提供直接的经验支持。从表3中可以看出,当被解释变量为ROA时,高管正常在职消费为0.0311(在5%的置信水平下显著),而超额在职消费系数为-0.0202(同样在5%的水平下显著)。以上结果意味着,正常在职消费发挥了类似货币薪酬中“最优契约”的激励作用,是在企业利益最大化的条件下产生的,而超额在职消费则属于代理成本的一种,其代价是牺牲企业(股东)的利益。在职消费“效率理论”和“代理理论”均得到经验支持。而当被解释变量为ROE时,以上分析并未发生实质变化,假设2a和2b均得到验证。

3.超额在职消费的治理机制 。表4报告的依次是不同公司治理质量、不同市场化进程及不同政治联系强度下薪酬管制、冗员负担对高管超额在职消费规模的影响。首先,当样本为公司治理质量较高组时,尽管薪酬管制(Gap)和冗员负担(El)仍然分别与超额在职消费呈负相关和正相关,但均不再显著。与之相对的,当样本为公司治理质量较低组时,Gap和El分别于Overperks呈显著负相关和正相关,证明了随着公司治理质量的提高、监督体系的完善,使得高管超额在职消费的掠夺之手得到有效控制。其次,当样本为不同市场化进程组时,可以发现:薪酬管制、冗员负担与高管超额在职消费之间依次分别呈显著负相关、正相关,但两组之间并不存在本质上的差异,意味着当前转型期背景下,地区市场化程度的提高对高管牟取私人超额收益的约束力不明显,市场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最后,考察不同政治联系强度是否对原有假设产生差异化影响。由表4可知,薪酬管制和冗员负担分别与超额在职消费呈负相关和正相关,但强政治联系组的系数不显著,而弱政治联系组显著,这一结果为国有企业高管人员行为更偏向于表现为代表政府利益的“管家理论”提供了初步的经验支持。

与表4对应,表5报告了以上不同分组下高管超额在职消费对企业绩效的影响 。首先,当样本为高、低公司治理质量组时,高管超额在职消费与企业绩效(ROA)均呈负向相关,但前者不显著而后者显著(系数为-0.0668),说明公司治理质量的提高不仅约束了高管超额在职消费行为,更削弱了这一行为负面的经济后果。其次,当样本为不同市场化进程组时,超额在职消费与企业绩效负向相关,但都不显著,这与表4的结果在逻辑上是一致的,说明市场化进程的提高对高管攫取超额在职消费行为和后果的约束效应均不明显。最后,当样本分别为强政治联系、弱政治联系时,前者的高管超额在职消费与企业绩效为负相关,但不再显著;后者则为负相关且显著,进一步支持了本文关于政治力约束高管行为和后果的假说。假设3得到了应验。

通过表4和表5可以发现,就目前中国上市公司高管超额在职消费的行为和后果而言:一方面,公司内部治理质量提高带来的效应比市场化水平提高的效应更为显著;另一方面,在当前政府依然较为强势的背景下,政治力约束比市场力约束可能更为直接有效。

(三)稳健性检验

1.内生性检验。高管超额在职消费与企业绩效之间可能存在内生性。一方面,超额在职消费可能对企业绩效产生影响;另一方面,企业绩效越好也可能引起更高的超额在职消费。前文采用了差分变量的方式来控制此问题,为了使研究结论更加可靠,本文进一步作了以下测试。采用Hausman内生性检验并将解释变量整体滞后一期的方法重新进行测试,结果并未发生实质变化。

2.变量替换。对于高管超额在职消费(Overperks),本文在前面曾规定当小于0时,令其等于0,为了避免本文的研究结论是基于特定变量设定的结果,本文重新使用未作处理的Overperks对所设模型重新进行回归,得出的结论与前文结果是一致的。

五、结论

在职消费作为一种在世界范围内都普遍存在的现象,近年来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相关文献弈成汗牛充栋之势。然而,纵观现有在职消费研究,一方面多陷入过度关注其是代理观还是效率观的理论桎梏之中;另一方面却鲜有关注、分析中国特殊的制度背景对在职消费问题的影响。实际上,明确上市公司高管过度在职消费产生的根源是极其重要的,因为不同的产生原因对于如何治理乃至消除过度在职消费的政策建议是截然不同的。鉴于此,以制造业上市公司为样本,本文尝试找出影响中国上市公司高管在职消费作用机理的制度性原因,并证明“代理理论”和“效率理论”内在的逻辑一致性。研究结果表明:转型期背景下,薪酬管制、冗员负担都引起了更大规模的高管超额在职消费。并且,高管正常在职消费有益于企业绩效,而超额在职消费显著损害了企业绩效,这为“两大阵营”之间的内在逻辑一致性提供了直接的经验证据,即在职消费很大程度确是一个“度”的问题。通过进一步分析,本文还发现:公司治理质量的提高能够削弱薪酬管制和冗员负担引起的高管超额在职消费,同时弱化了超额在职消费消极的经济后果,而当样本为强政治联系组时(国有控股+政治关联),同样存在类似的约束效应。但弱政治联系(非国有控股+无政治关联)以及市场化进程的提高则未能产生类似的效果。以上结果说明,中国现阶段对高管滥用在职消费的约束一方面来自公司内部的监督;另一方面则是迫于政府的威慑力。

基于实证研究结果,本文主要的政策启示如下:第一,有关部门首先应改变对于在职消费脸谱化的丑恶印象。正如本文经验证据所揭示的,高管正常在职消费能够提升企业绩效,符合“最优契约论”,“一刀切”的处理方式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正常在职消费进而伤害高管积极性。实际上,“一刀切”与中国资本市场高管薪酬信息披露的规则不无关系,目前,中国相关政策法规仅要求上市公司披露高管货币薪酬的总额度,而对于其他激励部分,如在职消费却基本不作要求。对此,相关部门可以借鉴美国SEC的做法,即不仅要求上市公司披露高管薪酬的总额度,还应披露其薪酬激励中具体的项目结构,在职消费、股权激励等都理应囊括其中。只有这样,才能在保障正常在职消费的同时有针对性地约束高管超额在职消费,让其无处可藏。

第二,本文证明了政府干预(薪酬管制和冗员负担)是产生超额在职消费的重要原因,并且市场化未能发挥其应有的监督作用。因此,一方面正如十八届三中全会所决定的一样,未来应着力解决政府干预经济过多等问题,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真正实现“小政府,大市场”。另一方面,虽然近年来“政治运动式”的行动有效地约束了高管超额在职消费的行为与后果,但这归根结底还是源于政府强势的角色。而随着改革步骤的前进,政府必将逐渐退出关键领域,若市场依然不能发挥其监督主体作用,那么就尤其需要警惕可能出现的监管“真空地带”,因为政治力监管的减弱并不意味着市场力监管必然增强。因此,政府改革的同时还应注重对市场主体的培育,从这个角度来说,“渐进”依然是未来改革的主要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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