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民主发展历程的回溯与展望

2015-11-02 12:18杨建兵陈绍辉
关键词:政制香港市民民主

杨建兵+陈绍辉

普选和民主进程是香港回归17年来在香港社会的主要政治议题。近几年来,为了争取实现所谓的“真普选”,香港市民以及团体活动采取的行动越来越激烈,此次在香港发生的“占领中环”非法集会活动,把反对特区政府和《基本法》的行动推到了顶峰。纵观香港社会民主发展历程,就会发现香港社会中民主政治的问题有着深刻的社会背景,很多时候制度安排并非简单的对与错问题,而是有时代因素和政治因素的考虑,至少在香港问题上是如此。如今,在新的历史境遇面前,部分香港市民应该在“一国两制”的制度框架下,按照循序渐进的原则,理性地看待和推动香港社会的民主发展,共同谱写香港社会民主发展的新篇章。

关键词:

民主;港英政府;政制发展;“占领中环”;普选制度

中图分类号:   D67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9-055X(2015)05-0031-07

我们生活在一个赞同民主的重要性和渴望民主的社会里。[1]18世纪,民主思想在欧美大陆得到广泛传播,民主制度嫁接在不同的土壤上,与不同的社会环境结合,就像人们经常说的那样“幸福的婚姻是相同的,不幸的婚姻则各有不同”。[2]回溯香港社会的民主发展历程和近些年来香港政治舞台的风云变幻,我们就会发现香港社会的民主政治问题是特定的历史造成的。

一、民主冷感期

1840年,刚刚走上资本主义发展道路的英国,为了打开中国的贸易市场,悍然发动了两次对中国的鸦片战争。由于清政府的腐败无能,战争以清朝的失败而告终。1842年清政府被迫割让香港岛给英国。1860年又被迫割让九龙半岛给英国。甲午中日战争失败后,英国强迫清政府于1898年签订《展拓香港界址专条》,强行租借新界地区,租期为99年。至此,香港这块美丽的土地被英国凭借武力强夺而去了,后来英国在香港建立了殖民地性质的政治制度,形成了今天香港政治的前提。

英国占领香港一开始不是为了殖民,而是为了商业贸易和经济利益。当年大英帝国侵华时,在选择香港还是舟山群岛作为殖民地时曾经有过激烈的辩论。从军事角度看,选择舟山群岛更适宜对清王朝进行战略包围,从而彻底征服清政府。可从商业角度看,选择香港更有利于在广州进行商业贸易。后来英国选择了香港,这主要是因为英国政府本身就是英国商人的“武装保镖”。[3]由于英国占领香港的最初目的并不是为了殖民,加之英国人认识到香港与内地在种族和文化上融为一体,难以殖民,于是英国政府抱着“借来的地方,借来的时间”的临时心态,对香港基本上采取“统而不治”的政策,让英国人捞取更多的利益。

这一时期香港处于传统的政治阶段,传统的港英政制一直被界定为“行政主导”模式,它体现在港督的高度集权上,香港市民则完全被排除在政治权力之外。港督要受制于英国的殖民地大臣,同时又代表英国对香港进行管治,拥有最高权力,集行政、立法大权于一身,兼任行政、立法两局主席。行政局和立法局只是港督的咨询机构,在港督与行政局议员意见不一致的情况下,港督可以否决行政局议员的意见。港督还拥有紧急立法权和解散立法局的权力,以及任命法官的权力[4],使传统的港英政治具有突出的专制主义色彩。这样的一个制度,在香港维持了100多年时间,一直没有什么大的变动,以至于诺曼·J迈因纳斯教授(Norman Miners)曾把港英的政治制度称为“早期帝国政治的活化石”。[5]

随着香港经济社会的发展,港英政制也进行过一些改革,然而,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这种政制始终没有出现真正意义上的改革,只是在局部上进行了某些修补。首先是以英籍人为首的主要利益集团对既定的政治权力分配不满,他们依从英国宪政史上“无议席,不纳税”的传统,不断上书英国政府,要求实行政制改革。他们在1849年提出成立经选举产生的市议会;在1855年提出开放立法局,增加民选议员;而在1894年提出香港实行自治,由选举产生非官守议员。这些请愿都被英国殖民地部驳回,因为这种政制改革方案不符合大英帝国控制香港殖民地的宪政秩序。1916年,身为立法局非官守议员的英籍律师波罗克(Henry E.Pollck)倡导了一次政改运动,他要求非官守议员在立法局中占大多数,否则立法局相对于港督只是一个无能的机构,英国殖民地大臣再次拒绝了改动香港政制的要求。此后,以争取立法局设立民选议员为宗旨的请愿还发生过多次,但都无疾而终。1925年的“五卅惨案”之后,爆发了历时16个月的“省港大罢工”,罢工工人中的10万人离开香港返回广州,对香港的秩序造成了极大的冲击。这使港英当局意识到没有华人的合作难以维持殖民统治,于是1926年港英政府委任华商周寿臣为第一位华人非官守议员,由此开了华人进入行政局的先河,以安抚中国人的反英情绪。1946年,港督杨慕琦(Mark Young)为了获得港人的支持,对港英政制进行改革,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即“杨慕琦计划”(Youngs Plan),它主张“立法局三分之二的席位由直接选取产生,华人与非华裔人选各占一半,其余席位由代表团体任命,在市议会中增加一半的华人出任议员”。[4]28但英国政府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否决了这一计划。由这一时期港英政府的政制改革可以看出:凡是不涉及港英政制基本架构并且有利于改进其结构和功能的改革措施,都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实施;凡是触及港英政制基本架构的改革措施,无论它在当时有多大的争论,造成了多大的影响,最后都被英国政府否定了。可见,英国政府根本不愿意对港英政制进行改革,总是努力保持原有的政制架构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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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期杨建兵 等:香港民主发展历程的回溯与展望

这种传统港英政制之所以能维持100多年之久,主要与这一时期香港人的政治文化有关。香港是一个典型的移民城市,原著居民的数量很少。近代以来,香港虽然被租借给英国,可香港人从来都认为自己是中国人,并相信总有一天香港会回归祖国。因此,香港人比内地人抱着更为强烈的爱国之心,就像失散海外的游子格外眷恋和思念祖国母亲一样。二战以后,大量内地人口开始移居香港,使香港人口由抗日战争期间的65万猛增到160万。[4]68作为移民人口,他们只是把香港看作谋生之地,他们生活异常艰难,靠从事艰苦的体力劳动维持生计,他们始终心向祖国、北望神州。因此,他们甘当顺民,愿意承担义务,却没有权利意识,对港英政府不抱奢望,没有太多要求,缺乏为争取和维护自己的利益而奋斗的积极性。总之,这一时期,香港市民的政治态度普遍淡漠,缺乏参与意识,甚至被描述为“政治冷感”,香港本身也被定性为“经济城市”,即“不关心政治而只追求个人财富”。在这样的社会心理基础之上,不可能形成真正的民主意识,以及对民主政治的企盼和追求。

二、民主热情期

进入20世纪80年代,香港回归问题日益提上了议事日程。中英双方的谈判是这一时期的重大政治事件,它是以1982年撒切尔夫人访华拉开序幕的。一开始,撒切尔夫人不同意把香港归还中国,她提出所谓的“以主权换治权”的模式继续在香港维持殖民统治。中国政府则坚决地拒绝了这一要求,并且多次表示,香港主权问题不容谈判。最后,在中国政府的强硬态度面前,英国不得不决定:“英国不但要向中国让出主权,也要让出治权”。[6]

中英双方关于香港问题的谈判,激起了香港市民对香港前途的关心和极大的政治热情,以往一直都是关心经济利益的香港人,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变得很关心政治了,政治热情空前高涨。在1984年9月26日《中英联合声明》草签的当时,港府准备的125万份《联合声明》的草签文本(英国政府称“白皮书”)在极短的时间内即派发完毕,当晚在各民政处都有人在等待这个文本,其情景较之赛马会投注站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情况说明香港问题引起了广大香港市民的强烈关注,不断地撩拨着香港市民的政治神经。有人对香港人的政治热情作了这样的描述:

香港人素以埋头赚钱、不问政治而著称于世。

香港人这几年变了。

从撒切尔夫人登上专机往北飞去的那一刹起,香港人脑袋中那根“政治筋”突然活跃起来,报纸、杂志、电视、广播中任何一点有关新闻,哪怕外国消息,都会引起人们的高度注意,仔细分析,热烈讨论。

香港人关心政治了。

香港人关心的政治与香港前途有关,香港的前途,就是香港万千市民的前途。[4]88-89

从一定意义上说,在香港回归问题上,香港市民是通过经济问题感受到政治问题的影响的。在中英双方谈判处于僵持阶段时,香港的经济也发生了很大的波动。美元与金价双双暴升,港元大跌。1983年9月24日,港币兑换美元的汇率是95∶1,下跌8%。市场出现抢购风潮,几乎所有的外商都拒绝接受港币。这一天被称为香港的“黑色星期六”。香港政府采取了紧急措施,才将港币稳定在78港币兑换1美元上。[7]事实上,政治意识不过是一种利益意识。政治问题同经济利益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人们关心自己的利益,必然关心与自己利益密切相关的政治。

此外,随着人口的自然更迭,香港人口的主流已经不再是移民了,而是他们的第二代甚至第三代,他们已经本土化而成为香港的本土居民了。他们的父辈所持有的那种过客心态在他们这里已经日渐淡化,他们不再像父辈一样“北望神州”,而是自觉出自己香港人的身份,并主动追求自我定位和都市发展。在这样的心理基础上,香港市民便要求通过政治参与来争取和实现自己的利益,从而对政治发生了兴趣。

在此前统治香港的100多年中,英国从来没有考虑过给予香港以民主,而且对任何触动港英政制的改革措施都加以拒绝。但是,在被迫撤出香港之际,港英政府却大搞政制改革,要给港人民主,尤其是中英发表联合声明和正在设计未来特区政制之际,港英政府开始进行代议制改革,用民选的方式选举立法局议员。用当时行政局首席议员钟士元的话说,英国要抢先对香港的政制进行改造,在香港归还中国后实行“50年不变”的制度以前,先在13年过渡期内改变香港的政制,以便保留自己的影响,维护英国利益,实现所谓“13年大变,50年不变”。[3]278这实际上是英国政府对香港采取的“非殖民化”策略:培养地方精英的政治忠诚,实现幕后遥控;培养民众的独立公民意识,实现分而治之,这种“非殖民化”反而变成以退为进的“再殖民化”。

中国政府坚决反对英国政府通过民主化改革将香港变成一个事实上独立的政治实体,中方坚持香港1997年后的政制由《基本法》规定,过渡期的香港政制必须与《基本法》相衔接,这样港英政府的立法局才能顺利地过渡到特区政府的第一届立法会,即所谓的“直通车”。港英政府单方面改变香港现状的做法显然违反了双方的规定,为此,中国政府多次表示中国对港英政府单方面进行的改革不承担义务,经过多次磋商,英方终于接受了中方的原则,1988年2月10日,港英政府发表《代议政制今后的发展》白皮书。这份白皮书的整个安排,较多地考虑了中方的立场,强调要与1997年以后的政制相衔接。白皮书在“整体目标”部分,提出代议制的四个目标:政制应继续演变,以适应香港的情况;政制的发展应该是审慎和循序渐进的;任何改革都应获得尽量广泛的支持,以求得到社会人士的整体信心;在1997年前存在的制度,应可促成在1997年顺利过渡,并在以后保持高度的连续性。[4]123白皮书在结尾处再次强调,香港的政治发展,必须符合香港社会人士的愿望和基本法规划架构。应该说,这份白皮书关于代议制改革的安排,是较为审慎的,已经考虑到了正在拟议中的《香港基本法》及与《基本法》政制设计的衔接问题,采取的步骤是循序渐进的。这样的安排,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中方的谅解。

在起草《基本法》的1980年代中后期,内地政治民主化的讨论如火如荼。本来《联合声明》中只规定行政长官和立法会由选举产生,并没有规定由普选产生。可在这种政治氛围中,选举就很容易被理解为“普选”,以至于“普选”概念几乎在没有争议的情况下写入了《基本法》中,由此导致后来香港政制发展问题的争议。当时最大的分歧并非要不要“普选”问题,而是“普选”步伐的快慢问题。在这个问题上,作为“一国两制”的掌舵人,邓小平敏锐地意识到“即使搞普选,也要有一个逐步的过渡,要一步一步来”。[3]261如果说“一国两制”的方针是保证香港回归后依然能够按照自己的道路走的话,那么“循序渐进”原则则规定了香港的政制发展道路应该怎么走。

三、民主阴影期

当历史的车轮驶入20世纪90年代以后,香港的发展也进入了后过渡期。在这一时期,香港的政治舞台风云变幻,出现了许多始料不及的新情况和新问题。按照《中英联合声明》的规定,保持香港过渡期的平稳,是中英双方的基本共识。但是,进入90年代以后,香港的经济利益对英国来说似乎已不是那么重要,英国在香港实行“非殖民化”的态度变得更加坚决。对于英国政府来说,对香港实行“非殖民化”已经不再是一种设想而是一种坚定不移的政策了,并且希望通过这样的“非殖民化”实现从香港的“光荣撤退”。英国政府孤注一掷的政策催生了香港末代港督彭定康对香港政制的改革方案。一石激起千层浪,彭定康的政改方案在香港的政坛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打破了与中国的合作关系,与中方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在这样的情况下,香港的各种政治力量也在不断进行着分化、改组,社会的政治文化和香港人的政治心态,都在迅速地调整和变动着。

在政制方面,彭定康的改革有两个基本内容:一是改变立法局的地位;二是建立完善的三级架构。彭定康对行政、立法两局关系的改革,就是要把立法局发展成为一个制衡政府的独立组织,使其具备所谓有效的代表市民所需的独立性,拥有明确而独立的管理自己事务的职权,能够发展本身的委员会架构,能够通过对港督的质询、听取港督对出访和重要事务的汇报等方式监督港督,从而使香港的政制由行政主导向立法主导转变。与此同时,彭定康还要取消两个市政局和区议会的委任议席,将区议会的全部议席实行直选,并扩大区议会的功能。通过扩大市政局和区议会的选举,并强化区议会的管理职能,就能够大大提升市政局和区议会的地位,从而构建一个完整的三级议会架构。[4]168如果这些措施都能实现,由此形成的新政制架构能够被未来的特区政府接受的话,英国就可以通过由其支持的“民主派”控制三级议会,进而掌控香港政局,同时也会给未来特区政府的管治造成相当的困难。

彭定康的政改方案并不简单,所有这些图谋归结到一点,就是要与中国争夺对即将回归的香港政治局势的控制权,通过主导香港后过渡期政制发展的走向,进而影响回归后的特区政制,从而达到英国在结束对香港的殖民统治后继续影响和控制香港的目的,有效地维护英国在香港的利益。

随着香港市民本土意识的形成和成熟,对香港社会的民主化也有很大的影响。在香港出生的新的一代,他们对生于斯长于斯的香港,产生了很高的文化认同。与此同时,香港的教育体系从20世纪50年代以后便割断了与内地的联系,逐渐形成了不同于内地的教育体系。一种新的教育体系培育了新生的一代人,新生的一代对内地基本上不了解,更谈不上认同,并因此而巩固了对香港的认同。到了20世纪90年代,这一代人逐渐成为香港社会的主流。这样一种文化背景,使香港市民能够很自然地把香港的事情、香港的问题单独加以考虑,在政治民主问题上,他们只考虑和要求香港的民主,而不把它与内地的民主进程联系起来,它使得香港社会长期积压的推进民主政治的能量得到释放,骤然间促成了香港的民主化进程。

彭定康的政改无疑是对基本法的违背,为香港主权的平稳交接制造障碍,理所当然地遭到了中方的坚决反对。但是,彭定康的这些改革措施却在一定程度上迎合了企盼民主的部分香港市民的要求,因而被这些缺乏警惕的市民接受了。正像学者们所分析的那样:“彭定康的政改方案显然符合香港人的意愿。他们希望代议政制有较迅速的发展以保障他们的自由、生活方式和法治。1992年10月,彭定康刚发表其施政报告,民意调查显示73%的被访者同意彭定康的方案,60%的人表示彭方案足以满足本港社会对民主的要求,49%的被访者认为即使中国方面反对,港英政府也应该推行彭方案。即使在10月彭定康访问北京后,另一项民意调查也显示,59%的被访者表示虽然中国反对,但香港仍然应该推行彭方案”。[4]195然而,显而易见的是,香港市民的民主诉求与彭定康在民主旗帜下进行的政改有着截然不同的取向,香港市民在这个特定历史条件下的民主诉求一开始就处于阴影之下。

虽然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两种民主诉求交织在一起,难分难解,但是,我们仍然应该将它们分开来加以看待。对彭定康在民主的旗号下进行的为达到自己政治目的的政制改革,必须予以坚决反对,给予其彻底的揭露。对港英政府在香港单方面进行的选举,中国方面不仅不能承认,而且不能容许由其产生的立法局通过“直通车”过渡到香港特别行政区。但是,对于香港市民的民主热情和通过民主的途径来保障自己利益的愿望和努力,却应该给予客观的评价。而且香港市民的民主意识、对民主的热情,也是香港特别行政区成立后在香港继续进行政治民主化的推动力量。虽然他们很容易把中国政府与彭定康的斗争理解为“专制”与“民主”的斗争,而不大容易理解这种斗争的必要性和严重性,这种民主热情在客观上有助于彭定康政改的实现,但他们并不是彭定康的追随者,更不是帮凶。他们自身并没有错,他们有这样做的权利,只是他们的民主热情被彭定康利用了而已。

对于彭定康政改方案所引起的香港社会的分化恰恰是英国人希望看到的,因为对英国人而言,这场斗争本来就是以香港人做赌注的,正如英国保守党下议院议员毕尔顿所言,中国对政改方案的不满情绪伤害的只会是香港,而不是英国。[3]295为此,彭定康连续访问加拿大、日本和美国,寻求西方世界的支持,美国总统克林顿公开支持彭定康,认为协助全世界推行民主是美国的利益所在,由此香港问题从中英两国的外交问题变成整个西方世界的问题。

四、民主新时期

1997年7月1日凌晨,香港会展中心米字旗徐徐落下,五星红旗冉冉升起,这标志着中国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香港正式回归祖国的怀抱。回归后,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运作的依据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一国两制”为其最高指导方针与原则,同时强调“港人治港”“高度自治”的独立性,保持香港原有的生活方式与政治制度50年不变,保持香港社会的繁荣与稳定。

香港特区政府成立以后,中国宣布取消立法会“直通车”安排,立法局议员于1997年6月30日全部“下车”,这可以说是对彭定康方案的最直接否定。在《基本法》指导下,中央政府对香港特区的政制发展进行了新的设计:在将港英的立法局改为立法会的同时也改变了其议员的产生方式,只实行部分议席直选(第一届为20席,第二届为24席,第三届为30席),其他的议席由功能团体选举和选举团选举产生。另一方面,采取了选举团选举的方式产生行政长官。1997年第一届行政长官由400人的选举团选举产生,2002年的第二届行政长官由800人选举团选举产生,2012年的第四任行政长官由1 200人的选举团选举产生。[8]这样,香港最高首长的产生也向社会开放了。2007年12月29日,十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三十一次会议通过决议,2017年香港特区第五任行政长官可以由普选产生,另于2020年立法会亦由普选产生。至此,“双普选”的时间表得以正式确定。“双普选”是香港政制发展史上的里程碑,在不久的将来,它将付诸政治实践。

在香港民主政制发展的新阶段,随着一系列民主制度的运作,如通过选举团选举产生行政长官、选举立法会和区议会的议员,以及特区政府进行的改革,如在特区政府中实行主要官员“问责制”等,民主政治在不断地向前迈进。与此同时,香港社会更加多元化,中产阶级更加成熟和壮大,在一系列政治事件和相应的政治变迁的刺激下,香港市民在极短的时间里便完成了主人翁意识从觉醒到旺盛的转变过程。这就不仅使得民主政治的社会条件更加成熟,为政治民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而且使市民对民主政治产生了更高的要求和期待,形成更多的民主诉求,从而为香港特区的政治民主化注入了新的更加强大的活力。

在政治民主化已经进入正常的轨道和社会对进一步的政治民主有了强烈期待的条件下,香港特区政制已经面临朝着民主化的方向进一步改革的压力。政府的施政也会受到更多市民的监督,施政中的错误往往会引起舆论猛烈的批评。一些激进的社会力量,如民主派,往往利用市民要求更多民主的愿望掀起所谓的“民主运动”。在政府处置不当或者政府的施政出现严重失误的时候,还会形成大规模的抗议性政治参与过程,出现较大规模的游行和抗议行为,甚至会出现民主化泛滥的现象。

近些年来,一些所谓的“民主派”,屡屡发起以争取民主为口号的社会运动。民主派中的许多组织和团体,都是在香港回归前那种特殊的历史条件下形成的,不仅成员结构复杂,而且有着复杂的社会背景,有的甚至还有着一定的国际背景。他们都打着代表香港某一阶层或某些群体利益的旗号,提出一些与《基本法》相左的主张,并用行动表达他们的诉求。从2003年起,反对派组织“民间人权阵线”每年都组织反对《基本法》的“七一”大游行,几乎所有泛民主派都参与其中。一些政党以反中、反共、反特区政府为己任,逢中必反,或否定特区政府的议案,或提出脱离实际的议案以获得所谓“民心”。2013年3月27日,“占中”分子发起非法集会活动,他们从铜锣湾的维多利亚公园游行到中环的政府总部,胁迫中央政府和香港政府接受他们所谓的“真普选”。2014年9月28日,“非法占中”正式启动,把反对特区政府和《基本法》的行动推到了顶峰,企图使中央让步,而且还企图使香港地区事务国际化。实质上,这是一些人为了自己的政治目的而不惜绑架香港市民利益的闹剧,理应受到切实维护香港利益的各方人士反对。

在《论美国的民主》中,托克维尔指出,民主的健康发展有赖于三个要素:自然环境、法制和民情(mores),其中法制比自然环境更重要,民情比法制的贡献更大。就香港特区实行民主普选而言,商业城市的自然环境有利于选举,香港内部成熟的法制环境也有利于民主选举,而最大的问题则在于民情:彭定康的和平演变战略加深了中央与香港之间的不信任,香港的和平过渡并没有完成“去殖民化”的政治任务,导致香港市民的国家认同进展缓慢。这些基本的民情妨碍着香港的民主化走向健康道路,若不加以稳妥应对,香港的民主极有可能变成“劣质民主”。

普选制度的设计,需要一个改革的指引方向,而从香港过去到现在各种政制改革呼声中,虽然可以见到各种不同的改革版本,但似乎都缺乏一个具有宪政宏观与远景的理念,作为进一步的改革内容与进程的指引。政制发展是一个法治问题,只有依照《基本法》进行理性的讨论,谋求共识,最终才能使政制发展迈步向前,否则就会遭受挫折。因此,普选制度的设计与选择不是简单的对错问题,它有时代因素和政治因素的考虑,至少在香港问题上是如此。[9]必须考虑香港法治的重要面向,将“一国两制”、民主正当性、政府制度与政党制度、政治权力的保障、司法审查、民意的凝聚等议题纳入理念与制度中,就“行政主导”的政府体制、立法和行政关系的完善,以及政党的发展方向,要从香港的现实出发,在“一国两制”的制度框架下找准新的定位,应该是部分香港市民的理性选择。

民主既是一种价值观,也是一种制度安排。价值观的民主没有制度安排的支持很容易流于空泛。在某些时候,没有制度支持的价值观的民主很可能成为独裁或压抑其他人权利和自由的借口,毕竟诉诸大众比诉诸某个人或者某个利益集团有更大的合法性。因此,民主制度要依赖一定程度上的制约机制,没有安全阀,民主会导向大众运动。[2]即使是支持民主也不需要狂热的盲从,因为正如英国哲学家伯特兰·罗素所言:“狂热的民主信念会使民主制度成为不可能”。可见,“审慎是一种政治美德”(埃德蒙·伯克语),民主制度如果没有一个秩序良好社会的制度安排,那么民主可能是一件易碎的奢侈品。

当然,在香港社会的发展已经为民主政治的形成和发展提供了基础和条件的情况下,香港的民主化进程是不可遏止的,香港市民对民主的热情和期盼应该受到尊重。香港特别行政区成立以后,开始逐步提高政治民主的程度和水平,以满足香港市民对政治民主的渴望,并通过民主的政治形式为香港的繁荣和稳定提供必要的政治保障。但是,香港的民主化进程也必须根据香港的实际情况,循序渐进地进行,不能操之过急。香港虽然已经形成了民主政治的基础和条件,但是,香港毕竟是一个在英国统治的150多年间都没有实行过民主的地方,缺乏民主政治的经验和制度资本,以及相应的参与式的政治文化。不顾这样的政治前提,一味强调香港的政制民主,急于推进香港的民主化进程,就可能会导致一个适得其反的后果,出现一个香港市民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反过来从根本上损害了香港市民的利益。因此,在新的历史境遇面前,全体香港市民应该在“一国两制”的制度框架下,按照循序渐进的原则,理性地看待和推动香港社会的民主发展,共同谱写香港社会民主发展的新篇章。

参考文献:

[1][美]特伦斯·鲍尔,詹姆斯·法尔,拉塞尔·L汉森政治创新与概念变革[M],朱进东,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3:66.

[2]刘培峰.托克维尔论民主的社会条件[J].比较法研究,2012(02):114-122.

[3]强世功.中国香港:政治与文化的视野[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0:26.

[4]周平.香港政治发展(1980—2004)[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4.

[5][英]诺曼·J迈因纳斯.香港的政府与政治[M].伍修珊,等,译上海:上海翻译出版公司,1986:1.

[6]Margaret Thatcher,The Downing Street Years,N.Y.:Harper Collins Publisher,1993,pp.129-130.

[7]黄文娟.香港的宪制与政治[M].台北:财团法人国家发展研究文教基金会,1997:69-70.

[8]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

[9]朱孔武.香港选举制度的宪法政治分析[J].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02):139-145.

Retrospect and Prospect of Hong Kongs Democratic Development Process

YANG JianbingCHEN Shaohui

(School of Marxism, Wuhan University, Wuhan 430000, Hubei, China)

Abstract:

Universal suffrage and the democratic process are major political issues in the Hong Kong society since Hong Kong has returned to China. In recent years, in order to achieve the socalled “real elections”, action taken by the Hong Kong people as well as some groups is more and more intense. The case of “Occupy Central” in Hong Kong, the illegal rally opposing to the Government and the “Basic Law” reaches the peak. Throughout the history of Hong Kong's democratic development, we will find that the problem of democracy is based on profound social background. Most of the time, the system arrangement is not a right or wrong question, but it concerns some time and political factors, at least, when it comes to Hong Kong. Now, in the face of the new historical circumstances, some Hong Kong people should follow “one country two systems,” promote the development of social democracy step by step  in Hong Kong in accordance with the principle of reason, and jointly write a new chapter in the development of social democracy in Hong Kong.

Key words:

democracy; the British Hong Kong government; constitutional development; “Occupy Central”; universal suffrage

(责任编辑:余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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