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故乡

2015-10-31 04:04吴奇
师道(人文) 2015年9期
关键词:场院老屋豆腐

吴奇

回不去的故乡

吴奇

阵雨的午后,空气格外清新,一道彩虹美丽地挂在楼宇间。俞逊发的《遥远的思念》如山间清风,慢慢吹散弥漫在我心间的思乡愁云。只有远离家乡、四处漂泊的人,才会有故乡感。也许,故乡越是破败、沦陷,故乡之情越是浓得化不开,越是往心里钻。

爱故乡的人,都爱歌。每当蕴涵着故乡情愫的旋律想起的时候,我都会情不自禁地随着哼唱,那思绪也随着旋律飞回遥远的故乡。

“谁说我把故乡遗忘,梦中我又回到故乡。潺潺的小河,秀美的村庄,还有那棵挺拔的白杨……”

是啊,谁说我把故乡遗忘?

在城市里打拼,除了工作,满眼的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川流不息的车流,五颜六色的灯光,难得有闲暇时光。一旦闲下来,时间就像一面镜子,在静静的时光中照出人心底的缕缕情丝。家乡的老屋忽然映在脑海里。

老屋先是草房,经过翻盖变成瓦房。如今,在左邻右舍红砖、红瓦、铝合金大玻璃窗的映照下,我家的老屋显得更加矮小,破旧。蓝瓦已变成灰瓦,有的椽子头烂成窟窿。木框小玻璃窗,有的也坏了,用塑料布遮挡。白灰的外墙皮早已剥落。老家的院子似乎越来越高,院墙也好像越来越矮,房子也显得越来越低。

每当寒暑假的时候,从城里回老家,从山梁上透过松树的空隙往下看,我家的老屋矮矮地立在那里。如今,袅袅的炊烟,不见了;大门,关闭着;院子,杂草丛生。只有留在脑海里的爷爷坐在果园从厚厚的落叶中捡拾落果的身姿,老妈手搭凉棚瞭望儿女的身影,老爹闲坐的惬意神态……

想起老屋,自然会想起我家的果园。果园栽有海棠果树、杏树、沙果树、槟子树、苹果梨树、桃树。春天来的时候,粉色的桃花,白色的梨花、杏花、海棠花,争相开放。每当看见桃花飘落的时候,就会想起歌曲《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就会梦想“人面桃花相应红”。

果园最上首是四棵海棠果树,从东往西是热果、冷果,最西两棵是热果。当果子成熟时我就骑在树上吃个够。热果,甜酸,青白红色,中秋时候就可以吃,但留不到过年。冷果,红色,甜酸但是面的,熟得晚,霜冻之后才能吃,却可以留到过年。

中间是沙果、槟子、苹果梨。沙果,甜脆;苹果梨,个大,皮薄,特甜。槟子,香味浓,我经常放到书包里,闻着香甜去上学;家里大人却放到柜子里,一开柜盖,香味扑鼻。

下首坎边是一棵大杏树,叫做香白杏。色黄白,形圆,核甜,肉甜,肉质没有柴,比别人家的都好吃。别的果树,结小果的时候,不好吃,只有杏树结的小杏好吃。上学时,还不忘偷偷摘一把。从小杏,一直吃到只剩下树梢上一两个,才算没有了念头。从树上落下来的杏,特别好吃,因为是熟透的,红红的,软软的,我捡回后常给爷爷吃。因为爷爷岁数大了,没有牙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家的老屋连同果园都卖给了表哥。可是果花灿烂、果实累累的画面是不会卖给表哥的。

“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有我幼年的足印。……几度芳草绿,几度霜叶红,以往的同伴依然在梦中。他乡也有情,他乡也有爱,我却常在梦里故呀乡行。”

是啊,梦里经常回故乡。

在大自然中摸爬滚打是农村孩子的幸运。一块小石子,一条小虫,一朵瓜花,几片树叶,数根草茎,就是极好的玩具了;拿起笤帚,就当枪,突突扫射;抓起棍子,就当孙悟空的金箍棒,啪啪耍起来;顺起高粱秸就当骏马,转着圈跑起来。

残雪消融,飞沙走砾之后,春风呼啦地就吹开了家乡的小河。小草从河边露出惊奇的头,小小的蝴蝶也飘进我的眼里。光着小脚丫,在河边奔跑,有时用衣服抽打小小的白色的蝴蝶,有时候用柴禾条子抽打,跟在蝴蝶后面,东一头,西一头,好不容易打下一个,还被打死。

立夏之后,草坡青青,山花烂漫,我不再奔跑捉小蝴蝶了,而是跑到山坡上,在花草丛中,捉大大的彩蝶。我最爱捉红底黑点的彩蝶。我悄悄绕道蝴蝶的后面,当蝴蝶在花蕊中翅膀一张一合时,我用手指慢慢接近,猛地一捏,蝴蝶飞了!再等待,总有傻的蝴蝶让我捏住。

整个山坡,庄稼长得绿油油,野草山花绚烂多姿。鸟鸣虫嘶,鸡叫狗吠,从我耳边阵阵飘过。彩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忽隐忽现,忽飞忽停。我随着蝴蝶,猫腰,蹲下,直起,前倾,再猫腰,乐此不疲!蝴蝶飞得越来越远,我越来越大,无数的彩蝶,纷纷变成心中的化石。

我记忆最深的还是玩泥巴。村北边有一条小沟,夏天,小溪水清澈见底,蚂蚱在草丛乱蹦,我和小伙伴常去沟里,去挖一种紫泥。这种紫泥,有韧性,适合做各种东西。用手把浮着的抠去,用棍子剜,一点一点剜,把剜出来的放到石板上。等剜够后,捧着回家,在家门口的大石头上做起玩具。坦克,电影放映机,石磨……泥巴虽然脏,但童年的我们揉捏的却是快乐。如今,溪水干涸,蒿子长得有一人多高。

“小背篓晃悠悠/笑声中妈妈把我背下了吊脚楼/童年的岁月难忘妈妈的小背篓/多少欢乐多少爱/多少思念多少情/妈妈那回头的笑脸至今甜在我心头/甜在我心头”

是啊,难忘妈妈的“小背篓”!

每次听这首歌,都会被藏在歌曲中的深情感动。我的家乡是北方,老妈干农活用的是用柳条编的筐。有大筐,有小筐。小筐用来装蔬菜,角瓜啊,豆角啊,茄子啊,黄瓜啊,小白菜啊,小葱啊。大筐则用来装收获的庄稼、猪食、蘑菇、山杏等。

小的时候,中午放学回来,看见外屋的锅还没有清理,早晨吃饭的碗、筷子、盘子、盆,都在锅里扎着。猪在圈里叫唤,鸡在屋里觅食。老妈去哪里去了?只好坐在大门外石头上等着。

大道上,生产队收工了,干活的人们扛着锄头陆陆续续回来了。老妈也回来了。肩上扛着一个大筐,歪着头脖子,一手扶着筐沿,一手拄着腰,脸上汗水四流。老妈可是个小个子,扛这么大的一个筐!我赶紧帮着老妈把筐从老妈的肩头慢慢卸下来。好重的一筐猪食!老妈放下筐,连汗也顾不上擦,赶紧就去锅台,收拾,做饭。我把筐倒出来,在里面还发现一些好吃的,比如“酸不溜”啊,“花根啊”。这些山珍就是我童年的美味!

有人说,儿童时期的味道会伴随一生。是的!我走遍各地,最好吃的豆腐还是老妈做的。

晚上泡好豆子,吃过早饭,就要去推石磨,一推就是小半天。推磨最好看的是白花花的豆沫一圈一圈往下慢慢流,好似白玉,又像秋天的高积云。

等将要推完的时候,大人就让孩子回去烧水,满满的两大锅水啊!那时我比较勤快,常常一个人烧两个灶火。水烧开了,大人也把豆腐沫挑回来了。老妈接着用开水沏豆沫,然后过包,把豆腐渣子攥出来,一次一大团,放到外边,当猪食。过完包,还要烧豆浆。当再开锅的时候,我就可以一样一样接着吃了。

豆浆烧好了,就可以先喝了。用石磨磨出的豆汁就是不一般,有一股天然的豆香!

把火搂出来,开始让豆浆降温,同时凉豆皮。第一张豆皮不纯,有豆沫,所以可以让孩子们吃。之后就不行了,晾好一张,母亲用两根筷子慢慢搭出来,放到清水缸沿上凉。接着晾第二张,一般不再多晾,多了豆腐就不筋斗了,营养就少了。有时候,嘴馋,偷偷在缸沿上用手挖一小片放进嘴里。等我上大学,再回家,母亲就特意给我盛好的豆皮吃。

晾完豆皮,开始用卤水点豆腐,这需要技巧,可老妈的手艺是没挑的。点完卤水,就可以等着吃热浆豆腐。盛出一碗,放上葱花、咸汤,喝起来,那个美!

一边等着卤水和豆浆反应,一边开始放草筛、铺过包布。豆腐好了,开始压豆腐了,我又开始帮忙,拽住包布角,防止豆腐流出去。压好豆腐,打开包,母亲用菜刀割好块。这边早已放好桌子,老咸菜汤、葱花等着哪。用大碗盛上边角料,我们开吃!等家里日子过得富裕些时,老妈盛上的是大块的豆腐,“吃好的,边角料咱们炖着吃。”

晚饭,还要吃炒豆腐。母亲只用了花椒、葱花就能把豆腐炒的倍儿香!

然而,这一切都成为回忆。老娘去世了,老娘亲手做的豆腐也永远留在记忆里,只有梦中还可以吃到老娘亲手做的豆腐!

“山也割不断,水也割不断,山山水水也割不断我的思念,千里万里,地北天南,思念的心情永远永远......”

一曲“遥远的思念”又把我带回儿时的家乡,打场的场面像放电影一样,出现在我的眼前:

从八月节开始,生产队开始平地,压场院。场院就是用来堆放庄稼、脱粒的地方。也是孩子们玩耍的好地方。孩子们跟着泼水,大人们站在中间,牵着绳子,用马或者驴一圈一圈地压。没几天,场院就完成,我和小朋友在里面撒欢,又是跑又是翻跟斗,好不快活!

一眨眼,谷子垛就起来了,下圆上尖,好高大!放学后,就去数谷子垛,一垛,两垛,三垛......没过几天,玉米垛,豆子垛,高粱堆就堆满了大大的场院。红小豆,绿小豆,糜子,黍子等这些小杂粮也在场院边角堆着。

我最爱看扬场。从外面看,就像发射炮弹,一发接一发,又像春节放双响,一朵白云接一朵白云,谷子落下来,尘土随风而去。

“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的向我召唤。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归来吧归来哟,别再四处飘泊......”

是啊,我何尝不想归去!

天津中学)

本栏责任编辑 李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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