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
(北京大学历史学系,北京 100871)
20世纪50年代苏联电影在中国的传播与影响
李伟
(北京大学历史学系,北京 100871)
新中国成立后,苏联电影被大规模引入中国内地,这是新中国历史上重要的文化现象。文章对20世纪50年代苏联影片在中国内地的传播、宣传进行简要梳理,并对苏联电影如何影响新中国电影事业进行初步讨论。
苏联电影;电影宣传;新中国电影;电影事业
20世纪50年代,苏联电影在中国内地有广泛而巨大的影响。期间,大量苏联影片被引入中国,并一度占据中国电影市场的大部分份额,成为中国百姓最广泛接触的文艺形态之一。作为“形象化的教科书”,苏联影片不但帮助中国观众认识苏联、了解苏联,而且也将党和政府所倡导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念传达给中国观众。此外,新中国电影事业的创建和发展,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苏联电影经验的影响,得到过苏联方面的帮助。
1949年10月30日的《人民日报》曾集中发表了四篇有关苏联电影的文章,分别为:《电影是很好的教育工具》、《欢迎苏联电影》(陆定一)、《略谈苏联电影》(刘念渠)、《美国电影和苏联电影的比较》(茅盾)。几篇文章的中心意思,主要是以下三方面:
1.刚刚成立的新中国,方方面面都应当向苏联学习,学习的方法很多,观看苏联电影则是最方便的方式。“不必一定要懂俄文,更不必要你亲自到苏联去,只消你静静地坐三两个钟头,苏联各方面的建设工作,而且是经过精选或组织的标准典型,便呈显在你的眼前,源源本本地给予你具体的示教”;
2.“苏联的电影艺术,不论在思想性方面或在艺术性方面,都是老早超过一切资本主义国家的”。苏联影片带给观众的是“优良的文化食粮”。对比苏联影片,英美影片则是“堕落的、下流的、低级的”,充满了“毒素”,“诱人去堕落”,技巧方面,也是“形式主义”的,充满了“低级趣味”。那种“以为英美的影片在技术方面是有一日之长的,苏联的影片内容好,而技术则不免粗糙”的见解,是错误的,是“中了毒的现象”;
3.“接受健康的影片,打倒美英帝国主义的富有毒素的东西,可以说是目前文教工作的一件重要的事务。我们应该急于消毒,把建国的精神健康起来。”在新中国自己还不能生产出足够数量的进步电影的时候,大规模引入苏联影片是非常必要的。我们应当“伸开两臂,欢迎苏联影片的大量到来!”
上述观点基本上代表了20世纪50年代初新中国对苏联影片的态度。
抗战结束后,苏联影片输出公司就开始向东北输送苏联故事片和纪录片。当时,欧美影片(特别是美国影片)和上海民营公司生产的影片是中国电影市场上的主流。新中国成立后,大多数欧美影片和国产旧片都被视为“消极影片”,受到批判。朝鲜战争爆发后,英美影片更被彻底清除出了中国市场。电影市场的空缺,为苏联影片的大规模引入提供了有利条件。
从1947年起,苏联影片输出公司开始制作中文字幕片,并配制华语解说。1948年,该公司开始在莫斯科试作华语配音译制片,当时制成的故事片为《宝石花》。从1948年到1949年间,该公司在莫斯科制成的华语译制片,已有《马克莱探险记》、《西伯利亚交响乐》、《远方未婚妻》、《青年近卫军》(上、下集)和《易比河会师》等。①1949年5月28日,东北电影制片厂译制了苏联影片《普通一兵》,中国自己译制苏联影片的历史由此展开。
伴随着对“毒素”电影的批判、清除和华语对白片的大量出现,苏联电影开始取代美国电影,成为中国电影市场上的主流。据统计,1948年苏联影片的中国观众还仅为130万人次,1949年,这一数字已增至700余万人次。②至1950年,苏联影片的中国观众已达4828余万人次(若加上部队观众,则为6200余万人次)。③至1957年,在中国经过华语配音(其中极少数加配字幕)的长短影片共有468部,其中,长故事片206部,长纪录片、科教片60部,短片共202部。苏联影片在中国的观众数量已近15亿人次(军队、中苏友协、业务部门的观众均不计算在内),其中,城市、大工矿区的观众有约9.8亿人次,其他工矿和农村地区的观众有约5亿人次。④
此外,应当指出的是,在苏联影片的引入过程中,苏联方面的积极支持也是一个重要因素。据50年代在我国驻苏大使馆主持文化工作的梁沈修先生回忆,当时苏联影片进入我国大致有五条渠道:一是以货易货贸易的余额补偿,二是苏方主动赠送放映,三是苏方影片制作人员免费赠送的拷贝,四是是应中方要求苏方提供拷贝,五是双方进行影片交换。“通过这几种渠道进入我国的苏联影片,苏方从未提出过使用补偿、拷贝复制数及放映场数限制、票房收入分成等条件。对中方的选订,苏方基本做到有求必应,只是在提供分镜头剧本以供译制时,有时标注“不得删剪”字样。”而且,苏方向中方提供的教学片、参考片、观摩片全部是无偿供应的。⑤
苏联影片进入中国后,其蕴含的理想主义和革命精神深刻感染了中国观众,马特洛索夫、卓娅、但娘、华尔瓦娜、列宁、夏伯阳、马克辛、保尔等一批苏联影片人物成为了中国观众的学习榜样和心中偶像。例如,看了苏联影片《乡村女教师》之后,许多观众都表示,他们永远不会忘记华尔瓦娜在她的生活中实践了的一句话“活着,就要为祖国服务。”许多教师都表示要决心当一个好人民教师,努力学习华尔瓦娜的光辉榜样。北京和上海的许多大学生看了《革命的摇篮维堡区》(马克辛三部曲之一)之后曾表示,马克辛已成为了他们学习上的动力,马克辛的刻苦钻研的精神教育了他们。他们要象马克辛那样,把青春献给建设祖国的伟大事业。⑥
在推广苏联影片的过程中,发行放映部门采用了影片说明、电影连环画、映后讨论、组织座谈等多种方式,帮助电影观众,特别是文化程度不高的观众理解苏联影片。苏联影片之所以能够在中国产生巨大影响,除苏联影片本身的因素外,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苏联影片的传播是与50年代的政治宣传成功结合在一起的。不但在配合各类中苏友好活动而举行的文艺活动中,苏联影片是不可或缺的主角。即便在配合国内政治运动的宣传活动中,苏联影片也是常常被用到的宣传工具。例如,在肃反运动中,苏联的《伟大的公民》、《不能忘记这件事》、《党证》等影片,就被用来“教育中国观众提高政治警惕性”,而《光明照耀到高地村》、《拖拉机手》、《明朗的夏天》等影片则被安排配合国内的农业合作化运动。⑦
50年代的中国社会,可以说方方面面都受到过苏联方面的影响,电影事业自然也不例外。中国共产党党领导下的电影事业对苏联的学习,可追溯至1940年。当时中国共产党曾将延安电影团的袁牧之派往苏联。其目的,一方面是利用苏联的技术条件,完成延安电影团拍摄的纪录片《延安与八路军》的后期制作,另一方面便是学习苏联电影事业的经验。后因苏联进入战争状态,不但带去的影片不但没有完成,而且袁牧之的生活保障很多时候都成了问题,学习苏联电影经验的想法也只能落空。⑧
从时间上看,中国电影事业对苏联的学习和苏联方面对中国电影事业的帮助,主要是在50年代的初期和中期,特别是在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中国的电影工作者通过苏联影片,学习题材选择、人物塑造、艺术技巧、技术质量等方面的经验,“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也被确立为电影创作和批评的最高准则。大量有关苏联电影的文献资料,包括电影方面的书籍和《苏推埃文化报》、《文学报》、《艺术报》等苏联文艺刊物上的电影理论、评论、消息等也被翻译引入。据1957年的统计,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八年间翻译出版的苏联电影图书就有175种,总字数约2480万余字,另外还出版了66期以刊载苏联电影著述为主的《电影艺术译丛》。这些文献材料涵盖了电影事业管理、艺术创作、电影科学技术等许多方面的内容,成为了新中国电影工作者最主要的学习资料。⑨
为学习苏联电影经验,中国曾多次向苏联派出人员,学习的范围也是包括了电影事业的方方面面。以电影管理方面的学习为例,新中国成立不久,1950年7月,时任中央电影局艺术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兼艺术处处长的陈波儿,就参加了中共中央宣传工作参观团,前往苏联。在三个月的时间内,陈波儿参观访问了“联共”宣传部电影处、苏联电影事业部、莫斯科电影制片厂、苏联中央文献纪录电影制片厂、莫斯科电影管理局和苏联电影学院等,调查了解全苏电影制片厂的组织机构,业务方针,工作制度及其分布、分工与业务部门的关系。此外,还学习了全苏电影企业化的过程及经验和各类影片摄制的组织与领导方法以及电影院管理制度等。⑩1954年6月,中国方面又曾专门派主管电影工作的干部组成电影工作者访问团前往苏联,时任电影局局长的王阑西任团长。这次访问同样历时三个月,访问团对苏联电影制片、普及与发行、工业等各领导机构与生产部门进行了访问和学习,并分组到莫斯科电影制片厂、高尔基电影制片厂、中央文献电影制片厂、莫斯科科学普及电影制片厂和联盟动画制片厂等部门考察。访问团回国后制定了全面学习苏联电影体制建设的计划。⑪
在中国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苏联共产党和政府也多次派遣电影专家到中国来援助电影事业。据统计,苏联方面先后派遣来中国的电影导演、表演、摄影、录音、洗印、特技、化妆、制片管理、放映发行、技术管理、基本建设、电影机械工业等方面的苏联专家共28人。这些苏联专家直接参加并具体指导中国电影生产,还以举办专修班、训练班、讲习会和亲自带徒弟的方式,为新中国电影事业培养了几百个干部。新中国成长起来的第一批电影工作者中,不少人都是苏联专家的学生。⑫
考察50年代的中苏电影关系,1957年是一个关键点。1957年之前,中苏双方的电影关系,正如“老师”和“学生”的关系。苏联电影事业的方方面面都是中方的学习对象,苏联方面也积极提供帮助,双方在电影事业上的理念上是相当一致的。1957年之后至60年代中苏关系破裂,中苏双方对各自电影事业的理念认识开始出现分歧,“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开始逐渐淡化。
50年代初,苏联的电影事业,从理论到创作,从理念到体制,都是“斯大林模式”的。新中国学习苏联建立起来的电影事业,正是这种模式的翻版。斯大林逝世后,苏联文艺界开始“解冻”,特别是苏共“二十大”之后,苏联电影事业出现了不少新的变化。电影创作的种种教条被推翻,电影体制渐趋松动,艺术家的创作主动性得到解放。在这种情况下,苏联在50年代中后期相继拍摄了《第四十一》、《雁南飞》、《士兵之歌》这样的影片。比较而言,在苏联电影事业不断产生新变化的同时,中国电影事业虽然在短暂的“百花”时期也出现了革新的气象,但很快被接踵而至的反右运动和大跃进运动所压制。经过政治运动的洗礼,中国电影事业最终没有摆脱斯大林模式的影响。
注释:
①苏联影片在我国放映受到观众热烈欢迎已被当作学习苏联的重要工具[N].人民日报,1950-03-09.
②同①.
③沙浪.苏联电影与中国观众[J].电影艺术,1957(11、12月合刊).
④王阑西.电影事业中的伟大友谊[J].大众电影,1957(20).
⑤梁沈修,唐旻红.苏联电影在中国的跌宕命运[J].上海党史与党建, 2007(10).
⑥同③.
⑦我国人民热爱苏联电影[N].人民日报,1955-11-07.
⑧吴筑清,张岱编.中国电影的丰碑:延安电影团故事[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
⑨王阑西.电影事业中的伟大友谊[J].大众电影,1957(20).
⑩陈播.中国电影编年纪事(总纲卷上册)[M].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 2005:351-352.
⑪同⑩第394页.
⑫王阑西.电影事业中的伟大友谊[J].大众电影,1957(20).
J90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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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5-5312(2015)08-015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