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产国际与“左”倾“进攻路线”在中央苏区的推行

2015-10-17 11:07凌步机
军事历史研究 2015年3期
关键词:共产国际中央苏区苏区

凌步机

(江西省赣州市委党史工作办公室,江西赣州341000)

1932年1月9日中共临时中央通过《中央关于争取革命在一省与数省首先胜利的决议》,高估革命形势和红军力量,要求中央苏区及长江以北各地红军积极进攻,坚决夺取一二个重要中心城市,将零星苏区连成一片,以开始革命在一省数省首先胜利。1932年5月20日,中共临时中央正式将这一决议精神冠之为“争取一省数省首先胜利及进攻的路线”①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第220页。。此后,“积极进攻路线”或“进攻路线”这一名称,便频频出现于中共临时中央和苏区中央局文电中。这是一条严重脱离中国革命实际并造成严重危害的“左”倾“进攻路线”。因文献资料缺乏等原因,国内史界对这条“左”倾“进攻路线”的提出与推行,尚未进行系统、深入研究,只是大而概之地以王明“左倾冒险主义”“王明左倾错误”对其进行评判。随着有关共产国际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在国内解密并公开出版,笔者通过研究发现,这条“左”倾“进攻路线”的提出与推行,与共产国际密切相关;1932年春至1933年秋在中央苏区发生的一系列重大事件,都围绕贯彻推行“进攻路线”而展开;毛泽东因对“左”倾“进攻路线”坚决抵制而在1932年被指责犯有严重“右倾机会主义错误”并受到反复批判,最终被剥夺对中央苏区党和红军的领导权。笔者还认为,中共临时中央与中共苏区中央局领导人积极贯彻推行“进攻路线”,是他们对共产国际指示轻信盲从、教条式贯彻执行的结果,教训十分深刻。本文依据相关文献资料,试对上述问题展开探讨,欢迎学界同仁赐教。

一、共产国际制止和纠正李立三“左”倾冒险错误中并没有完全否定红军进攻中心城市

1930年夏秋间,共产国际对李立三“左”倾冒险错误果断出手加以纠正,是出于对当时中国革命形势的正确考量。但是,共产国际在反对和纠正李立三错误时,并没有一概反对红军进攻中心城市。1930年6月16日,共产国际执委会东方书记处致电中共中央,曾认为“在目前条件下成立苏区中央(临时)革命政府为时过早”,其原因就是因为“苏维埃政权尚未扩展到任何一个大工业中心城市和行政中心城市”。②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9卷,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2年,第173页。同年6月19日,东方书记处在致中共中央的电报中又说:“苏维埃政权要扩展到一个大工业中心城市和行政中心城市,这样的城市应成为运动进一步开展的基地,同时也是我们在政府中领导作用最可靠的保证。根据军事政治形势的发展,必须将注意力和力量集中在夺取这样一个据点上。”③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9卷,第175页。同年7月10日,共产国际执委会在给中共中央的电报中,重申了东方书记处的上述要求。共产国际反复强调要将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建立在“大工业中心城市和行政中心城市”,毫无疑问是希望中国红军在条件允许时去攻占这样的中心城市。

中央苏区红军第二次反“围剿”前夕,共产国际远东局在1931年2月22日至28日写给共产国际执委会的信中,谈到第二次反“围剿”作战方针时,一方面赞同中央苏区红军在敌强我弱情况下向山区实行必要的战略撤退,以等待和捕捉反攻战机,但同时又说:“这里出现一个问题,即我们以前作出的不夺取大城市的指示④共产国际执委会在1930年8月25日给中共中央的电报中,强调当时中国革命力量“还没有占领大城市的重大机会”,坚决反对李立三等组织举行汉口、上海、北京、奉天等大城市的武装暴动。见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9卷,第331页。。当时我们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当我们还弱小时,我们不宜发起重大战役,不宜从攻击大的中心城市开始,而最好是准备和加强自己的力量,不同敌人的主力进行交锋。现在形势已有所不同。敌人夺取了同我们进行决战的主动权。而如果我们能打退第二次进攻,那么大的中心城市的问题就会有点不一样。在取得这种有利结局的情况下,我们现在就应预见到我军对大城市也发起进攻的必要性。当然,眼下能谈论的只是长沙和南昌。这是我们的战事顺利发展情况下的事。”⑤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0卷,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2年,第130—131页。按照远东局的主张,中央苏区红一方面军如果取得第二次反“围剿”斗争的胜利,那么胜利后就有必要考虑进攻长沙和南昌的问题。

可见,共产国际执委会东方书记处和共产国际远东局,从1930年夏到1931年春,始终主张中国红军在条件具备时应不失时机地进攻和夺取一两个经济的和政治的中心城市。这也说明,共产国际和联共(布)中央对中国革命斗争的指导,始终没有跳出“城市中心论”的框框。

二、米夫致信斯大林要求联共(布)中央政治局通过决议,敦促中共夺取中心城市

米夫是共产国际远东局书记。毫无疑问,远东局关于中国红军进攻和夺取中心城市的主张,其实就是米夫的主张。但中央苏区红军第二次反“围剿”胜利结束时,米夫已离开上海返回莫斯科。他的这一主张未来得及实施。随后,中央苏区红军开展了艰苦的第三次反“围剿”斗争。

米夫返回莫斯科后,任共产国际执委会东方书记处日常工作负责人。中央苏区红军第三次反“围剿”胜利后,米夫极力主张红军应坚决向中心城市发起进攻。1931年11月20日,米夫为此事专门致信斯大林,信中说:共产国际过去“曾建议中国红军在开始时期不要占领大城市”,这是正确的。但是,中国红军在取得第一、第二和第三次反“围剿”胜利后,“关于一些中心城市的问题已经有所不同了”。米夫认为,中国红军不仅存在“占领相应中心城市的可能性”,而且“还有必要性”。他向斯大林具体阐述了中国红军必须进攻和占领一些中心城市的五点理由:“(1)击退敌人精心准备的第三次进攻(这意味着粉碎了南京对中国苏区所能投入的主要力量)后,我们不能就此停留,而应该从防御转入进攻,乘胜追击,以便巩固我们的胜利,这就要求占领一些中心城市(现在可能谈得上的是吉安、南昌,而将来则是汉口和长沙)。(2)把零散的苏区联结起来,把分散作战的红军军团集结起来,以及成立中央苏维埃政府和广泛开展它的活动,也要求我们占领中心城市。(3)苏区的内部状况,特别是经济方面的困难、日益增长的‘剪刀差’(农产品价格和城市产品价格的差别),越来越突显出,有必要把苏维埃运动扩大到中心城市去。(4)红军现在占领一两个中心城市,将会促进全中国土地革命和反帝革命的进一步高涨。这将大大加强苏维埃的阵地,提高与背叛民族和使民族蒙受耻辱的国民党政府相对抗的中央苏维埃政府的威望……(5)国民党现时的垮台、内外政策的彻底破产、最近的失败和军阀部队的重新调整,在红军大大发展的情况下(光是在毛泽东的第1和第3军、贺龙的第2军和红军第4军中现在就超过了12万人),为夺取并保住中心城市开辟了良好的前景(无论如何可以保住比较长的一段时期)。”

为此米夫得出结论:“在这种条件下,可以认为夺取中心城市是合适的行动。”紧接着,米夫在信中不点名批评毛泽东等人:“然而有些中国同志在反对李立三的冒险主义盲动主义的斗争中倾向于在某种程度上把我们过去的指示变成死板的公式。在这方面,有理由十分担心中央苏区江西的领导人现在把过去不夺取大城市的指示变成教条。”

米夫为使自己的意见变成为共产国际对中共的指示,强烈要求斯大林将他的上述意见提交给联共(布)中央政治局讨论,并建议联共(布)中央政治局通过以下决议:“(1)中国共产党人不应把过去关于中国红军不宜过早夺取大城市的方针看作是教条。这个问题应该根据一般政治形势和具体的军事战略形势来加以解决,中国共产党应仔细考虑形势的一切变化。(2)同时,国民党对苏区第三次进攻的被粉碎,把一些苏区和红军部队连结起来的必要性,为成立中央苏维埃政府设立行政中心的必要性,以及苏维埃运动进一步发展的要求,目前已把夺取中心城市的任务提上了日程,只要有可能保住它们,至少能保住比较长的时间,那么夺取中心城市就是适宜的。最后一点要求首先夺取那些帝国主义势力最不集中和它的直接武装干预最困难的中心城市。”①米夫致斯大林的信,参见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3卷,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07年,第78—81页。

米夫的主张貌似有理,其实它严重脱离中央苏区实际。虽然中央苏区红军取得了第三次反“围剿”胜利,但国民党军队有生力量并没有受到致命打击。相反,红一方面军经过连续3次反“围剿”,在消灭大量敌军的同时,自身力量也受到削弱,兵力总数从第一次反“围剿”开始时的约4万人,下降到第三次反“围剿”结束时的3万人左右。中共苏区中央局1931年10月3日从瑞金发给临时中央的电报中说到:“现红军第一次战争损伤约2000多人,第二次战争损伤约4000人,第三次战争损伤约6000人,共1.2万人,其中死亡约2000人,残废约1000多,余或已好或可望好。医生、西药、治疗器械均缺乏。高兴(圩)之役,我四师师长邹平同志、十一师师长曾士莪同志阵亡;东固之役,三军军长黄公略同志□中机弹重伤毙命。此外中下级干部死伤数目颇大,红军战斗力较前弱。”②中共江西省委党史研究室等:《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资料文库·党的系统》第2卷,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江西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790页。显然,靠中央苏区红军现有的这点力量难以去攻占敌军设防坚固的中心城市。但是,米夫却看不到这些客观现实,单凭自己良好的主观愿望去谋划中国红军的战略行动。

三、中共“左”倾领导者遵照共产国际的指示精神正式提出和推行“进攻路线”

靠共产国际远东局扶持上台的王明、博古等中共“左”倾领导者,对共产国际和米夫等人的主张自然奉若圣旨。中央苏区红军第三次反“围剿”刚结束,王明、博古等认为进攻中心城市的时机已经成熟。1931年9月20日,中共中央迅速通过并发出由王明起草的《由于工农红军冲破第三次“围剿”及革命危机逐渐成熟而产生的党的紧急任务》决议案。决议案根据共产国际旨意,提出中央苏区红军应乘第三次反“围剿”胜利之势,“取得一两个中心的或次要的城市”。③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7册,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年,第409页。王明前往莫斯科担任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后,1931年10月22日,以博古为首的中共临时中央再次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致电苏区中央局:“接国际来电,要中央红军乘势向外发展,正与中央前三次给你们的指示相符合,请你们立刻把执行这一指示的具体布置及所得成绩告诉中央。”④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毛泽东年谱》上,北京: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第358页。强调中央的这一指示与国际来电精神“相符合”,必须坚决执行 。

12月4日,博古以中共中央名义向全国各苏区红军发出训令:“目前红军行动的总方向应该首先是使中央区(闽西在内)与湘赣边苏区完成一片,巩固赣南根据地,然后与湘鄂赣、赣东北两苏区密切的联系起来,造成包围南浔线以争取江西省首先胜利的形势;另一方面,在大江以北应以鄂豫皖苏区为中心,使皖西北与鄂东苏区与鄂豫皖中心区完全打成一片,并与鄂北鄂西密切联系起来造成包围京汉路南段——威胁长江的整个局面。”训令明确要求中央苏区“应以红军主力军配合群众行动向西进攻,迫吉安赣州与湘赣边苏区打成一片”。⑤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7册,第539页。1931年12月6日,中共临时中央又给苏区中央局发来第12号指示电,明确指示:红军主力“似宜乘此改向西进,首取赣州,迫吉安,与赣西南打成一片,巩固赣南根据地。”⑥中共江西省委党史研究室等:《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资料文库·党的系统》第3卷,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江西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918页。

1932年1月9日,中共临时中央正式作出《中央关于争取革命在一省与数省首先胜利的决议》。《决议》完全搬用米夫的说法,提出:“红军与游击队的发展,造成了包围南昌吉安武汉等重要的与次要的大城市的形势。过去正确的不占取大城市的策略,现在是不同了;扩大苏区,将零星的苏区联系成整个的苏区,利用目前顺利的政治与军事的条件,占取一二个重要的中心城市,以开始革命在一省数省的首先胜利是放到党的全部工作与苏维埃运动的议事日程上面了。”决议要求坚决反对红军行动中的消极、悲观、失望的右倾机会主义。①中共江西省委党史研究室等:《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资料文库·党的系统》第3卷,第1986—1987页、第1989—1990页。从而将夺取赣州、吉安、南昌等中心城市、实现革命在一省数省首先胜利为核心内容的“左”倾“进攻路线”完整而系统地提出来了。

四、毛泽东坚决反对红军盲目进攻中心城市,提出“三山计划”和向赣东北发展的主张

王明、博古等要求红军进攻中心城市的指令,打着共产国际的旗号,来头很大,其势汹汹,但却遭到坚持实事求是的毛泽东等人的抵制。毛泽东、朱德等红军领导人根据以往经验,估计蒋介石不甘心第三次“围剿”苏区失败,可能很快向江西苏区发动第四次“围剿”。因此,第三次反“围剿”胜利后,红军的急迫任务,不是去进攻中心城市,而是要努力做好第四次反“围剿”准备。1931年10月23日,中共苏区中央局致电中共临时中央报告说:“红军目前急切须休息,须训练,须补充,须筹款,须布置新战场,创造根据地,又因十一月七日开苏大会,中央不能远离,遂将红军主力分布石城、长汀、雩都、会昌四县工作,总部及中央局在瑞金居中指挥。除瑞金全县赤化外,石、汀、雩、会四县大部尚是白色,但必是将来新战场,故四县工作还要加紧。四县完成后,应接着完成武平、宁化、清流、归化、泰宁、建宁、寻邬 、安远、信丰、南康、赣州、大庾 、上杭、崇义、遂川、万安等十六县。这二十县共有群众四百万,须用一长时间去争取他,同时,扩大红军十万;这是建立根据地聚集力量的必要。”②中共江西省委党史研究室等:《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资料文库·党的系统》第3卷,第1791页。1931年10月22日,毛泽东和苏区中央局接到中共临时中央关于红军必须“乘势向外发展”电报指示后,又复电临时中央,表示一时无法执行中央“向外发展”的指示,坚持红军需按原定部署行动,并陈述了理由。1931年12月召开的苏区中央局会议上,毛泽东更进一步提出了沿福建、广东、江西和湖南边界建立苏维埃区域的计划。毛泽东的这一计划,后来被周恩来、任弼时等指称为“三山建立苏区的计划”。③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3卷,第146页。

不久,蒋介石下野。毛泽东对形势的估量因此发生了改变,他认为,蒋介石即便能很快东山再起,也要用一段时间收拾残局。九一八事变发生后,全国人民要求抗日救亡的呼声日高,爱国学生不断前往南京请愿示威,要求政府发兵抗日。在这种形势下,蒋介石不可能在近期再组织大规模兵力进攻苏区。于是,1931年12月底周恩来抵达中央苏区后,“毛泽东提出了在(赣)东北扩大苏区的计划,并反对攻占中心城市”。④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3卷,第146—147页。毛泽东的这个计划,后来被指责为是“扩大苏区到……东部山区的机会主义路线”。⑤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3卷,第210页。“毛泽东遭到反对后,暂时放弃了自己的计划”,而周恩来、任弼时等其他苏区中央局成员“把占领大城市的计划具体化了,并开始攻打赣州”。⑥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3卷,第146—147页。毛泽东因自己在苏区中央局内难以获得支持,遂于1932年1月底暂辞苏区中央局书记职务,请病假到瑞金东华山古庙养病去了。毛泽东离开后,周恩来主持领导苏区中央局工作。

五、毛泽东被指责为“百分之百的右倾机会主义”,遭到反复批判

鉴于毛泽东反对和抵制临时中央“进攻路线”的态度,苏区中央局认为不消除毛泽东这个障碍,“进攻路线”就无法顺利贯彻执行,于是便决定对他开展批评斗争。

1.苏区中央局1932年2月19日作出决议案,拉开批判毛泽东的序幕

中共苏区中央局对毛泽东的批评,由1932年2月19日作出关于《目前政治形势的分析和苏区党的紧急任务》决议案拉开序幕。该决议案完全贯彻中共临时中央1932年1月9日决议案精神,根据临时中央“应该集中火力来反对右倾”的指示,严厉批评了中央苏区存在的所谓“右倾机会主义”错误,认为“苏区党大会(即赣南会议——引者注)是一般的正确,大会上已给了准备四次战争的右倾的错误的估量以严重的打击”;“但苏区党内直到现在还有不认识现在苏区是处在战争的环境,并根据对于时局的右倾估量,以为敌人立刻就有大规模的进攻苏区的行动,而我们却不应出击敌人,故仍然提出‘准备革命战争’的口号(如闽西省委),这显然是错误的”;“还有党员中在反对立三路线的冒进的攻坚与硬打大城市的错误以后,发生了永远不去攻坚不取大城市的观念,这一错误在目前向外发展时机就更加严重,现在都须立即改正过来”。①中共江西省委党史研究室等:《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资料文库·党的系统》第3卷,第2060页。这是在不指名批评毛泽东。

2.苏区中央局江口会议公开指责毛泽东的主张“乃是百分之百的右倾机会主义”

1932年1月初苏区中央局讨论攻打赣州会议上,毛泽东等反对攻赣的意见成了少数。苏区中央局正式作出攻打赣州决定。会后有人扬言攻克赣州再和毛泽东算账。红军攻赣历时33天,久攻不克,以失败告终。1932年3月中旬,苏区中央局在江西赣县江口塘村召开扩大会议(史称江口会议)。被迫提前结束养病专程赶来参加会议的毛泽东,听取各军团首长关于攻赣情况汇报后,对攻赣的重大伤亡和红军声威大损,甚表愤慨,严厉批评了盲目攻赣的军事错误。然而,原先积极主张攻赣的人们,不仅拒绝承认错误,反而批评毛泽东的意见是“右倾机会主义”路线。

关于这次会议围绕攻赣问题对毛泽东的批评,1932年5月3日周恩来、王稼祥、任弼时、朱德联名从瑞金给中共临时中央的电报中作了叙述:“从被围困的赣州撤退后,毛泽东认为攻打该城的行动是李立三路线的继续。”“经过讨论后,毛泽东说了另一番话,说在攻打赣州的同时,应派部分部队去东北方向扩大苏区。毛(泽东)再次建议在福建、江西、浙江和安徽的边界地区建立大片苏区,并制定了十个月的工作计划,说今年年内不可能占领大城市,必须向其他的农村推进。这一切证明,毛泽东有一个扩大苏区的一贯方针。”“毛泽东分析了政治形势后,否定了它发展的必要性,认为它是偶然的。因此,他从没有发生变化的形势出发,制定了长期的行动计划。这条政治路线乃是百分之百的右倾机会主义,它低估了目前的形势,完全背离了共产国际和(中共)中央的指示。(中共苏区)中央局所有其他委员都反对这条路线。”②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3卷,第147页。

江口会议后发布的《红军总政治部关于攻取赣州的意义及教训的训令》更是明确认为:“红军这次攻赣州,是依照中央和中央局的决议,在政治上完全是正确的。”该《训令》不点名指责毛泽东说:“如果认为这次攻赣州是立三路线,那便不了解目前的政治形势,对政策〔治〕形势估量不足。那便不了解夺取中心城市的意义,和对中心城市之夺取的过分恐惧。那便是反立三路线为掩盖的右倾机会主义,我们应给这种右倾机会主义以致命的打击,尤其是在撤围赣州以后反对这种右倾机会主义和失败情绪便成为红军及党内的主要斗争。”还说:“凡是认为赣州战争教训是叫我们不去夺取中心城市,而应向偏僻地带发展,那便是曲解了赣州战争教训,……便是放过了目前有利于革命的政治形势,那便是苏维埃发展的罪人。”③《中国工农红军总政治部训令》(1932年3月17日),赣州市委党史办资料室保存影印件。

在江口会议上,参加会议的多数人都声称,在适当时候还要继续攻打赣州,坚持主张红军当前应夹赣江而下,在赣江东、西两岸活动,将赣江两岸苏区联成一片,以便包围赣州、吉安、樟树,并夺取这些城市,争取江西的首先胜利。会议作出决定:以红1、红5军团组成中路军,沿赣江以东的宁都、乐安、宜黄、崇仁而下,伺机攻占吉安、抚州;以红3军团的红5军、红7军组成西路军,先在湘赣边上犹、崇义及遂川、泰和等县活动,然后向吉安推进,与中路军“夹江而下”,夺取吉安、南昌。

3.漳州战役后苏区中央局加大对毛泽东批评的火力

苏区中央局江口会议上,毛泽东再次属于少数,只得服从中央局决定并保留意见。但是高度的革命责任感,促使毛泽东决心尽最大努力避免红军遭受不必要损失。果然,在“夹江而下”向吉安推进过程中,遇到了军费短缺等困难。在周恩来主持的苏区中央局会议上,毛泽东乘机建议将红1、红5军团改为东路军入闽作战,以解决资金困难,并表示自己愿意随军协助指挥,得到周恩来和苏区中央局同意。于是,就有了后来毛泽东指挥红军东路军攻克龙岩、漳州大捷。

然而,苏区中央局却认为龙岩、漳州大捷“虽获胜利,有很大政治影响,但来往延缓了北上任务之实现”,反而被指责为是“右倾机会主义”。①《 苏区中央局宁都会议经过简报》(1932年10月21日),中共江西省委党史研究室等:《中央革命根据地历史资料文库·党的系统》第4卷,第2441页。1932年4月底(或5月初),在毛泽东缺席的情况下,苏区中央局在长汀城召开会议,“决定同毛泽东的错误进行斗争,并在党的机关报上进行批评”。②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3卷,第147—148页。5月11日,苏区中央局作出《关于领导参加反对帝国主义进攻苏联瓜分中国与扩大革命战争运动周的决议》,不点名批评毛泽东的“右倾机会主义”。1932年5月30日出版的苏区中央局机关刊物《实话》,发表了一篇题为《拥护全国红军的胜利,坚决执行积极进攻的路线》文章,严厉批评中央苏区红军第三次反“围剿”胜利后分散主力“打土围子与创造战场”,是“犯了不可容许的迟缓与等待”错误,认为“这种右倾机会主义错误的来源是中央局对于目前政治形势估量不足”,是“对于争取一省几省首先胜利的任务与积极进攻的路线”“缺乏明确的认识”。文章还认为“在去年三次战争中所认为最好的战略战术(如诱敌深入),在今年积极向外发展到白区去出击敌人时便不能完全适用了”。③中共苏区中央局机关刊物《实话》第5期,1932年5月30日瑞金出版,赣州市委党史办资料室保存影印件。

1932年5月间,前往上海汇报情况的项英回到长汀,带回了中共临时中央对毛泽东新的批评指责。根据中共临时中央的指示精神,中共苏区中央局加大了对毛泽东批评的力度。6月上旬,红军东路军从漳州回师赣南,毛泽东回到长汀城。苏区中央局立即召开全体委员会议,迫使毛泽东在会上承认自己犯有“右倾机会主义”错误,放弃原先提出向赣东北发展的主张。关于这次会议,苏区中央局在6月9日致中共临时中央电报中说:“共产国际的指示信中央局全体委员之间已阅。1.毛泽东已从前线返回,全会已结束,取得很好结果,一致同意中央的指示信,坚决揭露了以前的错误,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批评,确定了当前政治工作的积极进攻方针和在江西省取得首先胜利的行动方针。在全会上,毛泽东同志表现出很好的态度,深刻承认了自己以前的错误,完全放弃了自己向东北扩张的意见。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2.我们的讨论是在同志式的气氛中进行的,只限于中央局委员之间。这并不妨碍毛泽东的领导工作。目前我们正齐心协力地执行中央的指示,不会再有任何冲突。”④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3卷,第164页。会后,苏区中央局于1932年6月17日作出《关于争取和完成江西及其邻近省区革命首先胜利的决议》,对毛泽东的所谓“一贯的右倾机会主义错误”再次给予批判,明确提出中央苏区党的任务是“采取更积极进攻策略”,“夺取赣河流域的南昌,九江,吉安,赣州,萍乡等中心城市,以实现江西及其邻近省区革命的首先胜利,乃至争取全国的革命胜利”。①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8册,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年,第249页。

苏区中央局长汀会议后,毛泽东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主席身份继续随军前方。苏区中央局其他成员对他不放心,担心毛泽东利用自己的决策指挥权继续抵制“进攻路线”,因而设法削弱他的权力。6月中旬,苏区中央局决定恢复红一方面军建制,任命中革军委主席朱德兼任红一方面军总司令,但没有恢复毛泽东所兼任的红一方面军总政委职务。同时又决定周恩来作为中央局全权代表,赴前方直接领导军事行动。周恩来刚到前线,在后方的苏区中央局成员又提议由周恩来兼任红一方面军总政委。周恩来以为不妥,提出由毛泽东兼任红一方面军总政委,以发挥毛泽东军事指挥的长处。但苏区中央局后方成员不同意。几经争执,周恩来最后提出另成立“最高军事会议”,以周恩来、毛泽东、朱德、王稼祥4人组成,周为主席,“负责解决一切行动方针与作战总计划”。②《周恩来军事文选》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159页。由于有“最高军事会议”对毛泽东军事决策权的限制,苏区中央局后方成员权衡再三,才同意了周恩来的意见。1932年8月8日,毛泽东被任命兼任红一方面军总政治委员。但毛泽东心中明白,自己的军事决策权力已经受到了很大限制。

4.宁都会议最终剥夺了毛泽东对中央苏区红军的领导指挥权

毛泽东的军事决策权虽然受到很大限制,但他以革命事业为重,充分利用自己“最高军事会议”成员和红一方面军总政委所拥有的权力,对苏区军事行动方针发表己见,为此常常与苏区中央局其他成员发生争论。前方“最高军事会议”成员周、毛、朱、王4人在决策红军行动计划时,相互之间意见也往往不尽一致。9月24日,周恩来从宁都以个人名义致信后方中央局,诉说道:“前方关于战略原则与发展方针,时常引起争论,而且在动摇的原则上变更意见。有时今天以为是的,明天立以为非,工作在不定状况之下非常难做。前方组织既不是集权于个人负责制,各人能力又均有长有短,许多事件既不能决之于个人,而且时常变更其解释的原则,尤令人无所适从,有时争论则不胜其争论。因在军事行动中,不比在平时可以多想多说,军事行动须当机立断(机断专行,在前方可用之于日常事务上,而无法用之于临时紧急处置上)。但因许多不同意见且均系负责者的意见,自然要加以考虑。这样一来,已定的方案与原则又改变了,又须另在一种标准下进行,以至许多行动并非在一致的路线下执行的,且行动定了、做了,又人各一见,各异其解释。自然到了检阅时,可以做其结论,彼此竟不相侔,结果对于新的方案的执行,也就更不能有一致的见解了。这是目前最中心而亟须解决的问题!”③《周恩来军事文选》第1卷,第186—187页。

恰好此时在前方的苏区中央局成员周、毛、朱、王与在后方瑞金的苏区中央局成员之间,围绕第四次反“围剿”作战方针问题意见分歧严重,周、毛、朱、王提议在前方召开苏区中央局全体成员会议,以统一意见。几经磋商,后方中央局成员表示同意在前方召开苏区中央局全体成员会议。1932年9月30日,任弼时以苏区中央局名义从瑞金致电上海中共临时中央,报告说:“毛泽东同志对扩大中央苏区、占领中心城市和争取(革命)在一省或数省首先胜利的斗争表现动摇。他在扩大苏区到……东部山区的机会主义路线仍在继续,他常常试图加以实施,忽视党的领导,而提拔干部是从私人关系出发,而不是出于社会实践的(需要)。虽然莫斯克文(即周恩来——引者注)同志在那里,但他实际上很难贯彻(苏区中央)局的意见,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活动。因此,我们在上一封信中指出了我们领导工作中的困难。为了军事领导人观点的一致,我们坚决而公开地批评毛(泽东)同志的错误,并想把他召回到后方(中央)苏维埃政府中工作。”电报还说:“中央局四位委员——布林斯基(即任弼时——引者注)、顾作霖、邓发和项英今天出发去前线召开中央局全会,会上将讨论(中共)中央的指示,并解决前线与中央局之间的争论以及前线在组织问题上的争执。我们坚信,(中共)中央的指示是完全正确的。希望中央在上述诸问题上给予(新的)指示。”①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3卷,第210页。

1932年10月上旬,苏区中央局在宁都召开会议,进一步推行“左”倾“进攻路线”,以批判毛泽东的所谓“右倾机会主义”和“消极等待”“观望”错误为借口,开展了苏区中央局前所未有的反倾向的斗争。会议批准毛泽东“请病假”。这次会议扫清了苏区中央局内部贯彻执行“进攻路线”的所谓“障碍”,从而加速了“左”倾“进攻路线”在中央苏区的推行。

5、共产国际和中共临时中央在批评毛泽东的同时都希望团结毛泽东

毫无疑问,共产国际和中共临时中央提出“左”倾冒险的“进攻路线”,并强令中央苏区党和红军坚决贯彻执行,是导致毛泽东在宁都会议上遭到批判排斥的根本原因。但是,共产国际和中共临时中央在批评毛泽东的同时,都希望苏区中央局团结毛泽东。

1932年10月8日,共产国际执委会政治书记处驻上海政治代表埃韦特,在给共产国际执委会政治书记处书记皮亚特尼茨基的报告中说:“关于我们的策略问题在江西省的领导中引起了重大意见分歧。毛泽东主张防御策略,反对目前发动任何攻势。面对敌人的优势兵力,他建议撤退到山区去。”埃韦特说:“我的意见是:(1)毫无疑问,毛泽东的总方针是错误的(过分强调防御的有效性,躲到山区去等等,幻想在现有基础上似乎有可能从经济上得到加强,尽管目前存在着15万甚至更多白军的进攻威胁,同时怀疑进攻的能力,等等)。(2)江西领导采取进攻策略的政治方针是正确的。必须保证对这一方针的普遍承认。必须说服毛泽东相信这一方针的正确性,并尽可能地采取和善的方式。”埃韦特一方面批评毛泽东,一方面希望中共临时中央和苏区中央局和善地说服毛泽东。他对于苏区中央局事先“未做准备和未告知”共产国际的情况下,作出对毛泽东撤销职务和公开批评的决定,十分不满。埃韦特认为:“毛泽东迄今还是有声望的领袖,因此为实行正确路线而与他进行斗争时必须谨慎行事。所以我们反对决定的这一部分。要求消除领导机关中的意见分歧,反对目前撤销毛泽东的职务。我们要使他改变观点。”②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3卷,第217—218页。1933年3月19日至22日,共产国际执委会政治书记处致电中共中央,再次要求:“对于毛泽东,必须采取最大限度的克制态度和施加同志式的影响,为他提供充分的机会在中央或中央局领导下担任负责工作。”③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3卷,第354页。同年3月28日,共产国际执委会远东局也致电中央苏区博古等人,再次明确指示:“我们请你们与毛泽东密切合作,但要注意完成我们的军事工作,使之不受大辩论和摇摆的干扰。”④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3卷,第358页。

博古等临时中央领导人对于共产国际要求团结毛泽东一道工作的意见表示尊重。共产国际执委会政治书记处政治委员会曾专门通过关于毛泽东的决议,并于1932年5月15日致电中共临时中央通报了相关内容。5月27日,中共临时中央复电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政治书记处政治委员会,明确表示:“至于对毛泽东的态度,我们完全同意你们的指示,你们的意见将转告给(中共苏区)中央局。”⑤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3卷,第156页。1932年10月初,博古通过任弼时1932年9月30日来电,得知苏区中央局准备“坚决而公开地批评毛(泽东)同志的错误”。10月7日,博古以中共中央名义致电苏区中央局,明确答复:“至于与毛泽东同志的分歧,我们再重复一遍:请尝试用同志式的态度争取他赞成积极斗争的路线。要在党内、红军内和群众中宣传积极的路线。争取党和红军中的干部,使他们相信纯防御路线的错误和危险,不进行反对毛泽东的公开讨论。现在我们反对将他从军队中召回,如果他服从党的纪律的话。目前采取这一步骤,会给红军和政府造成严重的后果。要保证领导的一致。这是斗争成功的前提。速发给我们补充信息,不要等到(一切)事实既成之后。”①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3卷,第213—214页。

这说明,博古始终主张“不进行反对毛泽东的公开讨论”,更反对将毛泽东从前线“召回”,撤销他在红军中的职务。共产国际执委会驻上海政治代表埃韦特,也在同年10月8日向共产国际执委会郑重报告:“这里的中央主张进攻策略,但反对撤销和公开批评(毛泽东)。”②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3卷,第217页。事实上,博古来到中央苏区后,对毛泽东也确实秉持团结友善的态度。1932年12月底,中共临时中央和远东局在筹备召开中共六届五中全会之初,就提名毛泽东为中央政治局正式委员候选人。1934年3月,博古等认为“毛泽东已长时间患病,请求派他去莫斯科”,而远东局和中共上海中央局都认为“他的旅行安全难以保证。此外,应该考虑政治后果”,而不赞成让毛泽东去莫斯科。③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4卷,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2007年,第101页。同年4月3日,共产国际执委会政治书记处政治委员会在讨论毛泽东治病问题时,一致认为毛泽东“不宜来莫斯科”,要求中共中央“必须尽一切努力在中国苏区将他治好。只有在中国苏区绝对不能医治时,他才可以来苏联”。④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4卷,第103页。4月9日,共产国际执委会政治书记处政治委员会致电远东局埃韦特,正式通知说:“(我们)反对毛泽东出行,因为我们不认为能够使他在旅途中免遭危险。即使需要大笔开支,也绝对需要在苏区组织对他的治疗。只有在完全不可能在当地医治和有病死危险的情况下,我们才同意他来莫斯科。”⑤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4卷,第104页。这可以看出,共产国际对毛泽东始终是尊重和保护的。

六、开展反“罗明路线”斗争,在地方干部中扫清贯彻执行“进攻路线”的障碍

宁都会议后,任弼时于1932年11月下旬委派中央苏区少年先锋队总队长王盛荣去上海,向博古等汇报了宁都会议详细情况。博古担心苏区中央局因批评毛泽东而产生意见分歧,导致不团结。11月23日,临时中央以忧虑的口气致电苏区中央局询问:宁都会议后“进攻路线”执行如何?有否反对和抵制?中央局领导在策略上目前有分歧否?领导人团结是否成问题?并且强调说:“我们坚主采取一切方法,根据党的路线,缩小争论;无严重破坏纪律之事,则绝不应采取任何组织结论。”⑥《任弼时年谱》,北京:人民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第196页。3天后,任弼时以苏区中央局名义复电临时中央称:对进攻路线“除毛同志最近来信仍表现有以准备为中心的意见外,并无其他反对与抵抗,不过在地方上,对进攻路线还不深刻了解与未坚决执行。中央局内部对总路线无分歧与争执,更无采取任何组织结论的意见”。⑦《任弼时年谱》,第196页。电报中强调地方上“对进攻路线还不深刻了解与未坚决执行”,意思是告诉博古等临时中央领导人,宁都会议后中央苏区贯彻执行进攻路线遇到的阻力,主要来自“在地方上”的领导人。

坚决扫清来自“地方上”领导人对贯彻执行“进攻路线”的障碍和阻力,必然成为博古等中央领导人由上海进入中央苏区后首先要解决的问题。这就是博古等后来在中央苏区发动开展反“福建罗明路线”和“江西罗明路线”斗争的真正原因。其实质,是反对以毛泽东为代表的正确主张,以便在中央苏区加快全面推行“进攻路线”的步伐。

七、共产国际远东局走上前台,直接推行“进攻路线”

共产国际是“左”倾“进攻路线”的始作俑者,当然它要不遗余力地推动“进攻路线”贯彻执行。但是,自1931年8月至1932年8月,共产国际执委会设在上海的远东局基本处于瘫痪状态,因此这期间对“进攻路线”的贯彻执行主要靠中共临时中央和苏区中央局自身努力。1932年9月,新的共产国际代表、德国共产党员阿图尔·埃韦特来到上海,恢复共产国际远东局工作。同年11月,德国共产党员奥托·布劳恩(李德)从满州调到上海参加远东局工作,成为中共中央军事顾问,他后来还直接到达中央苏区并在博古的帮助下获得了中央红军的军事领导与指挥权。

新的远东局在对中央苏区军事斗争指导上,自然须秉承和执行米夫等关于积极进攻中心城市的理论与主张。1932年11月29日,共产国际远东局在给中共苏区中央局发出的第一号军事指令中,就要求正在江西金溪、资溪地区作战的红一方面军“如在目前形势下能够迅速而较少伤亡地攻下抚州,那就要进攻这座城市,运出所有粮食储备,将无产阶级力量争取到红军方面来”,不过同时又提醒“如果占领抚州要付出巨大损失并只有在长时间包围之后才有可能,那么你们就不应占领抚州”。①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3卷,第251—252页。同年12月初,埃韦特在写给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书记皮亚特尼茨基的报告中,谈到其总的工作计划说:“在克服了毛泽东的模棱两可的方针(‘到山区去’等)并在闽东北成功地采取了大规模的行动之后,我们已投入我们的主力来对付南昌和抚州(江西)防线的敌第22、23和24师,并坚决地歼灭了他们”,“我们希望以后也要坚持尽可能多地消灭敌人有生力量的方针,以便为夺取和守住南昌以南的城市创造前提条件,并在今后的胜利作战行动中尝试突破敌人在江西的水路防线,并击溃它”。②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3卷,第261页。

中央苏区第四次反“围剿”胜利后,共产国际远东局认为,红军虽然暂时不具备向抚州、南昌等城市进攻的条件,但“我们不能采取诱敌深入到苏区然后将其消灭的战术,因为要做到这一点,苏区还是太小了。如果我们失败,当地老百姓就会对我们失望,我们就会丧失补充红军队伍的可靠来源”。③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3卷,第374页。那怎么办呢?远东局的意见是:应该“保卫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老区”,④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3卷,第374页。然后在江西中部地区向敌人占据的乐安、永丰、宜黄、南丰等县城发起“攻势战役”,“以便全面监视敌人的行动,获得行动自由,并在想要掌握主动权时就能掌握主动权”。⑤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13卷,第370页。这种主张实质仍是“进攻路线”。

1933年夏,共产国际远东局强制中央苏区红军执行其制定的“分离作战”计划,是其在中央苏区推行“进攻路线”的最直接措施。这个作战计划第三阶段的作战目标,就是攻占江西抚州、南昌等城市及其周边广阔地区。只是由于蒋介石对中央苏区发动第五次“围剿”,“分离作战”计划的第三阶段作战行动才被迫搁置。

总之,共产国际和联共(布)中央在“城市中心论”思想指导下提出“左”倾“进攻路线”,完全脱离中国革命和中国红军实际。中共临时中央“左”倾领导者不察中国和苏区实际情况,对共产国际和联共(布)中央指示教条式地照搬照转,对“左”倾“进攻路线”不遗余力地贯彻推行,在贯彻过程中对毛泽东等党内坚持实事求是者开展“坚决斗争”“无情打击”,从而给中央苏区和中国革命造成十分严重的后果,教训极为深刻。共产国际对此也难辞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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