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韵
文诺最近有点烦。和男友许一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许一帆经常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地旁敲侧击,一门儿心思想把婚期定了。
说起来,许一帆人还算不错,在一家公司的设计部,薪水可观。对文诺虽说不上百依百顺,也算宠爱有加。更能让他加分的是,他的父亲是某银行的高管,母亲则是一所中学的副校长,家境殷实,社会地位及人脉关系都不错。
只是,文诺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和他在一起时总会有莫名的焦躁与不安。比如今天许一帆来公司接她下班。她刚上车,许一帆就抱怨:“怎么这么久才下来?这里不好停车,我差点让警察给贴罚单!”
文诺道歉:“临时接到一个客户的电话,要找一份文件的编号。”许一帆一边开车一边怒气冲冲地自语:“现在的客户,个个以为自己是上帝,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要求都提!我有一个客户也这样,昨晚快半夜了还给我打电话,让我修改一处设计。他以为自己是谁呀……”文诺弱弱地解释:“这也是我的本职工作……”许一帆不屑地哼了一声,打断她:“算了吧,以后你就在家做个全职太太,我养得起你。” “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 文诺接茬。许一帆难得地一笑:“对。我保证能把你这枝花养得肥肥嫩嫩。”文诺笑着打开他的手:“听着不像养花,像养猪。”
不知为什么,只要一想到结婚,文诺的眼前总能浮现出韩宇的脸。韩宇和文诺是一个公司的,只不过他在业务部。像所有需要靠业绩证明自己的人一样,每天忙忙碌碌——忙着打电话,忙着加班,忙着提交各种策划与方案,忙着忙里偷闲地追求文诺。
和韩宇在一起时,文诺会不由自主地变得很快乐很放松,他会讲很多段子,还会把这些段子安到那些不同的客户或上司身上,文诺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安排很有创意,工作中的怨气在这些段子中随着哈哈大笑变得烟消云散。
韩宇曾给她讲了一个顶头上司的段子:新婚后出门旅游,和妻子走散了,他打电话询问:在哪里?身边有什么具体标志?找最大的字念给我听!妻子带着哭腔大喊:写字楼招租!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即使上司板着脸批评文诺,她也抑制不住地想微笑,因为段子中上司那张哭笑不得的脸。
一周后,是文诺的生日。许一帆早就预定好了一家高级餐厅。那天正好下雨,许一帆一脸不快地向文诺抱怨:“昨天刚擦的车!早知道下雨就不擦了!”文诺劝解:“你又不是天气预报,再说,天气预报还不准呢。”
把车停好,许一帆又开始抱怨地上的泥水弄脏了自己的新鞋,又皱着眉提醒文诺:“把裙子向上拉一点!这条裙子可花了我一个月的薪水!”
如果说之前他的种种抱怨让文诺只是觉得聒噪,最后这一句,则已经完全破坏了她的心情。本来因为下雨而带来的一点小清新、一些小欢喜彻底消失无踪。她的情绪也开始变得烦乱,恨不能一把扯下这条昂贵的长裙摔在地上,然后扬长而去。
看着餐厅中优雅的布置,听着耳边柔美的音乐,文诺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差点让她崩溃。许一帆不断地挑剔,指责着:我已经预定过了,上菜还这么慢?这牛排怎么煎得这么老,换主厨了吗?我要的苏打水呢?是不是老板给服务生降工资了,怎么每个人动作都这么慢……
看着许一帆紧皱的眉头和不停翕动的嘴唇,文诺的脑中突然跑出了韩宇那张微笑的脸。她想起有一次中午,两个人一起到公司旁边的一家小快餐店吃饭。人很多,文诺本来就忙得昏头涨脑,再看到人这么多,不禁拉一拉韩宇:“算了,不吃了。”韩宇眯起眼指着墙上的价格表:“别呀,我都选好了,就选八块钱那种‘一晕两素!”文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莞尔,明明应该是一荤两素,不知怎么,荤被打印成了晕。韩宇若有所思地说:“看来这家店老板很有先见之明啊,人这么多,怎么能不晕”……
文诺不禁暗想:如果现在自己对面坐着的,不是这个抱怨客户挑剔、上司刻薄、同事不肯合作、服务生态度不好、经济危机太严重、股市不正常、生态环境太差,甚至抱怨天气不能如己所愿的许一帆,而是韩宇,多好。不过文诺也很清楚,如果对面坐着的是韩宇,那么,肯定不是坐在这家餐厅里,多半会是在大排档。
端午小长假,韩宇约文诺一起和驴友们出游,恰好文诺也想躲开许一帆几天,于是痛快地答应了。
十多个驴友开着四辆越野车一起上路了,这次的目的地是乌拉盖草原。刚下了国道不久便有一辆车误开进了一道深沟,出了故障,当时天已经黑下来,四周荒无人烟,气温也急剧降下来。文诺开始烦躁:“谁开的车?出门之前不检修吗?这不是白白地耽误我们的时间吗?”
韩宇耐心地安慰她:“我们出门经常遇到这些事,抱怨是没有用的,要解决它才行。你看,大家不都在帮忙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呀。”
看着其他人都淡定平稳,文诺有点脸红了。她突然警醒:自己在此时怎么像极了许一帆?遇到问题不是想如何处理,如何解决,而是埋怨所有人。斤斤计较,患得患失,却看不见别人的努力。
三天的假期文诺过得极其愉快,想起自己也曾与许一帆一起出去玩过几次,虽然每次都花费不菲,但从未像这次这样,尽兴而毫无负担。旅行最能检验一个人的人性,先结婚后度蜜月是不对的,应该反过来。在这几天里,文诺清楚地感受到钱钟书老先生的话真是有道理。
返程回来的路上,韩宇突然接到一个客户的电话,要他去取一份计划书。韩宇顾不上几天开车的疲惫,爽快地答应了。撂下电话,他笑着对文诺说:“瞧,上帝需要我帮忙。我不能护送你到家了,明天晚上请你看电影赔罪,好吗?”面对韩宇那张明朗阳光的笑脸,文诺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拒绝。
第二天,文诺正式向许一帆提出了分手。许一帆很是气急败坏:像我这么好条件的你错过了就再也遇不到了……文诺很想解释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
半年后,韩宇带着文诺回家见了父母。看到韩宇妈妈的那一刻,文诺忍不住笑了,她仿佛看到,很多年后,自己也成了这样一位幽默可亲的老人。因为,她身边有一位能够而且愿意发现生活的美好并与自己分享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