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的生命——从《美女与野兽》谈动画电影静物角色的艺术之美

○蔡东娜 贾云鹏

当静态的图画不能满足人们对于思想的表达，动画作为一种能够满足人们动态表达欲望的产物开始出现，并逐渐发展成为一门幻想艺术，自诞生之日起就以它高度的假定性符号传递着独特的审美内涵。“它以绘画或其他造型艺术形式作为人物造型和环境空间的主要表现手段，借助于幻想、想象和象征的表现手法，反映人们的生活、理想和愿望。①作为一种高度假定性的电影艺术，它能让时间倒流，使空间变形，让没有生命的静物充满生机，使不能说话的静物张开了嘴巴。就如《死水·闻一多先生的书桌》所言：“忽然一切的静物都讲话了，忽然间书桌怨声腾沸。”1991版动画电影《美女与野兽》就向我们展示了一个这样的奇妙世界。

作为一部享誉世界的经典童话，《美女与野兽》问世距今已经近三百年，并拥有了众多真人版电影。但目前为止，让观众家喻户晓、记忆最深的仍数1991年迪士尼制作的动画电影《美女与野兽》。作为第一部利用计算机技术制作的世界动画卡通片，荣获了当年奥斯卡金像奖提名的最佳影片，其所取得的巨大成功，不单单是因为精美的画面、跌宕的故事、美妙的旋律，笔者认为，影片中静物角色特别是三个段落的歌舞剧所带给我们的全新视听惊喜最为功不可没，也是真人版电影再也无法超越的症结所在。

一、动态的形式感

静物在18世纪意大利语中叫作natura morta(意为无生命的自然)，后在德国和英国被分别译为stilleben和Still life，即静物。静物名称强调的是主题的不动与静止，或者是不动与静止的生命。②一直以来静物多用于油画、素描当中，并形成了一种绘画门类，将静止的物体作为主题来描绘，比如桌椅板凳、花草树木、瓜果瓷盘等。经过几个世纪画家们的努力，静物不再只被当作静止无生命的角色来描写，不再以追求物体外部真实的描写为满足，而是赋予被描绘物体以个性、感情、生命和激情——即给它们以“静的生命”③。

在动画艺术中，静物作为一种视觉元素，通常用于表现环境、渲染气氛，建立起动画主角表演的特定时间与空间的舞台，传达出借物寓意、借物抒情的艺术特点。比如动画《千与千寻》中汤婆婆的房间构造以及华丽的装扮，吸引住观众使其产生好奇心并向往那种童话般的故事情境；④有时静物本身并没有直接参与情感演绎，但在画面中产生的运动轨迹，往往营造出画面的动态之感，诙谐之意。比如《飞屋环游记》里具有冒险探索精神的小男生罗素，其形象塑造拥有很多随身道具，如大登山包、绳索、小旗帜、旅行帽以及胸前佩戴的啤酒盖式系列勋章，这些道具伴随着主角的走、跳、跑等运动，产生了丰富的跟随动作，让角色鲜活生动起来。静物抑或是推动故事发生的一个道具、情节发展的一个导火索。比如动画《三个和尚》中庙宇里那只被风吹过后引起大火的蜡烛，成为扭转故事发展的转折点。

动画艺术将静物赋予了能“动”的力量，并将“动”的姿态夸张化，使静物的形式感从架上艺术拓展到了视听艺术之中。在动画电影《美女与野兽》中，静物角色的歌舞大戏将形式感演绎得淋漓尽致。影片第一篇章歌舞剧主要表现的是烛台侍应招呼所有厨房成员热情款待饥饿的贝拉的就餐场面。贝拉踏进餐厅那一刻，我们看到了好奇满满的盛装器皿，列队欢迎的盘碗勺碟，翩翩起舞的餐巾舞女。这些角色基本上保持着原有的静物造型，作为基本设计元素，构成点的聚集、线的排列、面的收放等画面形式美感，在动态的演绎中将点、线、面元素之间的相互转化与对比表达的酣畅自如，并在本篇章最后一个镜头采用俯瞰全景，将点、线、面各元素大集合成圆形构图，诠释着这次欢宴的圆满落幕！第二篇章歌舞剧“Human Again”同样采用了相似的处理手法。

二、风趣的叙事性

动画艺术的独特魅力在于将不可能的事变为可能，将客观事物转化为主观演绎的“人物”，并成功参与叙事，它赋予了静物新的角色表现空间，将动态感由内在感受转化为视觉欣赏，使其成为推动故事发展的因子。《美女与野兽》动画电影中，在巫婆咒语下的城堡里，居住着动不动就大发雷霆的粗莽的野兽王子，时不时高姿态评点家常事务的摆钟管家，幽默诙谐、善解人意、忠心耿耿的烛台侍应，逗趣可人的茶壶母子，到处乱串狂奔的枕头狗，还有毛笔小姐、锅炉厨师、衣柜太太等等，他们不仅有生命，而且无不说着符合自己身份地位却又滑稽搞笑的话，在安分岗位之余做出荒唐可笑的行为。正是因为有了这一群“生动风趣”的“人物”，筑成了别具一番滋味的奇幻世界，成功地推动故事叙事步步向前。影片中贝儿的心理转变和个性转变，静物角色起了巨大的决定性作用，也是推动影片发展的主要因素。这些“人物”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创造一切条件，使原本一对冤家转变为情侣，上演了一段经典的爱情故事。

整部影片包括三段静物角色歌舞剧篇章。第一篇章出现在38分钟，第二篇章出现在58分钟，最后一个篇章出现在1小时14分钟，分别为众“物”取悦与野兽对抗后的贝儿享用晚餐、众“物”在贝儿与野兽约会成功后满怀希望回归人类的大扫除以及众“物”受到村民偷袭后发生的人“物”大战并取得最后胜利，三段歌舞剧清晰地呈现出整部影片叙事脉络的情节点，是典型的好莱坞三段式结构。每个段落中众“人物”极大限度的运用动画艺术的夸张手法，创造着专属个人特色的动作、语言、舞蹈。每个配角在那一刻都成为画面的主角，都是影片叙事不可缺少的元素。

三、灵动的生命力

静物在传统绘画中其静态之身被赋予了丰富的精神内涵，借物寓意诠释某种意义所在。在经过动画艺术的锤炼后，“此物非此物”，高度假定性让静物成为角色在影片中“动”起来，以静态之身诠释着另一种崭新的生命。

静物作为一种区别于传统动画角色的物体，化静为动，给静态的物体赋予生命和性格，让它动起来并成为推动故事发展与叙事的角色，可以说是一件十分有趣且具有挑战性的事情，也给动画师以更多的想象和发挥的空间。我们既要考虑如何将静物外形特点融入到角色的造型设计当中，又要考虑如何将静物在运动规律上的特点巧妙延伸到角色的动作设计中去。影片中钟表管家的表针被设计成胡子，烛台仆人两边的烛台设计成手臂，毛笔小姐的裙子则是利用毛笔下面的软毛设计而成的，并且选用黑白两色，这些巧妙的构思都给观众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感觉。茶壶太太和茶杯宝宝采用跳的方式前进，这与现实中茶壶、茶杯被拿起和放下的状态相契合，不会让观众感到突兀；毛笔女仆则采用柔软的运动形式，这与真实世界中毛笔的运动规律相结合，新奇又合理，带给观众奇妙的视觉感受。

动画电影《美女与野兽》中静物角色具有“客观的静”和“艺术的动”双重特质，或安静，或灵动，都在情理之中，根据影片剧情需要，在静动之间进行现实与虚幻的自如转换。“客观的静”即作为现实的景物纯粹地装饰着城堡，守护着野兽的自尊心，“艺术的动”即作为动画的角色鲜活地诠释着人物，营造出城堡中的神秘感。在动画艺术的世界里，静物，既可以安静的存在，也可以酣畅淋漓的绽放。其炙热的生命，由我们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