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久不衰的暗夜传说

王帅

由李侑菲与李准基领衔主演的古装神话大剧《夜行书生》近日在韩国电视台热播，其原著同名漫画曾在2012年当选韩国图书振兴会评选的全球选定优秀漫画作品。故事以朝鲜时代吸血鬼为素材，讲述了家破人亡的女主人公在独自流浪时，与外貌出众的神秘吸血鬼书生相识，并被卷入到善恶两派吸血鬼之争的故事。剧中由李准基扮演的吸血鬼皮肤白皙，身材高挑，充满浪漫气息，让我们不禁联想到几年前横扫世界各大电影票房的 《暮光之城》系列电影。《暮光之城》中的男主角吸血鬼爱德华也是青春帅气，开跑车，住别墅，甚至打棒球，剧中的吸血鬼已经变成了一个正常人，与校园青春偶像剧中的人物并无二致。由此看来，在时下流行的吸血鬼题材影视剧中，吸血鬼已经化身为颜值爆表、活力四射的青春偶像。但是，倘若去探寻吸血鬼的历史和起源便不难发现，如今的吸血鬼形象已经颠覆传统，与历史上青面獠牙的恐怖形象相去甚远。

说到对吸血鬼传统形象的经典刻画，要数1992年好莱坞出品的电影《吸血僵尸惊情四百年》（曾获三项奥斯卡奖），这部影片故事主角是一名虚构伯爵，拥有优雅而又丑恶的外表，血腥的个性，残酷的杀人手法，同时也拥有凄婉的爱情。公元1462年，土耳其人入侵君士坦丁堡，并威胁到整个基督教，德库拉伯爵作为罗马尼亚大将军与异族浴血奋战。异教徒为了瓦解人心，在城中散播谣言，称德库拉已战死沙场，他的妻子伊丽莎白伤心欲绝而投河自尽。受到巨大打击的德库拉迁怒于上帝，从此投入邪恶势力，化身吸血鬼，以吸食鲜血延续生命。400年后，伊丽莎白转世成为一个名叫米娜的女人。在他们得知400年前的往事之后，米娜用长枪刺死了如今已是吸血鬼的德库拉，两个人的感情也在另一个世界得到了升华。

这部电影当时在全球大卖，吸引了全世界的观众，很多中国观众也是从这部电影开始了解西方吸血鬼文化。电影根据20世纪初布拉姆·斯托克（1847—1912）的小说《德库拉》拍摄而成，书中对吸血鬼的刻画达到艺术巅峰。这部书被视为幻想文学的杰作，不断地再版，译成多国语言发行。1927年9月，《德库拉》还曾改编为舞台剧在美国纽约百老汇上演。惊悚的情节，凄婉的爱情，小说、戏剧、电影的捧场助阵，使得吸血鬼文化由此风靡全球，更使德库拉成为吸血鬼的代言人。诸多吸血鬼迷探究该国历史，寻找斯托克笔下吸血鬼的历史渊源，寻找小说的真实主角。小说中，斯托克将德库拉塑造为被科尔巴阡山环绕的罗马尼亚外西凡尼亚伯爵，吸血鬼迷们在这里找到了名为“弗拉德古拉”的15世纪贵族。在罗马尼亚语中，“德古”意指魔鬼，弗拉德古拉是极度嗜血的君主，他以木椿刺穿敌人，并高举在城堡旁。据说他甚至在恐怖的尸体林间用餐，津津有味地欣赏敌人痛苦万分且缓慢的死亡。但实际上，小说只是以弗拉德古拉为原型进行的创作，弗拉德古拉并不是真正的吸血鬼，不过这还是推动了吸血鬼文化在西方流行。

吸血古文化之所以经久不衰，除了上述文学影视作品的推动，还因为吸血鬼的故事在流传过程中，不断有人主动去强化，甚至在现实中制造“吸血鬼”，推波助澜，让人相信吸血鬼的存在：有人做了坏事被人为编排为吸血鬼，有愚昧无知的国王同“吸血鬼”合演闹剧，更有一群怪病患者与传说中的吸血鬼表现得一模一样……这些真实存在的事件共同构建起了欧洲大陆上的暗夜传说。

在西方文学世界里，吸血鬼最初被称为魔怪。吸血鬼故事在西方的流行，根源在于两个版本，都与《圣经》有关：第一个版本，《圣经》中的《该隐诛弟》。在《旧约圣经》中，该隐是人类始祖亚当与夏娃的长子，亚伯是该隐的弟弟。《圣经》中关于该隐的主要描述如下：亚伯是牧羊的，该隐是种地的。有一日，该隐拿地里的蔬菜和粮食为供物献给耶和华；亚伯也将他羊群中头生的和羊的脂油献上。耶和华看中了亚伯和他的供物，只是看不中该隐和他的供物。该隐就大大地发怒，变了脸色……该隐起来打他兄弟亚伯，把他杀了。耶和华说：“你做了什么事呢？你兄弟的血的声音通过地里向我哀告。地开了口，从你手里接受你兄弟的血。现在你必从这地受咒诅。你种地，地不再给你效力，你必流离飘荡在地上。” 该隐对耶和华说：“我的刑罚太重，过于我所能当的。你如今赶逐我离开这地，以致不见你面。我必流离飘荡在地上，凡遇见我的必杀我。”耶和华对他说：“凡杀该隐的，必遭报七倍。”耶和华就给该隐立一个记号，免得人遇见他就杀他。于是该隐离开耶和华的面，去住在伊甸东边挪得之地（《圣经，创世记 4：1-12》）。该隐因为嫉妒而杀害了弟弟亚伯，遭到上帝的放逐，永远不死，永世受折磨。后来该隐就被引申成为邪恶的典范，嗜血为生，遭人唾弃，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吸血鬼。

第二个版本，是犹大出卖耶稣导致耶稣被钉上十字架之后，“这时候，卖耶稣的犹大，看见耶稣已经定了罪，就后悔，把那三十块钱，拿回来给祭司长和长老说，我卖了无辜之人的血，是有罪了。他们说，那与我们有什么相干？你自己承当吧。犹大就把那银钱丢在殿里，出去吊死了。”（《圣经，马太福音27 ： 3-5》）。犹大因为银币导致耶稣被钉上十字架，在悔恨和绝望之中于耶路撒冷城郊自缢身亡。后传说上帝为惩罚犹大，在他死后将其变成吸血鬼，只能游荡在黑暗中，永世孤独。这也是传说中吸血鬼怕耶稣、十字架、圣水、阳光和银器，怕被绳子套住脖子的原因。

在吸血鬼故事的流传过程中，因为做了坏事而被人为编排成吸血鬼的，便是17世纪匈牙利的巴托里伯爵夫人。巴托里伯爵常年在外征战，死后将庄园留给夫人。巴托里伯爵夫人担心自己容颜老去，听信了巫师的话，命人去村子里偷偷绑架未婚少女，从她们体内源源不断地抽取鲜血饮用，甚至在浴盆中装满血来沐浴，以求青春永驻。后来，巴托里伯爵夫人的恶行被觊觎她财产的表哥图尔索发现，图尔索便宣称为解救少女，打着替天行道的招牌带领一伙人攻进巴托里伯爵夫人的城堡，抢劫财产，顺便解救了被囚少女。为了证明自己的行为光明正大，图尔索称巴托里伯爵夫人为吸血鬼，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在处罚魔鬼。人们相信了他的话，图尔索成了英雄，巴托里伯爵夫人则成了人们口口相传的吸血鬼。吸血鬼的传言借着这个表兄抢劫表妹的真实历史事件变得风靡一时，至今欧洲一些教会的典籍中还流传着女吸血鬼名叫巴托里伯爵夫人的传说，后来这个故事被拍摄为电影《吸血女伯爵》。

此后一百年的18世纪，普鲁士的塞尔维亚国王也曾在现实中制造吸血鬼。当时欧洲爆发了一次非常严重的瘟疫，夺走了许多人的生命，却又找不到瘟疫爆发的原因。塞尔维亚国王便称是吸血鬼造成了这场瘟疫，下令将坟地中的棺材翻出通缉吸血鬼。就在一筹莫展之际，一个叫帕奥勒的农民不慎从马车上掉落摔死，国王便称帕奥勒为吸血鬼，是被第一缕阳光照射而死，并大张旗鼓将农民的尸体置于审判台进行审判。结果这段史实被记录下来，称国王经过仔细侦查，最终抓住了吸血鬼并对其审判，平息了一场瘟疫。获得这个记录之后，欧洲教士开始积极地传播这个故事，以吸血鬼故事来解释一些他们不能解释的事实，用迷信笼络信众。人们也开始想各种办法对付吸血鬼：捷克北部山区的人们把尸体用形似长袜的线袋裹起来，俄罗斯人在棺木里面放罂粟的种子，塞尔维亚人经常用柏油在门窗上画十字，罗马尼亚人则在房间中悬挂大蒜……这便是欧洲蒙昧时期的吸血鬼历史，塞尔维亚国王这场闹剧的报告至今仍存放在维也纳档案馆中。

到了19世纪，欧洲开始工业革命。科学发达了，文明进步了，但是欧洲的吸血鬼传说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更加盛行。除了上述布拉姆·斯托克的小说《德库拉》的风靡，还因为某些症状怪异的疾病——卟啉病与黑死病。

1889年，一位名叫B.J.斯托克维斯的医生将一系列临床症状命名为“卟啉症”。“卟啉”意为紫色，患者由于造血功能遭到破坏无法产生血红素，血液中便产生这种卟啉色素，使患者皮肤呈紫黑色。卟啉是一种光敏色素，大多数卟啉在黑暗中呈良性，不会对身体造成危害，一旦接触到阳光就会转化为毒素，吞噬人的肌肉和组织，导致患者身体腐烂。患者牙龈腐烂，牙根露出显得牙齿变长，甚至鲜血淋漓。患者由于常年无法接触阳光，自然面色苍白，这一切都对应了吸血鬼的外形特征。卟啉病的主流治疗方法为输血，通过输入血红素缓解症状，但是在古时候并没有输血技术，患者通过吸食或饮用鲜血，靠肠胃吸收血红素，这也对应了吸血鬼的行为特征。英国的乔治三世国王（1738—1820）就是卟啉病的受害者之一，德国前总统里克尔的妻子海尼洛拉也曾罹患此病，患病8年后因无法忍受病痛的折磨而自杀身亡。此外，患者还不能接触大蒜，大蒜中的一种化学成分会加快卟啉转化为毒素的速率，带来疼痛等症状，吸血鬼怕大蒜的传说便来源于此。

传说中吸血鬼会在半夜三更从棺材中爬出来，也是有现实原型的。欧洲中世纪的时候，黑死病流行。死于黑死病的人七窍流血，且人死后身体器官开始溶解，由于压力而被迫从口鼻中流出，因此被埋葬的死者多数口中有鲜血的痕迹，如同吸食了活人鲜血一般。当时处于疾病恐慌中的人们一看到有患者嘴角流血，便认为其濒死而将其埋葬，一些未死之人也遭此厄运。未死之人在棺材中挣扎，欲从棺材中爬出，人们听到棺材中有动静，便认为是吸血鬼复活。有人称吸血鬼的头发和指甲有生长的迹象，其实是由于人死后皮肤萎缩干枯，显得指甲变长，让人们看起来误以为是指甲生长了。同理，毛囊的组织缩水，皮肤脱落，因此显得毛发变长，实际上均为正常的生理现象。还有人称棺材中传出说话喘气之声，其实是由于人死后身体收缩，将气管中的气体从口中压出，听起来好像死人在棺内有声响，这些现象其实是可以用科学解释清楚的。恐怖的传说，奇怪的病症，使人们认为患者在死后变成了吸血鬼，而当他们亲眼看到尸体的变异之后，这一想法无疑更加坚定了。卟啉病和黑死病患者的各种形态成为现实中吸血鬼的原型，人们将现实中的患者形象提炼出来，再加上一些合理想象，进一步丰满了吸血鬼的形象。

随着浪漫主义文学和影视的兴起，吸血鬼已经从在古堡中与蝙蝠为伍的阴森恐怖形象逐渐转变为优雅唯美的常态化形象。吸血鬼传说也已经变身为一种文化现象，一种人们自己都难以理解的娱乐符号。在我们生活的这个星球上，还有太多未知的秘密等待人类的发掘和探索，但唯一不变的是，所有事物的发生都一定有它客观存在的理由。吸血鬼其实也是我们现实社会的一种反映，现实社会里有什么样的人和行为，在神话世界里往往也有相对应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