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主义语言书写电影造梦的无代史

2015-09-25 15:52常慧娟
艺海 2015年6期
关键词:姜文现实创作

常慧娟

〔摘要〕《一步之遥》是一部有韵味的电影,无论是从作品呈现出的导演风格,还是整体的创作观念,无处不显地透露出导演的表现手法与主旨思想,从现实中来,又抽离于现实,赋予其隐喻性的意义。这部电影是用现代主义的语言书写电影造梦的无代史。

〔关键词〕风格荒诞造梦耦合

在观众强烈的心理期待中,2014年12月18日,《一步之遥》华丽上映,没有同样是国产电影《心花路放》11.67亿的票房,也没有2010年《让子弹飞》观众给予的强烈的好评,但是正如演员张译表达的“这是荷尔蒙,是情怀,是解构了也学不来的情怀”一样,不得不说,《一步之遥》是一部有韵味的电影。无论是从作品呈现出的导演风格,还是整体的创作观念,无时不刻地透出深意,正如标题所概述的这部电影恰恰是用现代主义的语言书写电影造梦的无代史。而“现代主义语言”在影片中又具体体现为荒诞、戏谑、象征、离奇、残酷的风格和间离的效果;“电影造梦”则是导演区别于其他的国内电影现实主义的风格、整体的创作观念的体现,从现实中来,又抽离于现实,赋予其隐喻性的意义,回归到魔幻、离奇的作品实体中;而“无代史”却是肯定了姜文导演在国内的唯一性,是一种风格的体现,更多地却是创新性的尝试,也正是如此,引发了褒贬不一的各式各样的话题。

一、荒诞、戏谑、间离等的现代主义语言呈现

承袭姜文导演其他作品一以贯之的风格,在《一步之遥》中,这种荒诞、戏谑、象征、离奇的特点比比皆是。影片开头,“武七”找“马走日”帮忙把够买半个上海的钱花出去,只为在葛施里妮小姐面前挣回面子,而“马走日”对于“武七”请求的答应非直接应答,而是在“武七”面前讲了因喝了点酒睁眼到民国的小故事,并将自己前面的喝了点酒与后面武七的请求构织成因果关系,看似这是前后互相承接的关系,但实际上:第一“马走日”和老佛爷有无关系并不能取证,老佛爷或许只是“马走日”作为满族遗老的说辞,因此大清亡国非因马走日而亡;第二大清灭亡非因马走日而亡,那么马走日与“武七”的父亲成为大帅无因果关系;第三非“武七”父亲是大帅,武七就要把能买半个上海的钱花出去只为挣回面子,也就是说,父亲大帅与武七花钱没有因果关系,那么必然,从现实的逻辑看,“马走日”答应把“武七”的钱花出去前后也就必然不是因果关系,而影片中却是打破常规逻辑,将前后组织成看似正确逻辑的因果关系,那么荒诞性变产生了。而在这荒诞、离奇的叙事方法中,又有趣地将大清亡国、大帅得利、武七飞扬跋扈又卑躬屈膝表现出来,这是影片中的戏谑之处,同样“马走日”去劝王大王不再演《枪毙马走日》的段落,也是采用了同样的方式,诸如此类,形成了该影片的风格。

间离效果体现在了影片的开篇方式和结束方式。影片开篇是马走日自述的莎士比亚的“Tobeornottobe”如何从莎士比亚的问题转化成大家伙的问题最后成为自己的问题。这是马走日的讲述,那么在其讲述中开始影片,这本身给予观众听故事的感觉,让观众置身其外而非其中,因此构成间离,而影片结束也对此做了呼应,就像是马走日向我们讲述了他如何从拿钱替人消灾的教父式的人物转化为杀人犯最后被枪毙的故事,因他死去而不知“武六”的结局,让观众帮他打听打听。一个开始,一个结局,两者形成呼应,间离的效果更加明显。

荒诞、戏谑、间离的方式在姜文导演之前的影片中也有所出现,而在《一步之遥》中更为明显,也正像石川老师在其博文中讲到的:“还是姜文的一贯套路,比《太阳照常升起》更玄幻,比《让子弹飞》更疯狂”。

二、电影造梦的无代史

意大利著名电影导演、理论家帕索里尼在他重要的电影论文《诗的电影》中指出:“电影在本质上是一种新语言。”无疑,这在电影形态这一层面,肯定了电影成为新的表达方式。而“电影造梦”这一说法,则是在电影形态的表达方式基础上阐述的表达的可能性的问题。关于电影造梦,有人说,最早可以追溯至乔治·梅里爱,或许这是正确的,至少乔治·梅里爱改变了电影诞生之初完整纪录现实的方式,让观众产生了更多对于电影可能性的想象。在国内,戴锦华老师也曾提起过“电影造梦”这一说法。在这里,提到姜文导演用现代主义语言书写“电影造梦的无代史”,也是在于他对于常规的突破,即有着喜剧等类型电影的元素却又突破类型创作的模式,延续自己荒诞、离奇、幽默、夸张、戏谑、调侃、揶揄的风格,摆脱现实主义创作导向的思想来创作电影。正如影片中呈现的“教父式的人物呈现”、“花域大选”、“军阀唱歌剧”、“枪毙马走日”、“堂吉诃德式的死亡”等,包括故事本身,这些内容我们都能在现实中找到原型或影子,但是在《一步之遥》中,这些已然不再是现实中的那些内容,而是转化为电影的一个组成部分,而组合在一起构架成新的形态,其中的每一个部分又都有了新的意义,“电影造梦”除了形式上电影有了更多的创作可能性,还有如故事本身的原型是“闫瑞生案”,而影片中,完颜并非马走日所杀,影片中的马走日被迫去演自己是杀人犯,而马走日却无法越过自己的底线去装假,于是奋起反抗。这便是姜文,似乎让我们看到了现实,回到过去,但又不是现实,从过去的现实中转化为影片的部分,具有新的意义,而在这新的意义之中,又让我们看到现在现实中的人,敢问现实生活中有多少个“马走日”?想努力坚守着自己,却被现实扭曲着。这便是姜文导演作品中的“电影造梦”,作为观众,你甚至分不出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戏,仿佛一切都是梦幻,似真,又似假,模模糊糊,朦朦胧胧。

前文中说到“电影造梦的无代史”中的“无代史”是肯定了姜文导演在国内的唯一性,诚然,国内对“电影造梦”的提法还是戴锦华老师对于电影的分析,她是站在理论的角度上去讲,而姜文导演则是从创作、实践的角度上彻底为观众创作了电影更多的可能性,因此在电影实践上,他可谓是第一人,这是唯一性,这种荒诞、夸张、戏谑、离奇、带着残酷之美甚至还有点魔幻的风格同时也是电影造梦的现代史,是创新性的尝试。与此同时也必然带来了对于电影的讨论甚至质疑,这便说到了《一步之遥》这部电影的文化意义。

三、电影《一步之遥》的文化意义

关于电影的文化研究,英国理论家斯图尔特·霍尔发现了雷蒙德·威廉姆斯的思想,提出了著名的“耦合”概念,并且认为“文化实践并不随身携带它的政治内涵,日日夜夜写在额头上面,相反,它的政治功能有赖于社会与意识形态的关系网络,其间文化被描述为一种结果,体现出它贯通连接其他实践的特定方式”。①根据霍尔的理论观点我们能够看到,对于一部电影的文化研究不只是研究电影文本本身,而且要从电影的多方面去考察合力是如何产生的,正如戴锦华老师所说的“关注电影的生产过程,关注其资金来源、生产流程、发行放映路径、策略及接受反馈等等,这不仅由于文化研究素来重视文化生产、消费与接受层面,而且是为了通过对其生产与销售的关注,发现其背后的政治、经济脉络,发现某一特定的文化/电影文本与其他政治场域、意识形态实践间的耦合方式。”②那么,笔者便将围绕着电影创作和观众接受两个方面对照霍尔的概念尝试提出《一步之遥》的“耦合”方式,并阐述其创作中的历史观念和这部作品的价值判断。

从整体上看,霍尔的“耦合”概念和使一部电影得以形成观众眼前的形态的多方面合力的呈现方式有着相似之处,换句话说,一部电影得以在观众面前呈现,非一方面的力量而致,那必然是创作、生产、宣传、销售、接受与消费等多方面的共同作用下的结果,而在这过程中,又牵涉到了政治、经济、文化等多方面的力量。那么分析《一步之遥》的“耦合”方式,也必然先从导演创作的历史观念出发。影片中,“Todayishistory!”、“Todaywemakehistory!”、“Andtodayweareapartofhistory!”三句话足足道出了姜文导演的历史观念,回归影片,又何尝不是,“马走日”本是拿钱帮别人办事,却在最后沦为了人人都想把他枪毙的杀人犯,而事实中的马走日却不是杀人犯。我们不仅在想,他创办的“花域大选”,他救过的项飞田,不正是他创造的历史奇迹吗?可是终究,他还是成为历史小小的一部分,仅此而已。因此,也正是姜文导演所说的,我们创造历史,我们也是历史的一部分,即我们被历史创造着。反观现实,我们也数不清有多少个“马走日”和多少个“项飞田”,但是,这就是今天,同时也是历史,就如同历史中的现实“闫瑞生案”是一个道理。由这种历史观,我们再去寻找“耦合”方式,那似乎容易得多了,从创作方面来讲,姜文导演将这些想要表达的内容放置在了一个荒诞的故事框架下,用幽默、戏谑、拼贴、魔幻的方式将其表现出来。

而关于电影的价值判断,更多地是从观众接受和消费的层面上去考虑,电影《一步之遥》上映后,有很多观众反映“看不懂”、“太失望了”,甚至更强烈的词汇。然而,试想,被大众所接受和欢迎的又是什么样的影片呢?《心花路放》11.67亿票房、《西游记之大闹天宫》10.46亿、《爸爸去哪儿》6.96亿、《分手大师》6.66亿、《后会无期》6.30亿、《澳门风云》5.25亿、《小时代3:刺金时代》5.22亿、《同桌的你》4.56亿等。或者喜剧、或者神话魔幻、或者青春剧,那么观众仅仅以是否买票或者好看不好看作为衡量标准是否就是合适的?当然,在当今的消费时代,观众是否消费也会成为一定的衡量指标,但是,真正判断一部电影的价值仅仅以观众是否买账至少是不理智的,尤其是在90后、00后大批的观众群兴起之后。那么换一个角度,认为看不懂《一步之遥》的观众中,尤其是90后、00后,又有多少观众对20年代的“闫瑞生案”有所了解?又有多少看到大帅唱歌剧想到每年租赁维也纳大厅演出的外国人中中国人是最多的?又有多少敢否认现实中没有“马走日”、“项飞田”的?那么我们真的能说是看不懂吗?从创作的角度讲,每年最受欢迎的影片类型中,必然有喜剧,再看国内影片的类型,那也是少之又少,而包含《一步之遥》在内的姜文导演的作品,在当下的文化快餐、消费、娱乐的时代出现在观众面前,我们不认为他是一种尝试和挑战吗?倘若导演这样的一种突破和尝试不容存在的话,那么国内电影导演的活力又将何在?

但是,如果将《一步之遥》理解成一部传统的现实主义作品,那么方向便是错了,如石川老师所讲的,《一步之遥》“比《太阳照常升起》更玄幻,比《让子弹飞》更疯狂”,姜文导演突破了传统美学观念,将离奇怪诞的情节和人物在幽默、荒诞、调侃、残酷的包裹之下表现出来,既有幻想意境,又不乏现实主义的叙事,看似无心,实则有意,无不映照现实,处处饱含深意。也像是姜文导演自己所改写过的词《念奴娇》:“云飞风起,莫非是,五柳捎来消息?/一代人来,一代人去,太阳照常升起。/浪子佳人,侯王将相,去得全无迹。/青山妩媚,残留几台剧。/而今我辈狂歌,不要装乖,不要吹牛逼。/敢驾闲云,捉野鹤,携武陵人吹笛。/我恋春光,春光诱我,诱我尝仙色。/风流如是,管它今夕何夕。”诚然,姜文导演带着他的决绝、他的“一意孤行”用《一步之遥》改写了我们传统的电影观念,让我们感受到一个现代主义语言构架下的深刻的现实。在这个现实中,我们嬉笑怒骂,我们肆意癫狂,然而,终究,我们makehistory!Andtodayweareapartofhistory!

注释:

①【英】斯图尔特·霍尔《结构“大众”笔记》,戴从容译,收录于陆扬、王毅选编《大众文化研究》,上海三联书店,上海,2001年。

②戴锦华:《电影理论与批评》,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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