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 风
父亲与井(外一篇)
漠 风
父亲是位农民,确切的说是位打井的农民。
父亲从事打井的工作有二十个年头了,父亲打过的井已经是数不胜数,但没有一口不出水的井。正因如此,父亲便成了方圆百里打水井的小名人。
记得父亲刚刚买下钻井车的那年,因为对打井技术掌握的不够全面,父亲就在我家的一块自留地上竖起了高高的钻井架,开始练习打井工艺。白天父亲忙碌着练习打井,晚上则认真的翻看说明书,因为认识的字少,父亲时不时还让我们帮忙认字。父亲练了足足有半月的时间,把一块好端端的地钻的遍地深坑。父亲满怀信心的收起了打井架,准备出门打井。
父亲在接连的一个月里,都没有找到需要打井的人家。时间一天的过去了,父亲的打井车依旧停在院子里,父亲每天早出晚归四处打探营生,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一家愿意让父亲打井的人。
我们都感觉到父亲消瘦了许多,一家人眼看着父亲却没有一点解决的办法。其实只有父亲知道,不是没有打井的生意,而是需要打井的人都知道父亲是位打井的新手,都不愿意把活交给父亲做。打井的生意一般都是在夏天,冬天是极少有人打井的,天冷了,水凉了,即使有人要急着打井,那些熟练的打井工也不愿意出工,而对父亲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
时间转眼间到了初冬,父亲和他的打井车停在家里有好几个月了,但父亲依旧早出晚归继续找活。有一天我们在朦朦的睡梦中被父亲叫醒,父亲满脸微笑的说他找到活了,我们也跟着父亲欢呼雀跃起来,打心眼里为父亲感到高兴。
父亲找到活是一家建筑工地,第二年开春用井。包工头在父亲死磨硬泡的央求和亲戚的担保下,以最低的价格把这单生意给了父亲,那一夜父亲激动的整整一夜未睡。
第二天,父亲和司机一起把打井车开进了工地。此时正刮着呼呼的西北风,吹在脸上感觉像刺扎上一样疼,父亲迫不及待的竖起了钻井架,准备好了一切钻井所需。就这样,父亲的第一单打井生意拉开了序幕。
父亲接连几天都驻扎在工地上。周末放假,我回家路过镇上时,昏黄的阳光下,远远的看见了父亲的钻井架。我迫不及待的向父亲的钻井架跑去,我却被眼前的父亲深深的给惊呆了,父亲的全身沾满了泥巴,裤子已经湿到半腿了,弯着腰,时不时的捞着水里的沙子和泥浆,鼻子上挂着一丝丝寒霜,我没有喊父亲,而是默默的注视了很久,看着父亲一次次的穿梭在泥浆涌动的泥潭里,时不时的搓着手,有时还在不远处的火堆边烤烤火……
晚上,父亲回来的很晚,给我们买了很多吃的,而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隐隐的,脑海里全是父亲穿梭在泥潭里影子。那一夜,我没有多看父亲一眼,看着他身上干净的衣服,我不禁想大哭一场,因为在他的包裹里装着一身冰冷的含满泥巴的衣服。夜静了,父亲鼾声一声接着一声……
后来,我们才知道父亲那次打井根本没有挣到钱,反而贴进去了自己的几天的劳力。第二年开春工地开工,父亲钻下的那一口井,抽水试验,父亲像守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守护着那一口井,试验成功了,父亲像孩子一样活蹦乱跳起来。父亲成功了,那些天感觉父亲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脸上整天挂着一丝微笑,看着父亲笑我们也越加高兴。
自此父亲打井的声誉慢慢传言开来,父亲每一次都以最低的价格为人打井,从不与人计较劳力的工钱,加之父亲的憨厚老实又能吃苦耐劳,父亲的打井生意日益好转起来。然而,这便成了父亲这一生最爱的职业,也成了我们一家人生活的主要经济支柱。
恍惚之间,父亲在打井的生涯中走过了将近二十个年头,他打的井越来越多,吃上水的也越来越多,可父亲却慢慢的老去了。偶尔,走在乡下的街道上,有很多陌生的人会合父亲说话,其实他们都不是陌生人,都是父亲曾经给打过井的人,因为有井,所以他们都记得父亲。
俗话说:吃水不忘挖井人。父亲的一生都辗转在井与井之间,父亲说:钻井累但幸福着。他爱他打的每一口井,每一口井都像是他的孩子一样,都有他的细心照料。慢慢的,父亲老了,但那些井却供养着一个又一个幸福的家。我也真希望父亲能和他的井一样,永远的涓涓常流……
神木剪纸 宋媛媛《花鸟》
其实,母亲并不想进城。
母亲进城是出于无奈,用母亲的话说:如果不是为了她的宝贝孙子,她是绝不会进城的。自从儿子出生以后,母亲便游走在了乡村与城市之间。母亲像学生一样,周末回乡下,平常帮我们带孩子。
母亲不想进城的理由很多,我能看得出她呆在城里的不自在和对乡下生活的向往,在乡村住惯了的母亲,对城里的生活毫无兴趣。
母亲不喜欢城里的房子,她说城里的房子太高,把眼睛望的再远也都是砖头、瓦砾,不像乡下,出门便是绿树环绕,百花妖娆。城里的房子没有宽敞的院子,即使有也是车来车往,喧嚣不停而且危险性大。
进城的母亲,总是想念着她乡下的菜园子。乡下,出了门便是母亲扎起的篱笆园子,园子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蔬菜瓜果,春天,园子里的花香一路弥漫开来,远远的便能闻到香扑扑的味道。母亲总是勤快的忙碌在园子里,一会儿浇水,一会儿施肥,夏天我们便早早的尝到了母亲的新鲜蔬菜瓜果。
母亲进城后,在城里没有熟悉的人,白天母亲和孩子呆在家里。闲下来的时候,母亲总想着乡下的左邻右舍,叨叨着张家的羊又卖了多少钱,李家又买回了多少只鸡。她说,城里人从来都不走亲串门,把人能闷出病来。
母亲不喜欢城里的生活,城里的生活总是单一的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母亲喜欢忙碌的生活,只要闲下来就觉得浑身的不适。久居乡下的母亲,总是闲不住,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甚至把楼梯的过道也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母亲不喜欢城里的卫生间,更不适应在家里方便。母亲常说如果在乡下,这些粪便又可以养育多少瓜苗,节约多少买肥料的钱。因为不识字,母亲更不愿意出去逛街,她说:城里的大街小巷都一样,走着走着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走出去了,回来便不是家了,所以更多的时候母亲只是呆在家里。
每逢周末母亲从乡下回来,便大包小包的装满面包车的后备箱,她把乡下的野菜和自己耕种的蔬菜、瓜果都运进了城里。她说城里的东西太贵,一斤白菜是多少,一斤土豆多少,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自从母亲进城,家里便很少买菜,每次她留下我们食用所需,其余全部分给了楼上和楼下的邻居们,自此母亲在城里也有了说话的人,我们也时不时的能吃到左邻右舍送来的热饭。
母亲进城的时间不长,但她却认识了不少人,除了左邻右舍的人,还有蔬菜市场搞蔬菜批发的商户们,她经常和老板谈斤论价,认识了这些人后,有时候她会让人家代卖母亲从乡下带来的土特产。
母亲不喜欢坐城里的车,她说城里的车太贵,那么的短的路就要几块钱,在乡下几块钱能买好几双袜子呢。从我家到车站足两公里的路程,每次母亲回乡下从不打车,每次都是走着去车站,再坐长途客车。
母亲进城后最不放心和最牵挂的就是父亲。母亲进城后,父亲一个人打点着乡下的家,十多亩的庄稼地,满圈牲畜都撩给了父亲,其实这些都是小事,最主要的是父亲不会做饭。所以每逢吃饭母亲便叨叨着说不知道父亲吃了没有,心里总挂着远在乡下的父亲。
母亲一生为人和善,不管在乡下还是在城里,都有好多人愿意和母亲交往,因为母亲不管走在哪儿,都用一颗坦诚的心与人交往,所以母亲深受周围人爱戴和拥护。
母亲说孙子就像一更长长的绳子牢牢的拴住了她,城里再繁华再好也不如她在乡下的那个家。为了我们,母亲每周都辗转在城市与乡村之间,因为在城市与乡村两端有着她永远割不断的血脉亲情。
◎漠风,原名刘治军。曾在《中国文学》《阳光》《诗潮》等数十种报刊杂志发表作品多篇,有作品入选多种选集并获奖,2012年荣获由神华集团公司与《阳光》杂志社共同举办的第一届“神华文学奖”诗歌组特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