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信
夜深人静独处的好处是可以任思维无限制的扩散延伸,她可以带你飞越时空,重温某些年经历过的时刻。在黑夜里冥想有时是一件很打发时间的事情,至今我都不肯承认这是某种失眠的征兆,因为能够回到那些年的时光,在极度清醒的时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比如我想到了有关琴的一些记忆。四岁那年我的爱好是画高音谱号,兴致所至的时候走到哪里就在哪里画,家里的墙上和地板上都曾留下了我钟爱的高音谱号的印记。我还教家里来的客人画,有一次有个客人说我画得不好看,我还郁闷了很久,心里想着这个大人怎么能说这么恶毒的话来中伤小孩子。但是我依然很自我欣赏,看着墙上的杰作还不忘上去“补刀”。后来我才明白母亲之所以能够容忍我把家里画得乱七八糟是因为我们很快搬离了那所老房子。但是直到今天我都不喜欢画低音谱号,我惊愕在那么小的年纪就能做出这么决绝的选择,并且一直影响了二十多年。
我四岁开始学琴,五岁便能在台上演出了。在一个打满了聚光灯的大舞台,那时的我还丝毫不懂得怯懦,大步走上舞台。舞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无数双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台上那个年幼的我。那个年代的人们哪怕在台下看表演都是正襟危坐的,这是一个年代的印记。台上的布置很简单,没有如今绚丽的灯光,没有LED电子大屏幕,没有现代化的舞台摆设,有的只是深红色的灯芯绒大幕布上挂着一张毛主席的像。我径直走到舞台中间,坐定后,弹奏了一曲《在那遥远的地方》。想着台下无数观众在倾听我的演出,慢慢地,我竟然感到紧张起来,也由此弹错了一个音。为了不让那些期待的眼神失望,我强作镇定,认真弹奏后面的每一个音符,就像往常我一人独自练习时的样子。待我弹奏完最后一个音符,走到台前谢幕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汗水早已浸湿了我的后背,然而台下却响起了上千人雷鸣般的掌声。我眼睛里噙着泪花,顿时忘了一时的窘迫。
时光匆匆而过,儿时第一次上台演出的事情,已经成为一段珍贵的记忆,埋藏在我的心中。然而,那次为了表演专程买的粉红色的裙子,我已经没有太多的印象了。只是偶尔从柜子里看到泛黄的老照片中的影像,依然觉得很美。照片中的我穿着那条裙子,裙子上一层一层的轻纱飘逸着,看起来仿佛一个小仙女。
这么多年过去了,在某个夜里聆听《在那遥远的地方》,感慨造化弄人,当年竟然一曲成谶,如今我真的孤身一人漂泊在那遥远的地方,从长江到金沙江,从向家坝到乌东德,离家越来越远,思念也越来越厚重。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她的帐房,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熟悉不能再熟悉的曲子,动人的歌声,难以忘怀的过往,人长大了就要有所担当,不再是那个任性的爱着高音谱号的小孩儿。眼前只有乌东德繁星闪烁的夜空,天空很美,那些年关于琴的记忆渐渐淡出,我闭上双眼进入了甜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