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
宝树琪花,妆出蜀地胜景。
丹山碧水,生成天府雄州。
在四川盆地西部,沱江中游,龙泉山脉东麓,有一个曾经以出产棉花而被誉为棉乡,今以简阳羊肉汤而声名在外的农业大市,该市北靠成都市双流县、龙泉驿区、金堂县,东邻乐至县,南界资阳市,西接仁寿县。
这个富饶的县级市就是古老而又现代的简阳市。
简阳市幅员面积2200多平方公里,距成都仅70公里,处蜀中交通要冲,扼成都东大门,除沱江蜿蜒水路北至成都、金堂,东连三峡、武汉直达大海以外,川鄂公路、成渝公路、成渝铁路还穿境而过。
历史上简阳市为古蜀国地,秦时属蜀都,自西汉武帝元鼎二年(公元前115年)置县,于今已有2000多年历史了。简阳地灵人杰,钟灵毓秀,古蜀先民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以其勤劳和智慧,创造出了辉煌灿烂的文化,从古至今人文鼎盛,名贤辈出,灿若繁星。特别是后蜀状元王归璞、宋仁宗嘉佑八年(1063年)状元许将、宋高宗绍兴二十四年(1154年)状元张孝祥、宋宁宗庆元五年(1199年)状元许奕,这四位从简阳走出来的状元才子,给简阳争光添色不少,也给后人留下了不少诗文佳话。
活跃在近代中国历史上的简阳名人也不少,先后有刘子华、彭宝珊、罗世安等14人赴法国勤工俭学,后成为业界翘楚;在中国新文学史上,简阳籍作家罗淑、周克芹均占有一席之地;另还有董朗、胡其恩、毛却非等民主革命时期的烈士,其英雄事迹亦可谓壮怀激烈……诸风流人物,使简阳这一方古老的水土遐尔闻名。
除此之外,更有简阳之外的文人雅士如过江之鲫般地与简阳发生瓜葛:
“霜规不让黄金色,
圆质仍含御史香。
何处同声情最异,
临川太守谢家郎。”
这是唐代著名诗人薛涛的《酬简州寄柑子》一诗。这位才华横溢的女诗人雅诗中产自简阳的美味水果,真令人垂涎欲滴啊!
被誉为“天府雄州”的简阳旅游资源十分丰富,地景、水景、文景、气景样样俱全。三岔湖、龙泉湖可谓“千山迤逦藏幽胜,万树凝烟罩景奇。”但相比较,余以为最值得一提的,当属简阳市人民公园了。
简阳市人民公园位于该市城北绛溪河入沱江口北岸,风景宜人。虽看上去仅为一处普通的园林景点,但是这里却林幽水碧风香,丹枫白露花黄,公园内楼阁亭榭、石山桥径、花草树木无不独具魅力,令人着迷的建筑风格无不体现了中国传统建筑艺术的独特风韵。进入园内,但见鸟啼花香,柳舞蝉歌,水珠溅玉,浪卷烟霭,恍若蓬莱仙境,水光山黛一点也不比苏杭园林差,更有园中琳琅满目馥郁泌脾的荷花,令人留连忘返。
现存的简阳人民公园建于1929年,由驻军四川边防军副旅长兼县知事李青廷倡仪修建,占地面积100余亩。他在治简期间为了给简阳父老乡亲提供一个休闲娱乐的环境,顶着压力请来了当时成都有名的园林设计师,按照明代江南造园艺术对公园进行了设计建造。
他鸠工备材,掘池叠石,堆山筑阁,安台作榭,同时配景借景,莳花种木,再对已成规模、积翠成香的建筑冠以“玉玲珑”、“荷花曲院”、“观鱼花港”、“孤山一脉”、“映月三潭”等雅致的名字,使一座新园成为活脱脱的苏杭景观,别具一格。
从古到今,人们素喜将简阳所辖水月山幽之胜以八景概之,即:“一塔凌云”、“印鳌拱壁”、“金绛流虹”、“四崖泛月”、“朝阳曙阁”、“龙门锦浪”、“应第莲池”、“渔村暮艇”。而在这八景之中,简阳人民公园虽是一处修建历史不久的园林建筑,但却独占了历史相当悠久的简阳八景中的三景,即“金绛流虹”、“渔村暮艇”和“应第莲池”。
所谓“金绛流虹”,是指金溪与绛溪汇流时出现的奇妙景观,“金”是金溪,金溪即沱江;“绛”则是指绛溪。金水清,绛水浊,蓝蓝的金溪自远方来,缓缓地,装点着公园的宁静与淑美,从另一个方向同样远道而来的略略泛红的绛溪与金溪相汇,清浊之间,界线分明,久不融合,宛若长虹流贯江中,甚为稀奇,因而得名。这一大自然赋予的奇景,自古至今不仅吸引了多少旅人好奇的目光,也留下了不少文人墨客嗟叹的诗作。在这些诗作中,也许最有名的要算清人张万茂的诗了:“闻说三溪在简阳,寻游金绛泛壶觞,维舟把钓看流合,仿佛天津挂彩梁。”其景之美,由此可见一斑。
人民公园因为地处沱江与绛水两水相汇之隅,因而独占了大自然的神奇景观,烟波微茫的金绛二溪婉婉约约地拥抱一簇灿然的绿色,游人信步公园小径,不仅能够观赏到“金绛流虹”这一奇妙景观,品读“天津”“流合”,“彩梁”“壶觞”的意境,还能观赏到水上的另一如诗如画般的景观,那就是“渔村暮艇”。
沱江和绛溪的合流之处,沿岸茂林修竹,江渚之翠绿丛中有捕鱼人的房舍,若隐若现,恰似丹青大师的泼墨。波光粼粼的江水之上,日升则有轻舟载着渔歌和希望而出,日暮又有渔舟载着收获与欢乐归来。特别是入夜以后,站在公园里,远看渔灯闪烁,映照江面,仿佛列宿疏星布满天河,景色甚是迷人。对此景色,清人张崇朴有诗云:“闲闲鸥鹭宿平沙,几点轻舟系晚霞。隔岸荷蓑人隐约,蓼芦深处有渔家。”这首诗无疑是对此景的绝好描写。
简阳人民公园的历史和人文远非这么短——当我们翻开李青廷为她打造的崭新的“封面”之后,看到的会是悠悠历史。在这漫漫的历史遗迹中,最足以道者,就是该园中的“应第莲池”景点。
“应第莲池”又叫“瑞莲池”,所谓“瑞”,当然是“祥瑞”的意思。
“应第莲池”初看虽为一普通的莲花池,其形长而方,水面三亩有余,四周有亭榭、石栏,古色古香,但应第莲池的最大妙处却在于其荷花之盛:在池内有几十种名品荷花,大江南北有的她有,国内绝种的也在这里怡然独存。春夏之至,池内绿房翠盖,碧叶盈池,红莲白荷,玉茎临风,碧波轻摇,盈盈馥郁,酷似一方镶边的翡翠佩在公园的胸前,其情其景美不胜收,令人留连。因而每年七月荷花绽放之际,简阳民众都会自发地聚集于此感受凌波仙子的灵气,给自己带来好运。
简阳人素有爱荷之传统,将荷花视作圣洁、祥和、安定、太平、善美的象征。简阳不仅有“莲花福地”、“莲花宝地”之说,而且还有许多地名与莲花有关,比如莲花堰、荷花池等,也难怪每逢荷花绽放之季,简阳人民公园里总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观荷赏荷,甚是热闹。
游简阳人民公园赏荷花确能使人心情与感受大不一样。荷花是一种人见人爱的植物,北宋周敦颐作过一篇经典名篇《爱莲说》,对其大加褒扬,认为她虽近于菊,却不像菊那样清高冷傲,似是逃避现实的隐者;它不像牡丹那样妍丽妖冶,以富贵媚人,而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简阳人爱莲如斯,想必性格修养使然吧。
荷花又是佛教中的圣物,如来、观音均以莲花为座,成为慈航普渡的一种载体。因为与“瑞莲”亲近,在土著简阳人的心目中,简阳市人民公园不仅仅是一座能休憩健身的公园,更是一处难得的风水宝地。因为简阳文化馆就在简阳市人民公园内,因其占尽了简阳市的风水,简阳的文化气息也最为浓郁,甚至在全国的影响也很深远,并独树一帜!
姑且不论古代以宋朝状元张孝祥为代表的简阳文学派及他所开创的忧国爱民的文学风气。单就近现代,简阳所出现的两位文学大师就可大书特书。
罗淑,原名罗世弥,1903年生于简阳外四乡。虽然她的生命只有短暂的35岁,犹若流星闪过,但这位早殇的女子却在其有生之年表现出了卓尔不凡的文学才华。她早年留学法国,回国后因对国民党的腐朽统治及老百姓的民不聊生愤世嫉俗,且无力以自己的满腔抱负来改变眼前的现实,于是以泣血的文笔创作了《生人妻》、《地上的一角》、《桔子》、《刘嫂》等记述旧中国人们苦难生活的小说,被巴金、胡适等称赞为“社会革命的斗士”,“中国一个优秀的女儿”。
还有著名作家周克芹,生于简阳长开。简阳的周克芹以柳枝绽绿开篇,寒梅傲霜终局,日升月落,筚路蓝缕,春华秋实,令人嗟叹。翻开当代文学的历史,我们不能忽视他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这部荣获首届茅盾文学大奖的小说巨著,曾经影响了一代中国人。
虽然这位文学才子英年早逝,但他敏锐的洞察力,富于个性的语言,厚积薄发的文风,贴近生活、体恤民情的时代责任感,却使得他人殇名存,并理所当然地成为可歌可泣的当代文学大师。
自周克芹之后,又相继走出了傅恒、刘中桥等文学界名流,他们都与周克芹一样曾效力于简阳文化馆。同时,简阳的文学创作态势也一直蔚然成风,尤其是近几年,每年在省级以上各级报刊发表作品均在1000余件以上。
简阳的书画也是出类拔萃。翻开典籍,简阳籍的绘画家呼之欲出,仅就收入《益州名画录》有文字记载的有宋代的张素卿、张玄、杨元真、张景思等名画家;清末民初以来简阳的民间绘画人才更是层出不穷,有黄道武、曾顺夫、邬述之、张花石、吴昂等人。
建国以来,一大批书画艺术人才更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其中景志龙同志当属其中最具典型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作品先后在全国第六届美展获得二、三等奖;第八届美展获优秀奖;作品常在美国、日本、法国及东南亚等国家和地区展出,多幅作品被国外国家博物馆收藏,四川美术出版社更是连续多年出版他的作品……
简阳人爱莲本也无可厚非。应该说,按照唯物主义的说法,荷花仅为一种草本植物,是不会有什么灵气存在的,然而应第莲池里的荷花有灵气的说法却古已有之。在古代,四川出过26位状元,简阳却出了4位,他们的名字叫做王归璞、许将、许奕、张孝祥。据传说,本来古代的应第莲池是没有荷花的,但唯独科举之年,这一方池内如果有莲春生叶、夏开花,那么秋闱中必有第中者,因而被称为应第莲池。对此传说,清人毛于逵有诗云:“此池何自蓄精华,独为科名始吐葩;回忆状头联二许,当年应发一池花。”诗中的“二许”则是指状元许奕和许将。
如果避开可信度不说,这个传说还是很优美又耐人寻味的。虽说从唯物的角度上来说不足以信,但其中也存在着许多未解之谜。据清版《简阳县志》记载,简阳人民公园内应第莲池所在地在古代为一学宫,学宫即为学堂。因而应第莲池里蓄势待发的莲花感受简阳的莘莘学子琅琅的读书声的事实却是不可猜测、不容否认的,如果从道家或者易学之今日尚未破解的理论看,日久天长,这些莲花感受人的灵气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有关于应第莲池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史实似乎可以证明。就是翻开史书,传说中的四位状元都确有其人,而且几乎都在应第莲池旁的学宫读过书、习过文。比如张孝祥吧,他曾一度开创以气势磅礴、忧国忧民为代表的简阳派文学之风的先河。
张孝祥字国安,号于湖居士,卜居历阳乌江(今安徽省和县乌江镇),宋高宗绍兴二十四年(1154年)进士廷试第一,(位列秦桧的孙子秦埙之上,从而与秦氏结怨。)孝宗朝,累迁中书舍人,直学士院,领建康留守,因赞助张浚北伐被秦桧抓住把柄而罢职,后又被皇上钦点复出,任荆南府(在今湖北省南部、湖南省北部地区)知府,兼湖北路安抚史。值此期间,他兴修水利,建筑堤坝,显赫政绩使他在荆楚百姓心中的地位不亚于当年四川民众对李冰父子的景仰。张孝祥一生反对和议,主张抗金。
当然,张孝祥留传后世的还不仅在于他的显赫政绩和强烈的爱国激情,更在于他的优美诗文。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玉界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应念岭表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溟空阔。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
——《念奴娇·过洞庭》
读着张孝祥的这首词,我们心里怎能不豪迈顿生,感慨良多?
又读:“满载一船明月,平铺千里秋江。波神留我看斜阳,唤起鳞鳞细浪。
明日风回更好,今朝露宿何妨。水晶宫里奏霓裳,准拟岳阳楼上。”
——《西江月·黄陵庙》
我们从这两首词都能深深地感受到张孝祥诗文的豪放飘逸。特别是《念奴娇·过洞庭》更抒发了他深邃广博的宇宙意识。
本来,在张孝祥之前的朝代表现宇宙意识的诗文是比较多的,如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和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张若虚的诗中,流露出一种如梦如幻、哀怨迷惘的意绪。在水月无尽的永恒面前,作者有无限的怅惘;在这种怅惘之中又夹杂着许多憧憬、留恋和对“人生无常”的轻微叹息。他是痴情而纯真的,却又不免带有“涉世未深”的稚嫩。陈子昂的诗却更多地表现出一种深广的忧患意识,积聚着自《诗经》及《楚辞》以来无数敏感的骚人墨客所深深地感知着的人生的、政治的、历史的沉重感。但却又同时显示出很浓重的孤独性——茫茫的宇宙似乎是与诗人对立着的,因此他只有“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但张孝祥无论是人品、胸襟、才学、词风都已大大地超过了他们,他的文风更接近宋代大文豪苏东坡。当然,有个性、有才华的张孝祥在继承苏东坡豪放的词风、高洁的人格和高昂的生命力的基础上,还进步到了一个坦荡无涯的艺术境界和精神境界。难怪有人说:“中秋词,自张孝祥《念奴娇·过洞庭》一出,余词尽废。”可见其艺术魅力。
谈起这些,似乎可以说明应第莲池的历史渊源是有据可考的。由此看来,就算应第莲池的名称由来仅只为一种传说,而莲花开放的事实又不能否认,那就只能解释为一种巧合了。如此解释,应第莲池的传说岂不更添神秘?
“从来只有情难尽,
何事名为情尽桥。
自此改名为折柳,
任他离恨一条条。”
这首著名的《题情尽桥》是唐朝诗人雍陶出任简州刺史时的遗墨。而这座“情尽桥”则离简阳人民公园不远。
据史料记载,雍陶在唐宣宗大中八年(854年)刚出任简州刺史时,有一天他送客到城外情尽桥,向左右问起桥名的由来。回答说:“送迎之地止此。”雍陶听后,很不以为然,随即在桥柱上题了“折柳桥”三字,并写下了这首七言绝句。
这诗即兴而作,直抒胸臆,笔酣墨畅,一气流注。诗人以一种无可置疑的断然口气立论,道出了万事有尽情难尽的真谛。诗中含蕴极为丰富,古往今来由友情、爱情织成的种种悲欢离合的故事,无不囊括其中。折柳赠别,是古代习俗。诗人认为改名为折柳桥,最切合人们在此桥送别时的情景了。诗人化虚为实,以有形之柳条写无形之情愫,使人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又一个河梁送别的缠绵悱恻的场面。
古诗悠悠,意韵幽幽,不由令人感怀万千。置身简阳市人民公园,踽踽独行,在跫音中怀古,相信你一定会产生出雍陶笔下那种摄人心魄的悱恻缠绵。
那种意韵,真是“情”也难“尽”,欲了难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