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芳
齐白石曾说:“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谓之媚俗;不似,谓之欺世。”这说的是艺术真实与生活真实的关系。它强调艺术的真实来源于生活真实,又超越生活的真实。可以说,艺术是在真实生活的基础上对生活的提升、凝练与概括。正所谓“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由此想到公开课。公开课是有组织、有计划、有目的的一种面向特定人群进行正式的公开的课程讲授活动。公开课不同于一般的日常教学,它具有一定的展示或研讨功能,除了学生之外,还有其他观摩者听课,它是执教者展示教学水平、交流教学经验的一种方式。
公开课的意义大概也应该在“似与不似之间”。
公开课脱离日常教学太远,变成了一招一式的表演,课堂变成了“秀场”,甚至有的公开课是事先排练过的,上课变成了“演课”。这显然违背了公开课的初衷,也违背了基本的教育精神,公开课“不似”日常教学,可以谓之“欺世”。公开课常常受到非议,原因也主要在此。
当“不能把公开课上成表演课”成为共识,另一种声音便“义正词严”地登场了,那就是——“把公开课当成家常课来上”。在教育界“去伪存真”的大背景下,这样的说法确实很有市场。有人还认为:公开课要研讨与展示,那就该是教师授课水平的真实展示,而不应该是仅仅展示老师好的一方面,而把问题掩藏起来。讲这些话的人,大约都已不需要执教公开课,也就把其他公开课的执教者推到了真空的理想人格。稍微换位思考一下,我们就不难意识到,公开课意味着参加宴会或招待客人,参加宴会总要梳洗打扮一下,客人来了,家里卫生总要打扫一下,把最好的面貌呈现出来,在这样的场合也是对他人起码的尊重。公开课反对“浓妆艳抹”,也不能真的“素面朝天”,把日常教学的思考凝练甚至艺术地展示出来,供大家讨论,这才是真正理性的态度。
可以说,公开课本来就具有一定的展示性与研讨性,它来源于日常教学又必须高于日常教学,否则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如果为了表明自己的课“真”“不做作”而硬把公开课当成家常课,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的“媚俗”与“做作”?
当然,确实有一部分优秀的教师已经把公开课上得像“家常课”,那是因为他们经历了“把每一堂课都当成公开课”来上的磨砺,在长期的教学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在课堂掌控、驾驭与课堂突发事件的应对上都有了驾轻就熟的从容。若是年轻教师意识不到这背后的功夫,只是一味地把“公开课当成家常课来上”那就失之千里了!
实际上,对于大多数青年教师而言,一节公开课往往需要多次的“打磨”,这个过程常常伴有前辈与同伴的引领、指导、讨论,一堂公开课的意义往往在这“打磨”的过程中,一堂课所得,执教者若能够举一反三,则可以迅速提升自己的专业素养,破茧成蝶。
关于公开课的讨论,最近比较热闹的是“真”和“假”。
我相信,对于教育之“真”的呼唤,源自教育改革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内在反思与审视。确实,课程改革以来,我们研究与评价的中心大都指向了教学方法、教学模式等外在的“形而下”的“术”。我们强调学生的主体地位,建构起自主合作探究的学习方式,教师的教学方式与学习方式开始走向多元。但是我们关注“怎么教”的同时,却忽略了“教什么”这一根本的逻辑起点。教学内容的不适切、教学目标不明确或者偏颇是近几年课堂教学存在的主要“顽疾”。求“真”,意味着希望教育摒弃“虚假”与无谓的“热闹”,还原其真实的面貌。
但是,“真”不应成为评价教学唯一的标准,并不是所有“真”的,就是好的,就是对的。“真”,也有“真浅陋”“真无知”“真丑”甚至“真错误”。我们要警惕一种倾向,那就是抱着“真”的大棒,占据道德的高地,把教育应有的人文关怀、艺术追求当作“假”统统打倒。教育有一定的科学性,更有丰厚的人文性,复杂的艺术性。求“真”没有错,但是,若把求“美”当作假,把求“善”当作伪,就走向另一种偏颇了。
关于公开课的讨论,常常提到的还有“简”与“繁”。
教育界许多德高望重的前辈都曾追求“大道至简”的教学理想境界,倡导“洗尽铅华”之后,“简简单单教语文”。这当然是教学的大境界,是繁华落尽的真淳。在他们的课上,教学设计往往很简单,表面上只有两三个问题,课堂思路清清爽爽,却能生成丰富灵动的气象。
曾见一青年教师上课,直奔着“简”去了。也是一堂课只有两三个问题,但是,因为不具备对教学内容了然于心的储备,更没有把握教学时机促进生成的丰富经验,少了细节准备的教学,根本无法推进。“简”在此时,成了尴尬与寒酸。
教学中的“简”是“简约”不是“简陋”。一定要知道,前辈与名师们其实是腹中装着无数的“繁”,才有这表面上极淡的山水。所以,青年教师学课,必须从“繁”学起,学导入的“三十六招”,学提问的“十八式”,学理答与评价的方法与原则,并在实践中反复操练,加以不断修炼内功,提升知识素养,有朝一日才能达到“以简驱繁”“无招胜有招”的境地。
这就像苏轼在《与侄书》中谈写作之道:
凡文字,少小时须令气象峥嵘,彩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其实不是平淡,绚烂之极也。汝只见爷伯而今平淡,一向只是此样,何不取旧时应举时文字看,高下抑扬,如龙蛇捉不住,当且学此。只书学亦然,善思吾言。
若说“简”与“繁”是教学的一种风格与气象,那么,当繁则繁,当简则简。一切都是相对而言,一切都要顺乎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