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姑娘

鹿戈

零EQ的好姑娘

晚上，孟小诗请室友去吃螺蛳粉，对方连连拒绝：“这次你又有什么事？求你放了我吧。”

这已是孟小诗的标志行为，如果不是伙食费吃紧，都能躲就躲。本来她想找室友吐槽，现在只能一个人在街头唠叨，任风吹散了。自从赵西烈离开以后，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帮她一起义愤填膺了。

赵西烈比她早两个月来，而且被提前留下了。这份实习工作也是她好不容易才拿到的，只要不犯大错，留下是很有可能的。

认识孟小诗的人都会说，这姑娘不错，就是太口无遮拦。她所有的喜欢与讨厌都是摆在面儿上的，所以容易得罪人。她得罪的第一个人也是赵西烈。

那时，她刚来三天，主管给她一份策划书让她分析优劣，她太想表现好，当着一桌子人的面，把这策划损得一无是处。她不知道这是赵西烈做的。

第二天一早，在公司楼下碰见，孟小诗眉开眼笑地夸赞他：“赵西烈，你今儿这件衬衫真不错。”

燦烂的笑容，像是会发光似的，简直亮瞎眼。赵西烈没有表情地看着她，心里一边还在恨死昨天会上的孟小诗，一边在想：“这姑娘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从这天开始，赵西烈对孟小诗恨照样恨，只是当部门里再有人说孟小诗简直EQ为零的时候，他也只顾埋头喝咖啡。

他其实喜欢这类型的姑娘。这样的姑娘，很少会沦落为生活的傀儡。

她的心那一秒又被狗啃掉了

一个月后，公司里不与孟小诗为敌的就只剩下赵西烈了。

赵西烈爱吃螺蛳粉，那时北京还只有一家正宗的柳州螺蛳粉，去吃的人可以排到蓟门桥台球馆，孟小诗正巧就住在那附近。他帮她化解和同事的矛盾，她帮他排长队，然后两人一块儿吃螺蛳粉，吃完一同散步去体育馆。

赵西烈只比孟小诗大一岁，除了性别相反以外，有许多相同点，都是浓眉大眼，笑起来一口大白牙。

路过天桥的时候，孟小诗被白胡子溜溜长的卜卦大爷一把拉住说：“姑娘啊，你们很有夫妻相，你将来一准儿嫁给他……有福！你给五块钱！”

孟小诗忍住笑，对大爷一脸严肃地说道：“他是我舅舅。”大爷一愣，去拉别的人了。

孟小诗一瞧赵西烈，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竟然红了脸，还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经济是不好了，现在算命的都这么主动了！”

孟小诗哈哈大笑。

孟小诗和赵西烈被人群推搡着走下天桥，北京城拥挤的街道，无意间把她的手推碰到他的手边，在十月的秋天里，有温暖的触感。

孟小诗的心那一秒又被狗啃掉了，她突然对赵西烈冒了一句：“真做夫妻也得先恋爱哦。”

风把她的声音刮跑了，赵西烈回头问她说什么。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螺蛳粉真好吃。”

北京的流浪猫

孟小诗在公司除了人缘不好，工作算是不错，少年得意自然轻狂。那天，她一个疏忽，惹怒了主任，被叫进办公室训了半天，最后竟让她走人。

最终，孟小诗还是留了下来。赵西烈帮她给主任说情，一向傲娇的她也低着头承认了错误，发誓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事情完了以后，孟小诗请赵西烈去王府井吃饭，他以为是感谢他，结果孟小诗说，她请客，他买单。

她没有抱怨一句话，只顾埋头吃，一口气就吃掉了他一个月的水电费。长到22岁，今天她第一次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委曲求全。

吃完饭，赵西烈送孟小诗回家，两人边走边谈天。

孟小诗说，其实她知道自己一点都不适合职场，等赚够了钱，就回浙江开一家小店。

“什么样的小店？”赵西烈问。

“什么店都行。赚了钱就开车去上海厮混。”孟小诗说，她喜欢那种自由的生活。边说边想，自己乐了半天，似乎一切都已成了现实。

赵西烈看着她毫无遮拦地笑，若有所思地看着北京的高楼。

北京多贵啊，就算在五环外开一个店，也跟买房首付一样难。

走到地铁口，孟小诗在花坛边发现一只黄色的小奶猫，在寒风里叫得可怜。赵西烈见她犹豫不绝，就把猫抱了起来，准备带回家。

许多人在北京都爱养猫，因为孤单。一番挣扎后，最后也没有在北京站稳脚跟的人，离开之前就会把猫扔掉，所以北京的流浪猫特别多。

分手时，赵西烈漫不经心地对孟小诗说，这是他们俩的猫。

她把北京的冬天都喊热了

孟小诗喜欢赵西烈，很多人都看出来了。所有人都抱着看笑话的态度，谁会摊上个这么不懂事的姑娘啊。

就在十月的最后一天，孟小诗突然得知赵西烈要被外派去上海分公司。孟小诗冲到他办公桌前，直截了当地说：“赵西烈，你去了上海，我怎么办呢？”

赵西烈被她吓得一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外派对于新人来说，就是考验和提拔，这是任何一个新人都不会放弃的机会。

赵西烈走之前请孟小诗吃饭，她没有赴约。

她再去公司的时候，桌上放着一只猫笼，那只小黄猫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她叹了口气，把它带回家。

一个月后，她主动辞职了，放弃了这份原本在她眼里很不错的工作。

回家却发现小黄猫不见了。孟小诗去吃了一碗螺蛳粉，吃得泪流满面。

赵西烈去上海以后，她一赌气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一起删掉的还有一个少女的自尊。她离开了那家公司，并没有离开北京。他从她的生活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去年赵西烈走的时候正下雪，今年的雪也下过一场了。

那天，她跟新公司的同事聚完餐，路过曾经常走的那座天桥，那个白胡子的卜卦老头还在。她突然上去抓住他的袖子，大声说道：“你不是说我会嫁给他吗？你不是说我们有夫妻相吗？你还想骗我5块钱！”

老头被吓了一大跳：“他不是你舅舅吗？”

孟小诗一下呆住了，她以为天桥上人来人往，老头根本不会记得她是谁，可没想到，他竟然记得她！她一瞬间清醒过来，正打算灰溜溜地溜走，突然听到老头有点暴躁地说：“你不是不信吗？刚过去，烦死了，天天问。”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孟小诗拉着老头狂摇，全然不管身旁惊掉下巴的同事。

“他天天都从这里过，每天过一次问一次。”老头伸出手，孟小诗从包里抓了一把钱放到他手里，眼里冒着光，老头伸出手指，在空中指了一个方向。

北京的第二场雪，下得纷纷扬扬。孟小诗一边跑一边喊着赵西烈的名字，把北京的冬天都喊热了。

孟小诗听到了雪碎裂的声音

孟小诗是在一里外的橱窗外追上赵西烈的。

他穿着老土的黑色呢子大衣，看起来再也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学生，有几分生意人的气质。

孟小诗远远地跑过去，被赵西烈怀里的一只猫挡住了。

两人就站在街边。赵西烈说，去上海是因为他对未来没有自信，他过去不久，有个亲戚要在上海开公司，他就辞职跟亲戚创业去了，生意还算顺利，这又被派回北京来了，新地方距离原来的公司不远，上下班差不多都是一个道。

“我找那老头算过，问他在这路上会不会碰到你。”赵西烈说。

“他……他怎么说的？”孟小诗竭力掩盖住自己的好奇心。

“该碰到的时候自然就会碰到。”孟小诗听到这话，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刺激，找了个话题，掩盖隐隐的失落：“这猫有名字吗？”

赵西烈：“有。”

孟小诗“叫什么？”

赵西烈：“孟小诗。”

站在街边，突然没了声音，周围一下安静了。雪大了，有一片落在地上，孟小诗甚至听到了那雪碎裂开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