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综合
新闻记者出身 她以双耳听乾坤
新闻记者出身的阿列克西耶维奇,经历了二战后白俄罗斯和前苏联的许多历史事件,她用采访和口述的笔法描写了经历二战、阿富汗战争、苏联解体、切尔诺贝利核泄漏事故等重大事件的遭遇和场景,将众多的个人命运组合成集体记忆,形成了自己纪实性与文学性兼存的“文献文学”。《锌皮娃娃兵》《我还是想你,妈妈》《切尔诺贝利的回忆:核灾难口述史》等作品已在中国出版。其对俄罗斯历史的记录,对弱者群体忠实详细的记录,表现出了强烈的人道主义和悲悯精神。评论家认为,阿列克西耶维奇的纪实文学继承了19世纪以来俄罗斯文学的传统,既是对当代人类历史境遇的反思、对和平的期望,也是对经典作家的致敬。
个性化口述体战争野史
1984年,在卫国战争四十年的前夕,刚刚开始崭露头角的阿列克谢耶维奇,凭借不俗的实力以一部内容别致的纪实型战争小说登上苏联文学的中心舞台。起初,作品在《十月》文学杂志上连载,而后又出了单行本,总销量在200万册以上。这部畅销书《战争的非女性面孔》被俄国书评界誉为当代最著名的战争小说之一,问世后已经翻译成20多种语言在欧美亚各国出版,有不少国家还将这部小说列入中学和高校的文学教纲。
这部作品集中以女性的视角、女性的独特感受回顾述说那场长达四年的战争苦难。以女性的视角讲述战争或以女性为战争小说叙事主角并不罕见,在著名的瓦西里耶夫的中篇小说《这里黎明静悄悄》中这种审美视角就初露端倪。但如此集中地完全从普通女性的身份与感受来叙述前人未道的战争体验,彰显和深化延展俄国与苏联文学悠久的人道主义创作传统,阿列克谢耶维奇的新作还是颇有其独特之处和特别的功力。
复调特征与苦笑之声
诺奖评委给她的授奖词极为简明,但其中“多声部的”的关键词表明她创作内涵的复调性特征。多声部原本是俄罗斯语言哲学家和文论家巴赫金的著名文评术语,用来专门评价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经典创作。在这位俄罗斯古典文学大师的笔下,对当代社会问题的反应通常不是独白式的,而是呈现出思想交锋“众声喧哗”的多声部语态。阿列克谢耶维奇一直在努力寻找自己的体裁形式,其实,也是在追寻前人的足迹实践今人的审美宗旨。奥地利小说家茨威格说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双耳听乾坤”的人,阿列克谢耶维奇不也正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后继者吗?“我长时间在寻找一种体裁,这种体裁能够符合我看见的世界,那种使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满意的体裁。于是我选择了众声喧哗的体裁。我的书是从街道上看来的和听来的。”她的作品多数是她听来的另类讲述,比如,《最后的证人——100个非孩子的故事》记述的是7-12岁孩童口中的战争侧面微叙事。
阿列克谢耶维奇作品的思想意识和心理情绪也呈现出这样的多声部形态。在她的作品中既有苏联传统的主流意识,又有“重建”时期对传统思想观念的反思,既有男性的声音,也有女性的声音,既有成年人的话语,也有过早成熟的孩子们的嗓音,等等。“笑文化”也是斯拉夫文学传统中的显著特征。阿列克谢耶维奇残酷的战争文学的多声部中,不仅听得到哭泣的声音,也有面对苦难时的“苦笑”之声。其作品也展现了斯拉夫文学传统的巨大讽刺韵味。
苦难审美文学传统的当代传承者
阿列克谢耶维奇也是斯拉夫苦难审美文学传统的当代传承者。她坚持“文学是人学”的悠久人文传统,特别是被命运忽略的小人物。她声称“我在寻找永恒的人”。茨威格在谈到陀思妥耶夫斯基为代表的俄罗斯古典文学,尤其是俄国独特的宗教救赎文学对苦难的审美时,借用了哲学家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表述句式,说出了“我苦故我在”——就是一种独特的苦难审美。阿列克谢耶维奇的苦难审美不仅仅是类似阿·托尔斯泰的《苦难的历程》、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那样的战争苦难的审美之作,而且她将这种文学传统延伸到20世纪对灾难的审美——“灾难审美”的苦难文学成了这位作家创作的新构成。不能忘记却被世界忽略、深受切尔诺贝利灾难影响的白俄罗斯人的凄凉境遇,催生了她笔下的《切尔诺贝利的祈祷》。“我不在教堂祈祷,我在自己内心祈祷”。
不能忽视的是,阿列克谢耶维奇的母亲是西乌克兰人,所以,她真正的母语也包括乌克兰语。对于谙熟西方与俄罗斯长期思想暗战的读者来说,她之获奖当然不是偶然的,也不意外。
获奖分析
时隔60年再颁给“非虚构文学”
在此前的英国和瑞典博彩公司赔率榜单中,阿列克西耶维奇一路领跑,始终处于第一位。但许多评论家认为,阿列克西耶维奇的文学性不高,出名的时间不长,而且作品数量不到10部,体量单薄,不可能获得诺奖。但瑞典文学院最终还是将文学奖授予了她,是诺奖第二次把奖项颁给“非虚构文学”。上一本非虚构类作品获得诺奖已经是半个多世纪以前的事情了——1953年丘吉尔以《二战回忆录》获此殊荣。
诺贝尔文学奖从设立之初就青睐具有“理想倾向”的文学作品,此次颁发给这样一种“简单直白”的文体,让很多人意外。对于一个历史和战争的间接“见证者”,阿列克西耶维奇有着超强的意志,她在书中几乎没有任何直接的情感表达和评价。阿列克西耶维奇的写作跨度从二战一直延伸到前苏联解体后。“我们谈不上她是不是冷冰冰的。她的写作对世间万物有批判、有同情、充满爱,不是我们所谓的张纯如那样的绝望写作。”田洪敏说道。
我不只是记录事件和枯燥的历史,而是在写一部关于人类情感的历史。写人们在事件过程中所想的、所理解的、所记忆的。写他们相信和不相信的,写他们经历的幻觉、希望和恐惧。不管怎样,在如此众多的真实细节中,这是不可能凭空想像或发明的。我的著作,是用数千种声音、命运、碎片构成的。——阿列克西耶维奇官方网页的一段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