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成了寓意”

2015-09-10 07:22王璞
读书 2015年3期
关键词:阿多诺十九世纪波德莱尔

王璞

二零零八年秋,我带着翻译瓦尔特·本雅明“拱廊街计划”部分手稿的任务初次来到巴黎。当时的我,渴望着去亲身体验何为“拱廊街”。一次,我从一条小街拐进拱廊街朱福鲁瓦通道(Passage Jouffroy;的确,拱廊街首先是室内通道Passage),漫步在这有拱顶的曲折小巷中,确有轻微的方向错乱感。走出来重见天日,面前变成嘈杂而宽阔的蒙马尔特大道。大道对面的阴沉处,似乎又有一个入口。近前一看,陈旧的拱门大理石上刻写着PASSAGE des PANORAMAS(全景廊街),正是一条更为出名的拱廊街,在本雅明的手稿中也有它的身影。这种感觉就像本雅明(可能是与弗朗茨·海赛尔合作)在一九二七年的文章《拱廊街》中所写:“我又来到了户外。而对面像是又一条拱廊街……”本雅明说,他当时并没有选择进入那下一条通道街,而是去往了一处纪念“伟大的路易”的凯旋门。这应是指纪念路易十四武功的圣丹尼斯门,就在不远的第十区。那么,很有可能我所走的路线,和一九二七年本雅明的途经恰相同,抑或正好反向。

巴黎的拱廊街慢慢在我眼前脱去了面纱,本雅明以“拱廊街”作为代号、暂名乃至昵称的十九世纪巴黎研究却仍然令我晕眩。对今天的我们来说,“拱廊街计划”是一个不再陌生但仍有些神秘的存在。由于这一工程的笔记手稿从保存到失而复得再到整理出版,经历了从一九四零至一九八二年四十多年的时光,而最终呈现出来的又是占据了《本雅明全集》近一千五百页的几乎让人有压迫感的无数引文、评注和材料,所以要把“拱廊街计划”的文本和历史形态梳理清晰并不那么容易。“拱廊街计划”手稿和本雅明生前已经完成的几篇巴黎论文究竟是什么关系?如果完成,整个研究是否会用“巴黎,十九世纪的首都”作为总题?本雅明的波德莱尔研究—包括收入德文、英译和中译的《夏尔·波德莱尔: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各版本中的论文—在这一计划中又居于什么地位?最近,这一切又因为意大利哲学家吉奥乔·阿甘本(Giorgio Agamben)根据后发现的另一部分手稿所编辑的新版本《夏尔·波德莱尔: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而变得更加复杂。阿甘本所重建的手稿,和战后发现的“拱廊街计划”手稿有何联系和不同?编辑上又有什么新的侧重?是否提供了关于晚期本雅明的新信息?看来,本雅明手稿的身世比我们想象得还要曲折,构造也历经变化,以至于它在全球范围内的传奇还没有结束。

还是回到“拱廊街”之名。巴黎的拱廊街多以Passage(通道)命名,本雅明行文中则交替使用了德语的Arkaden和Passagen,整个研究计划在本雅明和友人的通信中常被叫作Passagenarbeit,现称为Das Passagen-Werk。从字面上来说,拱廊街也即通道街。本雅明作品的法语译者莫里斯·德·冈迪亚克曾利用“通道”一词来形容历史对本雅明所开的残酷玩笑:“本雅明自杀是因为他走向自由世界的通道被拒……”在他自杀之前,一九四零年春,纳粹德军压境法国,本雅明把代表了自己十多年心血的手稿笔记拿到了法国国家图书馆,交给馆员乔治·巴塔耶保管。战后,巴塔耶已经记不清这些笔记保存在了哪里,但幸运的是,大批手稿还是在一九四七年被找到了,随后被寄给了阿多诺。一九五零年阿多诺在文章中第一次提到这些笔记的存在,但这部以“通道”为名的手稿,通往出版的路还很长。直到一九八二年,它才由罗尔夫·蒂德曼整理面世,列为《本雅明全集》第五卷,分上下册出版。

这一版本所呈现的“拱廊街计划”,涵盖了本雅明最后十三年的工作,它上溯前文已经提到的一九二七年的短文《拱廊街》,下迄录于一九四零年春的最后笔记。蒂德曼以本雅明的两篇《巴黎,十九世纪的首都》作为全书开场。其中第一篇作于一九三五年,用德文写成,是应法兰克福社会研究所的要求,为了得到资助而作;第二篇是一九三九年用法文写成,当时霍克海默希望帮本雅明吸引一位美国赞助人。同时,此版本还收录了早期文稿和“最初的笔记”(Erste Notizen),它们大多作于一九二七至一九三零年,已经显露出一份“主题的清单”:商店、西洋景、展览会、照明技术、时尚、收藏、卖淫、广告、游荡者,等等。不过真正的手稿主体则是蒂德曼整理出的“笔记与材料”(Aufzeichnungen und Materialien),我们现在看到的有长短不一的四十九卷,它们并不代表笔记的先后顺序,而是本雅明按主题的分门别类。其中内容最丰富的或许要算“J卷:波德莱尔”;同样著名的还有M卷(游荡者)、O卷(卖淫、赌博)、A卷(拱廊街、新品商店、售货员)、W卷(傅里叶)等等。N卷则记录了本雅明在研究过程中的认识论、方法论和历史哲学的思考,以“知识的理论、进步的理论”为题。有些看似不起眼或者没有被吸纳到本雅明晚期论文中的笔记也有异常精彩的材料,比如D卷(文学史、雨果)、K卷(公社)和R卷(技术学校)等。这浩繁的“笔记和材料”,通往本雅明所梦想的对十九世纪历史的唯物主义哲学研究。他希望通过这一工程来试验历史唯物主义可以实现多大程度的具象(Anschaulichkeit)。为了在最小的细节中看到整个历史的结晶,他的第一步就是“把蒙太奇的原则用于历史”。在这一点上,我们也许可以说本雅明超乎寻常地成功了。材料无边际地增长,引文大大超出了评论。相当数量的引文是法文,来自本雅明在法国国家图书馆的长期借阅。他对各种旧书刊的爬梳展现了一种收藏家的癖性,边边角角的内容也不轻易放过。蒂德曼列出的不完整引用目录就已经囊括了超过八百五十种书报刊。出于好奇,我在巴黎期间也借阅了部分本雅明在J卷中引用过的旧书。从巴黎国家图书馆新馆的工作人员手中拿到这些十九世纪的出版物,我发现它们被保存得极好,不过却不知道是不是自本雅明之后就再鲜有人对它们问津。

本雅明却又注定失败,恰因为这蒙太奇没有尽头。蒂德曼在《停滞中的辩证法》指出,“拱廊街计划”大约有两个阶段抑或两种设计。根据本雅明的 “辩证意象”的思路,十九世纪的工业物质文明和拜物教变成了自身的神话学,变成了资产阶级的浩荡长梦,其中有向远古思维的“退化”,也有对未来乌托邦的暗指,并最终蕴含着自身的终结,即革命性的醒来。因此,在二十年代末,整个研究与其说是概念性的,不如说是“梦的解析”,为资本主义集体无意识释梦。在这一点上,“拱廊街计划”更像是本雅明所谓的超现实主义的“世俗启迪”,他对阿拉贡和布勒东的巴黎书写的亲和力也必须如此理解。不过,到了一九三四年本雅明重新开始他的笔记工作时,这一研究又体现出新的整体思路。由于和社会研究所(Institut für Sozialforschung,后来形成了所谓法兰克福学派)成员的沟通,本雅明更注意马克思主义的方法,力图夯实历史唯物主义的基础。阿多诺和霍克海默都曾向本雅明暗示,如果不涉及马克思对资本和资本主义的解读,对十九世纪的研究将很难成立。蒂德曼没有多说本雅明后来和社会研究所的交流,这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本雅明和法兰克福学派诸君的交往曾一度是一个微妙到有些敏感的话题,而且还牵扯到整个“拱廊街计划”手稿的又一次变形记。

一九三五年,本雅明向社会研究所提交了《巴黎,十九世纪的首都》这样一份大纲,“拱廊街计划”的雏形呈现了出来。当时阿多诺曾写信对本雅明的文本提出批评,认为本雅明的思路不够“辩证”,不够历史化,此外整个计划还需要“对社会辩证法的也即经济的母题[进行]最大程度的强化”。到了一九三七年三月,本雅明写信给霍克海默,讨论自己的三个选题:其一,对荣格心理学的批判,这是“拱廊街计划”进展所必需的清理性工作;其二,对资本主义史学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比较;其三,对波德莱尔的研究,作为“拱廊街计划”之一章。霍克海默否决了前两个题目,却鼓励本雅明全力完成波德莱尔研究,因为“一篇关于这位诗人的唯物主义文章早已是必要的了”。于是,在本雅明生命中的最后几年,他的“拱廊街计划”又集中在了关于波德莱尔的部分上面。本雅明在他的书信中称波德莱尔研究是整个“拱廊街计划”的“微缩模型”(Miniaturmodell)或“浓缩”(Extract)。然而这微缩模型自身也很快变成了一个庞大的计划。一九三八年本雅明再次给霍克海默写信,承认这一章注定要生长成一本篇幅不小的著作,而“拱廊街计划”的所有主题都将“汇流于其中”。它将包括三部分:第一,诗人波德莱尔和寓言;第二,波德莱尔所置身其中的政治、经济和历史世界;第三,商品作为诗歌对象,并由此解决前两部分中诗歌世界和资本世界的矛盾关系。这部新专著的名字将是:“夏尔·波德莱尔: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Charles Baudelaire: Ein Lyriker im Zeitalter des Hochkapitalismus)。

波德莱尔研究中真正完成的则只有第二部分,也就是我们今天所熟悉的两篇论文:《波德莱尔笔下的第二帝国的巴黎》和《论波德莱尔的几个母题》。在这前后,本雅明还作有一份关于波德莱尔的评论性碎片小集,题为《中央公园》(具体写作时间有争议)。之所以会有这样怪异的名字,是因为当时本雅明还在幻想着离开战云笼罩的欧洲,徙居纽约,在那里和阿多诺他们会合。当然,那是一次最终没有实现的会合。不仅仅因为本雅明来不及使用那张美国签证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且,他在思想层面上也和法兰克福学派走着歧路。当本雅明正式向社会研究所投稿时,《波德莱尔笔下的第二帝国的巴黎》遭遇到了批评意见。这次退稿甚至成为二十世纪学术史上一次众所周知的事件。在一九三八年十一月十日的通信中,阿多诺抱怨本雅明倾向于把“波德莱尔作品中的实际内容直接联系到当时社会史中的相关情况”,比如有关酒税、街垒和拱廊街的段落。的确, 本雅明的《波德莱尔笔下的第二帝国的巴黎》中充满了太多的社会史、文化史细节,与波德莱尔的关系很难落实,甚至显得牵强。阿多诺的总结非常著名:“你的辩证法缺少一样东西:中介。”文化现象是由“社会进程的总体性”所中介的,而不能随意和政治经济现实联系到一起。这不啻是批评本雅明犯了庸俗社会学的错误。更具针对性的是,阿多诺认定本雅明迷恋于圣书式的“列举”,所有的母题都被“积累”在一起而没有被“阐明”。这又等于批评本雅明一面陷入经验实证主义,一面又困于宗教风格。这一评审意见对苦居巴黎的本雅明来说是不小的打击。他回复阿多诺,希望得到发表的机会以便进行更公开的辩论,但仍被拒绝。数月后,改写而成的《论波德莱尔的几个母题》才得以发表。这次关于波德莱尔研究的通信,和“表现主义论战”一道,通常也被认为是“二战”前后关于马克思主义文化观的重要论争文献。

在战后出版的《本雅明全集》的第一卷第二册中,《波德莱尔笔下的第二帝国的巴黎》、《论波德莱尔的几个母题》和《中央公园》被编在“夏尔·波德莱尔: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单元之下。英译本的Charles Baudelaire: A Lyric Poet in the Era of High Capitalism(Peter Zohn译,1973年)没有收录《中央公园》,但包括了《巴黎,十九世纪的首都》这份申请经费的大纲。三联书店版的《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和英文版收入的文章基本相同。商务印书馆版的《巴黎,十九世纪的首都》(刘北成译,二零一三年)也是从英文转译,收入的还是两篇《巴黎,十九世纪的首都》提纲和两篇波德莱尔论文,但编排顺序不同。由于“拱廊街计划”手稿的中译工作还在进行之中,这些已有篇什就形成了我们现在对于本雅明巴黎研究的基本了解。当然,所有这些关于波德莱尔的文字都是建立在“拱廊街计划”的 “笔记和材料”—尤其是J卷—的基础上。至于本雅明把整个“拱廊街计划”熔铸为波德莱尔研究的具体痕迹,则似乎和关于纽约中央公园的幻想一道,消失在了时间的深渊中。

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仍然不是故事的终点:本雅明最后的改造工作竟失而复得。当年阿多诺拿到本雅明手稿时,发现其中并没有最后三年的部分。但到了一九八一年,吉奥乔·阿甘本根据从巴塔耶书信中找到的蛛丝马迹,重新发现了另一部分手稿,其中包括《夏尔·波德莱尔: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的写作材料。又等了三十多年,这部手稿才由阿甘本等人编辑,于二零一二年在意大利出版。法文版也随后立即推出,德文版却据说要等到二零一六年,列为《本雅明全集》的又一卷。

这无异于本雅明文本世界的一次重新开放。去年得到这一书讯时,我在兴奋之余,也感到困惑:这部手稿究竟和“拱廊街计划”手稿有什么不同?根据我的初步阅读,阿甘本编辑的版本主要由三类文本组成。其一是本雅明为了撰写波德莱尔研究对自己的“拱廊街计划” 各卷“笔记和材料”的重新整理和编排,其二则是后来成型的几篇关于波德莱尔文章的作者手稿,其三是相关文案、备忘、草稿和文本碎片等。重要的是,阿甘本和手稿编辑者们力图呈现“前史”、“从阅读到文献记录”、“从文献记录到构造”、“开始写作”、“最初的局部撰稿”、“新的局部撰稿”以及“文本之外”等多个阶段。如果说蒂德曼所整理的成果显出一种共时的静态,那么阿甘本所编辑的版本则表现了本雅明晚期研究的文本转变的历时动态。阿甘本认为,这次手稿的再发现,作为“历史—哲学文献史中的一次近乎独特的偶然”,至少可以提供一个“历史起源学”的视角,帮助我们观察本雅明晚期工作所形成的文献“网络”的种种“内部运动”。从“拱廊街计划”笔记到波德莱尔研究手稿,巴黎研究计划的浩大改造终于显露出自身的轮廓。

不过同样明显的是,即便从阿甘本的版本来看,整个工程的遗迹仍主要是一座由无边无际的引文和简短评论所组成的材料库。让我们再回到本雅明和阿多诺之间的分歧点:在波德莱尔手稿整理版的《导论》中,阿甘本强调了本雅明特有的“文献蒙太奇”方法,与之相对的正是阿多诺所要求的理论中介。阿多诺或许苛刻,但不无道理。在《巴黎,十九世纪的首都》中,本雅明把路易·飞利浦和室内空间、波德莱尔和街道进行并置;在后来的波德莱尔论文中,人群、游荡者、政治阴谋、卖淫和时尚商品等材料互相穿插。这些十九世纪历史的“具象”似乎太过丰富、多样、细致,以至于自身变成了琳琅满目的罗列性展示,无法形成社会史的整体性。本雅明的手稿笔记则是这一细节黑洞的原始状态。在这座引文的迷宫、虚拟城市或巨大废墟中,本雅明自己的评注、阐发和备忘录,如何彼此关联,又要把我们引向何处?事实上,我们也可以说本雅明的笔记就是在构筑历史经验的无数“室内通道街”,它们互相连通、交错,但所有的联系又都是隐私的,构成了一座“无窗”城市。正如本雅明自己在一则不起眼的评注中所说:

全景画的意趣在于看到真正的城市—室内城市。这无窗的屋子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且,拱廊街也是无窗之屋。那些朝向它的窗户更像是人们凝视内部的包厢,但人们无法透过它们看到外面。(真理即无窗;真理在哪儿都不会向外探看宇宙。)

这段文字也可以用来形容本雅明自己的手稿世界。在本雅明看来,引文或材料需要褪去摘抄、组织和构造的轮廓线,化入“我们特有的历史体验的内部”,因此,每个对象或客体都必须是封闭的“单子”,它没有出入的“窗”,它的转化依靠“内在的原则”。根据这样一种真理“无窗”论,没有什么存在于资产阶级世纪(“我们特有的历史体验”)的外部。阅读从两箱手稿整理出的先后两个版本,就如同步入了关于资本主义历史(真?)和商品拜物教体验(梦?)的“无窗”世界。这里没有雨果笔下的大海抑或波德莱尔诗中的城市天空,这里没有外部,唯一的苍穹就是本雅明常去的法国国家图书馆老馆阅览室的拱顶,那上面镶嵌着世界各大都会的名字,构成了文明史的星空。最终,引文堆砌成的室内通道失去了尽头和出口。从“拱廊街”到波德莱尔,这项研究计划始终无法成形或定型。所以战后包括阿多诺在内的许多学人都不认为这些笔记本可以被整理成任何连贯完整的论述。不过,我们慢慢会听见来自十九世纪的死的文字开始低声说话。它们说出的是意外被保存的看似没有前因后果的时间。阿多诺所要求的辩证法建构原则和“方法论上的审慎”在这里完全崩塌了;在本雅明的逻辑中,文献的组织和改造不需要理论的介入。手稿的繁复变化不仅表征了本雅明的“作文法”,而且在阿甘本看来也有方法论意义。

因此,面对着不断经历着“市政重建”的本雅明手稿,我们唯一的选择是,不去想象一本完整的伟大著作,而去接受并体认文本的废墟现状。“一切对我都成了寓意……”(tout pour moi devient allégorie…)在这行因本雅明而变得更加著名的诗行中,波德莱尔试图告诉流亡中的老雨果,巴黎如何变成一座拆迁和重建的工地(“巴黎变了……”)。在蒂德曼整理出来的“笔记与材料”像是一座戛然停工的工地,而阿甘本编辑的版本则重现了施工现场。用波德莱尔的诗句来形容本雅明的手稿世界,宿命般贴切:“一切都成了寓意。”

(Walter Benjamin, Das Passagen-Werk, Edition Suhrkamp, 1983; Baudelaire, Édition établie par Giorgio Agamben et al, La Fabrique éditions,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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