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漫画家的麻醉师

洪湖

麻醉师姚翔和他的一组手绘漫画

姚翔，湖南省荣军医院麻醉科助理麻醉师。他遇到了一位无法正常交流的聋哑产妇，为了缓解对方的紧张心情，让她弄懂手术流程，姚翔手绘了一组漫画与其交流。

今年25岁的姚翔一直以来的梦想都是当一名漫画家，但因为出生于医学世家，家人希望他从医。因为不忍让父母失望，姚翔报考了医学院。虽然麻醉师的工作也给他带来不少乐趣和成就感，但他对漫画的热爱却从未泯灭。

在医院里，麻醉师的工作紧张而严肃，关系到病人的生命安全。有时一台手术下来，姚翔累得几乎虚脱，再加上近几年来医患关系的日益紧张，他感觉自己的大脑神经时时都是紧绷的。为了缓解这种压力，也为了让自己的生活添些乐趣，累的时候，姚翔便开始画漫画，他会把工作中有趣而又好玩的事情，通过漫画的形式展现出来，然后传到微博上，和朋友一乐。

有一次，一位失恋的朋友找到姚翔，痛苦地向他求助，说女友走后，他已经很多天没睡着了，脑子就是不听使唤，老回忆过去的事，朋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姚翔：“能不能把我大脑麻醉一下？”姚翔幽默地回答他：“你需要的不是麻醉师，而是催眠大师。”之后，姚翔把这事画了一组漫画发到了微博上，他微博上的粉丝数迅速增加，甚至还有女病人看病时特意打听他的名字。

不久之后，大学同学找到他，说自己老家有个表姑要去看病，但表姑普通话不太好，文化程度又不高，希望姚翔多费点心。果然，同学的话不假，表姑一口叽里呱啦的方言，让姚翔听的是云里雾里。为了弄清表姑的病情，无奈之下，姚翔只得用画画配文字的形式，提前了解表姑的病情。花了整整一个多小时，才把病情弄明白，给看病的医生节省了不少时间。

聋哑孕妇生产在即

2015年1月5日上午10点半，刚从手术室出来的姚翔正准备喝口水休息一下，电话响了，护士谢芳着急地说：“一位孕妇即将分娩，安排在下午两点半做剖宫产手术，她比较特殊，是位聋哑人，不太好沟通，你先来跟家属交流一下吧。”

姚翔来不及多想，挂了电话，立刻带上麻醉协议书奔向妇产科病房做术前访视。在前往病房的路上，他就在想，对方是聋哑产妇，自己又不会手语，该怎么交流？

姚翔一进产科病房的楼道，谢芳就迎了上来，向他介绍起这名聋哑产妇的情况。产妇名叫周娟（化名），27岁，湖南汨罗市人，丈夫张海军也是一位聋哑人。周娟这次是生二胎，第一个小孩也是在荣军医院生的。

“产妇很紧张，情绪也不稳定，交流起来可能要费点心。”

护士的话让姚翔停下脚步：“我第一次遇到这种病人，怎么与她沟通比较好？”

谢芳说：“病人不会说话也听不到，一般的交流方式可能不行，纸上交流也许会好一些。”

姚翔听了点点头。

到了病房，姚翔从口袋中掏出随身携带的速写本，写道：“周娟，你好，我是助理麻醉师姚翔，你的手术安排在今天下午两点半。你有没有高血压、冠心病、糖尿病等病史……”

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周娟，被阵痛折磨得不停地呻吟着，她的眉头都紧皱在了一起，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虽说已经有过一次分娩的经历，可这次的疼痛让她难以忍受，再加上无法跟医生沟通，她更加害怕。

周娟根本没去看速写本上的字，只是抓着姚翔的手，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神情十分急切，好像担心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问题。

1.进入手术无菌区的姚翔整理着装。2.身穿手术服准备上手术台。3.手术中进行麻醉记录。4.把手术后的病人送回病房。

看不懂手语的姚翔，只好拿出本子和笔向周娟晃了晃，继续写道：“别紧张，放松点，有什么问题慢慢问？”

一旁的张海军也拉起妻子的手，轻轻抚摸着，意思是让她不要着急，慢慢说。

见周娟的情绪稳定下来，姚翔才将事先写好的字条再次递给了周娟和张海军。中午11点20分，通过和周娟夫妇半个多小时的笔谈，姚翔的术前访视总算顺利完成了。

“暖心漫画”解决沟通难题

虽然术前访视结束了，但姚翔一直在思考另一个问题：进了手术室后，又该如何与周娟沟通交流？

手术那天中午，姚翔一直再思考这事，饭都没吃几口。在很多人眼中，手术台上主刀的外科医生最重要，其实他们不知道，麻醉师更是病人的“生命保护神”，从病人进入手术室一直到出手术室大门，一直坚持全程工作的便是麻醉师。麻醉医生不仅需要密切关注监控仪上的脉搏、血压、心电图等各项动态数据，并将每项数据准确记录在麻醉监控记录本上，同时还必须实时了解病人的状态，病人有任何不适，都需要及时沟通，并作出相应处理。

为了保障周娟手术的顺利进行，姚翔不敢懈怠，他掏出速写本，决定将手术流程全部写下来，好让周娟看清楚弄明白。可写着写着，姚翔停住了笔，他发现打麻药时，需要病人摆一些身体体位，用文字实在难以陈述明白，比如说需要让周娟双手双脚弯到肚子上来，双手抱着膝盖，头往下弯，这样写的话，句子太长，只怕周娟难以理解，手术时她的心情又紧张，一旦影响手术进行可是两条人命。

距离手术的时间越来越近，姚翔沉着眉头，烦躁地用笔戳着本子。左思右想，姚翔想到了漫画！之前不是画漫画跟同学表姑交流的吗？这次也可以用漫画交流，漫画既直观又简单，周娟一看就能懂。

想到这，姚翔立即行动起来，他在纸上画了弓背、平躺、呕吐、头晕等插图。

二十分钟后，换手术床、摆打麻药的体位、平躺之后该注意什么、取宝宝是会有一些不舒服、手术中该注意的事项等等，也都被姚翔用红色笔标注的一清二楚。

下午1点45分，产科护士推来一张移动病床，让周娟躺了上去。

那一刻，周娟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丈夫的手，张海军明显地感觉到妻子的手心都是汗，可他能做的只是牢牢握着周娟的手，给妻子一丝安慰。

2点25分，周娟被推进了手术室。一路上，周娟双手紧紧攥着身下的白床单，手背青筋暴起。当手术室的大门合上的那一刹那，周娟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围拢在她身边的每一个人的面孔，想从他们的表情中寻找到一丝安慰。

手术前的手术室里非常安静，只听见金属器具和搪瓷托盘碰撞出的冰冷声响。姚翔已经穿上了绿色手术服、消过毒的拖鞋，戴上帽子、口罩，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周娟看到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她的嘴唇快速地一开一合，眼神中充满不安和恐惧。

姚翔走到周娟身旁，弯下腰，从口袋中掏出小本子，写到：“不要紧张，放轻松。”周娟用祈求的目光盯着姚翔，慌乱地挥舞着双手，可打了一半手语，周娟又犹豫地缩回了双手，她担心医生会责怪她乱动。

姚翔却冲着她微微一笑，将小本子翻到第一幅漫画上，拿到了周娟眼前。

只见上面写着：到手术床后，向左边侧着睡;文字下面是一个可爱的小人，侧身睡在床边的模样。这萌萌的小人，顿时缓解了周娟的紧张情绪，她看了看姚翔，眼里闪过一丝感激之情。

随后，姚翔又打开了第二幅漫画：把背弯起来。

第三幅：背部在手术床边缘，但不能往后靠，后面是空的，会掉下去。

第四幅：打完麻药，就可以睡平，还在打麻药时，千万不能动。

第五幅：打完平躺后，有任何不舒服马上告诉我，比如恶心，呕吐，心慌，头晕，立即告诉我。

第六幅：取宝宝时，会有些不舒服，张口哈气，取出来就会舒服了。

看着眼前的图画，周娟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心率也趋于平稳，当看到姚翔还在重点地方画上红线时，她轻轻地竖起了大拇指。

周娟的反应让姚翔喜出望外，看样子这法子有效，产妇看懂了。就这样，姚翔一步一步开始实施麻醉。

周娟忽然感到脊背部一阵尖锐的疼痛，一回头，姚翔正微笑着向她打出“OK”的手势，周娟心里明白，这是麻醉剂注射成功。

此时的姚翔却不敢有半点懈怠，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下来，他的单眼皮眼睛隔着眼镜，一眨也不眨。随后，他指着画告诉周娟：“有不舒服，就张口哈气。”周娟轻轻点点头。

很快，麻醉剂产生了效力，周娟紧皱的眉头逐渐放松，疼痛的呻吟逐渐停止，渐渐恢复平静。

姚翔走到周娟身边，仔细地按着她的肚子，指着画问周娟：“这里有感觉吗？这里疼不疼？”

周娟摇摇头，轻轻笑了笑。

姚翔飞快地在本子上写道：“没事的，一会儿宝宝就要出来了，你是一位伟大的妈妈。”

姚翔用漫画图文和聋哑产妇交代手术后注意事项

看着慢慢放松的周娟，那一刻，一种油然而生的满足感从姚翔心底升起，曾经，他很抗拒当一名医生，觉得整天和病人打交道，他怕自己会变得麻木，可当看着病人在他的帮助下顺利实施完手术恢复健康，他又觉得自己的工作很有意义。也许，自己的坚持就是为了让更多的病人找回快乐。

下午4时15分，孩子的啼哭声让原本鸦雀无声的手术室突然活跃起来，周娟顺利生下一名7.2斤重的男婴。

走下手术台的姚翔眼花头疼，脚也麻了，但一想到刚刚出生的孩子，心里都是暖洋洋的，好像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医生护士都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姚翔开心地笑了。

萌动诙谐被点赞

之后的检查证明，周娟和宝宝一切安好。

同事们知道这事后，都来打趣姚翔：“不错啊！看样子咱们医院即将诞生一位‘暖男漫画家’。”

不理朋友的打趣，姚翔忙着自己的事，对他来说，这就是自己的工作。

晚上下班后，姚翔接到了张海军发来的短信：“姚医师，谢谢你，谢谢你帮了我们那么多。”

心头一热的姚翔便把自己的漫画上传到了微信圈中，原本他的用意是想告诉别人，医生和病人的关系也可以很和谐。没想到，朋友们的着重点却是他的漫画。

朋友虎子看了姚翔的漫画，觉得很有趣，他告诉姚翔：“你不如再画一套更加完整的破宫产手术漫画，好让更多的聋哑产妇对手术有更深的了解。”

在朋友的建议下，1月6日，姚翔用了一天时间在家完成了一组图文并茂、充满创意的《聋哑产妇剖腹产术，麻醉医生交流图》，用彩色铅笔上色后，效果更佳。

这套漫画传到微信上后，网友们纷纷点赞，短短几天就火爆了。网友留言：“好有爱有木有？大爱姚医生。”“冬日正能量，为这让人温暖的医患关系点赞！”也有人说：“生孩子就这样被画出来了，么么哒！”

就这样，一不留神，姚翔连同他的“暖心漫画”迅速火了起来，他的微博粉丝数两天内从300人激增到6500人。网友称他是史上“最有爱的麻醉师”。

2015年1月15日，正在工作的姚翔接到了阿里巴巴工作人员打来的电话：“姚翔先生，恭喜你！你的手绘漫画助产故事从全国36个候选案例中脱颖而出，获得阿里巴巴正能量一等奖，奖金一万元。”

姚翔不敢相信的耳朵，他在乎的不是奖金，而是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能获得这么多人的关注，得到这么人的点赞。他说：“我更希望大家可以更多地关注‘助产聋哑孕妇’这件事本身，而不是我个人。希望通过这种‘正能量’的传播，改变公众对医患关系的误解。有时候，一个笑容，一句简单的话，便能让冬天变成春天。”（未经作者同意，本文禁止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