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冯刚是生活在新疆的一名野生动物摄影师,从2009年至今,他曾十次前往中国和哈萨克斯坦交界处的夏尔西里,进行野生动物拍摄。在那个人烟稀少的荒野世界,他第一次近距离拍摄到了北山羊,第一次通过伪装埋伏“亲密接触”了马鹿,第一次拍到了体型为一般松鼠3倍以上的大松鼠,第一次在大白天遭遇了野猪……而这样的拍摄还将在夏尔西里继续下去,因为冯刚相信,那里有更多的秘密和惊喜在等待着自己。
尽管在新疆生活了50多年,但第一次听说夏尔西里这个地方,却是在2005年。夏尔西里是一个面积为300多平方公里的自然保护区,位于新疆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博乐市西北部,与哈萨克斯坦共和国接壤。由于长期属于中哈两国军事禁区,所以这里极少受到人类活动的干扰,这也是夏尔西里不为大众所知的重要原因。
正是因为人烟稀少,夏尔西里的自然资源保存得十分完好,堪称“野生动植物的天堂”。作为一名野生动物摄影师,这样的地方自然对我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因此从2009年至今,我曾十次驾车深入夏尔西里拍摄野生动物。我的镜头里留下了马鹿、狍子、野猪、北山羊、棕熊、松鼠等各种动物的身影,而每一次拍摄经历,都充满了惊喜与精彩,成为我最美好的回忆。
近距离拍摄北山羊
收获第一张满意的照片
第一次去夏尔西里是2009年3月20日,由于夏尔西里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因此想要去那里拍摄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几经周折,通过朋友的帮助,我才获得了拍摄许可。
那天早晨9点,我驾车和两名摄友从乌鲁木齐市出发,到达博乐市时已是下午5点。晚上,夏尔西里保护区的工作人员向我们详细介绍了保护区野生动物的分布情况,并建议我们先拍摄北山羊。
第二天清晨7点,我们便进入夏尔西里。保护区的车在前面给我们带路,大约行驶了两个小时后,我们通过了边防检查站,此后便沿着保护区东面的一条小路行进。小路位于一条山沟内,两边是裸岩山,积雪已基本融化。一看这地貌,我不禁激动起来,这可是北山羊理想的栖息地啊!我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巡视两边的山坡。山沟越来越窄,在一个拐弯处,前车的刹车灯突然亮了,随即,驾驶员伸出手指向左侧的山坡,我抬头望去,只见4只北山羊正站在陡峭的岩壁上,距离我们最多只有50 米。我立即举起相机,将镜头对准了它们。我曾多次拍摄过北山羊,但这是距离最近的一次,虽然是阴天,拍摄效果并不理想,但这么近距离的拍摄,足以让我兴奋不已。
第一天的拍摄并没有让我们尽兴,因此,我们决定在第二天去寻觅更多的北山羊。
22日早晨8点半,我们驾车出发了。此次由保护站的一位蒙古族姑娘担任向导。在向西行驶了十几公里后,向导示意我们停车,并告诉我们要爬山去寻找北山羊。我们背着摄影装备,带足了水和干粮,在她的带领下开始爬山。负重爬山本来就是一件辛苦的事,而布满碎石的山体更是增大了我们行进的难度,因此两个小时后,当我们翻过两座大山时,已是疲惫不堪。遗憾的是,此时我们还没有看见一只北山羊。向导给我们打气:“再翻一座山就能
见到了!”于是,在短暂的休息后,我们又继续前行。我们紧跟着向导,在快爬到半山腰时,她突然蹲下,挥手示意我们躲藏起来准备器材。原来,在距离我们大约七、八十米的山梁上,有3只北山羊正卧在地上休息。可是当我们架好相机时,它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站了起来。为了不惊扰它们,我们屏住呼吸。此时,柔和的阳光洒在它们身上,在这样的光线下拍出的照片会非常漂亮。不过,此时它们背对着镜头,在我看来,拍摄动物如果不表现出其眼神就不完美。于是,我吹了一声口哨,它们猛地同时回头,瞪大眼睛好奇地凝视着镜头,我立即按下快门,定格了这精彩的瞬间——这是我在夏尔西里收获的第一张满意的照片。
成功的喜悦使疲惫顿消,我们愉快地继续前行。又过了一个小时,我们翻过大山,下到一条大山沟。山沟底部平坦而宽阔,黄草茂密,两边的山坡上灌木野草丛生,显然这是北山羊经常出没的地方。果然不出所料,没过多久,一大群北山羊密密麻麻地出现在南面山坡的上端。我目测了一下,至少有150只,它们或伫立观望,或埋头吃草。这是我见过的数量最多的北山羊群,我们兴奋得手舞足蹈,尽情地拍摄。
在边界拍摄松鼠
传递友谊的“和平使者
这次在保护区,我们幸运地认识了边防部队的一位军官,正巧他也是野生动物摄影爱好者。据他介绍,在部队一个哨所附近生活着一种十分特别的松鼠。这种松鼠的耳朵、脸和四爪均为橘红色,体毛为灰色,长着蓬松的大尾巴,体型至少是一般松鼠的3倍以上。他告诉我们,如果想去拍摄,他可以安排。这么好的拍摄机会我们当然不愿错过,和他商量后,将拍摄时间定在了 24 日。
那天清晨,在一名战士的陪同下,我们前往哨所。汽车在狭窄险峻的盘山公路上缓慢行驶,许多弯道上由于阳光照射不到,路面残雪堆积,非常湿滑。我挂上前驱加力,紧握方向盘,稳踩油门,十分谨慎地前行。快到哨所时,有一道20多米长的陡坡,上面的积雪厚达四、五十厘米,我加足油门冲了几次都退了下来。后来,还是经验丰富的哨所战士帮助我把车开了上去。而从保护站到哨所这段路程虽然只有十几公里,我们却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完。
正当我们准备踏进哨所大门时,突然看见几只松鼠出现在哨所旁的护栏上,我立即将这些可爱的家伙与那位军官所描绘的松鼠的形象进行对比,并确定了它们就是要拍摄的对象。不过,这些家伙古灵精怪,出现一下便立即消失了。我们将相机三脚架放在护栏边,等待它们再次出现。虽然已是春天,但山上的气温仍然在零度以下,所以尽管我们身着军大衣,头戴棉帽,依旧觉得十分寒冷。在忍受着寒冷等待了大约半小时后,松鼠才重新出现在视线中。这次大约有七、八只,或在岩石缝里觅食,或在松树枝上跳跃,或在雪地上撒欢。它们的毛色非常鲜艳,姿态优美,动作灵巧。由于它们每次停留的时间不超过5秒,所以往往当我们转动镜头瞄准,刚想按下快门时,它们就跑走了,这给我们的拍摄造成了很大难度。后来,在拍了四五十张照片后,我们才慢慢找到了感觉。可正当我们拍得高兴时,天色却突然阴沉起来,接着出现了浓雾,能见度极低,我们只有等待雾散。
过了一会儿,浓雾渐渐散开,我们又开始拍摄。此时松鼠更为活跃,我们不断转动镜头,捕捉一个个精彩的瞬间。在拍摄时,我不时根据已拍照片的效果修正组合曝光指数,以便拍出更加完美的照片。在我的镜头里,有一只松鼠的出镜率极高:它喜欢站在一根缠着铁丝网的松木杆上,而这根松木杆恰好是中国和哈萨克斯坦两国的分界标志。过去,由于这片土地处于两国的争议区,后来两国签署了《中哈国界补充协定》,将夏尔西里220平方公里的土地划归中国。如今,两国和睦友好,这些美丽的松鼠能自由自在地往来于界桩两边的乐园,就像是和平使者,传递着两国人民的友谊。
伪装埋伏拍摄马鹿
“亲密接触”荒野精灵
据夏尔西里保护区的工作人员介绍,保护区内马鹿的数量极大,大群可达数百只,尤以大公鹿较多,其树叉状的巨角多为6叉以上。我曾为了拍摄天山马鹿,驾车去天山森林达30多次,但见到的马鹿也屈指可数,而我见过的最大的雄鹿,鹿角也仅为3叉。因此,对于夏尔西里的马鹿,我怀有强烈的拍摄欲望。但第一次去夏尔西里时,天气不佳,致使我们没能进入森林拍摄马鹿,十分遗憾。所以在2009年7月23日,我又同助手驾车来到夏尔西里,这次主要的拍摄目标便是马鹿。
为了方便拍摄,我们住在护林员家里。第二天清晨,在两位护林员的带领下,我和助手开始穿行于森林中寻拍马鹿。夏季的夏尔西里草木繁茂,各种野花竞相争艳,让人心情愉悦。
我们前后见到十几只马鹿,但因距离太远,拍摄效果并不理想。我们4人同行很容易惊动马鹿,难以近距离拍摄,因此,我们决定伪装埋伏拍摄。伪装埋伏拍摄需要选择合适的地点,这就要对马鹿的生活习性和活动范围非常熟悉。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开始观察马鹿的活动。通过观察,我们发现马鹿白天隐匿于林中休息,当太阳快落山时,便走向林边草场吃草,吃饱后就躺下睡觉。次日清晨,它们又回到树林深处。根据马鹿的这种习性,拍摄的最佳时间是在日出和日落前。所以,在此后的两天,我和助手在清晨和黄昏时进行埋伏守候,拍摄了50多张马鹿的照片,但因光线太暗,拍出的照片并不理想。
27日凌晨4点,我和助手来到一个新的埋伏点,这个埋伏点位于一条盘山公路的一个弯道处。根据前一天的观察,在道路和左侧山坡的交会处有一个大缺口,上面有一串明显的马鹿脚印。而缺口表层多处有草皮脱落,裸露出凹凸不平的黑土碎石,路右侧是陡峭的下坡,长满了灌木,显然这是马鹿经常出没的地方。我把三脚架置于离缺口50米处的位置,盖上伪装网,坐在相机后的石头上等待,助手则隐藏在离我几十米外的地方。大约一个小时后,天空微亮,我开始调节相机数据。我把机身的感光度调到 1600,光圈调到 5.6,抬起镜头扫视上方山坡。就在这时,一只马鹿突然闯入镜头。它距离我大约80米,正贪婪地吃草。我欣喜若狂,半按快门对准焦点,快门速度显示仅八分之一秒。这时绝不能按动快门,因为一旦按下,照片肯定是虚的,而且快门声会吓跑它,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继续等待。镜头里,马鹿逐渐向我靠近,快到山体缺口时,它停了下来,歪着脑袋盯着镜头,这令我紧张得屏住呼吸。在凝视了一分多钟后,它就从缺口小跑而下,再次好奇地望着镜头,而此时它距离我只有几米远,这种“亲密接触”令我激动不已,我立即按动了两下快门。听到声响后,它猛地转身跑回山坡,昂首站在长满绿草的大斜坡上,并侧身扭头注视着镜头。我心中狂喜,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画面,便立即重新调整曝光数据,将这个画面记录了下来。
这是我首次在夏尔西里成功拍摄马鹿的经历。此后,我又连续四年来到夏尔西里埋伏拍摄马鹿,甚至在零下十几度的严寒天气里,爬冰卧雪,伪装守候拍摄,以多次艰辛的经历,换来了满意的照片。
白天巧遇野猪群
我与野猪的“缘分”
2009年7月那次在夏尔西里拍摄,除了马鹿,我还幸运地拍到了野猪。
为什么说我是幸运的呢?因为在新疆野猪的数量极大,但清晰的野猪的照片却很难拍到,因为野猪主要在夜间活动。记得我去天山拍摄时常常住在哈萨克牧民家,好几次晚上听到牧羊犬狂吠,牧民就说:“乔西嘎开勒待(哈萨克语中“野猪来了”的意思)。” 第二天早晨,我便看见屋外的大片草场被野猪拱过。还有一次我在乌鲁木齐近郊的水西沟拍照,住在一个牧民家,牧民告诉我说野猪经常在夜间到他的饲料库房偷吃苞谷。后来,我带着相机和夜间拍摄灯具,在饲料库房外守了3夜,却没见到野猪的影子。但在夏尔西里,我却在白天遇到了野猪,所以说是幸运的。
那是 7 月 25 日早晨,我和助手埋伏拍摄完马鹿后,一位陪同我们的哈萨克族护林员说想带我们碰碰运气,看能否遇到其他动物。于是,我们跟着护林员往东面行走,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一条呈南北走向的山梁,朝下望去,有一片茂密的松林,林边山坡平缓宽阔,长满了绿草,我不禁感叹:这简直就是野生动物理想的栖息地!接着,我们沿山梁西坡向南走了七八十米后,护林员突然示意我们蹲下,他则向山梁顶部爬去,他从顶部往下看了一眼后,立即倒着爬回我们跟前,神秘地说:“乔西嘎”。我们马上跟随他爬上山梁,悄悄架好三脚架和相机,盖好伪装网,护林员又爬到前面拔掉几根遮挡镜头的花草。透过镜头,我看见两只大野猪带着6只小野猪正在进食。于是,快门声伴随着喜悦的心情不断响起。野猪一边进食,一边不断变换队形,我们拍摄的画面也因此更加丰富。不一会儿,在两只大野猪的带领下,猪群慢慢走进了森林。而我则在 5 分多钟的时间里按动了 30 多次快门,这令我无比高兴。后来,在夏尔西里的拍摄中,我又遭遇了几次野猪。为此,朋友曾开玩笑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和野猪这么有缘,因为你是属猪的!”
的确,在夏尔西里的拍摄令我收获了许多惊喜。我想我还会再去那里,因为那些可爱的野生动物,也因为那些曾帮助过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