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真年代》中的“纯真”主题

2015-09-09 09:36熊天玉方菲菲
文学教育 2015年9期

熊天玉+方菲菲

内容摘要:伊迪斯·华顿的《纯真年代》是以19世纪70年代末到20世纪初的纽约上流社会为背景的风俗小说,其中“纯真”是其一大主题。本文通过分析纽约社会、男主人公纽兰·阿切尔、女主人公梅·韦兰及埃伦·奥兰斯卡解读“纯真”年代里的纯真和伪纯真。

关键词:《纯真年代》 老纽约 纯真

美国女作家伊迪丝·华顿(Edith Wharton)来自于19世纪末的纽约上流社会,她出生于美国内战时期,出生后便随父母到欧洲游历,11岁时回到美国,开始学习纽约上流社会的时尚、礼节和行为规范。华顿对纽约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她深深依恋着这一方生她养她的故土,另一方面纽约的“温雅”习俗又让她感到压抑与迫害。因自幼受到欧洲文化的渲染,华顿很抵制纽约的一些繁文缛节,泯灭人性的传统习俗,老纽约的“纯真”在她看来却是满眼虚伪世故。华顿的小说大多以纽约上流社会为背景,记录了她那个时代纽约社会风俗礼仪和传统观念对人性的束缚。她所塑造的主人公多被大环境中的“风俗、礼仪、文化”等自己无法控制的社会因素所缠绕,通常只有悲剧性的结局[1]。华顿的主要成就在于简洁地描述人物的道德冲突,展示社会习俗对人们精神生活的影响,塑造了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2]p112。《纯真年代》是华顿的代表作,曾获1921年的普利策文学奖,使她成为获此殊荣的第一位女性作家。《纯真年代》以19世纪70年代末至20世纪初的纽约上流社会为背景,揭示纽约上流社会在坚守风俗礼仪和传统价值观时表现出来的虚伪及其对人性的束缚。因此,《纯真年代》中的“纯真”是带有讽刺意味的,它并不是歌颂以梅为代表的纽约传统女性的单纯天真,也不是歌颂男女主人公之间的纯美爱情,而是讽刺老纽约的伪纯真,及其对人性的束缚与扭曲[3]。作者在描写纽约社会谨遵传统价值观,上流社会的人们始终循规蹈矩的同时,无情揭露了纽约及生活在其中的人的世故虚伪的丑恶嘴脸。

19世纪70年代末的美国刚刚经历了南北战争的洗礼,社会结构正在发生急剧的变化,战后崛起的新富凭借雄厚的财力及与贵族的联姻涌入上流社会。这让处于金字塔尖的世袭贵族阶级诚惶诚恐,他们极力维护传统,确保自己在金字塔尖的地位。《纯真年代》中上流社会极力排挤离开丈夫回到纽约的埃伦·奥兰斯卡伯爵夫人,因为她无论外表打扮还是行为举止都与保守的纽约习俗礼仪格格不入。在老纽约人的眼里,她代表了一种“放荡不羁的人”[4]p102;同样,当富商博福特违背了纽约社会的经商原则时,他即被无情地逐出上流社会。相比于老纽约的固守传统,同时代的欧洲却是与时俱进,更加开放、圆滑。华顿自小游历欧洲,先后到过意大利、西班牙、法国等国家。深受欧洲自由气息的影响,当华顿回到纽约开始学习上流社会的风俗礼仪时,她很抵制那些束缚人的繁文缛节。《纯真年代》中的埃伦即是作者的化身,她刚从欧洲回到纽约,身上带有浓厚的欧洲文化气息。她不甚重视衣着,在歌剧院的第一次出场她的穿衣风格就违反了上流社会的“品味”;她也不重视等级差异,平等看待女佣,派她出去办事,并给她披上自己的斗篷。相对于欧洲的自由、圆滑,老纽约是传统的,单纯的。然而正如对纽约了如指掌的华顿所揭示的那样,纽约表面上是单纯的,可是进一步挖掘,其自私虚伪的一面便跃然纸上,它坚持传统价值观实际是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因此,《纯真年代》中的“纯真”一方面指相对于欧洲的世故纽约天真的固守传统;另一方面讽刺“纯真”面具下纽约及生活在其中的人们的自私虚伪。本文将从纽约社会、男主人公纽兰·阿切尔、女主人公梅·韦兰及埃伦·奥兰斯卡的表现分析纽约上流社会的纯真及伪纯真。

1.“纯真”纽约的自私虚伪

纽约上流社会有一种无形的习俗力量束缚着人们的言行,即长期建立起来的男权体制。任何人都要以此为行事准则,否则将会受到残酷的惩罚。在这样森严的男权社会中,女性尤其受到束缚与压迫,“女性被要求应该是温柔,美丽,善良和纯洁的。这种传统的女性性别角色特征是来自现实生活中男权中心社会对女人的期望和控制,是传统的男权的女性价值尺度在文学中的折射”。[5]所以当奥兰斯卡伯爵夫人——埃伦从风流丈夫处逃回纽约并设法与丈夫离婚时,纽约上流社会将她拒之门外,并动用一切手段将她送回欧洲,因为埃伦的行为挑战了男权社会的权威。同样在纽兰的家中,纽兰的母亲和妹妹都以纽兰为中心,把他当作一家之主。显贵的范德卢顿太太凡事都要听从丈夫的意见。这样的纽约社会要求女性永远都是男性的附属品,它极力压抑女性来确保男性的地位。

揭起“纯真”的面纱,不难看出纽约是自私的,它在为了家族利益牺牲个人的名义下,无情的打压个人从而维护自己的脸面和利益,当听到任何不利于自己的“粗俗不体面”的事情后,它立即变得圆滑世故,果断的采取有效措施去挽回局面。当埃伦刚回到纽约时,阿切尔便对她与自己的未婚妻梅一起出现在歌剧院感到不快,因为他知道埃伦名誉上有污点,自己又刚与梅订婚,埃伦的出现不仅让明戈特家族蒙羞,而且使阿切尔家族遭人议论。所以纽兰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愤慨,他没想到明戈特家会这么做。同样的,极少动怒的阿切尔夫人也流露出些许怨气,她嘟囔道,“我不是不赞成明戈特家的集体精神,可为什么非要把纽兰订婚和奥兰斯卡那个女人搅在一起,我弄不明白。”[6]p32而埃伦自己家族的人刚开始则愿意帮助她,但前提是不要让他们听到不愉快的事—离婚,他们对埃伦的故事没有兴趣,他们也不愿意了解真实情况,以免听到什么“不体面”的话。他们只想维持传统,维持家族的名誉,以防自己的利益受损。当埃伦提出离婚时,家族动用各种手段逼她就范,甚至连开明的祖母曼森·明戈特太太也以经济手段威迫埃伦回到欧洲,他们还派遣埃伦信任的纽兰做说客,最终达到目的,打消了埃伦离婚的念头,以将埃伦推入痛苦的深渊为代价挽救家族的面子,每个人的面子。

纽约“纯真”的面纱后掩藏的是虚伪和残忍。纽约社会的阶级区分非常严格,上流社会制定出一套套准则来抵御那些积极向上爬的新兴阶级。因此当英国人博福特带着介绍信来到美国时,有人认为他连一般的平民都不如。当梅朵拉·曼森宣布表妹与博福特订婚时,人们都认为这只是在可怜的梅朵拉众多愚蠢而鲁莽的记录中又增加了一笔,而且人们对博福特的风流韵事也心知肚明,可是当博福特成为百万富翁,腰缠万贯时,他还是把满口仁义道德的纽约人搬进了自家的客厅。因为他们在那里能欣赏到气派的舞厅,品尝到热气腾腾的北美烤鸭和陈年佳酿。由此可见纽约社会所标榜的对传统天真的坚持不攻自破,纽约人的虚伪也可见一斑。因此后来博福特破产后被无情地逐出上流社会也不出意外,此时,纽约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它的虚伪和冷酷。endprint

2.“纯真”纽兰的软弱和虚伪

小说的男主人公纽兰·阿切尔无疑是老纽约的“新男性”。他热爱艺术,喜欢读书,追求自由,他所读过的人类学的书籍使他以一种新的方式来观察社会,思考社会问题[7]。可是在那个男权占主导地位的传统社会里,纽兰的想法是单纯天真的。当谈论奥兰斯卡夫人与那个秘书之间的谣言时,纽兰认为“女人应当有自由——跟我们一样地自由”,可是在那个男权社会里,男人都无自由可言,更何况女人呢!所以在传统道德观念和家族的压力下,曾扬言支持埃伦离婚的纽兰终是退缩了,在庞大的男权社会面前,他显得那么的软弱无力,更为讽刺的是,最后还是纽兰自己将埃伦深深地束缚在了痛苦婚姻的牢笼里。纽兰的“纯真”还在于对待他与埃伦的爱情上。当无可救药的爱上埃伦后,纽兰曾想过多种方法与她在一起。最初,他向埃伦表白说,只要她愿意,他便立刻解除与梅的婚约,可是当梅的电报发来说同意提前结婚后,纽兰没再反抗,而是乖乖做起新郎。婚后,纽兰仍对埃伦无法释怀,于是他生出自私歹毒的念头,希望梅早点死去,这样他就自由了。当然这只是纽兰逃避现实的幻想。当埃伦的祖母病重,纽兰去车站接埃伦回纽约时,他提出了最后一个不切实际的方案,“我想—我想我们可以设法逃到一个没有这个词——没有这种词汇的国度。在那里,只有我们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你是我生命的全部,我是你生命的全部,其他什么东西都不再重要。”[6]p241相对于纽兰的天真幼稚,埃伦显得成熟清醒许多,她叹了口气,“啊,亲爱的——这个国度在哪里?你去过吗?”[6]p241她知道即使能逃,逃去的那些地方也“跟他们逃离的旧世界根本没有区别,只是更狭隘、更肮脏、更乌七八糟而已”[6]p241,所以纽兰的最后这个爱情构想也夭折了。纽兰关于爱情的三次“纯真”构想都以失败告终,而读者在惋惜的同时,不得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确,纽兰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软弱的男子形象,他解决问题的方法是逃避,他没有勇气反抗传统的社会规范和道德准则,他所有纯真的想法只是想想、说说而已,从未付出过实际行动。纽兰在老纽约社会长大,受过良好的教育,深谙纽约社会的风俗时尚,虽然他不时对墨守成规的枯燥生活感到厌倦,也试着反抗传统习俗的束缚压抑,可他在内心深处还是维护这种社会制度的,因为这是他从小就习惯的传统并且能给他安全感。所以尽管认为女人应该自由且有主见,他还是很享受母亲和妹妹把他当一家之主一样的赞美和崇拜;所以在埃伦离婚事件上,他还是充当了家族的说客;所以在倾心埃伦后,他还是选择了与梅结婚。由此可见,纽兰的“纯真”的新思想是微小、软弱的,甚至带有虚伪的成分。

3.“纯真”梅的世故和圆滑

在小说中,梅的形象堪称完美,她美丽纯洁,温顺善良,严格遵守上流社会传统习俗,从未做过一件“不体面”的事情。梅的“纯真”形象是上流社会成功塑造的结果,她生在一个男权社会中,自己本来是这个社会的受害者,可是梅又充当了男权制度的忠实维护者。订婚后,尽管阿切尔再三请求梅尽快结婚,尽管梅很崇拜未婚夫,她还是坚持传统不肯同意阿切尔的请求,她说:“这还算长?伊莎贝尔·奇弗里和里吉的订婚期是两年,格雷斯和索利差不多也有一年半。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6]p70由此可见,梅爱传统胜过爱她的未婚夫,同时她自己也是受害者,沉闷而无情的传统压抑了她的感情和自由,梅却浑然不察,而是很享受在传统里做个“纯真”的女子。纽约的传统塑造了梅的天真表层,可是与愚昧的传统女性不同的是,梅“纯真”的外表下有一颗圆滑世故的心,她能不动声色地把所有的事情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安排。当洞察到丈夫与自己表姐的暧昧情愫时,梅假装若无其事,然后悄无声息地实施她的三部曲计划。首先绕过丈夫,直接向表姐出招,在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怀孕的时候便向表姐埃伦透露了自己怀孕的消息,这风轻云淡的一招“高明”地断了埃伦对阿切尔的任何幻想;继而趁热打铁,虚情假意地为埃伦举办欢送宴会,将表姐彻底踢出纽约社会;最后以自己怀孕的消息打破了丈夫与埃伦私奔的梦,将阿切尔永远留在了自己的身边。纽兰一直认为妻子梅是天真愚昧的,结果却陷入梅编织的婚姻牢笼中一生不得解脱,这是多大的讽刺啊!纽兰自恃清高,可终其一生也没能真正了解自己的妻子,可见梅的“纯真”外表多么好地掩藏了她的圆滑世故。梅的“纯真”是不真实的,那是传统塑造出来的,可是传统并没有教她对付埃伦的那些“高明”手段,所以说圆滑世故才是梅的真实。

4.纯真埃伦的单纯和真实

同样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纯真年代》中唯一单纯天真、善良真实的人却是纽约人眼中伤风败俗、放荡不羁的奥兰斯卡夫人。埃伦是单纯的,她不堪忍受丈夫的风流成性,独自逃回纽约的老家,天真地寻求家人的庇护和支持,希望能与丈夫离婚,重获自由。可家族的那些“好人”不愿意听她讲“不体面”的事,只知道让她伪装,甚至认为她使家族名誉受损,动用各种手段游说,威逼她回到混蛋丈夫身边。埃伦是善良的,虽然她与纽兰深爱着对方,但为了表妹梅和整个家族不受伤害,她压抑自己的感情,忍痛割爱,这与梅处心积虑地将她赶出纽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小说中的梅和埃伦都是富有牺牲精神的女性,而梅的牺牲精神是传统塑造的,她的牺牲是一位合格的妻子为家庭牺牲,实际上梅是为了传统牺牲,她的牺牲不是自发的;而埃伦的牺牲是出于对家庭、亲人的爱,她的牺牲是自发的,真实的,无私的。梅是传统视角下的完美女性,而这样完美的梅却犹如一件雕塑,并非有血有肉的人,她始终小心翼翼循规蹈矩,处事不留痕迹。与梅相比,埃伦活得有血有肉。她崇尚自由,无视老纽约不合时宜的传统;她直言不讳,敢说圣奥斯特雷公爵是她见过的最愚蠢的男人,以及范德卢顿夫妇之所以这么有威望是因为他们很少接见客人;她坦诚待人,从不虚伪掩饰,难过了就哭,无助了就寻求帮助,敢于承认孤独;她没有阶级偏见,称呼女仆亲爱的,并给她穿上自己的衣服外出办事。这样真实不伪装的埃伦才是真正的纯真。

总之,“纯真”年代里更多的是“伪纯真”,纽约“纯真”的外表下掩藏的是自私、虚伪、残忍;对纽约的熟悉使华顿成为纽约社会严厉的批判者,使《纯真年代》成为一部讽刺纽约社会的风俗小说。

参考文献

[1]潘建.美国作家伊迪丝·华顿研究评述[J].外国文学研究,2002,(1).

[2]杨仁敬.20世纪美国文学史[M].山东:青岛出版社,2000.

[3]卜嘉西.解读《纯真年代》中的“纯真”[J].文学语言学研究,2010(7).

[4]Helen Killoran.TheCritical Reception of Edith Wharton[M].New York:Camden House,2001.

[5]刘慧英.走出男权传统的藩篱—文学中男权意识的批判[M].北京:三联书店,1993.

[6]伊迪丝·华顿.纯真年代[M].赵明炜译.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7.

[7]谢荣贵.美国“金字塔”里的女性悲剧—评伊迪丝·华顿的小说《纯真年代》[J].外国语言文学,2006,(3).

(作者介绍:熊天玉,武汉轻工大学研究生;方菲菲(通信作者),武汉轻工大学教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