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戈理《死魂灵》的讽刺艺术

2015-09-09 09:35庄国雷姚道刚
文学教育 2015年9期
关键词:讽刺人物性格

庄国雷+姚道刚

内容摘要:果戈理是俄国十九世纪前半叶最优秀的讽刺作家,他在其代表作《死魂灵》中以精湛娴熟的笔触,不仅深刻揭露了那个时代封建农奴制度的腐朽和没落,同时也为我们刻画了五个不同的典型地主形象。他在小说人物性格,以及突出人物性格的环境描写上,讽刺艺术匠心独运,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关键词:《死魂灵》 讽刺 人物性格

果戈理是俄国十九世纪前半叶最优秀的讽刺作家,讽刺文学流派的开拓者,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人。他以对现实问题与时代风尚的敏锐关注,大大加强了俄国文学中的批判现实主义倾向,最能体现果戈理现实主义风格的作品,当推其代表作长篇小说《死魂灵》。这部作品描写了诡计多端的投机家奇奇科夫为了发财致富想出一套买空卖空、巧取豪夺的发财妙计,在N市及其周围地主庄园贱价收购在农奴花名册上尚未注销的死农奴,并以移民为借口,向国家申请无主荒地,然后再将得到的土地和死农奴名单一同抵押给政府,从中渔利。果戈理以精湛娴熟的笔触,不仅深刻揭露了那个时代封建农奴制度的腐朽和没落,同时也为我们刻画了五个不同的典型地主形象。他在小说人物性格,以及突出人物性格的环境描写上,讽刺艺术匠心独运,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主要体现在以下的几个方面。

一.典型细节讽刺法

鲁迅说:“讽刺的生命是真实……非写实绝不能成为所谓讽刺。”《死魂灵》正体现了这一点。作者在作品中并不直接表露对司空见惯的人情世态的看法,而是通过典型的情节和细节来寄托作者的爱憎感情,使读者从客观事物中得到启发,从而寄寓讽刺意义。如作品第四章以诺兹德廖夫赶集、赌钱、喝酒、跳舞、打架闹事、玩马玩狗等日常生活中的具体事例,讽刺了诺兹德廖夫流氓恶棍的罪恶行径。文中写奇奇科夫刚到诺兹德廖夫家就看到一群狗,“有长毛狗,有短毛纯种狗,毛色各种各样,应有尽有……这儿狗的名字也无奇不有,各种动物的命令式都用上了:开枪,骂呀,飞吧,着火啦……狠狠咬,性急鬼,小燕子……诺兹德廖夫站在群狗中间完全像一家之主一样:他们立刻竖起尾巴,就是养狗行家称为旗杆的东西,径直迎着客人飞跑过来,开始向他们问好。有十来条狗把爪子搭在了诺兹德廖夫的肩上,‘骂呀向奇奇科夫也表达了这样一种情谊,后腿站起,伸出舌头直往他嘴唇上添,害得奇奇科夫马上啐了一口”。这段文字是作家本着借题发挥、指桑骂槐的手法写成的,是按着诺兹德廖夫的性格来写的。他写的是狗,实际上说的是人,这就使诺兹德廖夫作为恶棍的那种性格特点跃然纸上,起到强烈的讽刺效果。因此,我们在文中不难看到《死魂灵》不藉故事情节的离奇而取胜,而是注重在小处上落笔,一针见血刺中要害,通过典型化细节的选取,不仅使作品含义深刻,而且形象生动,具有很强的讽刺意义。

二.夸张讽刺法

艺术真实并非完全排斥夸张,在真实的基础上合理夸张是讽刺所必要的。《死魂灵》正是在生活真实的基础上加以合理大胆的夸张,从而产生强烈的讽刺效果。例如奇奇科夫与马尼洛夫的两次会面,“马尼洛夫……有一双像糖一般甜蜜的、笑起来总是眯缝着的眼睛,他被奇奇科夫弄得简直神魂颠倒了,他长久的握住奇奇科夫的手……”当奇奇科夫来到客厅门口,马尼洛夫请他先进去,奇奇科夫又不肯,于是两人谦让着在那站了好几分钟,最后还是“两个朋友侧着身子,互相略微挤了挤,同时走进门去。”

马尼科夫和奇奇科夫最后相遇的那个场景更加令人惊异:“他们马上拥抱在一起,就在街上抱了有五分来钟,彼此亲吻都使足了劲,结果两人门牙几乎疼了整整一天。马尼洛夫乐得脸上只剩下鼻子和嘴唇,眼睛眯得全然不见了。他双手捏住奇奇科夫的一只手,捏了约摸一刻钟,把那只手捏的热乎乎的。”

作品通过几个夸张的特写镜头将一个游手好闲的寄生虫,一个懒散的、不务实际的、有点欧化的地主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事实上,在现实生活中,事物的主要特征并不是随时都可以找得到的,有时即使找到了,也不会那么突出,那么鲜明,它是艺术家在创作过程中努力追求和不断加工的结果。果戈理笔下的人物,为什么那么突出、鲜明,为什么那么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是因为艺术家对他们不断加工的结果。试想,在现实生活中,两个朋友接吻,谁能使那么大的劲,以至把门牙碰的疼了半天?谁能一页书一看就好几年?果戈理突出马尼洛夫那种虚伪的热情和无聊的幻想,是为了显示他的寄生虫的本质和灵魂的空虚,为此才把有关情节作了那样的夸张。

在十九世纪的俄罗斯,像索巴克维奇这样什么人都骂,吃整猪整羊的地主恐怕难以找到,恐怕谁也不会像他那样,把栅栏和家具都造得那么粗重,那么坚固!那么,这个人物哪里来的呢?他来自作家对当时俄国地主阶级保守、反动、黑暗本质的认识,来自当时他对反动地主阶级的痛恨。果戈理想通过这个人物告诉人们:地主阶级中有些人在顽固的死守着最黑暗,最反动的农奴制度不放,这是他对地主阶级反动本质的无情揭露,因此才把索巴克维奇夸张成现在的样子,具有强烈的讽刺意味。

三.矛盾讽刺法

把相互矛盾的事物放在一起,突出其不合理性,这是《死灵魂》常用的讽刺手法。作家所刻画的地主群形象中,有这么两位:一位是外表文雅、内心空虚、生性懒散、不务实际的马尼洛夫,一位是粗野饕餮、贪婪顽固、霸道狠毒、凶残精明的索巴克维奇。如果说马尼洛夫认为什么人都是好人:省长可敬可亲,恪尽职守,深谋远虑;警察局长聪明博学、非常可敬……那么索巴克维奇则相反,他认为城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好人,尽是些坏蛋,什么省长、厅长、局长,不是强盗,就是傻瓜,再不就是骗子,他说只有检察长勉强还算个正派人,可是如果说空话,“连他也不比一头猪强多少”。这种强烈的对比和突出的矛盾展现了两位地主不同的性格,也可见作家试着从不同角度让N市的官僚、个性各异的地主等毫不掩饰地走到我们面前。他们都是向权力谄媚的小人,是毫无人性的虐待奴隶的暴君,是吝啬贪婪到泯灭人性的行尸走肉,果戈理将现实的肮脏、人性的丑恶、农奴制的罪恶,揭露得淋漓尽致,讽刺得体无完肤。endprint

投机家奇奇科夫,是新兴资产者的代表人物,他在作品中起着结构性作用,因为他的行踪引导读者巡视了农奴制社会的各个肮脏角落,矛盾的讽刺手法,在他身上也有着鲜明的展现。在小说的第一章中,奇奇科夫给N市的官僚、地主留下的印象是这样的:省长说他忠贞不二,检察长说他精明能干,民政局长认为他见多识广、德高望重,警察局长认为他温文尔雅、和蔼可亲,连索巴克维奇也认为他“是一位非常讨人喜欢的人”。当他买卖死农奴(死灵魂)的勾当曝光后,他却成了暗探、奸细、骗子,“刚毅的大丈夫就全然不知所措,他变成了一个可怜巴巴的胆小鬼,微不足道、软弱无能的孬种”,诺兹德廖夫甚至要将他“吊死”。这种截然相反的尖锐矛盾,把暴露、嘲讽的锋芒集中指向了俄国专制制度和农奴制度,充分显示了农奴主阶级的野蛮、愚昧和残忍。这正是果戈理在欧洲文学史上的重要贡献。

四.漫画讽刺法

漫画是一种用简单而夸张的手法来描绘生活或事实的图画,以达到尖锐讽刺目的的一种绘画方法。在《死灵魂》中,作者巧妙地将“漫画”这种绘画方式用于文学作品中。具体的说,就是作者善于运用白描的手法,使人物穷形尽相、妙趣横生,具有强烈的讽刺意味。波留希金这一地主形象是欧洲文学中的四大吝啬之一,作家用漫画的手法刻画了这样一位把聚敛财物作为唯一生活目的和最大乐趣的农奴主。他的生活信条是“多些,再多些”。为此,他拼命搜刮钱财,积累财富。笔者搜索到下列一组镜头。

镜头一:奇奇可夫来到他的庄园,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不男不女,衣服不伦不类,脖子上围者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腰里别着一大串钥匙。

镜头二:波留希金请奇奇可夫吃饭,吃的是几年前女儿带来的烘干了的奶油面包,上面长着霉;喝的酒是他妻子在世时留下来的,年头久了,里面落满了各种小虫和赃物。

镜头三:不管家里有多少仆人,波留希金只给他们准备一双靴子,放在走廊里,每个被唤进老爷屋里的人,通常连蹦带跳穿过整个院子,进了走廊再穿上靴子,然后走进房门。出来的时候,一出房门,就得把靴子脱下来,留在走廊里,光着脚走回去。

镜头四:在库房里,几乎什么东西都应有尽有,但是他还是到街上去“打渔”,每天在村子里转来转去,凡是落进他眼里的东西,不论是一只旧鞋跟,还是一枚铁钉、一片瓦,马上被收进屋里破烂堆里。他走过之后,街上什么也不会留下,干干净净,不用打扫了。

镜头五:女儿领着孩子来看望他,他收下了礼物,却不肯给穷困的女儿分文救济,仅把一枚纽扣作为给外孙的礼物。

波留希金的几个漫画般的镜头告诉我们,无限的贪婪使他由财产的占有者变成了财产的奴隶,他的积累完全变成了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极度的吝啬毁灭了他的正常生活,毁灭了人与人之间正常的关系,毁灭了一切。

五.语言讽刺法

幽默、夸张、尖刻融于一炉的讽刺风格,是果戈理小说的突出艺术特征,这在《死魂灵》中尤为出色。在俄语中,“农奴”和“灵魂”是一个词,语义双关,果戈理用这个双关语一方面表现买卖死魂灵的投机勾当,另一方面隐喻真正死去灵魂的是那些占有灵魂(农奴)的地主。“个性化语言的特色描写,更加引起了读者对地主群丑的鄙夷与憎恶,从而进一步加强了作品的批判和讽刺效果,这种饱含了作者心酸的喜剧性,被鲁迅先生称为‘含泪的笑”。由此可见,果戈理不仅是一位语言的画家,更是语言的表演家和语言的音乐家。

果戈理自信而又自卑,浪漫而又现实,勇敢而又胆怯,坚强而又脆弱。他嬉笑的流泪,流泪的嬉笑,嬉笑的他让人流泪,流泪的他让人嬉笑。在《死魂灵》中,尖刻辛辣多于幽默诙谐,“含泪”的成分让位于彻底否定性的讽刺,或是作家对俄国地主直接尖酸讥讽、严厉针砭,或是在人物行动言语中间接嘲笑。俄国文学里论家赫尔岑说:“从索巴克维奇到波留希金,----令人有恐怖袭来之感;你每走一步,就越是陷落下去,沉没下去,抒情的段落忽然照亮你,使你苏生,但立刻又被另外一些图画代替了,使你更清楚地知道我们落在什么样的地狱沟坑里……”

尽管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鼎盛已是十九世纪的事情,但《死魂灵》及其讽刺艺术在世界文学史上仍将占据着不可动摇的地位,超越时空,熠熠生辉。

(作者单位:安徽颍上县第一中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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