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献史料所浮现之李铁夫

赖志强

在中国近现代美术史和中国油画史上，李铁夫都是那种符号性人物。学界普遍认同其享有“东亚画坛之巨擘”、“中国油画第一人”等的尊崇地位，但对其研究大多都陷入人云亦云的怪圈，研究深入程度与其地位并不相称。究其原因，资料的零碎匮乏和对舶来的油画本身的研究薄弱，当是李铁夫研究难以深入的两个主因。笔者曾展开过对李铁夫史料的搜集与整理工作，对此颇有体会。

李铁夫1952年5月16日病逝于广州，在过去的63年间，共出版了四本李铁夫的画册及文献集。1980年9月，《李铁夫画集》由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是其逝后第一本结集印行的画册。画集收录了有纪年早至1918年的油画22幅、水彩31幅作品以及书法、国画插图8幅，是书又于1983年重印。1985年5月，岭南美术出版社出版了《李铁夫》画集，所收作品与上海所印的大同小异。1989年，由广州美术学院、鹤山县文化局合编的《李铁夫诗联书法选集》印行。是书除了整理了李氏的诗句、对联和书法外，还首次汇集了不同时期发表的文献史料，这成为了此后李铁夫研究不容忽略的一部文献集。2014年，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推出了《李铁夫研究》，刊介了不少李铁夫的遗物，如照片、档案资料等。李铁夫逝后将其身边的美术作品捐赠给国家，由其生前供职的华南文艺学院即今之广州美术学院保存至今。出版印行，是过去六十年间以广州美术学院为中心的整理成果的展现，它们构成了李铁夫研究必不可少的文献资料。

笔者在展开资料搜集的过程中，亦续有零星的收获，它们大都发表于民国时期的报纸杂志中。兹检教条，例述如下。

在卢子枢友朋信札中，见有三通李铁夫致卢氏的信札，内容如下：

子枢先生：今日下午五时请以天真园素食供养，届时当过邀。乞小候，此候。午安。铁夫启，八日。（1939年9月8日）

前数日到港一行，得见张女士。渠对于学画一事，情则甚殷，惟恐力有难继，拟请尊交，稍贬才裁。每年送一百五十元，分两次致送，庶可长久云。敢为代达，希见覆，以便转致为望。子枢先生鉴。铁夫顿首。

前送绘松斗方纸，嫌不合度，今另裁两幅换过。如未着墨，请用新纸为祷。铁夫启。

前两通收录于政协东莞市文史资料委员会2002年出版的《不蠹斋友人书札》，后一通承卢子枢哲嗣卢汝圻先生惠示图片。其中一通有明确纪年外，另两通则无署款日期。三通信札所记虽是琐事，但对了解李、卢二氏交游不无意义。毕竟，按照过去所知，两人似乎并无交集。

1929年，上海《新银星》第2卷第14期第23页刊登了一幅李铁夫照片和简介。简介云：

作为留美美术家李铁夫。李君研究美术廿九年，曾于1929年在美术学校真容比赛得第一名，现为纽约华侨所组织之华星影片公司为美术主任。

这是目前所见较早的李氏归国前刊载于国内报刊的介绍资料，虽片言只语，但对研究李铁夫生平与事业而言，亦殊足珍贵。

1937年1月20日，《天文台三日刊》第4页刊载了署名梨所撰《李铁夫为刘纪文画像》短文。抄录如下：

前广州市长刘纪文氏，当粤局未改观前，尝欲得一名画家为之图绘一像，以为纪念，顾久不可得。会其弟秉纲延香港油画家李铁夫造像，维肖维妙，刘见而悦之，请之市府。李偕一助手携画具至，为刘绘于会客厅，订于每日公余之暇写一二小时，刘则正襟危坐于椅中，李张画架于刘前，精心描写，凡十有余日始口事。画毕，刘集幕僚辈鉴赏，皆赞李之妙笔。闻画中以战场为背景，烽火弥天，断木残枝，隐约可观，俨然有声有色。在国家多难之秋，李氏有此笔意，其感慨之深，又未可以作画像观耳。

刘纪文（1890-1957），广东东莞人，曾于1932年至1936年担任广州市长，以致力于城市的现代化建设而有声于时。李铁夫为刘绘像一事，愚目所及也只是在2012年广州大元帅府纪念馆举办的“刘纪文先生生平展”中为人所提及，在诸多有关李铁夫研究的文章中却付之阙如，显然这一画坛旧事尚未引起重视。

除了上文提及的史料外，尚有不少资料散见于各种报章刊物中。像1932年蔡守和谈月色所编《艺彀》初集刊载谈月色撰《李铁夫师事略》一文，近年为学人所重视，兹不赘述。《申报》、《中央日报》等亦时有所见李铁夫当年的资讯。像1946年9月22日《中央日报》“每周画刊”第二版报道了“李铁夫师生画展”消息，称“八十高龄老画师李铁夫氏，早年虽总理奔走革命，后致力于绘事，驰名中外，与其弟子陈海鹰等举行画展，颇获好评，下三图为李陈两氏作品之斑”。紧接着刊登了两幅李铁夫的油画人像，其中幅即今保存下来堪称李氏代表作的《音乐家》。

文献史料所浮现的李铁夫，是一个破碎而又富有吸引力的形象，虽然离评论家黄蒙田所著《画家与画》一书引述的“东亚第一画家”的印象相距甚远，但对于拼接一个较为丰满的李铁夫形象而言，已有不少助益。今天，我们回看李铁夫，仿如一座名山高据于眼前，却因种种缘由而难以登临。它提示我们，深刻而有说服力的研究工作，尚有不少路程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