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芹
(宁德师范学院 思政教研部,福建 宁德 352100)
20 世纪90 年代以来,随着国家经济发展、思想解放和学术繁荣,相关抗日战争研究的学术机构和队伍建设也有了极大速度的增长。“抗战”“抗日精神”“日军暴行”“抗日精神与民族复兴”等一直是学界研究热点。2015 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 周年,2015 年以“抗战”为篇名的学术期刊发表的文章近800 篇,相关专著、史志类著作也多有面世,足见时下国人对抗日战争这一段历史的热度关注、深刻反思和情感态度。抗日战争研究在深度和广度上极大拓展,呈现多维化研究态势,抗日战争研究的多学科渗透融合较为突出,取得一定成绩。但以现代学术眼光审视,抗日战争历史存在不少有待深入的领域,尤其在一些权力话语、政治言说等宏大叙事的视野之外,如何从问题意识、怀疑精神、理性剖析日本侵华这段历史,从而推进中国文化的现代走向问题等等。当代中国抗日战争研究在学术理念上有没有建立现代研究“范式”?应该建立怎样的抗战史学现代范式?笔者以为抗日战争研究在现代学术理念角度上来看,很多方面值得深入拓展。
三十多年来,抗战史研究有了长足的发展和进步,其间得益于研究环境的宽松、史料的大规模开放、国内外学术交流的广泛密切以及学者们孜孜以求地努力进取。以研究时段论,出产的论著数量最多(高峰年度著作出版数百种、发文数量数千篇); 以研究主题论,涵盖了抗战的方方面面,包括那些过去很少有人关注的论题,如抗战时期的基层社会和民众生活,正在成为研究的热点; 以研究结果论,新见迭出,许多学术看法得到了广泛的共识,也为社会各界所接受,如关于正面战场的作用、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的关系,等等。当代抗战史研究取得极大成绩,并呈现多方面特点。
当前抗日战争研究,从内容上看有日本侵略史方面研究、中国抗战研究以及世界范围内反法西斯等多个领域,研究热点集中体现于国民党正面抗战评价、共产党抗日策略、地域抗日战争史、日本侵略罪行以及抗日民族精神等方面; 从学科归属来看,抗日战争研究涉及政治学、历史学、军事学、地理学、文化学、哲学多个方面,并呈现互相交叉渗透的趋势,研究的领域也越来越精细分化,比如,有抗战时期的物价研究、交通研究、宗教研究、文艺研究等等,有局部地域的抗战史研究和少数民族抗战研究; 抗日战争多维研究也体现在对日本侵华历史的全面拓展研究,将历史视角拉向深处和更为广阔的文化视野。例如,20 世纪90 年代以前,日本侵华史研究主要集中在重大事件和军事、经济、政治领域,相对而言,日本对华文化侵略问题的研究却相当薄弱,但到20 世纪90 年代后,陆续出现了一些日本对华文化侵略的研究成果,比如王向远教授在“侵华文学”领域有较深入的研究,他在1999 年出版的《“笔部队”和侵华战争》引起重要反响和社会关注。张泉在该书前言中认为: “该书囊括了日本现代文学中与侵华战争有关的方方面面的问题,既为我们展开了一个值得重视的研究领域,同时也为如何坚持理论联系的学风提供了有益的启示。”[1](P1)进入21 世纪以后,关于日本对华文化侵略的各方面研究都已经展开,这是当前学界对抗日战争研究多维展开的重要方面。
周峰、张明之指出: “近代以来西方对东方的影响——无论是军事侵略还是文化渗透——是客观存在且意义深远的。离开这一大的历史背景,都将使历史研究走向碎片化和片面化。同样,总结抗战胜利的经验,也须用整体的视角和发展的眼光,否则就会深陷于历史的细节,过多地争论如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孰重孰轻之类的问题,而忽略对于历史发展更为有益的经验和启示。”[2](P13)笔者以为这一观点提出,对于在新政治哲学视角下研究抗日战争历史问题如何避免传统政治思维模式对抗战研究的消极影响,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历史学能否实事求是、客观对待历史,不受各种外界干扰影响,是研究抗日战争必须坚持的基本原则,也是中国学术走向成熟的现代标志。当前,抗日战争研究以求真为主题的理念得以加强,表明中国学术的逐步独立和成熟。比如,荣维木在《抗日战争研究的现状和有关问题》一文中提出关于抗日战争研究的史实与真实、史学与政治意识形态以及研究者民族情感等复杂问题[3](P26)。因此,学术界对抗战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的正确评价、美苏反法西斯国家对中国抗日战争的援助,一般都能坚持史学的客观态度,不夸大也不贬低; 对抗日战争相关历史人物的评价,也能坚持客观科学原则,摒弃贴标签式的简单定论等等。中国自古极度重视修史,《尚书》《春秋左传》《史记》《资治通鉴》《二十五史》等等足见华夏历史学的丰富深厚,但中国传统史学的根本目的是为后世提供兴旺治乱的资以借鉴作用,以维系稳定、王道善治为基本目标追求。虽然“抗日战争史”相对几千年的中国历史较为短暂,但对中国近代社会和民族心理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研究这段历史的目标远非中国传统史学的王道善治所能涵盖,而是包含非常复杂广阔的现代学术思考。
抗日战争研究,不仅是历史学、政治学、战争学,还是哲学、教育学、文化学、心理学等等多学科的渗透融合,抗日战争不仅有全局、整体的叙事,还必须有局部细节的叙事,而且有形而上的哲学、文化思考; 不仅有正面战场、敌后战场、抗战胜利历史经验等政治军事的“中心”叙事,还有日本侵华文学、抗战文艺工作、华侨等少数民族抗战的“边缘”叙事; 在期刊网上可见,抗日战争研究的题材是宏大的,不仅有史实材料的整理挖掘、战争策略的总结,还有抗战精神、抗战教育宣传、抗战文艺运动研究等等,足见抗日战争研究的多维研究,既客观反映了历史实际,也标志着中国历史学趋向现代学术范式的进步。
从上述可见,当前抗日战争研究是现代中国学术的重大成果,抗日战争历史叙事,既不是过去帝王将相、文人政客的旧式叙事,也不属于传统正史、野史范围,它是中华全民族的历史话语和反思。抗日战争研究的目标也与传统史学的道德教化、善治资鉴等等有根本区别,是现代科学理性精神结合的史学、科学、哲学多学科的相互构成。抗日战争研究呈现出不少新观点、新方法和新材料,在现代学术理念指导下面向广阔的学科领域,必然深远影响中国历史和未来。
任何对历史事实的陈述和再现,必然有某种现实的意义话语蕴含其中。近代哲学家熊十力在《中国历史讲话》中指出: “凡为史书者,必有一个根本精神,遍注万事万物而无所不在。否则只是比辑事件,可谓抄胥,不成为史,决无感发人的力量。”[4](P26)虽然熊十力这句话是针对修中国通史而言,但对研究抗日战争历史一样有根本性指导意义,也就是说抗日战争研究务必有一个根本精神在,要能遍注中国过去、现在、未来而无所不在,这必然涉及抗日战争历史的形而上理性思考和反思。当下抗日战争的多维研究,为学术界的深入思考和立体反思奠定了良好基础,抗日战争的深层思考也必然是多维度的。
搜索相关期刊文章和学术专著,当前学术界对抗日战争的深刻反思集中体现于“抗战胜利的历史经验” “历史地位” “抗日民族精神”“抗日胜利与民族复兴”等主题上,这方面学术研究普遍着墨较多; 也有不少日本侵华历史的反思成果,如“日本军国主义的历史渊源”“日本的‘脱亚入欧’”“日本侵略中国的历史”等,从日本方面研究,从横向比较角度解读对比,无疑拓宽了这段历史研究视野等等。综合当前学术界对抗日战争历史形而上的反思,笔者以为有待在以下三个方面予以深入挖掘,从而凸显“感发人的力量”,将更有益于当代中国社会的进步和发展。
胡适针对中国现代学术的建构提出了“多谈些问题,少谈些主义”的著名观点,问题意识和怀疑精神集中体现了现代学术的独立品格。孙少华在评价饶宗颐先生治学精神时指出: “饶先生治学,具有浓厚的‘问题意识’,这里有三层含义: 发现问题、提出问题、解决问题。其中,发现问题是前提,提出问题是根本,解决问题是目的。发现问题是读书、治学的最基本功夫。尤其在读书过程中,如果没有敏锐的学术思维和嗅觉,是很难发现问题的。面对同样的材料,善于发现问题者,与对问题意识不强者,会有不同的体验和收获。”[5](P133)面对抗日战争这段历史材料,我们应该学习饶宗颐治学的问题意识,培养敏锐的学术思维和嗅觉,才能从尘封的历史中发现问题,拓展研究的深度。比如,日本明治维新力图脱亚入欧,从而走向强盛,基本原因有岛国的危机感迫切、日本人民的团结、善于学习创新等等,若做横向比较,为何同时期的中国经过鸦片战争、洋务运动、维新变法直至五四运动、辛亥革命,还是没有走向强盛?中国近代能否仿效日本“脱亚入欧”? 这其中蕴含怎样的政治、地理、文化、传统等多种因素?流行的官方话语总是宣扬抗日战争的“民族凝聚力”,为何鸦片战争、甲午战争、维新变法运动等中国人的民族凝聚力没能充分展现?因而客观审视,抗日战争的民族凝聚力形成,一方面,是日本的残酷灭绝人性,将中国人逼上“绝境”后的强度迸发; 另一方面,得益于抗日人民民主统一战线以及抗日根据地的打土豪、分田地等废除封建制度的历史结果,因此,抗日战争中国民心凝聚力的统一,原因来源于多方面,不宜夸大“民族凝聚力”的自行生成。
五千年华夏文明古国,为何在近代遭受一个弹丸小国的惨痛侵略,这是每个中国学者不得不深思的课题。“落后就要挨打”,很多人都习惯于这句老生常谈,但笔者认为,将近代中国落后原因不拉向华夏历史文化的深处,难以有时代警示作用。
从广义上说,文化分器物、制度和观念形态,这是学术界已经达成的定论。由此剖析中华文化历史,近代落后在器物、制度和观念上显然积淀着深厚的传统因素。荣维木在《抗日战争热点问题聚焦》中指出: “对于近代中国来说,它的落后并不仅仅是工业的落后,也不仅仅是经济的落后,而是综合国力的落后,其中尤为重要的是国家的分裂与民族内部的涣散所表现出来的综合国力的低下。”[6](P270)这句话点到近代中国落后的综合性因素,战争中最直接的因素是军事武器装备,而背后的综合国力,比如制度、文化观念往往容易为人所忽视。因此,透过日本侵华这段惨痛的历史,我们应该将学术目光投向中华文化历史深处。纵观华夏历史从上古三代夏商周、三国魏晋南北朝、唐宋元明清一直到近代,在此期间经历分裂、统一的历史循环,虽然文明传统一脉相承未曾断续,形成地阔人广的泱泱大国,为世界文明之奇迹,其正面价值值得肯定。汉唐盛世能够抵御外族之侵略,而宋代因为重文抑武,国力衰弱,终为元所灭; 明代后期宦官专权、党派斗争惨烈最终被满族所灭; 近代由于清代闭关锁国,终究遭受列强入侵,瓜分中国为半殖民地,而洋务运动、维新变法、五四运动、辛亥革命都没有使得中国走向富强之路等等。日本侵华这段历史的惨痛更应该将华夏文化史进行纵深的分析和比较研究,从而引领中华文明的未来发展更新。
文化批判是一个很大而抽象的工作,任何一个国家的文化总是体现为正、负两个方面,因此,抗日战争与民族精神的弘扬,除去正面的积极倡导,负面的鞭策、揭示和批判也不可或缺,二者是相辅相成的辩证统一。当下学术界对抗日战争的形上思考和总结,正面宣言的力度显然大于负面的批判,二者之间显示一种极为不平等的关系,批判精神的缺失反映当前抗日战争研究现代学术理念的缺失。
鲁迅尖锐指出,中国国民的阿Q 精神、精神胜利法,最怕别人揭示其伤疤。日本侵略的确是中国人的一块伤疤,透过近代中国备受侵略的历史,我们应该勇于揭示伤疤,批判自身。近代以小农经济为基础的近代中国,不但经济和教育落后,而且国民性的愚昧、麻木、安于现状等也是客观存在的,这是中国长期农业社会塑造的普遍国民性格,必须予以全面反思批判,从而促进中国现代公民人格的转换,抗日战争历史应该赋予我们现代性批判意识。
抗日战争研究更应该从纵深处检视以儒佛道为代表的中国文化的历史影响和社会作用。历史上的儒学积极入世以泛道德主义的人格境界为目标,佛老思想以自然主义和解脱主义的游世、出世为教义,三者在中国文化史上互相斗争融合,深刻塑造知识分子的人格特征,也影响到中国政治文化和社会发展,其积极价值和负面作用都值得深入分析。郭齐勇在评价宋明理学朱熹历史观时候指出: “朱熹建构了人心与道心、人欲与天理对战的两分结构,并在取益邵雍易数学的基础上,对历史作出了一治一乱,三代以王道胜,三代以后则以霸道胜的霸胜王、力胜德的道德退化论……但是无往不复,终始若环,从道德理想主义的立场出发,朱熹深信历史总会有贞下起元的时刻,未来将属于天理、道心与王德主宰、流行的光明世界。”[7](P283)一代大儒朱熹的历史观典型代表了民族对人性善的乐观估计,缺乏人性恶的充分认识和防范,笔者以为这是中国文化存在的极大弊病,如果朱熹亲眼目睹几百年后的日本侵华罪行,也许他的历史观点会得以自我批判和修改。
由近代日本侵华史的深刻思考进而反思几千年的华夏文明,并非一味否定而走向传统文化虚无主义,但时下抗日战争历史研究的总结的确存在过分“主观乐观”倾向,缺乏现代学术应有的问题意识和批判精神。在大量充斥“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民族意识的觉醒”“民族凝聚力”的叙事背后,我们容易麻痹陶醉,忘却近代悲剧形成的历史根源,缺乏反省自强的内在动力,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中国现代学术研究的深层弊病,也不利于民族理性精神的健全和发展。
抗日战争研究的根本意义终究指向现代中国。由上述可知,对抗日战争研究学术方法、科学态度等决定了我们对自身历史、文化传统的反思深度以及对于当代的启示价值。中国人对于近代落后、备受侵略的惨痛教训,国民都认识到落后就要挨打,因此,在发展科技、经济、国防力量,弘扬爱国主义精神,增强民族凝聚力,努力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等方面容易达成共识,这些是从抗日战争历史教训中容易直观感受的“显性知识”。但另一方面,从前面分析可以看出,日本侵华和抗日战争经验教训给予今天中国人一些“隐性经验”往往难以察觉,这些隐蔽在历史深处的理性总结一样具备积极的启示意义。
从近代史不难看出,日本敢于侵略中国,最根本的原因是近代中国综合国力的落后,从而给日本人以可乘之机。综合国力之落后,不仅体现于经济基础、政治制度、武器军事装备,还体现于民心涣散和国民性格等多个方面。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敌后抗日根据地能够发展壮大,很重要的原因还是人民民主政权获取了民心,从而凝聚了最广大的人民群众实现全民抗日统一战线。对于当今中国来说,制度文明建设依然是民族凝集力的现实保障。
王明锁先生指出: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与现代先进法制相伴随的文化范畴只有家教文化、孝道文化、婚嫁文化、丧葬文化等较为发达。而诸如契约文化、遗嘱文化、权利文化等却甚为单薄。”[8](P23)因此,从日本侵华战争进而剖析传统中国社会结构和权利关系,显得非常必要。不难想见,与近代明治维新发展起来的日本相比,中国是一个农业占主体、军阀割据、专制混战的社会,不仅经济、军事落后,广大人民毫无权利主体和法治保障可言,这与日本通过明治维新、脱亚入欧运动,岛国危机意识、军国主义效忠天皇、纪律严明从而民心统一对外等形成两极鲜明对比。我们可以用丛林法则来形容,日本如一群凶恶的狼群,而地广人多的近代中国就像一群散乱懦弱的羊群,不仅武器军事落后,更主要的是没有形成民族向心力,从而招致外来侵略。
当下抗日战争民族精神、爱国主义、中华民族复兴的呼声高涨,固然不乏积极意义。但若建成强盛的现代化人民主权国家,制度文明建设成为迫切的时代课题,否则爱国主义、民族凝聚力必将陷入主观冥想、政治口号式的空谈,也必将影响到国家安全和和平发展。余少祥指出: “进入20 世纪90 年代后,随着经济体制改革的持续深入开展,我国一些群体如农民、下岗职工的短期既得利益被剥夺或丧失,另一些群体如私营企业主、跨国公司高级管理人员、官僚集团等则从改革中获益颇多,改革前平均的收入分配格局已经不复存在,富有阶层日益崛起,富有群体与贫困群体之间的收入差距越来越大。”[9](P130-131)当前中国贫富分化,社会弱势群体数量的增大已经是中国社会稳定和安全隐患的重要因素,而当前在很大程度上“我国社会贫困人口是制度性贫困,社会弱势群体是制度性弱势群体”[9](P143)。如果说,抗日战争胜利给予中国人的历史经验是民族凝聚力的巨大力量,当前,如何推进制度文明建设实现广大人民权利的落实,尤其构建弱势群体立法保护体系、公共政策、行政保护和司法正义等方面尤其关键,这是民族凝聚力的现实根本保障。
任何一个国家的文化传统往往呈现多面的历史影响,从正面来看,中华文化源远流长,积淀着中华民族最深层的精神追求,代表着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标志,为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发展壮大提供了丰厚滋养。中华传统美德是中华文化精髓,蕴含着丰富的思想道德资源。抗日战争中也客观体现了民族不畏强暴强大的斗争精神。今天回望抗日战争历史,继承和弘扬民族精神无疑具备时代意义。但由前面论述可知,以儒佛道为代表的中华传统文化负面因素也是明显的,抗日战争研究必然提出传统文化在现代的更新问题,这就涉及儒学的现代化问题等等。
抗日战争研究也必然从学术范式上提出新的时代要求,中国传统学术定于经学一尊,以道德追求淡化知识论。今天抗日战争研究过多渲染的“民族精神”“爱国主义”“民族凝聚力”话语隐性表达出传统学术的某种权力范式影响。近代梁启超《新史学》批判中国旧史学有四大弊端:知有朝廷而不知有国家; 知有个人而不知有群体; 知有陈迹而不知有今务; 知有事实而不知有理想。[10](P585)王国维的现代学术精神也体现在他以学术独立为学术发达的前提,持此立场他指明中国学术界: “一面当破中外之见,而一面毋以为政论之手段,则庶可有发达之日欤!”[10](P589)由前面所述,当今抗日战争研究在很大程度上突破传统旧史学叙事范式,但潜层次依然存在某种传统负面影响,在权力话语、批判精神、理性认知等方面仍然没有走出旧式学术藩篱,抗日战争研究的现代学术范式建立和传统文化的现代更新日益成为现代中国学术的重要课题。
抗日战争研究能否取得成就,归根结底是培养一支现代化高素质的学术研究队伍,这是推进现代学术范式下抗日战争研究的关键性因素。只有培养高素质的研究队伍,抗日战争研究才能在学术理念、方法和根本精神上实现新的突破,实现现代学术范式的根本转型。吴泽指出: “历史科学是以整个人类的历史活动为其研究对象的。人类历史活动的范围极其广阔,如果没有广博的知识研究为基础,就无法把握历史过程中诸方面反映出来的错综复杂的现象及其内在联系。”[11](P395)塑造高素质的抗日战争研究队伍,广博的知识和求真的意识是辩证统一的关系。只有以广博的知识为基础,才能训练深厚敏锐的学术眼光,从历史研究中挖掘新观念、新方法。比如,在当今信息技术时代,娱乐文化、虚拟网络世界、读图时代等对现代中国人形成怎样的“抗日战争记忆”,老年网民、中青年网民有怎样不同的抗日战争印象,等等,显然这涉及现代网络心理学、现代统计学、信息文化学等知识,需要传统学科和现代文化交融的广博知识,因此,现代学术对抗日战争研究队伍素质必然提出更高要求。
中国传统学术向现代学术转变,存在学术理念上的分别,传统学术重视通人之学,现代学术重视专人之学。刘梦溪指出: “学科之不立,品目之不分,固是学术不发达的表现; 但学科之间互为畛域,不能打通,也足以滞碍学术之发展。”[12](P109)从根本上说,抗日战争研究队伍应该坚持通人之学和专人之学的有机统一,既有传统“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的使命担当意识,又有现代科学理性的学术理念,需要史学、史才、史识,也要西方学术方法的专业训练,才能将抗日战争研究推向新的现代学术历程。
抗日战争研究面对现实最大的课题就是避免战争、维护和平的问题。中国现代化发展历程,也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和中国革命建设实践相结合的发展过程。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成果是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行动指南,马克思主义和平理论的坚持和发展也是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的重要内容,对于抗日战争研究具备理论和实践指导意义。
王兰芳在《马克思恩格斯的和平理论及其现实意义》一书中深入探索马克思、恩格斯关于和平问题实现的条件、途径及现实指导意义。例如,该书指出马克思、恩格斯关于理想和平的实现条件: 生产力的充分、高度发展、生产资料所有制的根本变革、阶级和国家的消亡、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 现实和平的实现条件: 国内民主、消除霸权主义和军国主义、消除民族摩擦、实现各民族、国家自主独立等等。[13](P270-286)从中可以看出,马克思主义和平理论对于维护人类和平具备深远的指导意义。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和平理论,用历史唯物主义、唯物辩证法世界观、方法论指导认识世界和平问题,对于指导中国推进世界和平进程,致力于构建和谐世界有重要现实意义。抗日战争研究既要坚持马克思主义和平理论,也要坚持实事求是,辩证吸收中华民族热爱和平、以德服人、维护统一的优秀历史文化资源,为维护世界和平做出自身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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