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红花
(吉林大学 文学院,吉林·长春 130000;延边大学 汉语言文化学院,吉林·延吉 133000)
随着全球化蔓延,我国少数民族语言濒危形势日益严峻,据不完全统计全球有250种语言在本世纪面临灭绝危机,其中“我国少数民族语言有9种已消亡,44种处于濒危阶段”,[1]少数民族濒危语言并不仅仅意味着语言开始无法被人真实感受与接触,重要的是语言背后所包含的少数民族资源价值将不复存在,这才是我国少数民族濒危语言保护的紧迫性所在,即抢救蕴含在少数民族声音语料中的独特民族文化资源。对此,国外濒危语言保护已从语言文献本身转向有声资源的抢录,在“语档语言学”进入国际濒危语言研究视野之际,我国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建设的实践活动并不多,对采用声像资料来满足少数民族语言族群的完整性及社会多元用途需求的认识不充分,以下从有声档案文化价值与民族语言的关系入手来谈谈对于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建设的必要。
首先,少数民族濒危语言的保护与抢救不能停留在学术层面对语档文字材料的纪录、转写、注释或翻译,“语档语言学”的重点对象是原始声音,即“摄录少数民族各种社会情境下的言语活动”,[2]并在考虑单句、对话、独白、诵唱、叙述的语音、构词、语法基础上使用词典编撰、文体转换、语料标注、英语对译等手段来提升民族语言音频材料的社会利用价值。因此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建设是从文字中心变为以话语为中心的立档原则,将少数民族社会行为纳入其中,当为语言情境立档的言语行为方式一旦进入濒危语言抢救领域,便能“从整体上留存少数民族历史文化、思想观念、道德信仰乃至生活偏见”,[3]同时完善现存少数民族语言资源的档案规范。当前大多数少数民族语言档案资源都遵从国家标准类文件技术标准进行文档化,而有声语言档案的出现可对语言类档案建设做出延伸性的功能补充与说明,例如增加存储音频数据、增设条目录音切换、加入音频文件编辑等等。
其次,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建设可对少数民族语言生态进行动态监测,这是文字档案所无法比拟的优势。一方面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建设指向对民族语言资源与地理信息的管理,包括少数民族语种、语言发音人、语料类型以及语音采录的地理位置,虽然面向的是少数民族濒危语言,但民族地区往往拥有多种语言和方言,少数民族濒危语言的有声档案建设天然具有开放性与可扩充性,按照少数民族语种和地理位置进行的数据存储是衡量少数民族语言使用能力、使用范围、使用观念等参考指标的有力依据,通过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建设能够判断民族语言系统是否存在着持续衰退现象,这些衰退现象与地理位置、宗教形态、民族文字、国家语言政策的关系是什么,例如笔者在一个民族地区语言采集工作中只能采集到45岁以上年龄段的使用人群,那么该民族语言便具有消亡危险,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建设工作的每一个环节都能清晰地反映“民族语言处于良性传承或传承中断的不同状态”,[4]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建设过程没有止境,随时动态地呈现民族语言变化。
再次,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建设是顺应社会发展需要的必经之选。“档案”的出现距今已有三百多年历史,在档案出现之前很难对社会语言特征进行源流考证,有声档案继一般性档案之后带来了民族语言文化保护方式与存替规则的多样化。众所周知,少数民族物质文化受当今从业方式、现代文化嫁接的影响深远,但“基于语音、语法表现的口头与非物质文化则表现出了较强的自稳性”,[5]活性化的有声档案建设不仅是少数民族濒危语言保护的出路之一,还是延长濒危语言活跃周期,使其继续服务社会的重要方式,具体表现在:弥补语言文档记载的不足;改善馆藏文献的结构性缺陷;提供口述历史等极具价值的科学研究资料;发挥民族语言政策制定的参考功能;补充民族语言教育的活态样本;挖掘丰富生动的民族文艺创作素材;掌握传统社会风俗、艺术、生产技术材料等各个领域,是促进民族文化交流、增强民族自信力、兼顾保护与开发少数民族语言文化遗产的有力武器,它必将伴随着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建设的推进而展现出卓越的时代价值。
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建设的可行性探讨指向对有声档案建设过程可能会出现的问题预估,进而寻求解决方案来保障与完善项目实施计划具备顺利开展的必要条件。对此笔者基于对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建设的过程性思考,提出了以下问题:
第一是少数民族濒危语言的语料采录对象与来源,少数民族濒危语言的使用者大多是中老年群体,他们年事已高,口齿不清,保障濒危语料的来源稳定是有声档案建设的首要条件,对此一些少数民族濒危语言研究者尝试通过专家长期驻地采录话语的方式来开展调查与实地记录工作,代表项目如我国岭南方言资源库建设,但濒危语言采录和方言采录的区别较大,“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族群地处偏远地带”,[6]方言的覆盖面积和语料数量也大大超过濒危语言,对于方言采集可以全天候地携带录音笔,但濒危语言则无法做到,因为它们已经不具有使用规模,这一点是笔者对方言采录并不适用于少数民族濒危语料采录提出的看法。那么既然我们无法保证濒危语言采录的全面性,能不能从“合作人”方向来思考问题呢?培养少数民族本土语言记录的志愿者与传承人,在少数民族当地寻找合适人选并对他们进行培训,使他们能够适应“现场口译”的任务,这些当地人知晓本地语言的文化精髓,如果同时能够具备中介语翻译能力,便能为语言知识采集的准确性以及语料来源的稳定性奠定基础。
第二是少数民族濒危语言的语档筹备风险,语言采录过后还不能称之为有声档案,从语料素材变为档案的过程不仅有赖于数据处理技术的参与,还要考虑到有声语言文件的缺陷,能不能规避文字档案没有的缺陷是少数民族有声语言档案建设的前提条件。例如少数民族文字语言档案依靠文字处理系统软件和现代成熟的应用软件技术,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认定其长期可读,但有声语言档案却存在着长期可读风险,当前常用的软件系统与有声语言档案的电子文件是否会存在不能兼容的情况,它们在编码冲突上的风险又如何?能不能建立与少数民族文字语言档案的一体化检索设施?能不能像文字档案一样做到资源的集中等等。按照这个思路,少数民族濒危语言的语档筹备需要以技术规范及其具备普遍适应性为前提,因此在将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数据库建设从语言学描述转向有声资源记录的过程应有适合于有声语言档案建设的标准可依。
第三是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建设的对外服务功能,主要指向该成果的需求保障。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建设相较一般的语言档案信息具有音频文件的原始性特征,需要维护音频文件的真实面貌以及相关文件信息的完整性,也就是说“少数民族濒危语言在同一社会活动中所产生的文件类型是多元的”,[7]如果无法在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建设中保障其与相应的纸质档案、微缩档案之间的互补、互证的内在逻辑关系,那么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建设的社会服务功能发挥便会受到限制,无论是从专业角度来说还是少数民族语种角度来看,对濒危语言有声档案的使用都是开放性的,例如内蒙古自治区的蒙古语信息处理软件便是与国家通用语言的汉藏双语信息处理系统兼容的,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建设并不是单语种、单渠道服务,它同时是一个数字化的网络平台,既提供单语种的专业化管理,也同时是“以通用语言为核心的中华民族多语言电子文件的共享体系之一”,[8]能组建什么样的服务,以及怎么实现服务是促使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建设具有现实意义的必要条件。
基于对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建设的可信条件思考,打造少数民族濒危语言的语档信息网络平台需要稳定的语料采集、可安全依赖的信息处理技术以及实现有声语言档案使用价值的现实渠道。
对于语料采集问题,难就难在保障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样本的稳定性,原生态语言的保留贵在“共时面貌”,消失了就永远不会回来,因此采录与保存应该是同时进行的。尽管培养少数民族本土语言记录的志愿者与传承人是可行的,但在外来语言(中介语)的影响下,少数民族濒危语言系统面临着不可避免的“变异”,特别是相近的语音音位混淆现象,合作翻译人员词汇使用的不规范问题等等,因此降低语言接触对濒危语言采集的不稳定因素是采录工作的重点,对此“应在采录方法上突破以往的单一形式”,[9]数字化技术的应用不仅仅可以出现在有声语言立档阶段,还可在采录过程中使用现代化手段,例如数字化录音、摄像,所有音频和视频文件都应配套相应的转写文本,用于记录的中介语包括通用语言、汉英对译和意译,一切可读文件都应使用国际音标标注,而不是汉语音标,是我国少数民族濒危语言采录最缺失的环节,要知道具备文物价值的濒危语言有声资源表音系统并不是为那些熟悉该种语言的人群设计的,它真正的用途是跨语种信息服务,从一开始便应用国际音标对于加强有声档案建设完成后的馆藏功能,提升该项目的社会文化贡献率意义重大。
少数民族濒危语言的语档信息网络平台打造是少数民族濒危语言资源的“创建者、加工者与使用者之间的操作互协与信息互通”,[10]因此它必须是一个集成管理平台的协同接口系统,在信息技术的应用方面要建立规范化操作与普遍适应性原则。规范化操作强调的是可识别性,即用户可以理解并便捷地执行有声语言档案的使用程序,例如拟定标识词汇来将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的类型划分为表演式话语、叙述式话语、仪式式话语、演讲式话语、交际式话语、工序式话语、娱乐式话语、报告式话语、偶发式话语、无意义话语等等,以不同话语类型为中心进行基本描述、音标注释、通用语翻译工作,每一个有声语言文件都需要说明录音人、标注人、创建日期、资源格式、语言代码等关联内容;普遍适应原则指向的则是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的可利用空间,例如音频文件、视频文件、图像文件、文档文件的各自特点不同,利用效率也不一样,在检索设计方面要加以区别和提示。例如“常见的音频文件wav支持原生播放的效果最好,但只适用于录音机播放”,[11]而濒危语言的视频文件使用磁带机播放的质量最高,但现代人已经很少使用磁带机,因此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的网络数据库开发应提供用户多种查询、观看、下载、拷贝的途径,满足不同的终端设备应用。
除此之外,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建设的对外服务是一个共享性的服务单元,它能提供什么样的渠道满足公众对于民族语言的应用需求是有声语言档案达成现实价值的衡量标志。因此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建设起码应在两个维度上实施渠道开发规划。一方面是高度重视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自身的权益问题,包括知识产权、说话人的隐私权、资源发布权和使用权等等,缺一不可。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不属于语言专家和记录团队的独享成果,而是“少数民族语言采录源头的少数民族参与者乃至整个少数民族族群的共有作品”,[12]有声语言档案的共享输出与服务体例均不得涉及具体人物的个人信息以及侵犯少数民族文化安全内容;另一方面,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的产品开发致力于被更多的人所利用,因此应确立分级信息检索模式,体现有声档案利用的不同价值,例如用于高校教育的有声档案数据服务大多偏向于口译教学,需要的音像类档案关键目的在于“释意”,并不苛求于直接反馈,因此针对高校教育的民族濒危语言检索功能强调质性评价多于量化评价,它们要求的产品是专业化产品而不是大众产品,突出检索信息的学科个性与阐释价值是该类档案服务的主要方向,如此分析不同对象的信息需求,开展相应的服务规划可有效提升少数民族濒危语言有声档案的社会利用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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